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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已开第26部分阅读

      陌上花已开 作者:rouwenwu

    身上,一动不动。还好有不少宾客都是站着,倒也没显得他突兀。我偏开视线,故作镇定地在瑶琴前坐下,手指轻轻调着琴弦。

    以前还在“花似锦”里的时候,祁慕萧就老缠着我弹琴给他听,我一直没答应,后来也不过是在曲沪河上弹了一次,可这场宴会过后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又也许这会是最后一次弹琴给他听了……

    或许我还要感谢菁缘公主的刁难,才让我得到这么好的机会呢……我心里酸涩,却仍勾起一丝笑,指尖移动,弹奏起春江花月夜,随着旋律轻轻吟诵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

    诗中那在楼上徘徊的女子,脸上一定写满相思的哀愁,在月光的照拂下清丽芳香如纯白茉莉。心心念念着的那个君,既然不能伴在他左右,那就在同一片月光下静静思念吧。

    可是遥处异地的相思,又怎会有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语的想念来的更痛彻心扉呢……

    再重逢(二)

    祁慕萧坐在酒席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场中的歌舞表演,还得不时应付着身边其他人的聊天搭讪,心里只觉得无聊烦闷。

    若瑶已经失踪半年了,无论他怎么打听搜寻都毫无线索,她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赫连漠云也一直派人多方寻找,附近的山寨贼寇都快被他端空了,并不象在作假。可连丞相府都找不到人,到底是什么人把她劫走的?

    祁慕萧本来想继续找下去,无奈父亲突染重病,他不得不赶回江南接管生意,只好暂时派人在各处留意打探。前段时间突然听说从未现身过的司命先知为解百姓疾苦,前往扈国求雨,竟成功求降大雨,解了扈国的大旱。一时间司命先知被传得神乎其神,虽然没人见到她的相貌,可其他的描述却基本和若瑶吻合。

    恰好此时收到扈国的国宴请帖,祁慕萧一刻不耽搁就提前赶到了扈国。

    这半年的时间里,他曾无数次懊悔过,那日不该答应让她回丞相府作伴嫁。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竟让她被人劫走音信全无,他说过永远不会离开她,他不会食言,他一定要找到她,要永远守护她,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精灵般的女子。

    然而到了扈国,事实又让他失望了。没人知道司命先知的行踪,只知道祭天求雨时她是从皇家行宫里出来的,至于之前她从哪里来,之后去了哪里,还在不在扈国,无人知晓,来无影去无踪的姿态让人觉得神秘万分。

    她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为什么完全没有消息……祁慕萧心里一大堆的疑问,可即使多方打听,却连扈国消息灵通的朝中大臣都不知道她的情况。

    若瑶既是先知,一定知道他为寻她到了扈国,若是知道,为何一直没有给他消息,为何不来与他相见?……她那天是被劫走的,一定是被人所迫,所以没办法通知他,那她会不会出什么事,有没有在受苦……

    祁慕萧正思绪飘忽,突然听到前方的宴席上传来女子的声音——

    “素闻尹王妃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今日终得一见,不知王妃能否赏菁缘这个面子,让菁缘长长见识呢?”

    祁慕萧抬头望去,原来是那个高傲的启国公主。听说她一直有意于尉迟尹,却因为两国间的战争丢了嫁给尉迟尹的机会。如今尉迟尹已有了王妃,她是心里不服气,才当众给尹王妃难堪的吧?

    想起若瑶曾说过这位泽国嫁来的王妃是她的好友,祁慕萧又把眼光投到一直坐在尉迟尹身边一言不发的华服女子身上,心里又有担心又有探究,若她的品性真的和传言中一样,那今天这位菁缘公主可就真要惹祸了。

    尉迟桓和季雷远闻言脸色都不太好,又不知该如何出言解围,只能尴尬的看着王妃。而尉迟尹则显然有些坐不住,脸色沉沉张嘴想说话,却被王妃拉住,随后一个带着笑意的柔和声音从她的面纱下传出来——

    “菁缘公主谬赞了,公主的妙曼舞姿才是技压群芳,让人惊叹不已呢。”

    声音轻柔和煦,却让祁慕萧象被雷劈到一样,短暂的呆滞后霍地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此时他眼中只有那个华丽窈窕的身影。

