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已开第22部分阅读
陌上花已开 作者:rouwenwu
出——
“鸿妍在这里?!”
尉迟桓顿住话语,神色复杂的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侧身朝通往内殿的门伸出手——
“司徒姑娘果然是司命先知,事事都能知道。丞相千金的确在殿内,今日来这就是想让司徒姑娘见见的,听四弟说你们是好友……姑娘这边请。”
跟着尉迟桓往内殿走去,尉迟尹则陪在我身边,三人皆无言语,我的心在安静中越发紧张。内心强烈的感觉,鸿妍还活着,她就在这座宫殿里!
可一年前的那个预言不是说她会香消玉殒吗?是我那时能力不够,预言出错了吗?我不由得又加快了步伐。
“丞相千金那日坠落山崖,受伤极重,一度已经昏死过去,我本以为是无力回天了,但也不能这么把她的身子扔在荒山野林里,就一块儿带回来了。太医这几天一直在医治,但情况不容乐观,太医说就算能保住性命,恐怕……也是醒不过来了……”
尉迟尹在走进内殿时出声解释道,我无心多想,看到床榻上那个熟悉却已奄奄一息的身影,内心无比揪痛,直奔到床边,却又顿住不敢再向前。本来站在床边的一个宫女见到我们,福了福身,得到尉迟桓许可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退了出去。
眼前还是那张娇美如花的脸庞,却彻底没有了以往的活力,娇弱的身上到处都裹着绷带,尤其是头上,那层层包裹后依旧还渗出血渍的绷带,灼痛了我的双眼,眼前朦胧一片,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太医说是撞倒了头,身上的伤虽然也重,但主要是头部撞击猛烈,可能已经伤到脑子,留有淤血,伤又耽搁了几天,恐怕……”
我在鸿妍身边蹲下,握起她一只手。曾经娇软柔荑,如今却只剩下若有若无的温度,苍白无力。那毫无血色的脸,脆弱得好像一碰就会碎掉,只有那如游丝般微弱的呼吸还能证明她尚有生命。
这哪里还是我认识的鸿妍?那个喜欢乱跑乱跳的疯丫头,那个被宠得没有规矩的大小姐,如今却像个没有生命的水晶娃娃一样躺在这里,体无完肤伤痕累累,带着让人绝望的苍白。
我把她的手贴在脸上,丝丝凉意沁入皮肤,我的眼泪却越发无法控制,肩膀簌簌抽动,却哭不出声音,所有情绪都积压在喉头,郁结拥堵。泪眼朦胧中尉迟尹在我身边蹲下,感觉他很犹豫的拍了拍我的肩,声音亦是犹豫——
“司徒姑娘……若儿……别这么难过,或许……以后还能醒过来的……”
我心里情绪混杂,脑中却很清楚:鸿妍坠下山崖时撞到了后脑,是很严重的脑震荡,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能救回性命已经是奇迹了。她身上的伤是能治好,但脑子受到的损伤是不能治愈的了,鸿妍不会再醒过来了,纵使她还有呼吸。换句话说,就是植物人——没有生命一样的活着。这和死亡,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鸿妍不会再醒过来了……”
调整了半天,我终于能平稳地说出话,说出来的话却把另外两人吓得结巴起来——
“不会再醒过来?!若儿……不,司徒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已经重伤到了脑子,虽然还有呼吸,可是却会一直像睡着了一样,不会醒……但还是请皇上派人好好照顾鸿妍,不然,她就真的会……”
“司徒姑娘放心,朕自然不会弃之不管,毕竟是朕提出的联姻,不然也不会……这沁芳殿是母后曾经喜欢的一座宫殿,她老人家薨逝后朕就不许人随意靠近,平日里也只有三个聋哑的宫女负责打扫整理,除了治伤的老太医,这宫殿只有那三个人照顾丞相千金,既能静心治伤也不会走漏消息。”
尉迟桓的语气有些愧疚,可能是觉得是自己的决定导致了鸿妍如今的局面。我又看了一眼鸿妍静静的面容,轻轻放下她的手。
“皇上,我们出去再说吧,让鸿妍好好养伤。”
我不想再面对鸿妍的伤痕和苍白,怕心里的悲伤会抑制不住。尉迟桓似乎是了然,点点头率先朝外走去。尉迟尹则依旧陪在我旁边走出去,显然他也是很愧疚的。
宫殿里的石板地面光亮平整,能清晰反射出人的身影,三个倒影慢慢的行进着,只有不甚清晰的脚步声。从刚才到现在,我的情绪已经逐渐平复了很多,毕竟是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的事实,只不过是结果略有不同,而且还比我以为的要好一些。再者,对于鸿妍来说,与其嫁到王府里郁郁寡欢的终其一生,这样安静的睡着也许更加好些吧,听说植物人也是会有心理活动的,也许她能在梦中和自己的心上人相会呢……
又回到正殿,外面的阳光通过窗户透进来,比刚才安静阴凉的内殿要温暖得多,我的心情也比刚才明朗了许多。不管怎样,活着就好,哪怕只是沉睡。
待回到正殿,尉迟桓没有再在虚礼上浪费时间,见我情绪还算稳定,便直入主题——
“司徒姑娘应该也已经知道我们把你请来的原因了吧。”
原因无非就是干旱和水镜下落两个,我在心里暗暗的想。干旱我是解决不了的,至于水镜的下落,知道是知道,可该不该说出来呢……我有些犹豫。
“司徒姑娘?”
