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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 我的前半生 我的后半生第28部分阅读

      鸾 我的前半生 我的后半生 作者:rouwenwu

    “不妨,让他进来。”正主子摆了摆手示意道。

    

    帐帘打起,一个人影卷着风跌跌撞撞地进来,脚步蹒跚,一进帐门就扑在地上嚎哭,哭声嘶哑。

    

    “皇兄啊!我的左翼军……左翼军五万人,剩下不到两千人!几乎全军覆灭!呜呜……”

    

    天啦,竟是常宁!本簇新澄亮的银盔铜甲此刻蒙上厚厚的一层黑色炮灰,胸甲、裤腿上也粘有混有血迹的泥土,平日光滑油亮的粗辫此刻半束半散,跪在那里哀痛疾哭,语不成声。

    

    “佟将军……他是代常宁而亡!要不是常宁得脸今日改为指挥炮营,那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应该是常宁。阿图、齐咯尔、祖海……我的好兄弟啊,他们都走了,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呜呜呜……”

    

    玄烨抖着手扶起了他,眼睛已是红了一圈。

    

    “要不是二皇兄容许葛尔丹的投降,我定要杀他个痛快。”缓和了下悲伤的情绪,他突然咬牙狠声道。

    

    “什么?你说福全……”

    

    “报!葛尔丹派出大喇嘛根次松仁求和!”帐外侍卫的传来加急战报。

    

    玄烨一楞,破天荒地宣那侍卫进帐,一向平静的脸上带有少有的急切:“那喇嘛带来的降表上有无条款?”

    

    “回皇上,未见降表。”

    

    “裕亲王如何处置?”玄烨脸色一变。

    

    “亲王应允明日受降,已撤围歇兵。”

    

    “未带降表……”玄烨像木雕人似的呆愣着,猛然间,他把手里剩下的小旗全部抛向那沙盘中白桦树林的方位,长叹一声:“以葛尔丹秉性,空口求和,必是有诈!福全啊,误了大事了!只恐葛尔丹已逃!”

    

    常宁此刻全身一震,双眼冒光请旨道:“皇兄,常宁愿率军去追堵贼子!”

    

    “去吧,去白桦林那个方向,如遇敌军即发信号速速告之,切勿死缠。这一战朕已没了舅舅,可不愿再失去唯一的弟弟。”玄烨指向沙盘上树林的方向。

    

    与自己血脉相通的弟弟击掌作别后,他沉下脸来:“素伦!”

    

    “奴才在!”

    

    “去把那降使根次松仁大喇嘛和裕亲王一并请来中军帐。朕要亲自受降。”

    

    

    

    “为什么我要躲在屏风后面,你是说过军中无女人,但我不是听话换上侍卫装束了么,我要站在你身后陪着你。”我跟在他身后只是轻声嘟囔着抗议。

    

    “只是想让你呆到比较安全的地方。”他接过小九子小心翼翼递过来的一碗提神的参茶。

    

    言下之意是他身边会不安全……难道这个喇嘛还有什么动作不成,那他为何还要亲见?猛地打了个激灵,他是不放心福全,担心福全的安全?还是……

    

    “知道你又要胡思乱想。这作战如对弈,葛尔丹是个难逢的高手。可这棋艺’高手怎会留下如此破绽!将心比心,这没有降表的求降应该是情急所为。希望……一切都是我多想,一会儿你好好呆在屏风后面,别让我分心。”他凝视着我,不允拒绝。

    

    见那眼角眉梢间漾出的尽是毫不掩饰的担心……我轻轻点头,政治谋略,军国要事,从来不需要我置喙,帮不上忙,至少不能碍事。

    

    

    

    “隆隆隆”一排炮响,御帐大开,图海、费扬古等一班内大臣、一帮都统、各营统领、待卫们出列排在黄|色的帝帷外侧。一溜儿着鲜黄马褂的御林军摆好了仪仗,那整齐威严的军姿,蜿蜒盛列的礼仪璋器,彰显出作为一个天朝的威仪,帝国的尊严和让人不可藐视侵犯的皇家威权。

    

    久仰的在漠西蒙古青海境内享有盛名的根次松仁大喇嘛,却不是一个人前来,还带有两位着蒙古装束的侍者。

    

    “宣根次松仁大喇嘛觐见!”草原上第一次响起那皇室奴仆专有的尖细高嗓,似在喉咙里拐了一道弯发出,在夜晚的空旷草原听来让人着实发秫。

    

