莫笑农家腊酒浑第33部分阅读
莫笑农家腊酒浑 作者:rouwenwu
,是要吃官司的!”
齐宝听了,这才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齐敏见文氏面色苍白,双眉纠结,知道她心神已乱,便对齐升使了个眼色,齐升会意,便转身出去找郎中去了。
齐敏和齐芸一左一右,扶着文氏,齐敏道:“娘亲不要着急,宝儿已经追上去了——三叔久不回来,道路不熟,宝儿一定能追上他的。”
文氏听了,这才定了定神,道:“早知如此,便该早些告诉你三叔,我们也好一起劝劝他。”
齐敏道:“这本是我的不是,如何怪得到娘!我和三叔前些日子一直见面的,本该找个机会告诉他的,却总是怕三叔责怪我,所以一直没敢说。”
文氏叹了口气,抓着齐敏的手:“我的儿,我知道这事不怨你,你也不必往自己身上揽,只盼着这事就这样平安过去了方好!”
齐敏和齐芸两个人在屋里,一时都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文氏,都只得坐着。
这时齐敏才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什么叫热锅上的蚂蚁——眼见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边偏生就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了。这下连齐敏都沉不住气了,心想自己怎么会打发齐升去请郎中来的,到这会儿都不来,说不定兄弟两个帮着一起去打架了!
忙又差仆从去苏家查看,偏生齐永春家里的人都去了临朐,现在的仆人都是文氏从城里带来的,都不认得苏重德家住在哪里——若去找别人带路吧,又怕这家丑外扬,把这事闹得越发大了起来,反而不好收场。
眼见得从未时中一直到申时将尽,前面跑来一个家丁,气喘吁吁地道:“不好了,出了人命了!”
齐敏和齐芸“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文氏倒双眼一翻倒了下去。
齐敏和齐芸忙转身来扶文氏,却眼见得她已经背过气去了!
齐敏转身骂道:“作死的东西!撞着甚么鬼了,来这边混说!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么,说这样的话,如今冲了煞气,把我娘也给惊倒了!”
那仆人也是唬得面如土色,想走也不敢走,只得跪下一边磕头一边道:“是马六说的,说是大少爷去劝架,见到三老爷正和人厮扯,被人抓破了面皮,便上前助阵,结果打死了一个!”
第卅六章 苏睿当官
齐敏知道马六是齐连春身边的一个小厮,于是赶紧问道:“是谁打死的?是大少爷?还是三老爷?”
那仆人道:“乱得很,并不知是谁打死的,村里的老人带着人去啦!”
这时齐升一掀帘子进来,道:“郎中已经来了——噫,怎么了?”
原来齐升去那郎中家里,不料那郎中家里坐着七八个病患——此时正是夏去秋来季节转换之季,贪凉生病的不少,那郎中也忙不开,又听说文氏没有病,只是要他去看看,以防着急着慌的,所以更不肯来,等把到他那里的病人都处理完毕了,这才跟着齐升过来。
齐升也不是个仗势欺人,或者不讲道理的人,所以一耽搁就耽搁了这么久。现在回来看到一个仆人跪在门口,所以才改口相询。
齐敏赶紧道:“你哥哥出事了,你快带人去看看,苏家的路你不认识,可以找人领你去。”
齐升吃了一惊,忙问了情况,然后道:“我认得路,前几年还和大哥去过,我现在就去。”
说着转身离去,那边郎中在齐芸的陪同下替文氏诊了脉,然后道:“不妨事,只是急火攻心罢了,开一帖药,慢慢服一两日也就好了。”
于是便转身开方子,再从随身的褡裢里拿出几粒丸药来:“这个和水冲服,可作安神静心之用。”
齐敏收了药,吩咐给了诊金,便再让人去打探消息。
结果片刻后那人便回来,说是三个老人都到了场,两家人都被分开了,已经报了官,齐连春和齐宝都被扣住不许走,齐升在那里候着,也不回来了。
齐敏心中又气又急,这时文氏呻吟一声醒了过来,抬头见齐敏在一边,便问道:“宝儿呢?”
齐敏道:“娘别着急,升儿已经去看了,芸儿正在厨下看着煎一服药,您吃了药先歇歇,那里没甚么事,只是人多,推搡中跌倒碰伤了一个。”
文氏听了,这才安下心来,只觉得眼前金星乱晃,便要喝水。齐敏忙命奉了茶来,让文氏喝了。
片刻后齐芸也端着药过来了,伺候着文氏喝了,又劝了文氏几句,但文氏只要见到儿子,一时不见,都觉得心苦胸闷。
齐敏道:“娘不必着急,宝儿是去劝架的,又不是去打架的,便有甚事,也不关宝儿的。”
文氏道:“那如何宝儿还不回来?”