见我一直不说话,尉迟尹有些按不住性子,出声问道。尉迟桓扫了他一眼,尉迟尹又乖乖把嘴闭上。
“那面镜子,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我想了一会儿,提出疑问。
尉迟桓听我这么问,脸上浮起无奈的笑容:“血灵水镜一直都是我国传国之宝,相当于另一块传国玉玺,而且百姓对它的崇敬更高于玉玺。找不到血灵水镜,朕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得到百姓的认可。”
看着尉迟桓落寞无奈的表情,我忍不住叹气,封建社会啊,思想信仰的力量真的是太强大了。
若干年前扈国也曾遭遇百年不遇的旱灾,祭师请出了血灵水镜祭天,结果不久后果真就下了大雨结束了旱灾,从此扈国百姓对血灵水镜的崇拜和信赖达到空前的高峰。
如今,扈国再次遭遇罕见大旱,百姓依旧寄希望于血灵水镜,可至今还没有其下落,旱灾也迟迟没有缓解的迹象,于是民间便渐渐有了尉迟桓得位不正,天降旱灾的谣言。
这在我看来都是荒谬可笑,干旱只是自然现象,上一次求雨成功也不过是巧合,哪可能每次都会灵验。可在这样一个时代,这些谣言却足以引起一个国家的动乱不安,甚至是颠覆一个王朝。
而且象尉迟桓这样一个满腹经纶之人,一腔的雄心壮志,辛勤的理朝治国,却还要靠一面镜子来得到百姓的承认,心里肯定也是不甘的。我想了想,或许告诉他水镜的下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低头沉吟一阵,我预测了一下扈国未来的局势——明年夏天经历一场和启国的战争,大获全胜后,几年里扈国在尉迟桓的治理下会是国运昌盛,日渐强大。
既然如此,尉迟桓应该是个不错的皇帝,帮帮他也无妨。我心里一动,抬头问道:“皇上这儿可有琴?”
刚才无意中想起,司徒瑶和老爷子的占卜方式不同,她是用琴占卜的。虽然我用不着占卜工具,但是可以用来装装样子,因为我也想多了解些关于水镜的情况。
尉迟桓欣然应允,脸上带着兴奋感激,亲自到后殿取来一把瑶琴。
在琴前坐下,我勾了勾琴弦,心不在焉地随便弹起一支曲子。弹琴并不是重点,我只不过是想借此研究一下水镜,至今只知道它也是巫族邪物,却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作用和渊源。
一曲终了,尉迟桓和尉迟尹站在一旁,脸上严肃,大气都不出一口,生怕打扰到我。我却有些烦躁,刚才除了想到水镜时心里莫名其妙涌起的一丝欣喜兴奋外,竟然什么信息也得不到。
兴奋个什么劲啊,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我翻了个白眼,有些郁闷地站起来。
“司徒姑娘为何脸色不豫?难道是……”尉迟尹又忍不住抢先发话了。
尉迟桓的脸色也有些担忧,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我回答。
“水镜如今在泽国麒趾寺中。”压下心中的烦躁,我淡淡答道。想了想又补充道——
“原来的血灵水镜是水镜和血灵珠嵌合而成,水镜和血灵珠都是上古凶邪之物,过去两者嵌合在一起才没显出邪性,而今水镜已和血灵珠分开,靠冷寒玉的封印压制着煞气。”
尉迟桓皱起眉,似在思索什么,尉迟尹也不说话,低头沉默。
我此时也在心里感叹,之前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虽然知道了水镜下落,可如今的水镜已不再是当初那面完整的镇国宝镜,纵使拿到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水镜,血灵珠?”尉迟桓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又询问地看向我:“为何会被分开?”
