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陌香(柳寄江)第15部分阅读

      陌香(柳寄江) 作者:rouwenwu

    淡的绿色的光点。

    这些魂灵,它们生前也许是领导,也许是平民,他们也许是病死,也许是车祸,也许音容宛在,也许血肉模糊,但死后,魂灵都是一个模样,仿佛是漫天遍地的萤火虫,形状并不可怖,换一种心情去看,也许,很美丽。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渐渐在品香坊上方汇成一股光流,沉入品香坊,在陌香刚刚指点的地方,消失不见。

    “魅影朝生暮死,彭祖八百春秋。”陌香淡淡道,“死后进入归墟,一切化为虚无。络家在归墟上种植植株,以魂灵为养料,才能千百年如一日的生长,用于术法,分外灵性。纵然有人知道归墟的秘密,也不敢觊觎。”

    “因为,在归墟中,除了络家的术法,各种术法都会失去效力。而在那个地方,若是败给了络家人,他们要承受的后果,就是将魂灵献给归墟,永世化为虚无。”

    “哗,”唐唐咋舌半响,终于能发出声音。

    “可是,”她忽然提高了声音,不满道,“我才是络家后代,为什么我家的事,我不知道,你却知道的这么清楚。”

    陌香扑哧一笑,“因为,这虽是络家的秘密,但归墟的建造,却是从道家衍化而来的。所以大概没有记载在络家代代相传的巫书中。确切的说,是我师傅和络云师叔共同参详出来的。我虽然不学道法,可是师傅和师叔研究这个的时候,我正在身边,所以听说了这些。”

    “唐唐,”陌香一敛神情,正色道,“我今晚和你说这些,是因为听了谭夏的话,心神有些不宁。我总觉得,关于你的血光之灾,应该和你们学校那个姓墨的老师相关。而他之所以大模大样的出现在你的身边,却不直接对付你。大概就是忌惮归墟的力量。你要记得,当他的攻势发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待在品香坊,不要离开。”

    “这是你父母为你打造的堡垒。因为,归墟是所有术法之人的葬身之地,却是络家人的力量之源。”

    夜渐渐深了。

    秦绢在做梦。

    梦里面,所有人都熙熙攘攘,欢欢喜喜的说笑。坊中,妈妈拉着唐希言的手,“亲家啊,难得唐唐喜欢我家小墨,他们以后一定会过的好的。”面上笑容满满,带着特有的农村主妇见了都市人的谄媚神情,她见了,心里一阵一阵的不舒服,小声在一边喊着,“妈妈。”

    “做什么。”妈妈不高兴的回头。

    果然,她在唐希言面上见了不以为然的神情。

    妈妈并不知道,依旧呵斥着她,“还不去做事。”

    家里没菜了,她提着篮子出去采买,走到门前,回身轻轻道,“我出去买菜了。”

    唐唐姐沉浸在要和二哥新婚的喜悦中,头都没有回,嫣然道,“去吧。啊,对了,我今天想吃宫保鸡丁。”

    她无声的笑,客厅里,所有的人,一切都好,只有她,形影憔悴。

    菜场上,卖青菜的阿婆远远见了她,招呼道,“小绢,又来买菜啊。”

    “嗯。”她低首,低低应道。

    那一年,她鼓起莫大勇气,从山沟老家逃到了北京,以为二哥既然可以施以援手照料,定然可以活出一个全新的自己来。可是,她看了看臂上的菜篮,心慢慢的搅着痛。原来,无论在老家山沟,还是在繁华的北京,她一直都是那个被丢在家里,忙着家事,素面朝天的秦绢,从无改变。

    那么,在老家还是在北京,又有什么区别?

    她忽然绝望。一直以来的骄傲信仰。忽然倾颓,以后该何去何从?彷徨间,忽然听见身后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秦绢在哪里?”

    她回头,看来人比自己高一些,似乎三十余岁,土黄|色的衣裳,如同土黄|色的牙板。

    “我是。这位大叔。我认识你么?”她小心翼翼问道。

    “大叔?”他怔了一怔,随即注视着她。托腮道,“看不出来,小丫头片子,长地还不错。://……”

    他的目光那么赤裸裸,她心里不舒服至极,怒道。“你到底是……”,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连声音都变了,“你是蓝成宇。”

    “是啊。”蓝成宇面容狰狞,“好你个秦家小丫头,胆子不小,敢逃我的婚。叫你知道。我的聘礼进了你秦家的门,你就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哪怕我另娶”

    他上来扯她,“跟我回去。”

    “不要,”她骇极而呼。双手乱抓,“二哥,二哥救我。”

    “谁?”长廊尽头,忽然传来一声惊喝,声音清冷,是二哥熟悉的声音。

    她一惊而醒。拥被而坐。只觉冷汗浸透了衣衫

    门窗明明关了,阴风却阵阵吹进来。吹到她骨子深处。虚空里是无尽地黑,望也望不到尽头。

    唐希言从睡梦中惊醒,开了灯,踏了谢,哐的一声拉开了门,怒冲冲道,“姓秦地小子,大半夜的你乱喊什么?”