齐敏道:“刚才升儿已经送了信来了,说是村里的三个老人已经来了,把两家分开了,正在调解,想是话还没有说完吧。”
文氏道:“那升儿呢?”
齐敏道:“他去请了郎中来,给娘你开了方子,又去那边了——想来那里也有人跌打伤了的,要郎中医治。”
文氏叹了口气:“若无事就最好了”
齐敏见文氏如此,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急,只是面上不能表露出来,强自镇定地与文氏笑语。不多时前面又有人回来报告,说人救了回来,没有死,只是官府来了人,不让大少爷回来。
齐敏听了心中想——怎么单说不让齐宝回来?难道三叔齐连春没有动手,齐宝却动手了么?他不是个暴力的人呀,小时候与人打架也不过是孩童顽皮,如何便与苏家动起手来了?
一时间也没个计较,只昨在心中暗自祈祷不要出事——好在没有真的出人命,只是伤了人,多赔些钱也就罢了。只是不知伤了谁,不过估计不是苏重德,不然事情早闹大了。
文氏见齐敏面露慌乱之色,只当是出了大事,心中更是七上八下,服了安神静心的药也没用。
好容易捱到晚间,齐连春回来了,却不进来,只在外面,让一个仆人暗中唤齐敏出去。
齐敏心中暗道不好,也不敢露出什么来,只得让齐芸继续和文氏说话,自己借口更衣而出来,却见齐连春缩着身子站在门外,一见齐敏出来,便上前搓着手道:“敏儿啊,那里的事你都知道了?”
齐敏道:“我只知三个老人过去了,报了官了吧?现在怎么样?”
齐连春道:“官府来了人,把宝儿锁了去了,升儿也跟着过去了。”
齐敏吃了一惊:“怎么?是宝儿伤了人命?”
齐连春道:“不是他,也没有出人命,就是流了些血,有郎中看顾,死不了。”
齐敏道:“那到底是谁下的手。”
齐连春道:“我本是去理论的——苏重德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我还能打他不成。不料后面宝儿来时,听到他们中有人出言不逊,便上前厮打,我一没留神,怎么他们那边就倒下去一个,也没看清是谁下的手。”
齐敏知道这定然是苏家的人说自己不守妇道、失节之类的话,至多不过是嘲笑齐宝没有功名,靠女人养活之类的,但是现在也顾不上这个,着急就问:“三叔带去的人里,没有承认的么?”
齐连春道:“有一个叫刘镇海的说是他打的,但是官府来人说不能光听一面之辞,就把宝儿也带走了。”
齐敏上下打量了一下齐连春,露出疑惑之色,齐连春知道齐敏的意思,就道:“我有百户的衔在,他不敢拿我。”
原来齐连春的百户是个虚衔,只吃奉禄,没有士兵,也不必在当地驻扎,随他前来盱眙的人,都是些退伍的募兵——这几年募兵与军户两种制度并行,所以才有了退伍兵这种人。
齐敏听了,想了一回,对齐连春道:“三叔可有什么对策?”
齐连春道:“其实没什么事,我这就去城里,上下打点一下,然后把这事说清楚就行了——本来就不是宝儿打的,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齐敏道:“伤的是个什么人?”
齐连春道:“是苏重德的堂弟苏涣,这小子以前被我打过,这次想仗着他堂兄的威势来将我,却被镇海把他头也打破了。”
齐敏心想苏涣的老婆于氏,以前也曾和自家往来,却不知苏涣却与三叔连春有些怨怼,便道:“伤得重么?”
齐连春道:“他就是个眼皮子浅的,以为苏睿中了个进士就了不得了?等会儿我去他家里,使些银子,管教他不再多话。”
齐敏心想这事只怕还得娘亲出面,但也不好明说,便只让齐连春先吃了饭,歇一晚再说。
齐连春道:“我已经使人跟着升儿一起去城里了,料来不妨事,吃了饭我就去苏涣家里——他也醒过来了,就只是在装死罢了!”