我摇头表示不知道,也没打算告诉他血灵珠其实是到了我身体里,我可不敢保证他要是知道了会把我怎么样。
“当年你们的父皇在德玛雪山被追杀时,血灵水镜就已经不完整了,麒趾寺的明德大师将它们封印后带回了麒趾寺。”
我没有说是司徒瑶,因为我还不知道司徒瑶到底把太子带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要是说出她会是什么后果,毕竟司徒瑶和扈国还是有些牵扯的,所以稍稍改了一下细节。
显然追杀尉迟昭这件事仍在尉迟桓心里留有沉重的阴影,他脸色沉郁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说道:“如今别无他法,虽然不是完整的,先把水镜拿回来也好。佳容出嫁时朕便派人去和赫连丞相交涉,不知司徒姑娘以为如何?”
我抬头看他,问道:“其实水镜不过是一个安抚民心的工具,对于旱灾并不能起什么实质作用,不知皇上拿到水镜后会怎么做呢?”
有了水镜,即使是完整的血灵水镜,也只能暂时安定民心,如果没有实际有效的政策,这场旱灾给扈国带来的仍会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尉迟桓面色有些为难,语气干涩:“扈国常常遭遇大大小小的干旱,一直以来只是在各地修筑蓄水池,以备不时之需。现今也已开放国库向受灾严重的地区发放赈灾粮款,并节制各地的用水量。但仍未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
我心里感慨,古时候科技不够发达,还不知道引起旱灾的原因,以为自然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完全没有防治意识,也难怪这里常常发生干旱了。
“扈国水资源本就不丰富,用水基本上都是来自扈水这一条主要河流。森林有蓄养水土的功效,扈国原来的森林资源很丰富,可长久以来人们都没有珍惜周边大片的森林,滥砍乱伐,几乎将其破坏殆尽。加上扈国人口日益俱增,农业灌溉又耗费了大量的水资源,如此往复,旱灾自然是一年严重过一年。”
我把自己能想到的引起干旱的原因结合了一下扈国的情况说出来,也不知道他们能听明白多少。
尉迟桓神色莫测地看着我,半晌才问道:“那依姑娘的意思,该如何度过这次干旱大劫呢?”
好像还是停留在解决一次灾害的阶段上啊……我有些头疼,可持续发展的思想果然不是轻易就能让人接受的。
“这一次的干旱我怕是没办法帮上忙,只能给皇上提些建议,或许会缓解以后发生旱灾的情况。”
“姑娘请讲。”
我没经历过干旱,也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只能搜索一下学过的地理知识,解释了些类似于退耕还林、限制砍伐森林,改变农业灌溉方式之类的理论方案,应该是会有些用处的吧。
这下换尉迟尹发话了:“退耕还林?我国百姓世代靠着土地为生,如今要把耕地拿去种树,这样不是要断了他们的活路吗?”
我一下被他问得语塞,怎么就忘了这里和现代社会是不一样的呢,要真的退耕还林,限制砍伐森林,大概会激起民愤的吧……
“嗯……司徒姑娘说的办法也有可取之处,可以按着我国的情况改一改,也许会对解决旱灾有所帮助。”尉迟桓出声替我解了围。
顿了顿,尉迟桓转开了话题,“听四弟说,司徒姑娘想见见佳容?”
我点头,心里松了口气,终于谈完正事了吗……
“这样正好,婚期被推迟,佳容有些想不明白,朕也不好和她说实情,劳烦司徒姑娘陪陪她,女孩子间聊聊天互相解个闷也好。”
我只是想看看公主长什么样而已,怎么就顺便成了解闷的陪客了?
“原本就已预下一处宫苑给司徒姑娘,离佳容那里很近,过两日收拾好了朕便派人将司徒姑娘接到宫里。”
反正在宫里应该也不会呆太久,换个环境透透气也好,还能常常去看看鸿妍。正想着准备答应,我突然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皇上,你们真的要把我留在这里当王妃?”