    虽然语气温婉如大家闺秀,仪态举止也十分符合一个王妃的身份,可她那熟悉的带着戏谑之意的声音分明就属于若瑶,他绝对不会弄错。

    祁慕萧没听到她还说了什么,只看到她扶着婢女,莲步轻移,袅袅婷婷的走下阶梯,来到大殿中央。她在瑶琴款款前坐下,手指拨弄琴弦,动作熟悉一如往昔。

    这是怎么回事?若瑶怎么会是扈国的尹王妃?尹王妃不是赫连丞相的千金吗?她才以先知的身份求了雨,现在怎么又突然变成王妃了?……

    祁慕萧思绪混乱,脑子里无数个疑问在来回盘旋,杯里的酒洒了一半都没有察觉,直到旁人好心提醒他才回过神来。看着被酒浇湿的衣襟,他又在心里自嘲,是不是太想她以致出现幻觉了,怎么可能是她,她要是王妃那赫连丞相的千金哪儿去了……

    然而情绪还未平复下来,祁慕萧又被一串熟悉的旋律扰乱了心神。那是若瑶住在“花似锦”时红袖弹过的曲子,也是她庆丰节时在曲沪河上弹的曲子,折服了无数人,包括他。

    红袖说曲子是若瑶教她的,若瑶还神秘兮兮的说除了红袖就只有她一个人会弹……他现在都还记得她说这话时眼里得意狡黠的光芒。

    只有她一个人会弹……那眼前这个身份高贵的女子,真的是她吗?

    可为何,她已是别人的王妃?毫无预兆的脱离他的世界杳无音信后,再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面前,却是以别人凄子的身份。宽大的袍服下看不仔细她的身形,但这么看起来她应该过得不错吧,王妃自然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而且坊间不是传言扈国尹王爷尹王妃新婚恩爱如胶似漆吗……

    想到这,祁慕萧的心顿时一阵强烈撕痛。尉迟尹和她新婚恩爱?那她和他之间是什么?她不知道他有多担心她,在多辛苦的找她吗?她那日明明说过她不后悔的……被人劫走后却变成了扈国的王妃,她这样做,是情不得已,还是……

    祁慕萧只觉得自己手有些发颤,面上虽然强忍,心里却有如狂风巨浪在翻腾,直有想上前掀起遮住她脸庞的面纱的冲动,却又不得不抑制住,只能定定地看着那个正信手抚琴的人儿,手握成拳。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熟悉优美的旋律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她又伴着乐曲轻缓地吟诵出一首似乎是应曲而作的绝佳诗词。

    曲调时而柔和如流水,时而又变得高昂激烈。眼前似乎呈现出一副春江月夜的壮阔景色,幽美恬静,让他不禁又想起那晚河上泛舟的凌波月色。那时他与她初定情衷,热恋正浓,软语呢喃如温香暖玉,纵是先知如她,陷在情中又怎会曾留心到之后会遭遇这样的局面?

    然而江月有恨,流水无情,曲调词句间透出浓浓的相思离情,惹人唏嘘。灯火辉煌的大殿中,她却仿佛就是那个伫立楼台的女子,在迷离的月光中静静等待。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曲毕词终,她在众人惊叹震撼的目光中优雅起身,似乎又向祁慕萧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还是慢慢搭上婢女的手,准备转身离去。

    祁慕萧细细咀嚼着诗句,忽然身子一震。相思……她是看到他了吗,这首诗,是不是在对着他念……

    她的身影似乎又要离自己远去,祁慕萧按捺不住,向前迈出一步,几乎就要脱口喊出心中日夜呼唤了无数次的名字——

    “啊!……祁公子?”

    身边传来一个陌生的惊呼声,祁慕萧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情急中不留神踩到了别人的脚。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急忙道歉,再回头时那个妙曼身影已经走到了皇帝宝座前,距离遥远几乎高不可攀,他顿时觉得心里酸涩而无奈。

    她现在已是扈国的王妃,而自己不过是一介平民,高低贵贱分明,众目睽睽之下,他凭什么叫住她?