齐敏应了一声,吩咐珙瑆侍候齐连春吃饭洗漱,然后回屋去跟里面的文氏和齐芸说了。文氏道:“于家妹子我与她也略熟些,晚上我与你三叔同去。”
齐敏道:“三叔说了,使些银子也就罢了,如今晚上天凉,娘亲就是要去,也等明天天亮了再去,好过得了寒气。”
文氏道:“你倒放心,宝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却放心不下呢!”
一句话抢白得齐敏红了脸,心想我这是为了你的身子,你却这样!自己思量一回,也没个头绪,便只低着头不说话。文氏见了,也省到自己的话说重了,少不得又来宽慰齐敏:“敏儿你别多心,我知你和宝儿情同骨肉,只是我这心啊,唉!自从你爹去了,你们这四个孩子,就是我这一生的指望了,任谁少了根头发,我都要心疼呢!”
齐敏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儿:“娘你别说了,晚上我与你同去。”
文氏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怎么好随便到男人的家里去。我和你三叔一起去,还能有什么事不成!”
齐敏无法,只得与齐芸伺候着文氏吃了几口饭,然后围了一件轻裘氅,让小苍和沣儿两个丫环跟着,路上又拜托齐连春照顾。
齐连春本不愿让二嫂陪着同去,但是又拗不过文氏,只得一起去了。
齐敏一颗心儿现在剖成了两半,一半挂着在城里的齐宝,另一半却是想着文氏身上带病,出门去与人说好话,别又被人气着。
齐芸也是一样心思,两个女孩儿相对而坐,眼见得时辰从酉时三刻一时到了戌时,文氏和齐连春这才回来。
齐敏上前一问,知道苏涣得了一百两银子,见钱眼开,不再要告官了。原告不诉,应该就不会有事才对。
第二天,文氏便赶着要回盱眙,齐敏和齐芸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便与齐连春一起,送着文氏回家了。
齐连春将三人送回家中,道:“我这就去衙门里,这里的衙门我已经打过几次交道,里面的人也熟了,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们放心在家里等着吧。”
齐敏应了一声,便与齐芸一起扶着文氏进去。
到了中午时分,齐升回来了,脸上带着愁容,对齐敏道:“却不是祸事来了!”
齐敏一怔:“怎么了?不是说没有伤人,原告也没有诉讼么?”
齐升道:“也不知怎么这么巧法,苏睿回来啦!他现在是巡按,孙县令要巴结他,把大哥锁押了起来。”
巡按,就是巡按御史,是从十三道监察御史中选派出来,然后由皇帝钦点的。
巡按御史是代天子出巡,有着“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力。苏睿当初是高中二甲第二名,做了很短时间的庶常吉士就转作了御史,因为年轻能干,皇帝很是喜欢他,这次破格提拔他作了巡按,让他代天子出巡北方,顺便也是考察一下他的能力,然后也让他衣锦还乡一下,以示笼络臣下之心。
齐敏听了也皱起了眉——怎么这么巧!苏睿的心胸可不是个开阔的人,这从当年他出言讥刺齐长春就可以看出来。现在齐宝和苏睿可以说是情敌,而且齐宝又是去苏家闹事的,苏睿会趁机报复么?
齐升见齐敏皱起了眉,便道:“姐姐不要怕,就算依《大明律》,原告不讼,也不会有什么责罚。”
齐敏道:“就怕苏涣见风转舵,又出头来告。”
齐升道:“他不是收了三叔的银子了么?”
齐敏道:“这样的人,你还以为会有什么信义么!”
齐升道:“那也不要紧,不过是打板子罢了,出钱赎罪便可。”
齐敏道:“若苏睿真要为难你大哥,不会让我们出钱赎罪的,而且那些行刑的老手,二十板子下去就能要了人半条命!而且若把罪名定成滋众闹事,折伤士绅,那罪名可就大了。”
齐升道:“三叔也是这样说,但他说他大不了不要这个百户的衔儿,去京城找郑和郑大人。”
原来齐连春果然认识郑和,只是远水解不得近渴啊!
二人正在这边说话,忽地前面珊瑚过来,对齐敏道:“大小姐,苏睿苏老爷在前门求见。”
齐敏一怔,正要说话,齐升道:“他来作什么?不见!”
珊瑚应了一声,齐敏却道:“等一等,他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着人一起来的?”
珊瑚道:“苏老爷穿着便服,就带着一个小厮。”
齐升道:“这个时候,他是想来羞辱我们齐家吗!把他赶走!”