    房中的灯火斜斜的射出些光,他听见空气中淅淅沥沥的女声,推推揉揉的,“想拦住我们,姓秦地小子,你也太看的起你自己了吧。”

    唐希言的脸色变了。

    借着那一丝半缕的光,虽不能如白昼中视物,但整个一楼还是一览无余的。

    而他看向传来女声的方位——陌香肃容拦住的楼梯口,却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唐唐和雪暖地房间灯光依次亮起,二人穿着睡袍跌跌撞撞的闯出来,看见陌香手持文竹剑与七八个魂灵对峙,神情都渐渐凝重起来。

    魂灵本无生前形状。而这些魂灵却有些不同。她们的形体飘渺,却隐约能看出生前形状,大多都是年轻的少女,神情空洞。

    “是伥灵。”雪暖色变道。

    伥灵,枉死在擅术法之人手中,死后灵魂被其所拘,不得回归,只得为人卖命……

    纵然如此,豢养这么多年轻少女的伥灵,也是极少见地事。

    伥灵多半是被自己的主人害死,纵然不是,哪个又真的喜欢被人驱使,所以虽不能反抗,却多半对主子心存怨恨。

    然而,这群莺莺燕燕的女孩子,语笑嫣然,何曾又半点心不甘情不愿了?她们的魂灵能凝聚成稀薄的实体,可见有一定地灵力,又是什么人,将这群本是难得地美玉良才杀害,只奴役为最低等的伥灵?

    “这是怎么回事?”唐希言吃吃道。

    “哎呀呀,”那群伥灵少女抬头,看见了站在栏杆边地唐唐,嫣然笑道,“红灵姐姐,这就是安夫人新看上的妹子啊,果然好漂亮的。”

    被这样一群阴气深重的伥灵赞美,唐唐殊无喜意,反而骇的退了一步,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牙齿打颤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自然是奉夫人之命,邀姐姐回去做客啦。”为首的那位被称做红灵姐姐的伥灵女子笑道,“妹妹放心,姐姐们会好好疼你的。”她作势向唐唐而来,灵体本无实重,端的鬼魅轻灵。陌香的剑却比她快上太多,黑暗中剑光一闪,生生的从她腰间切过。

    红灵一身痛呼,魂灵被人世间一把普通的文竹剑切割成两半,下体向东飘去,上半身却退到坊中西侧,惊疑不定的看着那个不曾仔细注意的少年身上。

    她最初的时候就打量过陌香,只用了一眼的功夫,就知道这个人世间的少年不懂半分术法,便不曾戒备他的存在。却不料,当文竹剑碰触到自己的时候,自己的灵体居然感到真的刀剑加身的疼痛。

    怎么可能?他是阳,她在阴,又不懂术法。他纵然武艺通神,又如何碰地到她,又如何伤的到她?

    “想要从带走她,”昏暗的光线下,陌香平日里清俊的容颜看上去竟奇迹般的有些妖媚,一字一字道,“休、想。”

    “红灵姐姐,”伥灵们大惊失色。聚到她身边,七嘴八舌道。“你怎么样了?”

    红灵看着那个守护身后女子的少年,难解的觉得熟悉,她招回自己的身子,道,“我没事。”

    “纵然你出乎我们地预料,”她妖媚笑道。“但小小一个你,岂能难住我们这么多姐妹?”

    “冲过去。”她道。

    她打的算盘是,用几个姐妹缠住这个能伤害她们地少年,剩下的魂灵上去挟持唐唐。毕竟,陌香虽能伤害她们,却无法毁灭她们,拼得一些魂根痛。也要完成夫人的交待。却不妨陌香根本不待她们上前,便挥剑先发制人。中国武术没落了多年之后,居然还有人有这么高深的内力,透过剑锋,形成剑风。将她们全都笼罩在下,东倒西歪,根本不能前进。

    这男人,究竟是什么做的?

