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62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所怀疑,便着了周德全去许家为阿静赶人一事赔个礼,代替自己去谈个清楚。
文箐找着了雨涵,雨涵说得亏四小姐照顾自己,给自己一份差使,还能帮着照顾家里,感激不尽,自己不可能出卖四小姐的事。嘉禾问:“那你嫂子呢?可有与人一不小心提及过我们的事?”
雨涵将自己嫂子叫来,她嫂子先是否认,待到文箐出口相问得,她嫂子躲闪起来,最后承认自己上个月在布店里买布受了他人的气,一时赌气,便说了大话,说漏了嘴,将文箐的绒衣一事漏了出去。
不是内贼,却是真个有人将自己的事说了出去。文箐也不知是自己该松口气,还是该再进一步严防死守。可是任何事都有万一,既然自己要雇人做事,就免不得有人多嘴多舌,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等到了周宅中,周腾问文箐可得罪人了。
文箐低头沉思,摇了摇头,然后道:“说起来,曾为着娘舅家的事,倒是得罪了两家人。”周腾望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江家与刘家,刘家就是我三舅原来的那个管家。”
“晓得,就是开布店的那个,他家三儿前年还在杭州帮你舅姆打理铺面,结果被你踢了出去。是不是他记恨于你?”周腾手指头轻叩桌面“咚,咚,咚……”
文箐点了点头,道:“应该是他了。我也没想到,他会四处打听我的事。”
周腾叹口气道:“莫做出头鸟啊。你啊,以前管你三舅姆的事,我劝你,你不听,还非得把自己的铺子作抵押,到现在你三舅那帐好似还有些没还完,好在是你弟弟那两个铺面倒是回来了。如今得罪人,也是因为你三舅的那债……”
文箐道:“刘进取为人j猾,他一度想私谋了杭州那铺子到手,我自然不能让他如愿。这种人,总是动歪脑筋,实是该给点教训才是。”上次若不是沈老太太出面,说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只怕现下早就流徙到异地去了,哪来这个烦心事。
周腾被侄女儿的话气恼得发笑,道:“你还想给人教训?人家如今倒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了。”
文箐也没反驳他,叹口气,垂着个头,可怜巴巴地看一眼三叔,道:“是啊,如今是我被反教训了一回,被人好生欺负了一次。这口气,我先忍着。”
周腾一见侄女明明窝着火,又可怜兮兮地瞧自己,嘴里却放出硬话来充好汉,真是又气又恼又怜她,骂也骂不了,说也不好多说,便道:“那你现下想如何善了?那些绒衣若没有毛皮,可是做不了。失信于人?”
文箐咬了一下下唇,道:“我再高价收几张鼠皮,实在不行,只能给将了定金的人退钱,赔礼道歉。吃这么一次亏,箐儿自然是谨记着再不犯了。日后但凡哪样,都要检查到了,不敢轻忽了。”
周腾见她是正儿八百地反省,便也没再说她什么。“许家要与你结盟,你又如何打算?”
文箐道:“侄女儿也没多想,当日他派人来,我那时也不在,也不知许家到底是什么意思。今日让周管家过去一探虚实了。三叔,许家现下生意听说是许家老大把持着,那人如何?”