    大喇嘛穿着光鲜的绛色法袍,带着骆驼绒做的格鲁派黄|色的大高帽,分外神气。嘴角带着超脱凡尘的笑容,仿若刚超度完白日里阵亡的将士们归来。

    

    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有点我师傅丹增龙喜活佛的气质,可这一开口,满口的外交辞令顿时让他从我心中的神坛上跌落……分别是个政治捐客。

    

    先是代表格鲁教派领袖达i喇嘛给天朝的皇帝陛下致意,他旁边的一个侍者还捧上一张进单,说是为达赖喇嘛代转给皇帝陛下的。

    

    呵,不说投降一开口即送礼,谈判高手啊。

    

    总感觉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游移漂浮,不由看了下他身边的两个侍者……一个高大,一个约微矮小些,两个头都低着不敢仰视天颜的样子。

    

    见玄烨的身边紧挨站着的是素伦,另外一边是威武将军费扬古,我稍微宽了下心。

    

    玄烨只是耐心地倾听,待他的滔滔不绝告一段落,微笑道:“知道为何朕愿意见你?”

    

    这喇嘛一楞,眼神往身边那矮小点的侍者瞟去……只是一瞬,我听到烨儿的笑声更是欢愉。呵……他在笑,这笑声带着猫咪在抓到老鼠那刻前的自得和愉悦。

    

    “是不是葛尔丹不愿你来投降,所以连降表都未来得及准备?”他笑问着这个大喇嘛,脸却朝向那个头矮点的那名侍者,语音如沐煦阳春风般和蔼轻柔。

    

    “可汗明日就会来正式递交降书,这里是可汗奉给皇帝陛下的准葛尔各部详细人丁分布,牛马数额……”

    

    啊……这个声音,几年前的景象在我脑海里倒流,凭着记忆比对着这个身影……是她?

    

    那个小个子的蒙古人跪在羊毛大毡上,手举过头,高高捧起手中的卷轴一样的“进单”……看着那卷轴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图穷匕现”四个字带着光在我脑里一闪而过。

    

    不过……是小九子下去,拿走那“进单”,而不是让“这人”跑到皇帝跟前来亲现。从来没有此刻这般感激这繁琐的皇家礼仪和规矩。

    

    还好,还好,我揪紧了胸前的衣裳,紧张得心都快扑腾出来了。

    

    小九子拿来卷轴在御案上缓缓打开,玄烨却瞧也不瞧那上面写的东西,眼神锁住了“那人”。

    

    “朕知道你们是在拖延时间,不过告诉你们也不妨,一个时辰前,安远大将军常年常宁已率军去了白桦林。朕见你们就是想确认一下先前所料之事。”

    

    见“那人”浑身一震,玄烨挑高眉续道:“现在朕想知道的是,你又是谁?居然能指挥动根次松仁大喇嘛,如果没猜错的话……”

    

    “博格达汗万岁!”没等皇帝说完,大和尚陡地一声暴喝,甩掉头上的毡帽,那两个蒙古侍者手疾如飞在他帽里一掏,两把明晃晃地短剑泛着白色的冷光如闪电一般直指皇帝破空而来……

    

    这一番突起变故,饶是早有准备的玄烨和众多侍卫也不由一楞,慢了半拍。

    

    她要杀烨儿!!!

    

    “阿敦不要啊!”我发疯般地从御座后转出扑向玄烨所在的方向……

    

    在我闭眼前的刹那,时间仿佛停止,又仿若被拉得细长细长,如定格的胶片,又如慢放的影带。那一秒我见到明黄|色的身影和那两团交替而至的白色剑花……还有那对惊讶犹疑的棕色眸子……

    

    ”皇上!”

    

    “噗”地一声,我被重物击倒,听到金属穿透皮肉的声音,可我竟然不觉得疼。

    

    “你……不听话……”耳畔传来他的喘息,断断续续地。

    

    睁开眼……是他!他挡在我面前。

    

    左胸偏上的部位,那只绣着金龙的五爪的地方扎着一把短剑,剑入至柄。血顺着剑,把那金龙的身躯染成一片金红,红得刺眼。

    

    见费扬古和素伦早已拨出剑把那御座位置护佑得固若金汤……原来他早有安排,要不是半途杀出我这个程咬金……烨儿,你好傻,好傻好傻,为什么要扑过来帮我挡。

    

    “烨儿,烨儿……为什么过来,你为什么要过来……”眼泪扑簌簌地滴落在他胸前,和那片金红交织成一片,我捧起他脸轻声低喃。

    

    “你……为什么出来,我就为什么过来……傻子。”他脸色苍白,声音越来越轻。

    

    帐内,侍卫们已经把这三位“葛尔丹的降使”制服,阿敦的脚下那把剑银白光洁,她……明明适才可以乘乱给我或者给我身前的玄烨再来上致命的一剑,她去没有下手,是什么让她犹豫?