    第42章 再重逢

    词终曲停,我收回手。大殿里静寂无声,我看到附近的人脸上或震撼或赞叹的表情,心里十分满意。我对自己的琴技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才临时拉了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来助阵,看样子效果很是不错。

    缓缓站起身,候在一旁的麝烟立刻过来扶住我。我朝祁慕萧的方向望去,他还是站在那里,白色身影一动不动。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却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滚烫得仿佛要把我的面纱烧掉。

    祁慕萧,这曲是为你而奏,这词是为你而念,我对你的思念,你能听得到吗?我们之间不过是短短的距离,我多想回到你的身边,被你抱在怀里看你眼中温柔宠溺的神色。可我却不能,只能隔着人群看你,假装陌路……

    眼前又朦胧起来,我深呼吸猛眨眼睛,转过身将祁慕萧的凝视隔在身后,向座位上走去。再不离开,我怕自己会克制不住。

    “臣妾献丑了。”

    我向尉迟桓屈膝行礼,想尽量压住声音中的呜咽,可还是被尉迟桓听了出来,他伸手要扶我,语气疑惑又亲切——

    “弟妹为何语气哽咽?”

    我深呼吸几次,声音终于恢复正常:“臣妾只是刚才想起故乡故人,一时有些伤怀,还请皇上恕罪。”

    “呵呵,弟妹思念家乡亲人,何罪之有?况且,”尉迟桓面带和煦笑容,把我扶起来,“若非如此,我们又怎能听到如此绝妙的诗句?”

    “皇上过奖了。”我回答得有些心虚。

    “王妃才华横溢,让人赞叹不已。方才是小妹无礼唐突,还望王妃不要见怪。”季远雷站起来道歉,语气温和诚恳。

    和菁缘的高傲凌厉不同,季远雷给人的感觉是一派和气,儒雅亲善。他是启国皇后之子,与菁缘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感情算不上好,这次一同前来也只是听从他们皇帝老爸的命令而已。

    还是这个大皇子给人的感觉好一些……我在心里暗暗比较了一下,作出判断,随后屈膝行了一礼答道:“大皇子何出此言,想来菁缘公主只是性子率直,大皇子也不无需责怪她,而且这次宴会尽邀各国宾客,要的就是大家尽兴,毋须过多讲究礼法。”

    这时底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臣走出来,朝尉迟桓行了一礼,声音洪亮:“此诗气势恢宏,无论意境还是用字都优美动人,王妃年纪轻轻便可做出这样的诗句,老臣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才说完,其他人也纷纷开口赞叹,大殿里又热闹起来。我余光朝菁缘公主那边瞟了瞟,发现她也在看我,脸上虽然有钦佩之色,可还是很不好看,大概是为没有成功让我丢丑而郁闷吧。

    这可是流传千古的名曲名句,你不服也不行。我心里又有些得意,随即便回到座位上坐好。尉迟尹一直看着我没说话,眼中似乎既有惊叹又有深思。

    “诸位,既然尹王妃开了头,趁着大家兴致也好,不如就做些诗助助兴吧,也不算辜负了今天这个大好日子。”

    尉迟桓似乎兴致极高,举起酒杯朗声说道,并吩咐太监给每桌宾客都准备上笔墨纸砚,让众人不限范围即兴作诗,还要评出优劣高低,优胜者重赏。

    宴会的气氛一下子又达到了高嘲,大家都没有放过这个展现才华的好机会,纷纷泼墨挥毫,吟诗作对,之后把作品交给太监挂在大堂中央当众念出,由大家共同品评优劣。

    我对这种功利活动自然是没兴趣,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祁慕萧在下面好像也在做诗,心里有些期待。尉迟尹也没有参与,只是悠闲地边饮酒边看下面的人忙活,不时给我夹些菜品水果,温柔体贴的样子让我清晰地感觉到对面投过来的充满怨念的目光。

    看来这个莫名其妙的梁子是结下来了……我无奈的看着尉迟尹好像一无所知似地继续上演“深情”戏码,不禁感叹。可随即又感觉到祁慕萧的目光似乎越来越频繁的扫过来,我心中竟有些慌乱,只推说自己饱了,不肯再接尉迟尹递过来的东西。

    大殿里一阵讨论评价过后,有十来份“入围”的作品被挂到了大殿中央,尉迟桓命殿阁大学士上前读诗供众人品评。

    诗作被一首一首的念出来,多数都是为贴合现场宴会的气氛而作,诗是不错,可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作品。季远雷作了一首边塞诗,题材倒是挺与众不同,文笔也好,可惜他估计长期长在宫闱,写不出那种豪放豁达的气魄,不免又有些可惜。