“这……”尉迟桓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眼一旁的尉迟尹,又看向我说:“丞相千金的事暂时尚未找到解决的方法,朕会以干旱为由推迟正式成婚的时间,在此之前只能委屈司徒姑娘充当一阵子的四王妃。”
“司徒姑娘放心,只要姑娘不说,朕保证不会再让第四个人知道此事,决不会伤了姑娘名誉。”见我不悦的皱起眉头,尉迟桓急忙出声保证。
被当作拖延时间的挡箭牌,我虽然还是不爽,但也不敢怎么样。尉迟桓这样对我已经算是好的了,就我这种心智水准,在他地盘上要是把他惹毛了,最后吃亏的会是我。反正他不是承诺不会伤我的名誉吗,就算是拜了堂尉迟尹也不敢对我做什么的吧,还乐得当个王妃潇洒一把,暂时就这样吧……
正式上岗
从宫里出来,我坐在返回王府的马车上看着车窗发呆。
尉迟桓已经拟了一道圣旨,说由于国内干旱,百姓受灾严重,不宜大肆操办酒宴,故尹亲王的大婚筵席暂时取消,待灾情缓解后再补办。又修书一封给赫连丞相,告知此事并表示抱歉,希望赫连丞相能谅解,并再次询问了佳容公主的婚期。
这道圣旨一公布,即使没有婚宴和拜堂,我这个王妃身份也算是法律认可,要正式“上岗”了。可这样的事,替得了一时替不了一世。旱灾总会有结束的时候,到了那时就要补办婚宴,鸿妍醒不过来,难不成我真要代替鸿妍当一辈子的王妃?
心里又觉得无助起来,想到祁慕萧,好怀念他温暖的怀抱和让人心安的心跳。我有些难过,难道三年后他是知道了我变成了尉迟尹的王妃,所以才选择放弃的吗?
压住想要探究祁慕萧近况的冲动,我闭上眼睛深呼吸转移思绪。
“若儿今天真美,和上次在丞相府迎亲时见到的美又不一样了。”静了还没一会儿,尉迟尹戏谑的笑声在一旁响起。
我不悦地睁开眼。尉迟尹出了宫便找借口把麝烟打发到另一辆车上,自己和我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车里没有其他人,麻烦王爷注意一下自己的说话方式。”我皱了眉看他。
“还是习惯这样称呼比较好,不然哪日叫漏了嘴,岂不是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尉迟尹微微一笑,语气轻松:“而且若儿虽然是司命先知,可我没办法把你当先知来看。”
看到我有些疑惑的样子,尉迟尹又笑着探身过来解释:“你这么精灵古怪,脾气还这么冲,哪里像是司命先知的样子?”
谁规定先知就不能活泼一些的?我挑眉不语以示不屑。
“我曾有幸拜会过司徒瑶前辈,你和她,完全不一样。”
“人各有不同,谁说司命先知就都是一样的?”我冷冷地顶回去,心道你还没见过老爷子玩疯起来的样子呢,我这点算什么。
“这倒也是,”尉迟尹煞有介事的点头,“不过,本王实在就是没办法把你当作司命先知看,还是叫若儿来的亲切些。”
我看着他的无赖表情,心里气结。这个混蛋,还不就是看我年纪小些,反抗能力差些,嘴上说我是司命先知,实际上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儿,全跟逗小猫玩儿似的。
不想和他纠结这种话题,我扭开头继续闭目养神。
车里沉默了一会儿,马车停下来,车夫在外面恭恭敬敬地说:“王爷,王府到了。”
尉迟尹听了,便起身开了车门下去,又回过身朝我伸出手。我钻出去,不理会他伸出的手,隔着面纱眯起眼艰难地寻找麝烟。
人还没找到,我突然觉得腰上一紧,还来不及惊呼,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尉迟尹抱了下来。只见他皱着眉贴在我耳边轻声说:“若儿好歹也给本王些面子吧。”
突然想起我刚才是当着迎接的王府众人把尉迟尹晾在一旁,他脸上肯定挂不住了。我也有些尴尬,脸上讪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尉迟尹却又站直身子,搂紧我,暧昧地朗声笑道:“若儿真是懒呢,下个马车也要本王亲自伺候,既是如此,本王就抱着若儿回琉璃阁吧。”说完就大步走进王府。
我被他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抱着我往里走时,我才反应过来,拼命要推开他:“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尉迟尹完全不理会我的反抗,径自往里走,只眼中闪烁着j计得逞和“你活该”的光芒。我看到跟在他身后的侍从婢女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只觉得脸上滚烫,心里哀号,这下完了,跳到什么河里都洗不清了……
终于熬到了琉璃阁,我挣扎着跳下地面,瞪着尉迟尹低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混蛋!”