    

    念头一转就过,我来不及细想,皇帝遇刺的大事已让帐里帐外马蚤动异常,御医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帐帷门口。

    

    怀里的他嘴唇翕启,我附耳细听……

    

    “下次,你……记得……要听话。”

    

    见我呜咽出声,拼命地点着头,他才放心的阖上疲惫的双眼。

    

    这一日,我的心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感情,或悲壮、或蹊跷、或心痛、或悔恨……那一圈一圈如涟漪一样的一个接一个的波澜满得我心疼得快要溢出来,既痛苦而又漫长——

    ps:因为出版的原因,第2部最后2章大概1万字是出版方要求必须要锁的,可能导致番外很多片断看不懂。开第3部后会提到一些内容,应该就比较好懂了:)

    应读者要求,保持看文连贯性,我再贴一点最后2章内容提示透露给大家:

    77月夜:康熙答应茉儿放走阿敦。福全却大办刺客案,茉苦于康熙昏迷无法证明,小九子办来常宁做救兵,保下了茉儿,在常宁的游说下福全安排素伦押送茉儿回京等候处理,常宁自荐随行。

    78红殇:回京的路上草原却传来天朝皇帝驾崩的消息,常宁带着茉儿冒着违反军令的威胁乌兰布通求证,茉儿亲眼见到……她于是怀疑历史真的因为她发生了改变,是不是自己的介入成了历史的罪人导致眼前这番情形,急着追随康熙而去,问个究竟,找素伦以断发服丧的古礼为名,要来短剑,趁素伦不防……冲动了。

    下面再贴一个番外,然后继续会开第3部

    鸾2番外常宁

    章节字数:4413更新时间:07072412:34

    “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凤子龙孙”都是形容我这样的人。

    打一出生伊始就注定头带无比荣耀的美丽光环,他们看我们的目光象是看到那脚不沾尘,逡游于万丈重霄之上的……龙。

    呵……这一切一切的尊贵殊荣都源于我一出生就有个伟大的阿玛……大清朝的皇帝,他们叫他真龙天子。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人的命嘛也自是不能事事完美遂心,还在呀呀学语的年纪我们这几个阿哥为了避“痘”均被||乳|母和教养嬷嬷抱养出宫。在我的记忆中,父亲……那个高大的身影和他的另外一个身份皇帝一样遥不可亲,远不可及。

    阿哥这个特殊的身份让我的陪读们待我疏远又客气,只有那只朝鲜进贡的大白熊对我永远忠诚,我唤它做我的妹妹,让奴才们以“格格”相称。

    可笑吧……可我那时候真的以为就算我养的这只畜生也比某些人的命来得高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还不识字的时候就先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来自寒冷的黑山白水之地,我的家族——爱新觉罗,拥有这个伟大的国家!多么辽阔的疆域,数不胜数的臣民……而我,是拥有这个帝国的伟大君主的亲弟弟。

    直到那天,我见到那莹白如雪的毛皮中夹杂的那抹紫毫……那高贵稀有得连皇室成员也不多见的紫雪海龙帽,帽子底下那双清澈灵动的眼。

    这个世上许多人都有自己的禁忌和不想告人的秘密,我痴痴地看着那被侍卫和愤怒的皇兄宰杀的“熊格格”,难道……这个躲在皇兄怀里的娇小身影就是皇帝哥哥的秘密?

    多年以后我还犹自记得皇兄那天的眼神,哀痛、绝望、愤怒……就象那日我听闻我的福晋玉儿的死讯。

    都说爱新觉罗家世代都痴情,感情是最伤人的利刃,痴情的背后却是无情。

    他无情地把还在襁褓中的胤礽立了太子,断了好多人一直期待的心……

    他无情地“告诉”全天下的人,帝王也是人,而男人只有一颗心,小的只能装得下赫舍里……

    他无情地让皇后中宫位置空虚多年,让后宫不少人为之谗涎算计……

    我突然觉得有点了解皇兄了,因为……貌似我也无情……

    想起那为我入狱四处奔走求来爵位与前途的晋敏,我感动又无奈,只是叹息……很多年以前就把心给了玉儿,而男人只有一颗心。

    “多谢你那天带来的喜儿的消息,让她阿玛总算宽了心。”