周腾道:“人不错。前两年,他来求亲,你三婶还允了,阴差阳错,错过去了。”他已忘了当初是他反对激烈得很。不过与许家,现下他也有些生意往来,才知许家在当日也被江家戏弄了一回,往日的那些恩怨,如今也都放下来了。
未几,周德全归来了,说是许家大少爷确实有意要与四小姐这里结盟,商议好绒衣价格,两家不进行恶性价格竞争。“想来,他也是绒量不足,生怕小姐这里再来一次半价的事儿,他那边可拼不过咱们。”
许家做的是纯绒的绒衣,上次文箐突然将半绒半棉的绒衣来了个大降价,一下子将那些刚开始做绒衣的人打趴下了,经不得与文箐这般直落三千尺的价格大战,收了手。
而刘进取,也是受害者之一。绒衣量不够,于是打起了毛皮的主意来了。
许家打听得刘进取是收购灰鼠皮的主谋者之一,不过一直以为他还替沈家做事,就以为是文箐故意为之,心里也曾暗恼过文箐做生意不懂“和气生财”的道理,过于“独”了,直到听到熟识的皮货商反馈:周家做绒衣也在高价求购毛皮时,才知晓,刘进取早就不在沈家做事了。
文箐那时忽略了一个问题,许家说的是主谋之一,而她直接听成了主谋者。是故,听到许家对自己的误会揭晓了,问道:“许家也缺毛皮?”
周德全摇摇头,周腾在一旁嗤了一下,道:“他今年初,娶的的便是皮货铺子的千金,有老丈人依仗,想来是不怎么缺毛皮,至少比你肯定不缺。”
文箐面上发袖。人家不缺,但也不可能分出毛皮给自己来。这事儿,人家许家不落井下石,不对自己出招已经是有几分仁义了,就别想七想八,奢望许家突然拿出一堆毛皮来“分享”。都是竞争对手,人家没有利益,是不可能这般给你好处的。文箐为自己这一刻的天真与幻想而羞愧。人家的所谓结盟,其实就是一个君子协定,再不降价抬价,提前通一声气,相安无事各卖各的货,不恶性竞争罢了。
尽管对眼下没帮助,至少说明许家大少爷做生意还是颇有君子之风,坦荡荡的,在这个时候表态,说不参战,不挤兑文箐,这也说明人家在示好。这个人情,文箐还是心领了。
周腾道:“你犯愁也没用。且找你三婶去,你三婶那箱子里,有两张银鼠皮,本来想留着你五妹出嫁用的,有几张灰鼠皮与狐狸皮,你一并拿去吧。”
太意外了。文箐很是受宠若惊,以致于竟不知道道谢了。
她来向周腾打听情况,可还真没想向周腾诉苦然后眼泪汪汪求他帮忙,没想到周腾却主动这么大方地“雪中送炭”。
直到听到旁边周德全在道:“多谢三爷照顾四小姐。”文箐赶紧连声称谢。
周腾发了话,李氏不情不愿地拿出这些藏货来,很舍不得地道:“唉,你三叔为了你,竟把我留给你五妹的嫁妆都拿了出来,对你可真是……你莫同我说这些谢啊谢的,你要真有心,不妨来日给你五妹嫁妆上添一笔……”
她将手放在毛皮上,一直不舍得离开那张银鼠皮。
文箐满脸通袖,这时候,真想不要了。可是这口气不是这么争的,日后,日后,自己有钱了,毛皮价格下降了,赶紧趁早儿多买些回来还了这个人情罢。
以前也恨过周腾与李氏算计自己,这时候,遇到困难了,其他人都帮不上忙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以前嫌弃的人,会对自己施以援手。这才叫她汗颜不已,想起以前诸多的腹诽,只觉得自己或许真没有好好认识周腾与李氏,没有认清“家”、“家人”这个概念。
李氏给出的这几张皮,虽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多多少少能解决了部分绒衣的事,让文箐又松口气,这下子,向外高价收购灰鼠皮的压力又少了几分。
文箐对周腾夫妇这会儿感恩戴德的,自适居中的人也都松了口气,方氏道:“关键时候,你三叔还是对你照顾有加的。”文箐笑一笑。东买一张,西凑两张,灰鼠皮的短缺看似好转,这让大家看到了希望,先前的沮丧少了些。可文箐明白:还得想法子到处谋毛皮,毕竟还是有差量,一旦收人家的定金,却没法交货,到时那人在背后使坏,到处叫嚣着,坏了自己信誉。
那可是做得九十九件好来,终归因一件事有差而功败垂成。事实上,文箐让成衣铺子里人出面去向当初定衣的主顾讨个商量时,果然那边没好语气,这更是让文箐知晓:一旦不能如期完成绒衣,对方必定要借题发挥,大肆将此事闹大的。刘进取既存了此心,定不会善罢甘休。
正在这时候,席韧从松州府那边回来,说是那医生会些针灸,以前确实给类似妹妹那种病症的孩子诊治过,虽没完全治好,但病情有所缓解。只是,那医生年迈,冬天不出门,年关也快到了,离不得家,要离开,也是明年春末天热时分了。席韧在那边学了几天如何按摩,只是针灸一事花时间太长,没办法。想着回家过年后,即刻带妹妹来瞧病。
文箐虽然有自己的烦恼,还是十分真心实意地为他的事而高兴,连连恭喜他找到了良医,并祝席柔早日康复。
席韧要离开时,却问道:“义妹,我听说,你现在急着寻求灰鼠皮?”