尉迟尹笑嘻嘻地看着我,探身到我耳边:“皇兄的圣旨上说了,无需拜堂,即日起你就是我正式的王妃了,那怎么也要做做样子吧,若儿?”最后两个字还故意抬高声调。
我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忍住一巴掌拍过去的冲动。这人真是能装啊,在皇宫里时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现在却根本是个无赖小混混模样。
“王爷还是少干这些体力活儿吧,闪了腰我可担不起。”我恶狠狠的瞪着他,扔了话转身就往屋里走,还一边大声嚷嚷——
“麝烟姐姐,快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累死了。”我故意把声音抬高,余光瞟了一眼,果然见尉迟尹停下了准备跟上来的脚步。
“你们好好伺候王妃,准备好晚膳,本王晚上再过来。”对身后的婢女下达完命令,尉迟尹又看了我一眼才转身离开。
等尉迟尹离开院子,我终于舒了一口气,拽起长长的裙摆就往屋里冲,迫不及待的要把这身装备卸下来。麝烟跟在一旁无奈的笑道:“王妃慢些走,热水一早就已经预备好了,就想着王妃回来是要沐浴更衣的。”
不愧是专业人士,想得太周到了,我向麝烟报以感激的一笑,进了屋里把一大堆金银细软拆下来,一头扎进浴桶。
入冬后的日子就是短,还没到六点天就完全擦黑了,整个院子里灯火通明,温暖的灯火驱散了夜色中的寒意。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上轻松的便衣,我懒洋洋的缩在凉亭的软榻上,吃着香甜的点心,吹着凉凉的晚风,感觉无比惬意。
“夜里天凉,王妃还是多披件衣服吧。”麝烟拿来一件厚披风给我披上,顺手帮我理了理披散在肩上被风吹乱的头发。
“麝烟姐姐,你对我真好,就像亲姐姐一样。”我心里暖暖的,笑着对她说。
麝烟微微笑着,没有答话,又递过来一杯热奶温言道:“王妃,别光吃点心,小心噎着,喝些热奶送一送。”
我低头喝了一口,感觉全身都热热的,心里的感动好像又找着了亲人一样。
“王妃会抚琴?”麝烟看着我身边放的琴问道。
“嗯。”我摩挲着光洁的琴身,应了一声。这琴是今天在宫里我弹过的那一把,刚才尉迟桓派人送来,说是赐给我解闷。其实我猜他是看我用那琴“占卜”,怕其他的琴我使得不顺手,所以干脆把琴给我送来了吧。
“那王妃能不能弹一曲让奴婢们听听呢?从未听说王妃还会抚琴。”麝烟期待地看着我,周围的婢女们也纷纷出声请求。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弹了……”我有些为难,却看见麝烟她们眼里满满的期待,我又不忍心扫她们的兴,只好抱起琴,“听了可别嫌我弹的曲子不入耳啊。”
信手勾弄着琴弦,我弹起《青花瓷》的旋律。悠扬缠绵的曲调在亭中回荡,弹过一轮后我情不自禁的跟着唱起来——
……
天青色等烟雨
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
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刻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天青色等烟雨
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
云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
幽幽一曲,带得人思绪翩跹。炊烟飘袅中,江的那一边有个人为她静静而立,等待和她相遇的契机。月色朦胧,烟雨朦胧,她终于眼带笑意出现在他面前,于是故事圆满完美,一切皆大欢喜。
歌里的意境缠绵凄美,让人心生暧昧。等待,本身也是一个暧昧的过程。却不知在这个遥远的时空里,前方漫漫长路,我会等待到谁,或者,又有谁在等我?
最是相思使人愁,深埋的愁绪被歌引出,想到曾经熟悉的那个温热怀抱,我竟忍不住眼眶潮湿。晚风拂过吹起长发,迷了我双眼。我停下手,撩开挡在眼前的头发,余光却看见亭外站着些人,不由得抱了琴站起身来。
麝烟和其他婢女正听得出神,见我站起来也跟着站起来看向亭外,等看清来人后慌忙行礼:“王爷吉祥。”
原来是尉迟尹啊,我说那身影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我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心情,不理会尉迟尹,放下琴又坐回软榻上。
“好动人的曲子。竟不知若儿还有如此歌喉和琴技,若儿又让本王刮目相看了。”尉迟尹负手走进凉亭,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欣赏神色,在我身旁坐下。
白天不是才听我弹过琴,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我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倒是麝烟走过来,福了一福:“王爷既然过来了,是不是就传晚膳了?”