    要到祁慕萧的了……我假装镇定地喝着茶,心里既紧张又期待。也许是心绪不稳定,我预知不到他写的是什么,只好惴惴不安的等待。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

    我手一抖,杯里的茶险些就要泼出来。

    这是我在“花似锦”里给姑娘们用名字写诗时无意中写的纳兰词,被红袖她们崇拜到不行。祁慕萧看过后还笑我多愁善感,小女儿心态。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

    大学士看着手里的纸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读出这首诗,原来已经有些马蚤动的人群也在安静片刻,待诗被念完后,立刻又出现了更大的马蚤动。

    “久闻祁公子文武双全,今日一试果然才华无双,这诗虽然意境略有悲戚,但也绝不失为一首佳作。”尉迟桓语气充满赞赏,挥手让人给祁慕萧赏赐东西。

    接下来的几首诗念完,底下的人又是一番争论,最终选了季远雷的诗为优胜,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这个做客的异国大皇子面子。

    然而我已无心去留意这一切,心里反复徘徊着祁慕萧刚才写的那首诗。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可以肯定,他已经认出我了,那现在是在向我询问吗,问我是否已经变心了吗?毕竟自己现在名义上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这样突然的变故,要他如何接受?我本只是想借弹琴的机会告诉他自己的情况,要他不要挂念,可却忽略了这“王妃”的身份,必是伤他至深的。

    我心里又是一阵酸涩,纵使知道他三年后会迎娶他人,可现在他却仍是对我心心念念,又在怀疑试探,说明他心里是真的有我的吧。我不想也不能因为一个预言而抹煞掉他对我的感情。

    我心里突然有些不服,凭什么我要坐等那个预言的实现?人生中的定数吗?我偏要赌一赌这命中的定数,即使改变不了,那也不至于以后追悔莫及。

    “皇上,菁缘不擅作诗,可也想凑个热闹,不如就出几个对子让众宾客对一对吧?”

    正在我心绪澎湃之际,对面那个不依不饶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人们的视线又被那个高傲的身影吸引过去了。

    “公主有如此雅兴,朕岂有不允之理?来人,伺候笔墨。”

    得到尉迟桓应允,菁缘提起笔在纸上写了几句交给身边的太监,随后又视线灼灼地看着我的方向。

    “一、重重叠叠山,曲曲环环路,

    二、月圆月缺,月缺月圆,年年岁岁,暮暮朝朝,黑夜尽头方见日。

    三、水底月如天上月。”

    大学士把三个对子的上联念出来了,接下来就该众人答对了。可菁缘看向我的视线,白痴都能看出来这些对子是她特意出给我对的,那句“众宾客”不过是句客套话罢了。

    我不是白痴,自然也知道她的意思,实在是没心情理会她的明争暗斗。可看到底下一帮人静悄悄地不说话也不答对,尉迟桓也神色期待的看向我,摆明了要等我对,我不由得有些头疼。要是不答岂不是自动认输了吗?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尉迟尹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笑容柔和,目光里充满鼓励。显然他也是希望我对出来的,要是我对不出他也跟着脸上没光不是吗。

    没办法,我只好静下心认真思考。其实这三个上联都不算太难,亏得高三那年语文老师给我们狂补对偶顶针,每日必做对联题,一番磨练下来普通对子对我来说也就没有什么杀伤力了。

    低头想了一会儿,我嘴角勾起笑容——

    “既然公主有如此雅兴,本宫也来凑个热闹对对公主的对子,若是做得不好,还请公主不要笑话。”

    “王妃客气了,菁缘洗耳恭听。”

    虚话套话说完了,我开口直入主题——

    “高高下下树,叮叮咚咚泉。”菁缘微微皱起了眉头。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夏夏秋秋,暑暑凉凉,严冬过后始逢春。”菁缘眉尾一跳,脸上颜色开始由浅转深。

    “这第三个嘛……”我故意停顿了一下,本来想好的是“镜中花似堂前花”,可想到祁慕萧刚才写的诗,我便收住了口,灵光一闪扭头朝祁慕萧的方向一字一句地说道——

    “心中人是眼前人。”