    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当红灵无计可施地时候,陌香心底也微微有些慌乱。他并不知道。隐在幕后意图对唐唐不利的是什么人。但他可以肯定。这些灵力不浅的伥灵不过是那人的先锋。他想起那个诡异的徽明大学讲师墨连,今晚的事多半和他有关。他还没有出现。更何况,自己还不能确定,他就是那幕后最终的boss。

    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些伥灵,才能帮着唐唐,去面对更多地危险。

    “吱,”雪暖长唤一声,变回原形。窜到陌香的肩头,感觉陌香肩头一跳,这才接受了她的存在。在他耳边轻轻道,“我在你的剑上施法,你用施过法的剑来对付她们,可令她们魂飞魄散。”

    陌香没有说话,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快逃,”红灵惊骇呼道,要命。一个不会术法的少年已经这么难对付,这里怎么还有一只道行不浅的狐狸精。

    然而,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竹剑挥过之处,两个伥灵惨呼一声,慢慢的萎顿在地,然后,她的魂灵变成了淡绿色的光点,向着品香坊深处,归墟慢慢而去。

    雪儿跳下陌香肩头,用爪子抓死了一个伥灵。

    剩下地伥灵惊骇欲绝,想要逃离。魂灵没有实质,真正施展开来,比人世间轻功最高明地高手还要轻盈无踪。但雪狐一族亦是灵巧如电,并不逊色多少。

    唐唐脸色苍白,守在自家哥哥身边,此时才吁了口气,看起来,暂时是没有事了。

    “没用啊。”她拍了拍自己,枉她苦苦精研了近一年的术法,到了这个关头,还是手脚慌乱,不知所措,劳烦陌香和雪暖保护她。

    “啊!”注定了不平定地夜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叫。

    “糟了,小绢。”唐唐的脸色变了,今夜的事情太刺激惊险,她便一直忘了秦绢。秦绢若是还安好,家中这么大的变故,她怎么不会起身开灯来看一看?

    她奔到长廊尽头,拍着秦绢的房门,“小绢,你没事吧?”

    她本以为秦绢的房门是反锁着的,却不料第一下手拍下去,门就就势开了。而房中的景象,让她目瞪口呆,几疑是梦。

    从唐唐呀呀学语开始,他们一家三口就居住在这座隐藏在城市喧嚣里安静的品香坊,从无离开超过一月。对自己家中的每一个角落,唐唐自忖闭了眼睛也能指出什么地方摆设了什么,绝无差错。可是此时,她看着秦绢房中,几乎疑心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是陌香刚搬进来时住的客房,后来秦绢来了,就让给了她住。推门正对的墙壁上本开着一个大大的落地窗,进了冬,夜里风冷,秦绢每晚入睡之时,会将门窗关死,以免受了凉。

    可是如今,那个大落地窗居然不见了,在那个原该是落地窗的地方,平空延伸出一座长长的浮桥来,望不到尽头。仿佛,当初在修造房子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要安一座落地窗,那儿合该是一座长廊,天衣无缝,通向不知名的地方。

    桥的正中站着一个黑色的影子,他的黑,融合在夜色里,仿佛全不存在。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孩,眼眸像墨谭一样无光,有着神秘的力量。

    仿佛在顷刻间,桥两侧忽然长出无数的植株,开出血一样鲜红的花,每一朵花,光秃秃的枝干上,都只有一朵硕大的鲜花,却不见一丝绿叶。无数朵花合在一起,大片大片的,像是汇成了血海,不见中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有一种难言的美。

    美丽,但邪恶。压抑的让她几欲作呕。

    可她不能弯腰,不能回头。因为她看见了秦绢。

    “小绢。”她急急的叫着,秦绢抱着双臂,赤着足站在桥前,夜风吹的她的棉质睡衣直贴肌肤。那么冷,可是她毫无所觉,迷迷瞪瞪的看着桥上。

    漂浮在空中的桥仿佛一根白丝带。被风吹动了形状,又像吹皱地一池春水。那人站在桥上,随着桥的波动而动,仿佛波心里一抹飘渺的笑。伸出手来,柔声道,“你不要怕,过来,过来。只要走过来,一切的噩梦。都会破碎。”

    秦绢愣愣的着那双比最深的潭水还要深的无光黑眸,面上一片迷茫,仿佛受蛊惑一般,念道,“走过来,走过来……”

    “小绢。”唐唐大急,扑过来想要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上那座浮桥。“姓墨地,”她对桥上那人吼道,“果然是你捣鬼。你大费周章的对付我,到底意欲何为?”