齐敏一拉齐升:“你别忙,也许他是有别的什么意思。”
齐升道:“他还能有什么好意不成?想再把咱娘也气出个好歹来么?”
齐敏一想也是,现在文氏已经病得不轻,精神上和肉体上都处于极度虚弱的情况,如果苏睿再来几句不冷不热的话,文氏只怕非得气吐血不可!
于是就道:“那你去回了苏睿,让他且去吧,我们齐家不欢迎他!”
不管苏睿来意如何,还是少见他为妙——苏睿前来,不外乎两个目的:一是化敌为友,释放一个善意的信号,说不追究齐宝的事,但是齐家不可能领这个情,因为齐宝本来就没犯什么罪,如果公事公办的话,早就该把齐宝放回来了;二是想要来兴师问罪,不过看他穿着便服过来,就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也许他还有别的目的,但是齐敏这时心神慌乱,已经没心思去想什么了。
因为若要齐家去求苏睿高抬贵手,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人家气死了你爹,你还要去求人家,就算齐宝因此而得救了,那他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也许苏睿的来意就是如此,好让齐宝没脸再娶齐敏。而要说要挟齐敏,让齐敏下嫁自己再放过齐宝,那齐宝也没犯这么大的罪,齐敏也犯不上牺牲自己——而且牺牲了自己,齐宝回来一定跳脚,文氏一定气得不轻,所以还是不见苏睿的为好!
齐升还赚不够,要跟着出去,齐敏把他一拉:“你出去作什么!想跟人家吵架么?也不怕失了体面,快回屋念书去!”
齐升被齐敏一拉,顿时就泄了气,乖乖地回屋去了。
齐敏站在院子里,驻足良久,正要也回去,珊瑚又过来:“小姐,苏老爷说要见你一面。”
齐敏道:“孤男寡女的,私下里有什么好见面的!他越来越不长进了,你去对他说,我不敢做出失礼失仪的事,让他自重!”
珊瑚应了一声而去,齐敏心想——你来见我,那有什么意思?我反正是不会与你再有什么瓜葛的,你再纠缠不清,那就是把仅剩的一点点面皮都要完全撕破了!
想了一回,齐敏心中生气,便气鼓鼓地回了房,不免又想——宝儿这次不知押在牢里怎么样了。听升儿说,咱家里使了些钱,牢里面的牢头把照顾宝儿得不错,若是有人想趁机使坏,那牢头也应该来复命才是!
不过看苏睿的样子,也不像是个为了爱情会谋杀情敌的人——更何况他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巡按御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以他的脾气,是不会为了这种事而毁了自己的前程的。
苏睿现在情场失意,官场得意,主要还是因为朝里有人吧——樊知县的后台,现在就是他苏睿的后台——而官场如此得意,他是不会因为个人感情而轻举妄动的。
想到这里,于是心里就略安了些。不料那边珊瑚还没完没了了,又过来托琉璃带进话来,说是苏睿有一封信,要交给齐敏。
齐敏皱着眉,心想你怎么还纠缠不休了,便对琉璃道:“让珊瑚把信退回去,我不看!他这样做法,不怕有失体统么?他现在是朝廷命官了,怎么这样不顾脸面!”
琉璃应了一声,按着齐敏所吩咐的告诉了珊瑚,让珊瑚转述给苏睿。不多时珊瑚又带进话来,说是苏睿让珊瑚进来转达,说是“让你家小姐放心,我会秉公执法的,不会草菅人命的。”
齐敏听了大怒——什么叫草菅人命?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罪,再说你不过是个监察的,也无权审案!你这是威胁我么?
于是便问道:“他人呢?还在么?”
第卅七章 从此苏郎是路人
琉璃道:“还没走呢!等着姐姐的回话。”
齐敏道:“让他进来,我在前厅相候!”顿了一顿,又道,“这事告诉我娘了么?”
琉璃道:“珊瑚姐姐说了,夫人身子不好,都没敢往里面去回她。横竖现在也是姐姐当家,便只来回了姐姐。”
齐敏道:“你去对小茪和琼琚她们说,谁回了我回这事,别怪我不讲情面!我素知你们几个平日里交好,有什么话都悌己着说,这回可都给我仔细着点!别闹得坏了情份!”
琉璃欠了欠身:“我这就去跟琼琚她们说一声。”
齐敏嗯了一声,然后自己走去前厅等着。过了一会儿,一个仆人领着苏睿过来,齐敏对那仆人道:“你在旁边候着,不要走开。”
那仆人应了一声,垂手站在门外。
苏睿皱了皱眉,对齐敏道:“敏儿,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齐敏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是要避着人的么?”