    我语声一落,底下便开始议论纷纷。菁缘原本见我停顿以为我对不上来而得意的神色立刻结冻成冰,目光再次充满无限怨念。

    “若儿……”

    尉迟尹低低的叫我,握住我的手有些颤抖,眼里竟带有激动和不安。

    我正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一下子激动到这个程度,突然转念一想,完了,这家伙八成是误会了。虽然我开始是逞口舌之快想气气菁缘来着,可我不是对着你说的,真的不是你啊大哥……

    “王妃对王爷果然是一往情深,羡煞旁人,王爷好福气啊。”看似沉默少语的季雷远竟然向尉迟尹开起了玩笑,我只觉得眼角抽搐,都没敢往祁慕萧那边看,这下子弄巧成拙,误会大了……

    尉迟尹没有回答,只是温和的笑着,手仍握紧我不放,目光中蕴含的感情变得越来越浓烈。我被他看得心惊肉跳,决定赶快绕开这个危险话题——

    “本宫也有一对,还请菁缘公主赐教。”想阴我?小姐我是记仇滴!

    虽然就她出的对子来看,菁缘的水平高不到哪里去,可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选了一个当年让我们全年级语文老师集体郁闷良久的对子——

    “寂寞寒窗空守寡。此对要求意境相符,平仄相合,且和上联一样,所对每字皆有相同的偏旁部首。”

    没等菁缘做出反应,底下的人已是一片哗然,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研究起来,尉迟尹也面作沉思状,皱起眉头。

    “菁缘服了,还请王妃指点迷津。”

    憋了半天,菁缘终于臭着脸极不情愿的挤出一句话。看着菁缘随时间直线下降到最差的脸色,我终于觉得心里出了口恶气。

    “王妃这一对果然有些意思,那诸位客人呢?有没有能对出来的?”尉迟桓赞许的看了我一眼,转头向下面的人问道。

    底下一片嗡嗡之声,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开始陆续有人答对了。有说“退避迷途返逍遥”的,有说“俊俏佳人伴伶仃”的,还有说“伶仃佛侧倦作僧”的……答案各式各样,都是符合标准的佳句,古代文人的确很有料的说。

    “惆怅忧怀怕忆情。”

    祁慕萧熟悉的声音朗朗传来,再次攻破我的防线。听着那带着浅浅伤痛的语调,我喉头一堵竟忍不住泪眼朦胧。我本来天真以为,感情经不起时间的冲刷,有三年的时间作为过渡,也许我会渐渐看淡这份感情,可以平静地面对他和别人在一起的事实。可如今他一而再再而三如此深切地震撼到我,叫我今后还如何能放得开手?

    “祁公子文采风流,实属一代俊才。日后若有机会,定请公子到府上一叙。”

    一直没有发言的尉迟尹竟然出声邀请祁慕萧到家里做客?老天,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我会崩溃的……

    祁慕萧恭敬有礼的客套了几句虚虚应承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从语气里也听不出任何端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我在脑中思寻了一下,确定他不会真的去王府拜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心里有事,我坐立不安的又呆了一会儿,等到熹国和良国派来的表演者上前献艺时终于忍不住,和尉迟尹借口要出去透透气,让麝烟陪我离开大殿。

    喧闹之声渐渐变小,和主殿里丝竹管弦之声形成强烈对比的其他宫苑在夜色灯火中隐约可见,静默而模糊,因连天下雨而略带潮意的风吹到脸上,我心中的烦闷之意立刻减少许多。

    走到供贵族女眷休息的偏殿,我左右观察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掀起面纱拉住麝烟的手低声说道——

    “麝烟姐姐,求你帮我个忙。”

    再重逢(四)

    麝烟被我突如其来的请求吓了一跳,有些慌张惶恐的摆手——

    “王妃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好,奴婢自然尽力而为,千万别说求不求的话,奴婢万万受不起的。”

    我环顾左右再一次确定周围没有人后,压低了声音:“麝烟姐姐,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和祁慕萧见一面?”

    “祁慕萧?”麝烟神色有些迷茫,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有些恍然大悟,“哦,是那个穿白色衣服,写‘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祁家公子吗?”