    站在桥中地墨连,仿佛从地域深处走出的使者。徽明大学的女生在他身上曾见的儒雅,早已半分都不见。他连眼皮都没有抬动半分,继续柔声道,“秦绢,上来吧。只要你走上来。那些你不想见的人,就都追不上你了。”那声音那么温柔,那么暖,仿佛冬日里的阳光暖暖地包围着秦绢。秦绢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温柔的调子,不禁迟疑,薄弱的意志力。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

    她转身。向墨连走近了一步。

    唐唐赶到了她身边,看着她的面部。面前的人儿。容颜依旧。她拍打着秦绢的脸,迭声地叫唤,“小绢,小绢,”秦绢却没有任何反应,眼睛虽愣愣的看着她,可根本没有焦点。

    墨连究竟对秦绢怎么了,唐唐已经顾不得追究,她一把拉住秦绢的手,打算先把她给拉出房再说。这个墨连太诡异,真要听他的话走上那座更诡异的浮桥,岂不是自投罗网,只怕所谓地血光之灾,当场就要应验。

    能回到陌香和雪暖身边,她的心才会安一点。

    浮桥之上,墨连诡异的笑了一笑,慢慢的勾了勾手指。

    在浮桥尽头处的宫殿里,有着隐隐实体的伥灵捧出了瓷罐。将手中地比牛毛还要细地毫针,扎进了罐中灰黑色蛊虫身体。蛊虫吃痛,扑哧扑哧的飞着。

    秦绢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小丫头,”蓝成宇狞笑着抓住她地手,“我现在就把你抓回去,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再也不要想跨出门一步。”“不要。”她惊恐喊出声来,拼命的挣扎。唐唐一个没抓住,就被她挣脱了去,不禁大奇,回头喊,“小绢,怎么了?”

    “死丫头,”妈妈劈头盖脸的打下来,“都到这个份上了,还要犯倔……”

    秦绢想跑,她向左看看,蓝成宇又追了过来,愤怒至极。右边,唐大哥抱着雪儿站在一边,讥讽的笑。

    她豁然转身,向身后跑去。

    “不要过去。”唐唐惊喊道,然而,心头弥漫着恐惧的秦绢根本听不清她喊的什么,她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那座浮桥。

    秦绢发出惊叫的瞬间,唐希言怔了一怔,也赶了过来。他看见唐唐进了秦绢的房,想跟着进去,可是发现,他的脚跨出去,却总是落在了原处。

    仿佛虚无中忽然生出一道墙来,将他阻挡在外。

    但他刚刚亲眼看见唐唐冲进去了,唐希言的脸色变了。

    “秦墨,暖暖。”他嘶声喊道,“这里不好了。”

    陌香和雪暖还在继续跟剩下的伥灵纠缠。他们刚刚骤然发难,击碎了三个伥灵。剩下的五个如今全力应付,他们虽处在上风,可是要想让她们消散魂灵,就有些难了。

    雪暖跃起如电,向一个伥灵扑去。伥灵畏惧雪狐,向一边飘去,却不妨迎面是漫天的剑光,透过她有些透明的胸,她慢慢的萎顿下来。

    剑气透了出来,波及到另一个伥灵,动作迟缓下来,很快也被剑砍去了魂头。手中剑,发出龙吟一样的声音,凛然道,“剩下的三个。我对付。你去看一下那边。”

    雪暖颔首,不再理会伥灵,跃上了楼,从唐希言身边窜过,撞开了秦绢的房门。

    唐唐追到了桥边,秦绢已经走上了桥七八步,眼看是拉不到了。唐唐略一迟疑,今夜看星之时。陌香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在她脑中闪过。

    “唐唐,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待在品香坊,不要离开。”

    “这是你父母为你打造的堡垒。归墟是所有术法之人的葬身之地,却是络家人地力量之源。”

    她真的很想听陌香的话,留在这里。她不是不知道,对方花了大力气对付秦绢。最终的目标,估计不是秦绢,而是她自己。

    目前,敌人的首脑尚隐在暗处,他们想要的,正是自己追过去,离开品香坊的庇护。她若是追上去。正是让敌人如愿。要知道,她虽然挂了一个络家嫡系传人的名头,其实初涉术法,功夫尚浅。而陌香擅长地武功不是灵异术法,这场战。他们先天就不足,只有待在品香坊里,还能依靠归墟的力量,有些希望。若是离了,前途便凶险地多。

    可是,她咬了咬唇。看着虚乏走在浮桥之上的秦绢。那不是别人。那是陌香的妹妹啊,她怎么可以不管不顾。冷眼看着她走进敌人为她设下的陷阱,代她承受将来的苦难。

    她咬了咬唇,追了上去。

    雪暖撞碎了结界,冲进房中的时候,正看见唐唐踏上浮桥。

    曼珠沙华地花香充斥着整间房,带着死亡的腐烂气息。远远看过去,两个女孩子像浸在一片血海里。

    她的心抽起来。

    曼珠沙华是接引死亡的花,它的出现,代表着有人要死去。

    那个人会是谁?雪暖不敢想象。

    “小绢。”唐唐在浮桥上飞快的奔跑,想要叫住秦绢。然而秦绢又恢复到最初的茫然,不听,不见,不闻,若不是她地双脚还在浮桥上缓慢的行走,唐唐几乎要怀疑她成了一个木偶人。