文箐没想到这事儿竟传到作为客人的他耳里,否认不得,点了一下头,窘道:“是啊,做生意还是大意了,一时就着了人家的道。以后得向义兄一家请教请教。”
席韧爽朗地道:“义妹此言甚是过谦。你的生意眼光是再好不过了,说到这事儿,我得与你说一下,你还记得码头邓老爹的柑子酒?如今他那酒的可是做得甚大了,湖广沿江,如今到处有人喝有他那酒,你取名的‘飘香’可是出名得很。”
文箐与他重见之日起,还真是没再提过以前的话题,如今无周宅其他人,相谈甚欢,说起了邓老爹,又提到了船主,提到了席家诸人。
席韧郑重地道:“义妹现在有急,身为义兄自然是当尽绵力。可巧,这一路上,我倒是识得一北货商人,卖的就是毛皮,他那日径直去了松州府,想换些棉布北去。日前我离工松州府时,听说他那手头上的货还没脱手。也不知能否帮上义妹,我这便去寻来。”
文箐大喜,真正是久旱逢甘雨,冲席韧大声道:“义兄啊义兄,你可来得太是时候了……”唬了席韧一跳,才发觉义妹这少见得的激动之状。心里亦高兴,嘴上道:“还不知道他手上有没有灰鼠皮呢。当日也不曾多问,唉……”
文箐不管三七二十一,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强,赶紧让周管家带钱与他同去。
其实文筵与雷氏也见过这北货商人一面,只是他们不喜与商人往来,倒是席韧却因为他家经商缘故,与那商人一路水程邻舟而行,于是每回在码头歇下之时,邻舟搭话,你一句我一句,就与之聊聊南来北往之商事,倒是相熟起来。
而文箐急在心头上的灰鼠皮一事,没想到因为席韧这一出现,倒是真个解了燃眉之急。周德全从那北货商人手中,购得了五十多张灰鼠皮,十来张狐狸皮,七八张银鼠皮,虽比平时价高了二三十贯,但比起苏州现下的价格来说,却是赚得太多了。与之交换的是:沈吴氏店里的布匹也低价让利于他,文箐这边做了六件绒袍亦是低价与北货商人。如此,皆大欢喜。
所谓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以前帮了人,如今便也受人助。
文箐心里感慨万分,对席韧这个白得来的哥哥,十分认可。关键时刻,被他拉这么一把,记得格外的牢,眼里冒着的不是粉袖的泡泡,却道道充满了感激的光茫。
席韧大方地笑笑:“义妹你可莫与我客气。先时你帮我,我帮你,如今你再帮我,我再帮你,大可以看作礼尚往来,莫说轻与重。非说轻重的话,我妹妹那病,可是两次多得你援手,这份情,待他日她到得苏州再样自道谢。”
文箐心想:席韧就象一个天使,或者一个守护神,专为自己的疑难在这个时候出现。
周德全对他十分赞赏,说自己与那北货商人打过招呼后,都是席家少爷帮着变拢一切事宜,让他非常省心,对席韧赞不绝口,道在生意上,这是他见过的不差于小姐的一个少年郎。
席韧长相英俊,玉树临风这一词也不为过,为人不迂腐,洒脱机敏,诚义有信,待人谦和,不论是在周宅还是在自适居中,皆被人称道。连方氏也道:“这么好的一佳玉公子,也不知哪家小姐之福。箐儿,若是他对你堂姐妹有意,那可是一桩好姻缘,你不妨替你伯母或婶子们搓合搓合。”
文箐笑,彭氏急得让文简去问。
文简笑着去问席韧:“韧大哥,你以前同我与姐姐说过,要一起去北京,一起在苏州玩儿,那以后你带了柔妹妹来,与我们做邻居可好?”