尉迟尹略一点头,想了想说道:“摆到屋里吧,这里风凉。让人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到屋里去。”
麝烟应声退下,尉迟尹站起身笑着向我伸出手:“外面风大,我们到屋里去吧。”
我皱眉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又瞟了眼旁边的婢女,想起白天因为不给他面子而被他抱着在王府里转了大半圈的惨痛教训,犹豫了一会儿只好极不情愿地把手放到他手里。
尉迟尹显然很满意我的表现,拢了拢我的厚披风,笑容明朗地轻轻拉了我的手走回屋里。
又是一顿压抑郁闷的晚饭,吃得我简直要崩溃,在婢女又轻手轻脚的给我夹了一小碗菜后,我实在是忍受不住,开口向尉迟尹提意见——
“王爷,以后能不能不要这样吃饭啊?”
尉迟尹顿了顿,似乎没明白我要表达什么意思:“怎么了?这样吃饭有何不妥吗?”
“太闷了。”
“闷?怎么会呢?”尉迟尹迷茫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转回视线看着我问道,“屋里都开了窗,我不觉得闷啊。”
你是不是故意在装傻啊……我满头黑线,咽下一口气,还是打算好好和他说。毕竟以后肯定要经常和他一起吃饭,这个问题不解决我以后恐怕都不能好好吃饭了。
“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喜欢吃饭时有这么多人在周围伺候着。上了菜自己动手就好了,反正都够得着,不用总需要别人帮忙的,这样吃饭……闷得慌。”
尉迟尹总算是听懂了我的话,可是脸上还是有些不解:“我一直都这么吃饭,觉得挺好啊,怎么就没觉得闷呢?”
我突然很有想把脸砸到桌面上晕过去的冲动,我和他果然是两个世界的人,思想观念都不一样,看来以后的交流会很困难了。
“不过既然若儿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以后吃饭就留麝烟伺候,其他人都到屋外候着,这样你可满意了?”
我原本还以为尉迟尹不会同意,谁知他竟这么爽快地答应了,我正觉得惊喜要点头答应,却看到周围婢女脸上都统一的带上“王妃果然受宠”的神情,立刻郁闷得想缩成一团。
吃完了饭,我正边喝茶边在脑子里想着怎么才能让尉迟尹换一个对我的称呼,麝烟走过来轻声请示道:“王爷今晚可是留宿琉璃阁?”
留宿?!猛地听到这句话,我一口茶卡在喉咙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结果被呛得天昏地暗。
尉迟尹好笑地拍着我的后背帮我顺气,想了想狡黠地笑道:“嗯,天也晚了,今晚就住王妃房里吧,你们去收拾收拾。”
啥?!住我房里?!我一口气没缓上来,呛得更加厉害了。
“若儿别激动,看你脸都咳红了。”尉迟尹顺势把我拉到怀里,继续动作轻柔地拍着我的背,眼中笑意更浓。
神啊,救我……
我此时真的是欲哭无泪了,只能泪眼朦胧的瞪着尉迟尹,缓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小声说出话——
“你……你搞……什么啊……住我房里……咳咳……毁我清誉啊……”
“王爷在王妃屋里留宿,再正常不过,怎么就毁你清誉了?”尉迟尹低头凑到我耳边,装了一脸的迷惑,却掩饰不了他眼里的浓浓笑意。
我一顿,顾着旁边还有其他人,只能把话生生压回去,努力用最恶毒的眼神盯着他看。
尴尬。
站在收拾好的房间里,我只觉得浑身僵硬,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麝烟她们很自觉地已经退到院外,房里只有我和尉迟尹两个人,一时间气氛尴尬得不行。
“时候不早了,快睡吧。”尉迟尹却没理会快要僵成化石的我,很自然的径自抱了被子和枕头,“你睡床上,我就睡在那边的软榻上。”
呃?他什么意思?这样何必要来我房间,睡他自己房里的床不舒服吗……我又有些傻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呆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往软榻上铺被子。
“怎么?难道若儿是想和本王睡一块儿?”尉迟尹看到我傻傻站着,放下枕头满脸坏笑地凑了过来。
“啊?不……你就睡那边好了,我……我睡床上……”我急忙爬到床上,裹了被子戒备地看着尉迟尹。
看我落荒而逃的样子,尉迟尹又朗声笑起来,也没再多说其他,脱了外衣便背过身在软榻上躺下。
我吹灭了蜡烛,裹紧被子和衣躺下,仍然防备地盯着黑暗中的那个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房里一直静悄悄的,尉迟尹像睡着了一样完全没有动静,我虽不放心,但还是捱不过阵阵袭来的倦意,闭上眼渐渐睡去。
第37章 佳容
“请王妃稍事休息,公主马上就到了。”宫婢向我轻声行礼后,退到门外低眉顺眼的站着。
我捧着手里的热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未来的一个月里会是怎样的宫廷生活呢?