苏睿眉头皱着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齐敏道:“你有什么事,快说吧。别惹得人都过来,闹出事来,你脸上需不好看!”
苏睿道:“敏儿,我们之间,难道非要如此么?”
齐敏道:“请注意,以后不要叫我敏儿,第二,如今事已至此,我们之间你还想能怎么样?”
苏睿急道:“上一次是我不对,口不择言,但我是无心的,我并没料到齐二叔会……会变成那样……”
齐敏手一摆:“这事你不必再说了,说也无用!你快说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吧!”
苏睿见齐敏面色不善,一点过去的柔情的影子也没有,心中也是暗自神伤,便道:“敏儿,你难道一点旧情也不念么?”
齐敏皱着眉:“巡按大人,你说这样的话,会惹人误会的。我们之间既无父平之命亦无媒妁之言,哪有什么情可言。”
苏睿抿着唇:“敏儿……”
“苏大人!直呼女子闺名,于礼不合!还望大人自重”齐敏对苏睿行了一礼,“有什么见教,还请便说。”
苏睿咬着牙:“好,齐姑娘,这次你我两家发生的事,我不会干涉孙县令的断案,你尽可以放心。”
齐敏笑了一下:“苏大人来此,就为了说这句话?那还真是谢谢你了——不过我还真没有想到大人你会挟私报复呢!”
苏睿却只当没听见,继续道:“苏姑娘放心,依律虽然宝兄弟免不了责罚,但是我会让孙县令考虑主家不告的,这顿责打也应该会省去的。”
依着齐敏的性子,本要不承他这个情,让他秉公而断,但想到若真的依律办齐宝一个私相斗殴,致伤良民,那吃一顿板子也是有可能的,那何必争这一口气,让齐宝皮肉受苦,便也只好不说话,抿着嘴站在那里。
苏睿看着齐敏,半晌才道:“我知道你性子骄傲,没想到你会为了齐宝而受我讥讽不发一言。你真的对他怀有情意么?”
齐敏冷笑了一声,对他福了一福:“是呀,那还真多亏了大人你成全了,不然我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夫君。”
苏睿道:“可你们仍然有兄妹之名,不能成婚啊!”
齐敏道:“我是抱养来的,这在白河村人人都知,改了黄册便可,有什么打紧!”
苏睿道:“那你可知人言可畏?”
齐敏道:“你看我像是在乎人言的人么?”
苏睿道:“好!你不在乎人言,我也无话可说。但是这次我会让齐宝无罪而释,算是以补先前的过失,从此后我们两家两不相欠!”
齐敏冷笑了一声:“你倒打得好算盘!什么叫两不相欠?这次我们可没有求你呢!是你自己一直在自说自话!你若想挟私报复,再挟恩自居,也由得你去。只是你既已是朝廷命官,做出事来总要合你的身份,不然不但失了你的体面,也有负皇恩不是?”
苏睿道:“我作事也和你一样,只求自己心安理得,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也一样不惧人言。先前没有立即来下聘,只是因为我的父母,并不是因为什么人言。”
齐敏道:“苏大人,把责任往父母身上推,不是做子女的应该作的。”
苏睿被齐敏抢白了一句,也是脸上一红,半天才道:“总之今后我们两不相欠,以后你好自为之!”
齐敏道:“我不过是个小女子,又不出门,纵有不是之处,也轮不到苏大人亲自前来教训。”
苏睿道:“好!便是如此!我本还以为我们两个总还有些情份,今日一见,果然世间女子都是水性扬花,没有真情的!从今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再无半点情义!”
齐敏哼了一声,正想说话,门口齐升冲了进来,一拳向苏睿打去:“你胡说什么!出言不逊!”