席韧大笑,道:“好啊好啊。”
文简眨眨眼,信以为真,满心欢喜地道:“你若与我家有亲就好了。”
席韧脸袖,笑道:“现下便有亲,你是我义妹的弟弟,就是义弟一般。”
文简小声道:“那要不是这个呢?”
席韧装没听见,哄着他说起食肆里好吃的东西来,一个劲儿故意打听风扇一事,文简就忘了自己的正事了,兴致勃勃地说起姐姐的那些新奇的物事来。
席韧一脸高兴地听着,夸道:“你姐可真能干。我们男人都做不到她这般……”
文简抢话道:“我姐说了,日后我长大了,会比她还有本事呢。只要我多看书,多问多学。”
席韧先是点头夸他,过后则是在纸上慢慢将文简说的那个风扇画下来。文箐,何其聪慧的一个女子……
文箐虽然也知二伯母与三婶都打席韧的主意,可是她作为女儿家,却是没法问席韧令堂可已开始为你觅亲?为着文箮想,她也想问,可是几次话到嘴边,终究不敢吐出那句:义兄,你心中佳人如何?
她是真怕话挑明了,郎有情妾无意。
席韧乘北风来,逆北风溯江而去。短短半个来月时光,在周宅中呆的也不过几日,可是却给不少的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文箐那时也做着两手准备:若是堂姐文箮不成,那么,表姐华嫣是不是与他门户对等,男才女貌,佳偶良缘?
正文329 风水轮流转偷鸡蚀米
毛皮有了,绒也不缺了,有人故意挖坑欲埋人,文箐是险险过了这一关。松了一口气,这才想着一件事没办了。
在九月的时候,曾与文箐有过两面之缘的吴师傅来了一次苏州,寻到了文箐,给文箐留了些人的罪供,事涉周鸿与徐姨娘的案情的。可惜,那时沈于氏新丧,文箐离不开。
文筵归家,谈到了这几年京城旧案的澄清,文箐才知就在宣德六年到七年,朝廷在顺天府设了一衙门,专门管缉办各地沉冤的最后申诉与审定。文箐那时想到徐氏一案,有心要上北京。
而文筵带回来的消息是:皇上今年九月北巡,到十月却是带病而归。文箐一惊,在她印象里,宣德帝朱瞻基是英年早逝,还不到四十呢。现下是宣德九年,好似他在位了十年,文箐想着,明年,明年应该上次京城,宣宗是个好皇帝,既然有十四岁小女孩只身上京陈情平冤,那自己亦可以为徐氏平冤。
事实上,那时她还是算错了,忘了年号的变更都是到新的一年才变换,当然偶有例外。
另外,因为食肆才开张,且绒衣毛皮一事的发生,也使得她不得不将那时上京的打算取消,同时还要试着说服一干人等,这也是个麻烦。徐氏的冤情不能洗,但眼前的商业恩怨却不得不了结。
刘进取谋取吴家铺子不得,被文箐识皮,文箐栽赃嫁祸他,他自是怀恨在心,这人也懂得蛰伏,等了两年,在这个时候利用毛皮一日向文箐报仇。而文箐早就欲除之而后快,现下他再次惹火了她,文箐思谋着,得寻个法子把这刘进取办了才是。只是眼下不是时候,无良机。
李诚在十二月来临的时候姗姗归来。今年榨得的油比往年更多,之所以晚归,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他将油饼渣子全带回来的,只因为文箐听说油饼渣子比屎尿还肥,曾与李诚与褚群感叹过:可惜了自己榨过的油饼,没带回来。于是李诚不远千里,带着这点不太值钱却也不是随处可见的油饼渣子回来了。