    我点头,心里无比的紧张忐忑。毕竟麝烟是尉迟尹那边的人,对尉迟尹的忠诚度相当高。我也是考虑了很久,没有其他办法才不得不拜托她的,她平日里也算是对我照顾有加,再加上她的那段“特殊经历”,也许她能体谅我帮我这个忙呢,我也就大着胆子赌一赌吧。

    实在是因为按捺不住。如今祁慕萧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就算我们之间没有未来,我还是不想放掉任何再见他一面。

    “王妃为何要见他呢,是因为他的文采风流出众吗?”麝烟疑惑不已地问道,“可贵族内眷是不能和外臣私下单独见面的,王妃身份尊贵,若是让有心人看到了,怕是会落下口实。”

    “况且王爷已经邀了他日后到王府里做客……”

    麝烟还想继续说下去,可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顿住语句,神色复杂的看着我,好几次欲言又止。

    “他……就是王妃不能忘记的那个人吗?”

    犹豫了很久,麝烟终于轻轻地开了口,竟有一丝委婉的怜悯之意。

    我在等待她开口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有些焦急了,我不知道祁慕萧到底会不会来,却知道等会儿尉迟尹会离开主殿往偏殿这边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来找我。可无论如何,再不抓紧时间,我就真的没法见到祁慕萧了。

    “麝烟姐姐,你帮帮我,我就只想再见他一面……”我握着麝烟的手恳求道。

    “可是……”麝烟依旧在犹豫,眼里神色闪烁不定。

    “求你,帮我这一回……我不会做什么的,我就想再见见他……以后,见不到了……就见一面,好不好……”我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模糊。

    麝烟深深看进我眼睛里,脸上神色凝重,显然是心里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沉默半晌终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王妃这种心情,奴婢当年也是切身体会过的,知道王妃心里的苦。只是王爷对王妃其实也是真心……王妃千万要答应奴婢,只是见见面……不要伤了王爷的心……”

    见麝烟答应帮忙,我大喜过望,立刻用力点头答应。满脑子想着见祁慕萧,其它的都暂时抛在一边。

    四处查看了一番后,麝烟引着我到御花园湖边一处偏僻的假山后,让我在原地等候,她自己则去安排通知祁慕萧过来。

    麝烟离开后,我一个人在被黑暗笼罩的景色里站着等待,周围只有远处透过来的暗淡模糊的灯火光线,夜风吹过,身边安静得仿佛连时间都被凝固静止了。我心里掠过一丝凉意,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一秒又一秒,一分又一分……我不敢去想麝烟是怎么把祁慕萧叫过来的,就怕他不来或是来不了。在我站得脚底微微有些发麻时,身后的石甬小路上终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很轻,却又很急很急。

    听到脚步声,我的心猛地狂跳起来,明明知道那人是谁却又不敢确定那是谁,一时间思绪混乱,竟僵在当地背对着来人没有动弹。

    “瑶儿……”

    身后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呼唤,如同飘零的残叶,凉凉的夜风随意卷过,就把它吹散得无影无踪,周围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仿佛刚才只是我的幻听。

    我只觉得背脊僵硬,脚步艰涩,想转身却又移不开步子,明明那么想见到身后的那个人,可当他真的来了时,我却又不敢面对,生怕这只是一场幻梦。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我的心跳也随之越来越快,好像心脏都要随之跃出胸膛,身子有些微微颤抖。终于,一双有力的手圈住我,我的后背触到一个坚实的胸膛。

    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怀抱……我鼻子一酸,眼底温热涌动,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身子不住地簌簌发抖,心里却有幸福安定的感觉。

    一直垂在脸前的面纱被掀起,泪眼朦胧中,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那张帅得乱七八糟的熟悉面容再次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泪光中我只能看清那双眼眸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如同黑耀石般摄人魂魄。

    两两相望,却是相顾无言。藏在心里的千言万语,都在相见的一刹那化成了默默的凝视。眼波相融,缠绵纠结,无声胜有声。

    我的手颤微微地,抚上他的面颊。乌黑的发丝,浓密的眉线,深邃的眼眸,坚挺的鼻梁,最终,我的手指停在他微凉的唇上,不再下滑。真实的触感告诉我这不是梦,他不会再像梦中一样突然消失了。

    喉头堵得厉害,我徒劳的张张嘴,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有咸咸的液体流入口中。停在他唇上的手被紧紧握住,他另一只手轻柔的拭去我脸上的泪水,语气温柔怜爱无比疼惜——

    “瑶儿,果真是你……告诉我,为什么?”