原来齐升怕出什么事,就偷着到了门口偷听里面的动静,听到苏睿说齐敏水性扬花,不禁勃然大怒,冲进来对着苏睿就是一拳。
齐升这年不过十三岁,苏睿都二十岁了,纵然苏睿不擅长打架,齐升这拳却又如何奈何得了苏睿。只见苏睿轻轻拨开他的拳头,就把他推到了一边去。齐敏这边也忙上前拉住齐升,不让他再动手。
齐升一则是最听齐敏的话,二则也知道自己打不过苏睿,所以也只得一言不发地怒瞪着苏睿。
苏睿也知道自己又一时冲动说错了话——这段时间他一直春风得意,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但是心里一直有一个阴影,那就是对齐敏的婚事。
他从小就没有受到过什么挫折,所以这是唯一令他受挫的事和人,所以他也一直耿耿于怀,想要平息自己内心气愤——这股气愤原本是对于他自己的父母,但是他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又不能也不敢在心里怨父母,于是这股怨恨就渐渐地转到了齐敏的身上。
齐敏的“移情别恋”自然是苏睿转移目标的最好的借口——所以苏睿一直在想着该怎么重新得到齐敏,他仍然没有放弃。只是这个时候的苏睿。的确如齐敏所想的那样,对齐敏已经不纯是爱意了,而是一种得不到的不甘。
当然,如果真的得到了齐敏,他也未必会对齐敏怎么样,也许仍会渐渐地平复他的心情,对齐敏仍然郎情妾意。但是这一次齐敏对他的绝情和冷漠,让苏睿心中完全被怒火和被羞辱的感觉所充溢。
其实这也怪不得齐敏——之前齐长春的确可以说是被苏睿气死的,所以齐敏记恨苏睿也是理所应当,不把他直接当杀父仇人就已经很对得住他了。而且之前她才刚刚下决心要对齐宝更好一点,不能再让他有什么别的想法,自然是不能再给苏睿什么好脸,以免日后传到齐宝耳中,又要平添出什么烦恼来!
等到苏睿走了,齐升握着齐敏的手道:“姐姐你何苦来见他,平白受他的气!”
齐敏道:“还不是为了你大哥?我原先听他话里话外透出要不利于你大哥的话,这才来见他一面的。”
齐升恨道:“他不就是个巡按么!等我日后也上榜及第,定然出相入阁!”
齐敏道:“你怀着这样的心思可是不行,需知官场比战场还要危险,走差一步,便要祸及满门,万事都要持一颗正心,不可行偏了路。”
齐升道:“这个我自省得,当以直报怨!”
齐敏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姐弟二人说了一会话,后面齐芸得了信也过来,见苏睿已经走了,也是松了口气,细问时,齐敏和齐升都不愿多说,只说苏睿只说不会为难自己家里,让齐芸放心。
“那太好了,我去告诉娘去!”
齐芸也不知道细情,转身就要去告诉文氏。
齐敏忙将她一拉:“不要去,娘听说苏睿来了,反而会生闷气,这事咱们几个知道就行了,等宝儿回来,娘自然也就安心了。”
齐芸一听也是,便也就不再去了。
过了几天,齐宝果然被无罪释放了,只是被警告了一番,罚了二两五钱银子。
齐连春这几天一边照顾着“四季楼”的生意,一边去四处兜售“鲜味饼”——这“四季楼”的名声如今已经传到了四处,凤阳府的其余几县,如宿州、灵壁等地,都知道了这“四季楼”,所以“鲜味饼”的销路也被齐连春打开了。
看齐连春的打理,估计少则一二年,多则三五年,大江南北将会家家都买这东西——如果销路好,可以卖得便宜些,到时候这个价格是肯定会往下走的,要普通老百姓也能买得起,而且觉得比买鸡鸭鱼肉做高汤要划算才行。
齐连春是个做生意的好手,不但买卖做得好,酒店也经营得不错。在齐宝被羁押在县衙里的这段日子,“四季楼”的生意反而更红火了。
齐连春一开始还向齐敏来汇报“四季楼”每日的经营状况,齐敏却笑道:“三叔久惯做生意的,这些事还来问我做什么,只管去做,我们有三叔帮忙,欢喜还来不及呢!”