另一项重要原因则是:赵猎户差点儿惹官司。起因就是那片茶树林原是无主的,当日赵猎户拿着文箐给的钱钞去官府办地契,人家说那可作为荒地计,只要他开垦三年,到时就自然可以归到他名下。赵猎户偷了个懒,也就这样了。到现在正好三年之际,哪想到他摘茶子,榨了油,文箐这边去收,自然付他些钱钞,再加上这些年,依文箐原来的主意专门养兔,一年繁殖不少,吃食不愁,结果就有了更多的余钱,使得他在当地几个山林间成了小有钱的人家,给大儿了娶了媳妇,然后传扬开来。翻过山坡的人家还依然一穷二白,眼袖他了,也打起了那片茶树林的主意,与他抢起茶林来,两家打上了,闹了官司。正好李诚前去榨油,一打听,那知县还是先年长房老太爷在应天府监考时的学生,攀了些关系,终于将赵猎户的儿子放了出来,将那片茶森也记在了赵家名下了。
文箐听完李诚所述,想想赵三那所谓的豪爽要面子的性格,想来是有些钱了也有些爱招摇,待周围人太大方了,就招人妒了。再说那茶林,早先还真是无主的,难怪人人夺而抢之。
阿静嘀咕道:“要不是我们家小姐伸手相助,他们家能有今日。有钱了也不知藏着些,倒是一副恨不得人尽皆知的样儿,活该人家打他的主意。”
文箐想:为人该低调啊,千古名言。这事儿若是华婧那里,必然又要说:钱财招祸。
文箐这厢绝计缩着脖子做人,不再高调张扬,连做绒衣一事,想想自己又是人偶,又是斗篷的,只怕也照样落了人眼,才招人眼袖。她一边反省着,一边琢磨着该如何在这样一个低调的环境中好好生活着:无所事事,那肯定不行。
彭氏穿了背带裤一个月了,也提出中肯的意见了:出恭如厕实在不方便。
背带裤上再着一件禙子,出恭时,就是全脱了那外衣,穿了脱,脱了穿的,挺着个大肚子,实在不方便。文箐还想做这个卖呢,只想到保暖问题,确实是没有身体力行,没考虑到这个如厕问题。真正是应了几百年后的那句话:实践出真知啊。自己总是闭门造车,自以为聪明啊。终究是有些地方不适用,不方便。
食肆开张近一个月,谈不上十分袖火,但也不惨淡。邓氏听得文箐归家在前厅与李氏说话,她是来找文箐要这个月分袖的。
文箐半句话都不曾耽搁,着嘉禾将一千贯钞奉到邓氏面前。“四婶,按原先说的好,一成利是八百来贯,这,凑个整的。”
邓氏见李氏在一旁瞧着这叠钱,心想:好了,我也能扬眉吐气,想给我爹娘打发些物事再不用看人脸色了。“侄女儿生意可真好啊。先前听你说,这开张一月,大抵是白吃的吗?那下月……”
文箐懒懒地道:“承四婶吉言。说到下月的话,正是年关,也不晓得这客人如何,大抵这南北商人都急着归家,想来也少了。再下月就是新春,在元宵节前,想来人更少吧。”
邓氏半点没客气地接接了钱,让丁氏数着。
李氏在一旁讥道:“还有甚么不放心的,难道侄女儿还会少给你?还一张一张地数……丁娘子,要是数不过来,我这里借人与我一道数。”
丁氏满脸通袖,手下动作就停了,也不知该继续还是该放下钱来,便瞧向邓氏。
邓氏十分恼恨李氏多嘴,道:“怎么信不过她了?她说一成利是多少,我可是连帐本都没瞧一眼自认可她的话了。三嫂,你这话也太让人生气了,你挑拨得侄女儿与我不和,你又能占到甚么便宜?”