    这担忧的语气分明是属于一个母亲,我不由得楞了一下。

    看着她那依旧清澈澄亮的眼睛,与记忆中的那双重叠在一起,虽然觉得这样想很诡异,但是一个人的气质不论外在怎么改,那眼神和语气神态总是改不了的吧。

    太多太多的相似很难让我不把她当作“她”,如果不是“她”皇兄连亲征也不舍得分离,把她扮做侍卫带在身边?看她和皇兄在帐内言谈亲密……再说,皇兄自来是个念旧的人,看他腰上多少年一直挂着的那只旧荷包就知道。

    她和皇兄之间……真的有太多的秘密,我甩甩头不去细想,皇兄的脾气我是知道,如果不愿意告诉你的事情,知道多了反而坏事。

    “常宁?”

    呵……她居然又忘记叫我恭亲王,好玩了。

    在草原呼呼的风中,她裹着斗篷,来回踱着步子,犹豫了半晌此刻站定在我面前。高高仰着头,穿着侍卫的衣裳,眼神坚定得象个不怕死的女战士。

    “我决定了,我要去见阿敦。”她捋了下被风吹乱的鬓角,“以她性子,铁定不会让福全拿她来要挟葛尔丹,迟了就晚了,你能陪我去么?”

    “恩。”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她我总是不能拒绝,是不是近墨则黑,她跟某人在一起久了,潜移默化学来几分那人的眼神气质?

    “唔……你怎么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枉我刚才想了好些理由准备来说服你呢。”

    “皇兄不是答应了么。”看她忿忿的模样活象只吹胡子装怒的猫,我不由得好笑。

    她还不知道么,那人都应允她的事,还需要我置喙么。作为臣弟而言能做的,只需要护她周全,不过……皇兄现在昏睡未醒,他虽答应放人可是没叫她现在去做啊,……忽然心头有丝疑虑。那人醒来不责怪自然万事大吉,如果追究起来,对她估计护短到底,可定会迁怒他人,这个他人自然是本人了。

    看到前面那个穿着侍卫衣服约显娇弱的身影,忽然感觉心里瓦凉瓦凉。

    有个预感,也许……这次会被她害惨。

    风吹的很大,本是驻扎在绿色的草原中的御营此刻到处一片雪白,此刻心乱如麻。

    禁军侍卫的上身都穿了服丧的白褂,几个太监全身缟白正哭哭啼啼地在灵棚里烧着纸钱,加着灯油,却是一片安静。据说,大军今日正在与突袭而来的准葛尔残部最后决一死战,福全已把指挥中军营迁到了东边。

    望着这一片惨白,我死也不相信我的眼睛!这才几天的工夫,怎么都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这次亲征叫什么!把皇帝都征掉了,这叫什么劳什子亲征!

    福全今日亲率大军迎击葛尔丹于红山大树林,他居然还有心情做他的元帅!胜了又如何呢?难道要带着三哥的灵柩这样凯旋回朝么?

    呜……没有皇帝的“凯旋”,我们都要做历史的罪人,愤而一掌向身旁的那只搭在灵棚旁的白色帐篷外的支杆击去。

    “哎哟,哎哟……”这帐篷发出人声,从里面爬出一个人影来……霍,居然是个道士!

    “时候到了,时候到了,让我送国舅爷上路。”他理了下歪掉的衣冠,竟然把我当透明,一甩佛尘,施施然而去。

    “站住!”

    “这位军爷,你打仗我超度,我们各施其责,那个井水不犯河水……”

    这道士蓄得有齐胸的胡须,半个脸藏在胡须下,精瘦的脸颊上两只眼睛圆溜灵动,看不出年纪,腿上粘有一块还带着青草的泥巴,外套的道袍也半旧不新,邋遢的样子让我心生厌烦。

    “国舅爷上路?你说给谁超度来着???”心里突地一抽,脑海一道光芒闪过,抓着他胸口那个绣着文王八卦图的道袍急急问道。

    “唉唉,有话好说,别急别急,给谁超度都行。那个……您哪天‘光荣’了,俺也给您超度。”

    见他贼眉鼠眼,绕着弯儿骂人的德行,手顿时发痒很想朝他脸上揍上一拳。但是此刻更重要的事是……

    拳头檫过他的脸颊而过……

    “啊……”堪比公公的绝美高音飙过耳际,“是给佟国纲,佟将军做法,时辰到了……”

    也许是我此刻近似癫狂的神色吓到了此时戒备森严的改做灵棚的帝帷前的侍卫,虽然是些熟脸但居然没查我腰牌就让我拖着这个道士径直进入,让我觉得些许蹊跷而又欣喜,难道……

    “奴才恭请恭亲王万安!”