    因为全副身心注意着秦绢,唐唐没有回头,便没有发现,在她的身后,浮桥迅速收缩着,斩断了二人与品香坊的联系。

    就算追到了秦绢,她们也回不去了。

    没有时间了。来不及和跟进来的唐希言交待什么,雪暖当机立断,奔上前一跃,也跃到了浮桥之上。

    她必须缀着她们。否则,一旦浮桥消失,她和陌香就算找遍天上地下,只怕也找不到唐唐和秦绢地身影。

    浮桥已经收缩进了数米,她费了全身力气,才吊在桥末,翻了上去。敌人设下了饵,而她们已经咬上了饵,处于被动境地,在这种情况下,更要小心翼翼。

    雪暖追了一阵子,便觉得很不对头。按说,走在浮桥上的三个人,秦绢在最前面,仿佛魂魄被人摄去,走的最慢;唐唐着力追赶,跑的气喘吁吁;而她追着前面两个人,雪狐的速度不是她夸耀,比常人快了十倍不止。

    可是,距离没有变化。

    跑了这么久,唐唐依旧没有追上秦绢,而她也没有追上唐唐。只有她们沿着浮桥越走越远,连时间都停止了意义,也不知走了多久,浮桥一路收缩,终于看见了终点,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宫殿。

    繁华绮丽不下于千年间任何一个帝王所居宫殿地宫殿。宫殿里传来了丝竹之声,悦耳至极。“欢迎两位贵客到来。”穿着黄衣裳地女子打开了门,笑容甜甜。

    她的身体有些透明,脚也没有触地。

    “哎呀,”她看着追在最后现出原形地雪暖,有些吃惊道,“不是说只请两位么?怎么墨先生还给夫人找回来一只小狐狸?”

    浮桥消失在尽头。一只黑色的衣袖拂过来,森然道,“我的地方,不容六界生灵不请自

    雪暖猝不及防,竟被衣袖拂了个正着,再也站不住脚,从空中跌了下去。

    跌下去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一张美丽的脸,和极黑的眸。

    那眼眸,没有光。

    第十八章 千年一梦

    品香坊

    唐希言瞠目结舌,看着那像绢带一样卷起来的浮桥,在空中飘飘荡荡,带走了他的妹妹和情人。那本已不存在的墙面像水镜般的一晃,只一瞬间,就恢复了从前模样。

    巨大的落地窗,淡黄|色的窗棂,无风自扬起的厚重窗帘,一切仿佛只是他的一瞬眼花,又走上了正轨。

    可是,他心上最重要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他啪的一声打开开关,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灯明亮,照耀着房中每一寸角落,宽广的床榻上,被絮凌乱,前一刻间还安睡的人,也已不见了。唐希言顾不得想,冲上前去踹那扇落地窗。窗棂牢固,纹丝未动,嵌在其中的玻璃却经不起他的一脚,喀啦一声裂成碎片,坠下楼去。

    房中落下许多玻璃渣子。

    响声惊动了邻居,推开窗子大大咧咧的骂道,“哪家人,要不要人睡了?”声音火爆,唐希言却无法顾及,从碎了的窗中望出去,天空一览,夜色中,依旧是黑幢幢的楼房,那座妖艳的无叶红花簇拥起的浮桥,仿如一梦,再无踪迹。

    “秦墨。”唐希言回头,嘶声喊道。这荒谬的一夜让他心急如焚却毫无着手之力,只能求助于陌香。

    陌香依然在与剩下的伥灵纠缠,他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心知有异,但若无解决这些伥灵,他不能放心去追赶。伥灵虽然能做的事不多,但对付任何一个普通人,都绰绰有余。他不能放唐希言一个人在这个还有伥灵的家中。

    剑风扫荡之下,剩下的三个伥灵四处飘散。虽然来的八个伥灵,只剩下了三个,但这剩下的三个。灵力明显是八灵中的佼佼者,阳与阴斗,陌香消耗很大,额头汗水岑岑,面色却有些白了。

    红灵地影子更加稀薄,飘到了角落里,看着陌香的剑法,有些发呆。

    “红灵姐。”剩下的二灵急道,“我们联手。就不信这小子撑的住……..”