齐连春道:“既是如此,让你们府上的朱帐房跟我一起去吧,反正这家里上上下下你自己一个人也都管了,他闲着也是闲着。‘四季楼’现在生意太好,一个帐房也忙不过来,让他去做个二掌柜。”
齐敏也知道这是齐连春有意让自己多安排一个人进去,好表明他并无意染指于这“四季楼”,所以也不多客气,便道:“既是三叔要用人,便去找他好了。”
于是等到齐宝回家时,齐家的各个店铺,都是由齐连春在帮着打理了——文氏和齐敏都很信任他,齐宝见了也没有说什么,反而说这样也好,能够有更多的自由了。
“三叔做生意比我高明多了,这些店铺便由三叔来做,也只有更好。”
齐宝毫不介意,齐敏倒是心里想过——会不会太信任齐连春了?但是再一想,人家前后给了咱一万多银子,就算把这些店都给了他,也够咱一辈子吃喝了,何必担忧。
而且齐敏也觉得齐宝多念念书,不再多管别的闲事,也好考个功名回来,让文氏高兴高兴——文氏这段时间也太苦了。
不过这次宝儿能够平安回来,文氏也是放了心了,只是之前忧思过度,一时反而精神更差,身子更虚了。请了两个大夫看病,也都只开了两张相同的药方,让文氏静养。
中药也就是这样了,不像西医那样都是猛药,而是注重自身的调养。
齐敏和齐宝看文氏的病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的,也是无可奈何。文氏倒也不急着让齐宝去打理店铺,而是让他温书,待得孝期满了,考个功名回来。
但是齐宝却也没有温书,只是成天去县学里,也不知到底学进去了多少。
齐敏想要劝他几句,却也说不出什么新鲜的,左右不过是考个功名让文氏高兴一下,然后顺利成婚罢了。
齐宝就这样一直在县学里混着,到了这一年的冬天,齐宝却作出了一个惊的的决定——他要去参军,而且已经报了名,成为了一名募兵,而且因为是捐生的关系,成为了一名预备什长(也就是一旦正式入了军营,就是什长)。
齐敏是第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齐宝就在当天的晚上,就把这件事给告诉了齐敏。齐敏大吃了一惊,心中纷乱无章,一时间居然手足无措起来,只能一连声地道:“为什么?为什么?”
齐宝耸了耸肩:“因为我要早一点挣个功名回来——不管这次的募兵是为了出海还是什么,两三年的时间里,我一定能建功立业的。”
齐宝的想法应该说也没有错,齐长春是去年去世的,如果两年后他回来,就已经过了三年的孝期了。而郑和的船队每次出航,都或多或少会发生战事,或者助当地的人平叛,或者与一些不友好的土著交战,或者用武力强行迫使对方开放港口和商贸,以及采矿权——作为一个有雄心的君王,使用这样的武力,虽然有恃强凌弱之感,但齐敏也无法指责他什么,也没资格指责他。
在这个时代又没有国际法,没有去侵占别人的国土,或是使别国成为殖民地,已经很好了。
齐宝如果真的建了功,也有个军衔回来,那也一样是有了功名。但是战场之上风云变幻,哪里能保证必胜的!而且就算是胜仗,那也往往是敌死一千自伤八百,齐宝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齐敏一把揪住齐宝的领子:“你疯了么?咱家里什么没有?用得着你出这样的法子去搏个功名回来?你这是拿你的命在开玩笑,你知道么!”
齐宝注视着齐敏:“敏儿,我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不用为我担心,少则两年,多则三五年,我必定回来。”
建文帝现在所行的募兵制与原史不同,如果没有战事,则是五年瓜代一次,如果参战,则是两年。出海的海兵往往会超过两年,但是又不足五年,只是这些随郑和出海的募兵回来后退伍的补帖也更丰厚,立的功也更是厚加封赏。
而且在现在所行的募兵制下,募兵和在籍兵的待遇也是一样的。军饷由屯田为主,补以盐课及民运等解决,而兵之粮饷有安家、马价、衣装、器械等银,月粮也较丰厚,不像军只有月粮,战时或出征时才有行粮。
而且兵主战,军主守、主屯。齐宝应募的是兵,而不是军,那是要出海的,更是要打仗的,齐敏怎么能够不为他担心!
齐敏瞪着他道:“我不许你去!我明日去找三叔,让他去贿赂募兵处的人,抹掉你的名字!”
齐宝握着齐敏的双肩:“敏儿!你能不能让我自己由着性子去做这么一件事?从小到大,我都是顺着你和爹娘的意,你们让我念书,我就念书,他们让我不要娶你,我就任你和苏睿在一起现在我要去当兵,你能不能就让我任性一回?!”
齐敏愣住了,没想到齐宝会这样想,不由得呆呆地看着他。
齐宝道:“这次我被苏睿放了出来,无端地受了他一个人情,等于是又被他羞辱了一番。他还到咱家里来羞辱了你,你能忍,我可不能忍!”
齐敏怒道:“你就为了出这么口闲气,就拿命去拼么?”
齐宝道:“这不是闲气,我也是个男人,这样被人欺,你让我怎么在盱眙城里抬头?所以我必需得走!”