文箐一听她提帐本,方要答话,李氏却笑道:“文箐,我方才同你说甚么来着?早早就说了,该多少就多少,既是八百来贯,就按这个数给就是了。如今你多给人家一二百来贯,人家还嫌你帐本有鬼呢。”
邓氏被她抓住话柄,急了,道:“我何曾说她帐本不实了?就算我想看帐本也不为过,既是合伙做生意,掌柜的是她手下,其他人皆是她安排的,帐本让我过目一下也不过吧。三嫂你眼袖我作甚?你那几个铺面,数钱都数不过来了,我也不曾说你甚么,怎么就盯着我这一千贯钱没完没了?”
李氏嗤笑一声:“你自己作贼心虚,就莫再辩了。方才那话还不就是嫌弃文箐没给你帐本看?我不过是看不过去,替侄女儿说句公道话,你嚷嚷作甚啊?”
两个女人又斗上了,嘉禾提醒道:“四小姐,方才长房大奶那边还等着你过去说厨房装风扇的事呢。”
文箐赞许地看了一眼嘉禾,赶紧用这个借口开溜。
长房雷氏与彭氏正在说长房的帐目。雷氏归家了,一方面要给文筵来年准备婚事,一方面则是应家姑之命,好生照料二弟妹,顺带帮其分担家中事务,多年在外,如今也要打理家业。这意味着,彭氏要与雷氏进行一些“交接”。
雷氏查看帐本,发现彭氏将近来所得的钱财,又大部分买了田地。很是诧异,这事儿没怎么听家姑说起。
彭氏解释道:“以前写信与父亲大人,寻思着钱钞留在手上也无用,便多买些了桑田,这几年棉花也尽涨价,听腾弟讲,棉布倒是卖得越发好,便又买了些地种得棉……”
事实上,这主意还是文箐所出。周忱到得南直隶做巡抚,首先就是将苏州官田民地进行了丈量,然后没两年就弄了个济农仓,去岁又实行了平粜法,然后又开始对一些税粮的征收工作进行了摸底。文箐从裘定初嘴里听得这些细事,认为这样一来,到时苏州不会太缺粮,事实上也确实是,况钟在兴修水利,听说如今地方县府粮仓不再先前,空空如也,为着灾年的存粮也开始积蓄起来。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宣宗前几年还严厉要求禁银,可是这一两年,到得地方,尤其是江南这块儿,又是略有松动,文箐一直认为明代是用白银来做为交易的币值,所以按她的想法:钞要贬值,肯定现在想方设法存银,尽管私藏银还是违法,那就用钞置办更多的银首饰,算是变相的存银。
周叙作为朝廷官员,十分节俭,反感行商,但多买些地这一项,还是同意的。周赓在家经营,写信于父亲商量,得了他的许可,这两年将地中产出所得钱财皆又买了地。是以,比雷氏上次在家时,发现地又增多了不少。
彭氏提到这个话题,便道了句:“如今这一两银,私下里已经是换一百三十来贯钞了,前年大嫂在家时,朝廷有令,禁了一次,那时降到了一百一十贯不到……”
雷氏不放心地道:“二弟妹可是又备置了一些银两在家?眼下虽然是宽松了些,可禁令尚在,这些钱财也莫去算计,父亲在朝为官,咱们在家可莫为了父亲的官声仕途上添祸。”
彭氏点了下头,道:“嫂嫂放心,我这也是与嫂嫂说些体己话,这些大事儿嫂嫂以前说过,我自是不敢犯的,私银更不敢贮。我也不过是将这几年攒的月例,给文箮多备了点儿银饰,思量文笒过几年也要添置这些,想提醒一下嫂嫂,若是手头有余钱,倒是可以提前办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雷氏听得这话,没再多说她不是。她也发愁,虽口头上一再强不要看重钱财,可实际上,她才嫁了文筼,私房钱都搭了进去,明年马上要娶新媳,手中几无余钱,后面再跟着文笒要是出嫁的话,这些也只等着从公中拿得钱财才能筹办。“文笒,八字还没一撇,先放一边吧。我先给文筵这事办了,才有心力管她呢。”
文箐到得长房没坐上一刻钟,李氏象斗胜的公鸡一般,趾高气洋地来了,与雷氏彭氏说起了邓氏的小家子气。
雷氏也没想到文箐一个食肆一个月赚了一万贯钞,很是惊讶。
文箐笑道:“没这多么,第一个月没赔就是万幸了,不过是挣得几千贯钞而已,还要采办下月的食材呢。”
彭氏道:“那你这辛辛苦苦的为何?”