    生死关头,红灵却有些心不在焉,若有若无的颔首。陌香心知不妙,运行体中内力,将阴灵侵染的含意发散出体外,同时剑意透于剑尖。咬牙挥了出去。

    这一剑,实已是他如今能施展出的最尖锐的一剑,左手地伥灵识的厉害,惊叫着要躲,却不料红灵亦退到她身后,在她腰际若有若无地一推。

    “为什么?”她萎顿下去的时候,怨毒的问。

    最后的伥灵看的惊呆了。一个不慎,正被陌香的剑削过。“你什么意思?”陌香扣住手中剑,狐疑望着红灵。

    “念一点故人情而已。”红灵一笑,她地容颜虽模糊,笑声却有着凄凉的味道。“你若想救那个女孩儿。就快,晚了半步,可就来不及了。”言罢,她飘飞而去,再不回头。

    “我就看着,那个凭空的浮桥一点点的消失。然后。这墙又恢复了原来模样。”唐希言急急道,“怎么办?她们到底去哪里了?”

    陌香没有说话。他单膝跪地,仔细的逡巡着唐唐三人消失的地方。

    “姓秦的,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唐希言忍不住大声起来。

    角落里,落着一条散掉地手链。陌香拾它起来,看着它微微转红的颜色,知唐唐虽身处险境,但尚安好,心中微安。

    “我会把她们救回来。”他如立誓般道,握紧了剑,淡淡的月光下,手上浮现青筋。“只要这手链不断,唐唐就没有大碍。”

    上一次,从陈烟爽手中救出唐唐后,他想把这条手链还给她,她不收。他道,“我一个男人,还天天戴着手链不成?”她这才收回去,道,“若有危难,我将它留给你,我若又不见了,你就可以凭着她,找到我的踪迹。”

    这手链,是络家相传的法器,本是一对,到第三代后,只剩下一只,直到了唐唐手中,才又凑成一对……

    “我也去。”唐希言脱口道。

    “不行。”陌香断然拒绝,随即缓了口气,“你与这事本无涉,去了也无用。你去找谭夏,也许,他帮地上一些忙。”

    唐唐觉得她睡在云端里。

    身下软软的,比最柔软的棉絮还要软,但是有些潮湿,她微微不适的皱起了眉,闻到了些腥气。

    “唐唐。”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浑身一震,那声音,有些近又有些远,那么熟悉,熟悉到刻到骨子里,可是已经有那么久那么久没有听到。

    “妈妈,”她忍不住,大声喊道,泪水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真地是你吗?你和爸爸到底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们,你们到底在哪里?呜呜——”

    “唐唐,不要哭。”莫言面上神情慈爱,想要走近来安慰她,使尽了浑身力气,却无法靠近半分,终于放弃,叹了一声,“你爸爸和我为了保护你,费尽了心机,你怎么还是被抓了呢?”

    “保护我?”唐唐在泪水淋漓中狐疑重复道,“到底有什么事情发生是我不知道地?”她渐渐领悟,“这次抓我的人,就是让你和爸爸不能回家地人,对么?”

    “不要问。”妈妈的面容渐渐模糊,“若可以逃,逃的远远的。”

    “那个人,不是你能应付的。我的唐唐,你该怎么办啊?”

    “妈妈,”唐唐惊慌起来,“不要走,不要再丢下我啊。”她拔腿就追,用尽了全身力气,只是想追到妈妈的一丝衣袂,然而。莫言的身影还是消失在渐渐升起的浓雾里。

    “妈妈,”她大叫一声,骤然惊醒。

    “醒了啊。”一个悦耳的女音含笑道,声音非常近,好像,就在她耳边。

    唐唐眉心一跳,睁开了眼。黄衫古髻的少女眉眼弯弯的看着她,伸出手来模她地额头。

    那手。是透明的。

    “黄鹂。”低沉的女音慢慢唤道,声音很轻。并无责怪味道,但眼前的伥灵立刻收了手,恭敬站起,“是,夫人。”

    唐唐轻轻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身处的所在。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以人世的标准而言。百坪米大小的房间,刷着雪白地墙。房中铺着厚厚的地毯,电视,音响,现代化家具一应俱全。厚重地窗帘遮住了一半的窗子,将房间划成明亮和阴暗的两半。

    而那个有着长长头发的女子就坐在明暗交际的分界线上,回头望过来。面上一半亮,一半暗,一双眸子黑的像不见底地井,暗沉沉的,反射不出一丝光。

    只一眼。她就看的喘不过气来。

    这个女子,身上有这样一种暗沉的气势,唐唐定力太浅,借势移开了眼睛,“和我同来的那个女孩呢?”