齐敏听了,也只有默然了——古代的人,看重的是节气,不像现代人,只重利益,所以她对此也是无法可想的。
——也许,我该为宝儿的雄心壮志而击节叫好么?
心里这样想着,眼中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齐宝替她拭去眼泪:“放心把敏儿,我不会有事的,不过是出一趟海罢了。我若能立功,至少是一个把总,那是正七品官——我一定让你风光地嫁给我,决不让委屈了你!”
齐敏哽咽着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可不贪图这些个东西的!”
齐宝叹了一口气,抱着齐敏:“敏儿,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也应该明白我。如果我就这样下去,一定考不上举人进士,我根本无颜在盱眙立足啊!还好店铺都有三叔帮忙,你们也不会有事,我也没有后顾之忧。”
齐敏道:“那你跟娘说了么?”
齐宝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我不能跟娘说,娘一定不允的。所以只有把这封信,托你转交给她了。”
齐敏道:“你这是让我去挨骂么?”
齐宝道:“娘一直疼爱你的,你只说是我趁夜放在你门口地上的,我今晚连夜就走,该说的话,我都写在信上了。”
齐敏拿着那信,道:“你可真狠心!”
齐宝对齐敏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不过如果万一……那,你也不必等我,反正也没有改黄册,你还能作为我们齐家的女儿嫁出去!”
齐敏“呸”了一口:“你少想着日后飞黄腾达了再找别的女人!我都跟你那样了,还能嫁给别人么!”
齐宝听了这话也笑了:“敏儿,你对我真好!”
齐敏道:“不对你好,我还要对谁好呢!”
齐宝拥着齐敏,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本来还以为要说服你要花很多工夫的。”
齐敏叹着气道:“算啦,事已至此,我就算现在嚷起来,也徒然使得你为难,即便留下了你,你这一生也不会快乐。”
齐宝道:“说得对,果然还是你最懂我!”
齐敏叹了口气,双手勾上齐宝的脖子,凑上自己的双唇,和他结了一个吻,然后道:“一定要今晚走么?”
齐宝道:“是啊,我没有在盱眙这里报名,而是在邻县那里报的名。”
齐敏道:“怪不得你前几天都在县学里,没有回来。”
齐宝点了点头:“这事其实我早就想做了,并不因为这次苏睿的事,而是因为娘一直想要我有个功名,我不能让她失望!虽然说父母在,不远游,但是游必有方啊!”
说完,齐宝又抱着齐敏亲了一下,道:“敏儿,这事真的不怨你,不是因为和苏睿置气,你别想太多了。”
齐敏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话来回应他,却又哽咽着说发出声来。
齐宝抱着齐敏,紧了紧怀抱,又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偷着溜了——也不知他使了几个钱,才让人家募兵处的人放他回来这些时间,现在又要赶着走了。
第二天文氏看到了齐宝留下的信,也是空自垂泪,却并没有责怪齐敏什么,只是让齐连春打发人去追他回来。齐连春却不知齐宝到底在哪个县报的名,一来二去的找人查报名的名册,结果各个募兵处的兵都已经开拔了也没找到齐宝。
齐家人都没有办法,只得各自为齐宝祈祷,齐连春却是又去了京城里,想要拜托郑和,如果可能的话,请他照顾一下自己的侄儿。
齐敏这边,只能是心里一边想着齐宝,一边悉心照顾因为再次遭受打击而精神变得更差的文氏。
这一年,是建文十六年,齐福二十六岁,苏睿二十岁,齐宝十九岁,齐敏十六岁,齐升十三岁,他们的人生轨道路,都刚刚开始,却又各自都迎来了一个转折……
卷三 安居篇 第一章 三年之间
明代盱眙,其实在狭义上本来并不是现代的盱眙县,它的治所在盱城镇,位于现代的明光市,只是管辖的地域包括了后世现代的盱眙县罢了。出了盱眙县城(其实是盱城镇),要到洪泽湖,得先往北通过女山湖。
这女山湖北与洪泽湖地下相通,南纳池河之水,经七里湖入淮河,要去洪泽湖,可以从女山湖之西绕道,也可以通过女山湖镇里的桥过去。
这一天是建文十九年八月的一天,几骑快马从女山湖镇的桥上飞驰而过,马上的人身穿皂衣,手持红色的信封,口中均大喊:“让开让开,报喜的快马来啦!”
原来从建文十六年的秋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