今天是离上次进宫见尉迟桓后的第四天,一早宫里就派了马车接了我和麝烟进宫。看到麝烟带的大包小包,我估计这一呆应该时间不会短。
“在宫里不知要住多久,王妃可是现在就开始想王爷了?”
见我一直捧着茶出神,麝烟笑嘻嘻地和我开起了玩笑。我回过神来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眼角抽搐,想起那天早上的事又是郁闷不已——
尉迟尹住在我房里的那晚,他就在软榻上躺了一夜,估计是没睡踏实,我更是睡得不安稳,一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
相安无事的一晚,好不容易捱到窗外透出光亮,我朦胧间听到有人敲门说话,好像是麝烟。我本来就没睡好,迷迷糊糊的还没开口说话,却见尉迟尹已经抱着被子枕头来到床边,把衣物胡乱扔到床上便掀了我的被子睡进来。
见我还穿着外衣,尉迟尹皱起眉,伸手就来拉掉我的外袍扔到一旁,把我搂到怀里便躺下盖上被子。我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吓得脑袋当机,睡意彻底没了,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就挣扎着要推开他。
尉迟尹轻笑着紧紧搂住我不让我动弹,暗示一般朝我眨眨眼,随即朝门外懒懒地说了声进来,然后尉迟尹和我的“亲密”姿势就完全彻底地暴露在麝烟和其他婢女的面前……
想到这我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的清白名节啊,就这么没了……虽然尉迟尹第二天后就没有再住在琉璃阁,但在王府所有人眼中我是已经“正式上岗”成为名副其实的尹王妃了。
尉迟尹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我多冤得慌啊,整天被麝烟她们开这些暧昧不清的玩笑,还不能回嘴否认,还得老老实实的装别人老婆,憋屈死了……
“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不爽的白了麝烟一眼,我低头吹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虽说暂时取消了大婚拜堂之礼,可这实际上……嘻嘻,王妃就不要害羞不承认了嘛。”麝烟笑眯眯的凑过来,贴着我的耳朵低声说道。
头疼啊……我实在怀疑当初没和麝烟她们讲究主仆之别是不是一个错误,谁说古代女人封建保守的,开起八卦玩笑来绝对不输给现代的八卦妇女嘛。
“佳容公主到。”太监尖细的声音打破了屋里尴尬的气氛。
我如闻大赦一般舒了一口气,放了茶杯站起身来。麝烟也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玩笑之色,规矩地跟在我身后。
明亮的光线中出现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光是看这走路的姿态也知道身影的主人是如何的妩媚动人。
“佳容见过四嫂。”
清脆中带着娇柔的声音敲得我心头一软,我急忙过去扶起那个娇小的身躯:“公主不必多礼,快快起来。”
佳容公主起身仰着头看我,甜甜一笑:“谢四嫂。”
我看着那绝美的笑颜,不禁失神片刻。这位扈国的长公主如今也才刚满十五岁,自小就因为容貌出众,聪慧明敏而得到尉迟昭和哥哥们的宠爱,不过她生性温婉和气,虽然性格伶俐,却并没有娇纵成性,是个不折不扣的名媛淑女。
“四嫂好美,尹哥哥真有福气。”在我打量她的同时,佳容也端详了我片刻,拉了我的手柔声笑道。
我回过神,听了她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又不能反驳,只好反过来开她的玩笑:“哪里,佳容公主才是貌若天仙,不知我哥哥几世修来的福气,真是羡煞旁人了。”
佳容闻言脸上一红,低了头不说话,典型的小女子娇羞状。扭捏半晌才红着脸抬了头问道:“那四嫂,他为何……又推迟了婚期?”
见她询问中带着期待的眼神,我有些犹豫。佳容是典型的封建社会培养出来的女子,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为政治牺牲品,反而觉得是一桩好姻缘,还在无限憧憬的想象自己未来的良人夫婿是怎样的人。
但我很快挥开心里的黯淡,和她玩笑似的微笑:“当然是要多花些时间筹办婚礼啊,迎娶如此娇美如花的新娘,不风风光光地岂不让人笑话?”