    她轻轻吁了口气,看见秦绢面朝下。躺在离她三四米的地上。身上依旧穿着来时的白色棉质睡衣。蜷在大红色地地毯上,像楚楚可怜待宰的小羊羔。温顺而又无助。边试探的叫着,一边飞速运转脑子,想着对策。

    “主子,”黑衣男子推门进来,带起一阵风,右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微微鞠躬,恭敬道,“幸不辱命。”

    “墨老师,”唐唐坐起身来,道,“原来,你真的是为了抓我,才到我身边来地。”

    “我并没有遮掩,唐小姐。”墨连回过头来,淡淡道。“本来,我对你和那个叫陌香的少年抱予了很高的期待,却没料到,这么简单,就抓到了你。”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唐唐微微弯了唇角,一双眸子不但没有惊惧,反而闪闪发亮。“我本来觉得老师非常熟悉,可一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你。今天晚上见了你,我终于想起来了。”哦?”

    “我父母失踪后,我从警局做完笔录出来,被车撞到。我明明记得当时自己走了几步避过了,但居然还是被撞伤。只是当时你赔偿并陪我去医院,态度太好,我没有怀疑而已。”

    “结果,你终究是故意的。”

    “是啊。我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了拿到一点你的血,来确定你是不是主人需要的人。”墨连露齿一笑,他如今地模样,和徽明大学中受一众女生爱戴地王牌讲师形象大相径庭,只怕换了人来看,要以为是两个人了。

    “当时的你,大约还没有学习术法,所以虽然灵性上佳,精能却没有,所以,主人放过了你。却不料,后来却有了精能,所以我奉主命,将你抓至此。”

    唐唐深吸了一口气,逼住了险些夺目而出地泪水,切齿道,“我的父母,也是因为你说的什么鬼精能,才被你们给……,不见了踪迹么?”

    “那倒不是。”出乎意料,坐在他们背后的女子扬声回答道,“那是他们太不知趣,发现了我的存在,想要从我手中护人,手段又不够,只好永远睡着了。”

    她站起身来,长长的头发滚到脚踝,女子的身量不高,可是当她负手站起的时候,室中他人仿佛都凭空的矮了一截。

    天上地下,只她独尊。

    “你想要拖延时间,等那个夺了舍的少年来救,是吗?”她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唐唐的打算,满意的看着唐唐的脸色倏然发白。

    “你知道陌……阿陌的秘密?”唐唐脱口而问,即刻知道自己莽撞了。“既然如此,”她傲然挺起了胸膛,“你敢不敢等着他来,一分高下?”

    女子放声大笑,“他若能找来,就来吧。”

    “我活了这些年,还怕这世间什么人不成?”

    唐唐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你叫唐唐是吧?”安夫人向她走过来,一步一步,像踩在唐唐的心头。最终,她停在唐唐面前,唇边噙着笑容,睥睨道,“事到如今,你既已落到了我的手上,还想活着出这道门么?”

    嫣然笑着的安夫人,一双眸子中,瞳仁黑的像点墨,将一应光泽吸入,却反照不出人的影子。她整个人像一朵盛开到最艳丽时刻的罂粟花,那么美,那么邪恶,那么让人心悸,不敢相望。唐唐捂着心,厌恶的撇开了头,这是一只十足十的美女蛇,因为她,有多少像自己一样的少女丧失了性命,可是,她想要继续活下去,就不得不与她周旋。

    “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她冷笑着问道。

    安夫人怔了一怔,放声大笑,嘲弄道,“我想把你怎么样,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

    “怎么?”唐唐霍的转首,直视着她的眼睛,“既然你打算要我的命,我连知道自己命运的资格都没有?”

    “又或者,”她缓缓的勾起了自己的唇角,“你怕你如果不立刻杀了我,等会儿我的朋友来救我,你挡不住他们?”

    “你倒是有些胆量,”不知道是在意料之中还是在意料之外,安夫人倒是没生气,反而颔了颔首,“不愧是他们的女

    “你把我爸爸妈妈怎么了?你这个妖孽,”如果说,之前唐唐还能保持住冷静,听了这句话,就将所有的东西都抛到九霄云外,目眦欲裂,挣扎着扑上去要找安夫人算账。然而安夫人又岂能让她逞能,她一挥手。空气中仿佛顷刻生出一道虚无的墙,唐唐再用力,也走不过去。

    “别急呀。”安夫人笑的柔媚,“总要一样一样的来,我才答的来。”

    “我会如你所愿,只要……你不后悔听下去。”

    “你知道么,”她悠悠道,蹲在了唐唐面前。..“我已经活了一千多岁啦,还将继续亘古不变的活下去。要在这个世界上活地好。活的长久,我就要永远这样年轻下去,拥有更多的力量。所以,每一年,我都会找一个有灵力的女子,通过交合。得到她们的精能,拥有她们的灵力,并且,褫夺她们的青春。”她慢慢的倾近唐唐,吐出地气息几乎要拂上唐唐的肌肤,格格笑道,“如此。我才能长生不老。怎么样,你觉得如何?”