    裹有白绢的巨大的“帝棺”旁是几张陌生的脸……却不是平日皇兄身旁的近侍,一一看过去,我看到那张分外惊惶的脸,正搭拉着眼睑心虚地看向地面。

    “梁九功!小九子,告诉本王,皇上在哪?”我问得温柔无比,象面对的是个初生的纯洁婴儿,手却捏得手中那瘦道士的胸口越来越紧,传来一连串“哎哟”声。

    “皇上,皇上……”小九子冒着冷汗觑了那道士一眼,如一只倒空了米的袋子他软跪在地:“奴才不是有意骗亲王的,实在是抚远大将军有令。”

    见他磕头如捣蒜,这人本是聪明成精的人,上次刺客事件搬我去救下了茉儿,想是觉得已得罪了二皇兄福全,此刻就再不能违令了。

    想到这里我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身子抖了一抖。

    “我问的是皇上在哪?”我说的很轻,甚至尝试着带上一弯微笑。

    这小子见到我的笑容却象见到妖怪惊惧不已,趴在地上答非所问:“裕亲王说是诱敌什么什么深入,把佟将军的丧事大办,让敌人心存侥幸,要敌人上当一举歼灭准葛尔残军……”

    “最后再问一次,皇上在哪?”加高了声音。

    “博洛和屯。”

    “你怎么知道?”脸偏向手下那瘦瘦单薄的身影。

    “因为……我刚把一个人从昏睡中叫醒。”他瘪着嘴,眨巴眨巴小豆豆眼。

    我不由得看向小九子,他连连点头:“听皇上寒热不退,丹道士是佟相国家请来的高人,一剂方子下去,万岁爷就醒来了呢。”

    天……领会了他说的意思,我简直懵了,这数天的经历,是把我从热火里丢进了冰窖,此刻又从冰窟里把我挖出来再捂热。

    “哈哈哈哈哈……”狠狠地闭了下眼睑,锁住眼里的湿意,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

    皇兄一切安好,太好了!我得把这好消息赶紧告诉等待我一起回京的茉儿和素伦,恩,这就起程,回个哪门子京城,我们这就去博洛和屯——天子在的地方。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把另外一个人叫醒……唉……”那一声喟叹幽幽传来。

    那破道士在那呢喃些什么鬼玩意,甩甩头,拉开缰绳我向远处驰去,拢了下披风忽然觉得有些冷。

    无常……盖最华丽、最诡异多变的人生际遇也不过如今日。

    这无常如影随形,让我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感觉,就象被一枚防不胜防的箭矢蓦地击中。

    “王爷,奴才无能,没守护好宛仪……”素伦,皇兄最信任的侍卫,文进士武榜眼的天子门生的出生让他一路仕途锦绣光明。

    曾经……他是皇兄最为看好的喜格格的额驸人选。

    此刻,这个以办事铁血干净闻名的御前一等侍卫,正抱住手中的衣着侍卫服饰却带着蔓草花冠,披散着青丝的女人痛哭流涕。

    终究……还是晚了。

    浅黄浅黄的五瓣花编成的花冠下是她那莹白如瓷的清丽容颜,西下的残阳给她的脸颊晕出一抹绯色。她,好象只是在浅眠。

    她“睡”去了,那人却是醒了……我楞楞站在那里,不知道有多久………一道银色亮光倒映着夕阳反射过来,那么刺眼。

    “奴才失职造成大祸,这就去黄泉向陛下请罪!”

    眼睁睁地瞧着那把还沾有殷红血迹的银柄小鞘刀从眼前晃过,我却怔住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本能伸手去挡。

    “叮当”,比我的手更快的是一柄佛尘,横空出现,那佛尘柄击掉了素伦手中的短剑。

    是他……

    一丝若有似如的呗唱遥遥传来,歌词儿却入耳清晰可辨,只听道:

    “黛色眉长,当年贴花黄,

    人去情殇,曾忆身影凉。

    月影儿冷却歌舞场,

    银刀今璧血结满霜。

    说什么情正浓,爱满肠,

    纷飞东西无思量?