佳容听了脸更加红了,撅嘴瞪了我一眼娇嗔道:“四嫂好坏,才见面就这样开人家的玩笑。”
我呵呵一笑,讨好地摇着她的手:“你也知道是开玩笑的嘛,可别生气啊,生气会长皱纹的。”对着这个和我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单纯少女,我实在说不出那些虚伪的客套语言。
佳容见我这样,也笑了,拉了我就往外走:“四嫂今天才来,别老呆在屋里,我带四嫂逛逛佳容宫的御花园吧。虽然入了冬,但景致还是很漂亮的。”
佳容宫是尉迟佳容自小居住长大的宫殿,尉迟昭当年特意为她建了这座宫殿并赐名佳容宫,可见他对这个女儿的宠爱。
我就不再赘述自己看到的琼楼玉宇亭台楼阁草石花涧了,总之就是鬼斧神工惊为天成叹为观止秀色可餐赞不绝口……(省略500字的形容词修饰)。我跟在佳容身后走在御花园的石板小路上,眼睛根本忙不过来。
尉迟佳容一直养在深宫,除了年节拜见父皇母后和兄长,几乎都没有离开过后宫半步。一路上她开始是轻车熟路的边逛边向我指点各种景色,后来就渐渐开始缠着我问宫外面的世界,我正忙着看风景,加上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十分有限,只好随便答几句大概,要不就是用自己也是很少出门的借口来搪塞。
问不到什么关于外面的信息,佳容又把话题拉回到漠云身上——
“四嫂,他……你的哥哥……是个怎样的人啊?”才说完脸上又有些红。
我看着她害羞的样子,煞是可爱,便憋住笑意,假装想了想说道:“嗯……我哥哥啊……当然是个好人!”
佳容听了瞪大眼睛扑哧一声笑出来:“四嫂这算什么评价?难不成我还担心四嫂的哥哥会是个坏人吗?”
我看着她纤手掩嘴而笑的优雅样子,忍不住感叹,淑女啊,何谓古代的窈窕淑女,如今终于亲眼见着了。
“难道不是吗?我哥哥要长相有长相,要学识有学识,要武功有武功,正所谓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迷死人不偿命,不用好字形容用什么来形容?”
我一口气说完广告词,自己都有些纳闷为什么还这么帮漠云说好话。
“那……比起桓哥哥和尹哥哥呢?又如何?”听我这么说,佳容眼里的期待好奇更浓了。
我思索片刻,有些犯难,这三个人完全不走一条路线,各有各的风格,根本不好比较嘛。
见我犹豫半天没说话,佳容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又一脸了然地笑道:“哦,我知道了,那个是你哥哥,这两个是我哥哥,更有一个是你的夫君,这实在是不好比呢。”
不等我说话,她又接着说:“难怪尹哥哥这些天都这么开心,四嫂真的是个特别的女子,跟四嫂在一起和别人都不一样,很放松很开心呢。”
那个……说我特别我认了,反正我从里到外就和你们这儿的人不一样,可是——
“他开心关我什么事啊?”
佳容抿嘴一笑,凑到我耳边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眼里竟有狡黠的笑意——
“四嫂别和尹哥哥说哦。当初桓哥哥让他娶四嫂时,尹哥哥可是老大的不高兴,整天沉着个脸可吓人了,还说桓哥哥不在乎他的终身大事。可等迎亲回来,特别是带四嫂进宫见了桓哥哥之后,我每次见到他都是一脸乐呵呵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
调皮地看我一眼,佳容把声音压得更加低:“如今尹哥哥肯定是发现四嫂的好了,整天乐得跟什么似的。他当初要是拒绝了这门婚事,现在肯定要后悔死呢。”
我面上讶然失笑,心里却不在意地撇撇嘴,他哪是因为我乐啊,他是为找到转世天灵才乐的吧。
我伸出手便要拧佳容的脸:“好个小丫头,刚才看你还温文有礼的,堂堂公主居然也学嚼这些胡言乱语,看我不拧坏你的嘴!”
佳容见状立刻笑着要逃开,我不顾形象的提了裙子在后面追。佳容的淑女特质在此时立刻露出了劣势,没跑几步就被我追上了。
“四嫂饶命,我不说了还不成吗?”佳容边笑边喘,可怜兮兮的向我求饶。
“这个嘛……看你是初犯,饶你一次,下不为例。”看她可怜巴巴的求饶样子实在是惹人心疼,我笑着挑了眉松开手。
我松了手,佳容又像想起?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