    晚风微寒,晓露初干,静谧的夜色中我和祁慕萧两相依偎,沉浸在浓得几乎化不开的黑暗中。在我简要地说了事情的始末经过后,祁慕萧就沉默地抱着我,乌黑深邃的眼里似乎暗藏了波涛汹涌的澎湃。

    “我要带你离开。”祁慕萧用很低却很坚定的语气对我说道,神情坚毅仿佛不可动摇。

    我心里大惊,连忙摇头:“不行……”

    这里可是扈国,是别人的地盘,更何况还是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他想带着我这个扈国的“王妃”安全离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且……突然想起那个预言,我心里竟产生了一丝犹豫,想要退步。

    “为什么?”祁慕萧手臂一沉把我紧紧箍在怀里,眉头紧锁,眼里暗流涌动。

    “莫不是你舍不得离开了?”

    沃特?!我猛地抬起头看他,满脸不可置信。我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和他见面,他居然还这样怀疑我对他的感情?我要真是在这里混得流连忘返还来见他干什么?我只觉得胸口气闷,一句话不说地盯着祁慕萧看。

    祁慕萧却随即又用力收紧手臂,好像要把我揉到他身子里一样,力道紧得我疼得直吸气,语气中竟带了惶恐无措——

    “不是……瑶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害怕,你和他朝夕相处,我怕日后你会……”

    他急急地解释着,看不见他的脸,我只能感受到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我心里一软,幽幽叹了一口气,抬头看进祁慕萧眼里——

    “不是我不想走,可这里是扈国,尉迟桓他们不打算放我离开,你纵使有再广的关系也无法和一国之君抗衡,我不能让你冒这种以卵击石的危险……”

    祁慕萧闻言沉默不语。他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事情轻重还是分得清楚的。他显然是在控制隐忍,好看的眉头纠结在一起,我忍不住伸手想要把它抚平——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你信我。”既使以后你心系他人,我对你的感情,也是不会淡的。

    祁慕萧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又放大,风暴似乎尽数平息。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低下头靠近,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在他眼中渐渐放大。

    “瑶儿……我信你……”

    他微凉柔软的唇触上我的嘴唇,带来一句模糊的低喃。我只觉得周围立时变得寂静无声,只有自己急速的心跳在“扑通扑通”地回响。

    “王爷!您怎么来这儿了?”

    正当我和祁慕萧沉溺在缱绻温柔中时,假山外麝烟刻意提高了的声音突然传来,如一道惊雷般硬生生把我和祁慕萧劈开。我尤在喘气,却脚一软后退了一步。刚才只想着祁慕萧,居然都忘了尉迟尹会离开筵席这件事了……

    稳了稳心神,我立刻把祁慕萧往假山后的小树林里推去,低低的冲他说:“快走!”

    祁慕萧紧紧拉着我的手,看看假山外,继而看着我没说话也没动作,可眼神里的坚定却毫无隐瞒的表露出他要带我走的决心。

    “若儿呢?怎么出来这么久还不回去?”尉迟尹的声音离这里不远了,淡淡的语调里有些担心。

    “回王爷,王妃……就,就在假山后面呢,王妃说想一个人清静会儿,就让奴婢在外面守着了。”麝烟的声音里透出紧张,似乎还有一丝颤抖。

    听到尉迟尹叫我“若儿”时,祁慕萧眼里又涌起层层波澜,握住我的手的力度不自觉地加重。我急得直跺脚,眼看尉迟尹就要过来了,祁慕萧还在这里和我僵持不下,尉迟尹是带了侍卫的,要是让别人看到我们两个这样,我们肯定是死路一条,就算想逃,也不可能顺利逃出皇宫。

    “快走啊,皇宫里守卫森严,你带不走我的,没的还连累了你自己……”我用力想把祁慕萧推走,还不住回头张望身后的小路,路上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尉迟尹知道我是司命先知,那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他不会动我的……你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我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家伙怎么这么固执啊……