    昨日黄土垄头温白骨,

    今宵千媚荔枝欢尽享。

    你也唱,他也唱。

    正叹他人命不长,

    那知自己归来丧。

    亲征疆,

    为的是日后升高堂,

    谁承想把命留在温柔乡。

    禁宫阔大任横走,

    长大金龙太平常。

    难恕有罪无不罪,

    画龙莫忘点睛亮。

    刀枪剑戟迷离场,

    龙台座罢归魂乡。

    真荒唐,到头来,

    轮回空去叹无常!

    唉……无常!”

    在夕阳给这片青纱帐镀上绚丽的那片金红中,闪出来一个着玄青色的道袍的身影,合着歌声,渐行渐进……

    茉儿啊,这次你真是要害惨我!不过……也许……心中升起一丝侥幸,眯着眼打量了下远方那抹谜一样的玄青身影。

    “素伦,带着茉儿我们马上得回博洛和屯,恩……还有他。”我指向正朝我们走来的那个丹道士。

    “宛仪她已经……”素伦错愕,想提醒我接受眼前的事实。

    “也许……她,只是睡了。”

    捡起地上那把毛都快掉光了的破旧拂尘,这道士咧嘴一笑,阳光灿烂。

    theend

    鸾3 第一部分

    chapter81彼岸(1)

    鸾3

    chapter81彼岸

    彼岸花,

    开一千年,

    落一千年。

    花叶永不相见。

    情不为因果,

    缘注定生死——

    《佛经》

    等待眼前那如烟如雾的朦胧渐渐消逝,我似乎又有了知觉,身体感觉轻灵异常。

    这里是哪儿,我怎么来的这里?

    脚下踩着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大概能看清眼前一二十米的距离,这"小路"的前端被神秘的轻烟薄雾给隐去……

    真的是消失,回头看去那"路"消失在身后不远处的团团黑雾里,黑得就像是阳光从来没有穿透过的阴影。

    水声……潺潺的水声湍急,嗬,前面有河流,我加快了步伐,刚一想到快,发现自己竟似飘了起来迅速向前飘移,耳边风声呼呼。

    花香……一股子醇甜似蜜的香味扑鼻而来。这是我从来没有闻过的奇特香气,我贪婪地深深吸进一口,让这香气慢慢地在身体里打了个转儿,再满足地缓缓吐出。

    什么花儿这么香呢?

    再往前走几步,眼前居然一片绚烂绯红,青灰石板路的两旁挤挤挨挨地簇生着遍地的血红花朵,远远看来竟似一条鲜血铺成的大毯子,让人看了诡异而心颤。

    香气果真是它发出来的,见这花瓣反卷如龙爪,血色花儿在这里没有阳光的地方开得那么灿烂……可这么美丽香艳的花儿却为什么没有叶子呢……莫名地,心中惆怅起来。

    "茉儿,茉儿……"仿佛出现了耳鸣,那个熟悉的男声在呼唤着这个名字,是在呼唤我吗?我是茉儿?他是……是谁?

    露珠……没有下雨,血红的花瓣上却有一颗珍珠般的晶莹露珠。摸了下脸,湿湿的,我在哭,那竟是我的泪水。

    蓦地……心里一揪,甜蜜的花香里我却突然嗅出了酸、辛、苦、辣、甜……如醍醐灌顶,我什么都想起来了,这青石板路就是黄泉路吗?烨儿,不是说过下黄泉入碧落我必会追随你而去,我来了,你在哪里?

    我的心又恢复了清明,可是,为什么就那么的疼,疼得就像我没有心……

    原来,这么美的花竟不是凡物,是那佛经记载过的只生于冥府的彼岸花——曼珠沙华了。

    佛说彼岸,无生无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是个忘记一切悲苦的极乐世界。而曼珠沙华,生于弱水彼岸,开在黄泉,无茎无叶,绚烂绯红,其花香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花开彼岸,怒放得如此绚丽,但花叶两不相见。只见叶子不见花,再见花时叶已逝,这又是谁和谁立下的狠毒的誓言?这花叶又缘何受此恶咒,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唉……和这花儿相比我和烨儿算是幸福的,起码……能生死相随。

    前面那水流,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传说中的阴间的三途河了,过了河就是那阴司冥府,我好去问个究竟。心中有了目标,不复方才的混沌、迷离,此刻神志清灵,摘了一朵最艳丽的花儿在手里,我朝前继续行去。

    迷雾尽散,眼前豁然开朗。果然是条东西流向的大河,一弯南北向的白石桥横跨而建,桥头上书着小篆"奈何桥"三字。

    心随意动,我刚一转念,就身处桥上,往下看去……见那传说中的三途河并不是"河水呈黄|色又如浓血,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没那样恐怖瘆人,却是潺潺激流,水声叮咚,卷着一层一层的七色浪花。河水清澈见底,能辨河底细石,除了没有鱼虾水草等正常江河应有的生物外,简直就像块焕出七彩霞光的宝石了。