    “交——交合?”唐唐顷刻间退地远远的,脸色也变了,“姓安的,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啊。”

    “怎么可能?你。你是女人啊。”

    “谁告诉你,我是女人的。”安夫人笑吟吟道。

    唐唐眼睛发直,上上下下看看不远处的人,撇开她地邪恶不谈,站在那里的那个人,漂亮的容颜。惹火的身材。哪里不像女人了?

    “你是男的?”她满腹狐疑道。

    安夫人又笑出声来,“谁告诉你。这世上除了女人就只有男人了?”

    “难道,”唐唐觉得自己的脑子实在有些转不动,直觉道,“你是人妖?”

    此言一出,安夫人的脸色忽然变地很难看,场面登时冷下来。那个叫做黄鹂的伥灵侍奉在安夫人身后,有些想笑,又不敢。墨连脸色一变,在一边道,“主子,我去教训一下她。”

    安夫人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忽然慢慢的慢慢的笑了开来。她摆了摆手,示意墨连退下。“你知道,”她看着唐唐,笑地诡谲,“你知道那些交合后失去精能的少女下场是如何么?”

    唐唐戒慎的看着她,退到了秦绢身边。

    “她们将,精能耗竭而死,死后魂灵不得回归地府,重入轮回,只能留在我的身边,心甘情愿的供我驱使。就像黄鹂,”她指着自己身侧的透明黄衣女子。

    黄鹂笑意甜甜地向她点了点头。

    “又比如,你地老朋友,那个姓陈的女孩。”

    唐唐惊骇地倒抽了口气,控制不住身子瑟瑟发抖。她终于明白,品香坊中那些伥灵是怎么来的了?

    这对那些花季少女而言,是怎样残忍的事。被人用那样的方式夺去了生命,夺去了所有,却连灵魂都要为杀害自己的人卖命,永世不得超生,不得解脱。

    她终于明白,当初的陈楠,为什么花费了偌大的代价,以求抹去陈烟爽的记忆,哪怕用木傀儡那样的禁术,也要女儿陪在自己身边。

    爱女横死,他又没有余力为女儿报仇,只好以此自残,聊作安慰。

    她终于明白,失去了灵识的陈烟爽,为什么擒到她后,用那样的手段对付她?

    当初的她,也是在那一年的时一月半,遭遇过这样不堪吧?即使什么都记不得了,还刻了些痕迹在骨血里,抹不掉。

    “你这个疯子。”唐唐破口骂道。

    “随你怎么说,”安夫人笑意盈盈,“你纵然再逞口舌之利,难道还能改变你的命运?黄鹂,伺候唐小姐更衣。”

    黄鹂点点头,飘了过来。唐唐着急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生前做了什么事,那个不男不女的才是害死你的人,你怎么可以帮着她做事?”

    “唐家妹子,”黄鹂扑哧一笑,“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反正,”她展眉道,“你马上就要成为我们的姐妹了,我们要相亲相爱哦。”

    谁要跟你们相亲相爱,唐唐恐惧的几乎想要呕吐。但她毕竟不再是吴下阿蒙,她是嫡系的络氏继承人,怎能如此束手就擒,接受这可怖的命运?

    慌乱之下,她念动雷击咒,指向黄鹂的魂体。雷声霹雳而过,黄鹂一声惨呼,半条手臂落了下来,支离破碎。

    雷电余波尚未力竭,在主人示意下,一个转弯袭向安夫人,安夫人一身冷笑,“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抖了抖衣袖,迎向雷电。声势浩大的雷电钻进了她的衣袖,就仿佛绵羊进了口袋,温驯无光。

    唐唐白了脸,口中念念有词,连续念动咒语,顷刻间,六七道雷电仿佛蛟龙一般的前后像安夫人眉间胸口各个要害袭去。她就不信,安夫人一双袖子都能接的住。

    这一次,安夫人的衣袖没有动,她长长的拖到脚踝的头发,长发应势飘起,仿佛想世间最牢韧的绳索,捆住了所有雷电。那些光亮的雷电便像离了水的龙,气息奄奄,挣扎了片刻,便消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