    祁慕萧深深看我,手拂过我的脸颊,探身在我唇上又印下一吻,终是恋恋不舍的松开手,一闪身消失在黑暗里的繁密枝丛中。

    风吹过,面纱已悄然垂落,遮住了我的视线,唇上的温度早已消失,我仍怔怔的看着祁慕萧离去的方向,心如刀割。我就这样再一次和祁慕萧分开了,也许今后再会无期……这次是我自己放开手……我忍不住泪水又一次潸然滑落。

    “若儿,怎么一个人到如此偏暗的地方来?还是这样喜欢到处乱跑,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尉迟尹带着关怀和纵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我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另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怀抱。

    我身子一僵,立刻轻轻挣开尉迟尹的手,转身退到离他两步外的地方,吸了吸鼻子,故作镇定——

    “没事,屋子里太闷了,想到外面吹吹风。没留意时间就呆得久了些。”

    尉迟尹见我挣扎退开,有些诧异,听到我的话更是皱起眉头,大步走过来——

    “怎么哭了?”

    我躲闪不及,面纱被掀起,满脸泪痕就这样赤裸裸地出现在尉迟尹面前,我看到尉迟尹眼神一变,紧张的捧起我的脸,语气急切——

    “怎么了?为何哭成这样,遇上什么事儿了?可是有谁欺负你了?”

    没等我回答,他又抽出手帕帮我擦脸,动作轻缓仔细,眼神专注温柔。还带着体温的柔软布料在脸上擦过,却仿佛已经擦到我心上。我心里一颤,紧紧捂住脸,泪水又不可抑制的往外涌,肩膀剧烈抽动。我并不想伤害尉迟尹,他一直没有恶意的……可是为什么,在我遇见祁慕萧之后还要认识尉迟尹呢……

    尉迟尹见我哭成这样彻底没了主意,只好把我搂到怀里又擦眼泪又拍后背地安慰了半天,回头一叠声地把麝烟叫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王妃方才到底怎么了?”尉迟尹有些气急败坏,疑问的声音里透着威严和责备,竟和往常温和随意的模样大相径庭。

    麝烟不安的低着头看地面,手指揉搓着衣角,半天没有想出说辞。我过去握住她的手,她指尖已经冰凉僵硬,显然心里是紧张到了极点。

    “我刚才想家,想老爷子了,心里难受所以才哭的。麝烟姐姐又不知道,你吼她干什么?”

    稳定了一下情绪,我没看尉迟尹,拉着麝烟的手转身就要往回走:“走吧,回大殿赔罪去,我出来的是太久了,皇上大概要不高兴了。”

    尉迟尹见我要离开,立刻赶过来拦我:“若儿不要生气,我刚才不是心急吗,一时没注意语气……知道你不喜欢参加这种宴会,我已经和皇兄说过了,待会儿就让人送你先回王府,我再留一会儿晚些再回去,好不好?”

    我其实并没有生他的气,见尉迟尹这样神色紧张的看着我,更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我心情不好又不是因为他,而且想到回去还要面对祁慕萧,还要应付那个菁缘公主的纠缠,我更是不想过去了,便点头答应:“好吧。”

    尉迟尹见我答应了,脸上紧张的神情立刻一扫而空。

    我不想再说话,转身抬脚就要往外走,麝烟连忙跟上来捏捏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和我朝尉迟尹的方向打眼色,我实在无奈,可看她刚刚又帮了我,只好又别扭地加了一句——

    “你记得少喝些酒,不要回太晚。”

    尉迟尹听了脸上立刻阳光普照,笑容无比灿烂——

    “若儿放心,我不会喝多的,一定尽早回去陪你。”

    看尉迟尹兴高采烈的样子,我继续保持沉默。随便他怎么想了,我无心再多逗留,在麝烟的陪伴下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入夜的街道静悄悄的,只听到马蹄敲打在石板路面上的嗒嗒声和车夫偶尔传来的一声吆喝鞭响。我缩着身子靠在坐垫上,一声不吭的发呆。

    “王妃,刚才可真是吓死奴婢了……这种事再不能做了,要是被人看到……奴婢现在想起来就后怕……”

    远离了宫门,麝烟突然出声打破车里的沉默,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拍抚着胸口,紧张地盯着我看,生怕我又做出什么事。

    “嗯,不会了……”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我不想说话,闭着眼,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王妃……不是奴婢多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