    "小心!你要是跌下去,可就想投生都无门了!"一个女声呵斥道。

    凝神向出声方向看去,桥头有一个大牌坊一样的白玉石门,上挂着一块匾额,写着四个大字:"出生入死"。门后一条金色小路蜿蜒天际,影影绰绰间能看到远处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朱色的大门,黄金的钉……建造得比人间的皇宫更见华美,这里真是幽冥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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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节:chapter81彼岸(2)

    "看来你还怀疑,万相本空,佛说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你还没看破?让你好好看看吧……"

    那女声刚止,眼前景色如浓墨滴滴渗进了清水,明朗鲜活的画面顿时大变,生起氤氲。本来宝石般璀璨晶莹的河水渐渐变得浑浊,浓稠似血,上面漂浮着数不清的巨大泡沫,浪花翻卷着浓烈的腥臭之气,让人闻之欲吐。

    河上架设的这桥也化作无数,均以粗大草绳编就,上面如行尸般汹涌地挤着无数面色惨败、神情幽丧的各年龄各性别肤色的亡人,桥头桥尾都站着几名鬼卒、鬼役,扬着长长的蟒鞭驱赶着不肯前行的魂灵。还有个提着大叉头上长角的鬼卒时不时地叉出几个鞭打都不肯动的鬼魂扔进桥下那咆哮着的大血河,不断翻卷着的血色巨浪眨眼间将之吞噬……

    远处哪有什么美丽宫阙,黑雾弥漫处那团巨大的阴影分明是一座黑铁围城,城外有一高台,高大方圆有丈余宽,四周圈有无数廊坊,和一条通往东方的仅容一人而过的通道。几名鬼役正给一个个穿着白衣排队进入通道的魂灵发着青竹做成的杯子,一位华发童颜的老妪正抱着个大罐子给每个鬼魂倒着汤汁,口中念念如歌:

    "奈何桥,路途遥,一步三里任逍遥;忘川河,千年舍,醧王台煮孟婆汤;为人易,做人难,要生福地并不难;再世生,做好人,不忘彼岸引路人……那位姑娘,你也来一杯?"见那婆婆翻起眼皮往我这里直直瞧来……

    啊……是在叫我?吓得我脚下一个趔趄……底下河水翻起来阵阵血腥,我手扶在桥栏上忍住心里倒涌而来的恶心。

    "叫你小心的啊,桥上很危险的!好了好了,不给你看了,你快过来!"那声音清脆好听,婉转动听,还带着一丝童音。

    这女孩之音有若神谕,顷刻间氤氲散去,境界又恢复清明。那些无数鬼魂、鬼卒……犹若被大风卷过,消失殆尽。脚下的河水还是一片晶莹,刚才那些景象宛如只是不经意出现的幻觉。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转过白玉门,几步台阶之上的平台,一个身穿绿衣的女童正念诵着佛陀的偈语,笑吟吟地向我招手。

    "嗯……万法皆空、境由心生的道理本是明白的,可茉儿定力不够,不能做到泰然。"施然步上光如玉造的台阶,心里纳闷这孩童是什么人?稚幼的外貌下面却有颗看透世情的超然的心。

    "我是什么人?能来这里的都不会是人!"她笑嘻嘻地答道,灿如旭阳。

    早知道她有大神通,也能读心,并不奇怪。可我现在是以魂魄的状态来到这里,而她呢……

    "我啊?我只记得我姓孟,年代久了名字早就忘记了,名字本是让人叫的,不过阳世人叫我孟婆,呵呵。"她摇着两个羊角小辫歪着头说道,两只大眼晶亮晶亮,忽闪忽闪像能看透人心。

    "啊,你就是传说中的阴冥的司命之神,孟婆?那我刚刚见的正在醧王台上给人喝忘忧汤的孟婆又是谁?"

    "也是我啊,是在另外一个世界示显的化身而已,佛有数千亿化身。所谓万境唯心造,善人见善境,恶人见地狱,给要投胎的人我就现慈爱的婆婆相,给恶灵我就显阿修罗相,给你嘛……嘿嘿!我就有个分身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见她勾起嘴角斜斜看来的模样活像个顽童,哪有所谓"神明"的风采,不由让我很失落……这是神仙唉。

    "啊,你瞧不起我?哼,不想打听你心中最思恋的那个人了吗?"

    "他在哪里,妹妹快快带我去见他。"终于说到了正题,她是万知的神,自然是知道我现在心中最期求的事。

    "唉唉,谁是妹妹,我大上你千岁不止,他们都叫我孟婆婆,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她憋着嘴的生气样子,煞是可爱。

    不过五岁幼童年龄的样儿,那声婆婆铁定叫不出口,要么,叫她……

    "叫你孟姑吧,心地善良的孟姑,可否带可怜的茉儿去见我的夫君,不知道他现在冥府的哪里?"欠了下身,我对她施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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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节:chapter81彼岸(3)

    "他不在冥府。"

    "什么?"

    "你倒真是在那个世界的阳世已尽,不过本是修佛之人,有累世善业,原也不该来这地方,应该直接回三百年后的时空,可你死前念念不忘追随他于地下,那一念执著无比,导致你神魂聚合于此地。唉……都说万相心造,你的心认定他死了,可他偏偏阳寿未尽!"

    一时我蒙在那里……烨儿居然还活着?那常宁他在骗我?那帝帷布置的那些……从来没有想过回忆也能让人这么痛苦,这个消息让我的心此刻百转千回。又是欣喜又是痛心,高兴他还活着,悲哀的是如今却是阴阳相隔……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哭不出来,只是怔怔地呆在那里。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记得常宁告诉我小九子亲口所说,皇上归天的消息,难道我待若亲人的小九子会骗我?如果不是他骗我,那就是眼前这个自称是孟婆的娃娃骗我!到底哪个是真实?我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这个穿绿袄的小身影。

    "不信算了!枉我受人所托在这里等你。那人非要我在这阻你,不然过得这桥,糊里糊涂去那十殿受审,你必得重新轮回一次。到时候你不记得他,他也不认得你,也好了却这三世纠葛的孽缘。罢罢……我还忙着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她背着手甩着头,童声童气地说着,这就转身往台下走去。

    "啊,孟姑你等等,你说的那人所托是何人?"

    "还有谁有这个本事求得动我?哼!自然是你那可恶的老不死的师父——丹增龙喜!"

    呀……是师父又一次救我!见她咬着牙提到活佛的名字时,双眼放出的灼光,真不知道这两位"老人家"是朋友还是仇人,他们之间又有着怎样的渊源。

    她嘴里愤愤地提着师父的名号,可师父所托之事却又认真地为我忙活……原来,神也会徇私,真是好可爱的孟姑呢,我抿嘴一笑。

    "你的"他"福大命硬,至尊的命注定刑克亲人,他可有九十九的阳世高寿,但你却死了……"她注视着我眼睛一字一顿,犀利的言语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再一次在我心口上剜过。

    我和他终究还是像那彼岸花吗,阴阳相隔,两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有多爱他,此刻懊悔的心就有多深……微一眨眼,泪珠如链。

    "为世间,情为何物?缘何叫人生死相许……痴子痴子,都是些痴子,你随我来。"

    跟着她往平台的东边走去,那里有一块高竖的坚冰,两三米高度,平滑如镜,光可鉴人。旁边有一青色小碑上有两排金粉字样:"天地无私,神明鉴察;不为祭享而降福,不为失礼而降祸。"

    "孽镜前面无好人,这镜子本是十殿中的第一殿照恶灵,我今找秦广王借来使使,一会儿还得还回去。"她微一摆手,那代表皇帝驻军所在的黄龙大纛旗立刻出现在镜面上,迎风飘展,这是博洛和屯草原上的行宫。

    如同镜头突然转换一般,镜面上突然跳出一张脸……天,是烨儿!虽面带病后的苍白憔悴,但真是活脱脱的他啊,如此鲜活,如此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由得上前,颤抖的手轻触那水晶般的镜面,想去抚上他的脸……

    却触手冰凉……

    "我说过他还活着,看到了吧,他对你可真好呢,你继续往下看。我去采点彼岸花,明天的汤药不够喝了,最近阳世战争,冥府里多了许多亡魂,唉……"孟姑幽幽地说着,一会儿影就不见。

    镜中,大病初愈的玄烨正伫立在一榻前,似有些恍惚……屋内跪着的是哭泣的常宁还有几个公公,正说着什么,哭的哭说的说,我听不十分清。

    玄烨痴痴地看着床上那个身影,用手小心轻触……手下的那容颜,吓……是我的脸。

    镜里众人嘈杂喧哗,渐渐……就像听广?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