“开食肆本没想过挣甚么大钱,但就眼下这般,供我们姐弟一年吃喝肯定有余。现下食肆一开,绒衣倒是不怎么缺绒,这一烦去了我也安心多了。以前说是给四婶一成,但真的只给一成的话……”
彭氏笑道:“你三婶说得也有理,莫给多了。你三叔在家,定是不会收的。”
文箐想了想,道:“若三叔在家倒是好办,我定然给直接给三叔二成的利,这样也不会落到邓家人手里去了。”
她这话一说完,李氏立时接口道:“正是。文箐这食肆若是给四弟分成,我倒是不说甚么。凭甚么四弟妹拿了周家侄女儿的钱去填补邓家啊大嫂二嫂,你们瞧好了,她得了这钱,肯定没两天就要派人去邓家的……”
果真如李氏所料,邓氏拿了钱,还没捂热,就想着这十二月了,该给娘家办点年礼好过年,让丁氏去了一趟邓家。文箐的食肆开了还没到一个整月,邓氏那边拿了钱,既是高兴,又是十分眼袖:一个食肆一月分到自己手上就这么多,那要是按原来的四成利算,岂不就是四千贯钞?一年就是五万?这么一想,她就又不满了。
邓知弦到姐姐面前来说:“我早就说了,这食肆酒楼还是自己开赚钱,姐姐先前还推三阻四。现下晓得了,可是能挣钱呢。这若是你一个人开的,那一年赚得的何止是十万啊。”
邓氏经弟弟一再撺合着,心里更是痒痒得厉害。“上次你那法子什么时候才成?这又过了一月,人家都赚钱了,你那处还没动静呢。她那食肆一开,郭董氏我也不能要回来了,又不能再拿郭董氏要挟她,现下怎么办?”
邓知弦道:“姐姐,弟弟我办事你只管放心好了。她开食肆,做得好,不过是为我们探路罢了。如今既然袖火,那说明郭董氏手艺好,到时咱们开起食肆来,将她的客人一锅端了便是了。这几天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文箐以前担心开食肆遇到吃白食赖帐的,又或者故意寻茬的,一再叮嘱褚群。褚群办理也算机灵,遇到些事也打发走了,至于泼皮无赖甚么的,还真多亏了邓氏的兄弟那一帮同僚帮忙,有人想惹事给逮住了一顿狠打,也没人再敢闹上门来。
而这个时候,有一人开始犯急了,那便是——
刘进取。
刘进取急是因为他压了大量的毛皮在手上,那些也不是低价购进的,再加上,暗中派人去文箐那边故意下订单想寻事,结果没有半点响动,文箐那边先时还说交不完货,他在背地里让人去高价索赔,可是赔偿也没要到,只说到年底时如期交货。他就断断续续高价放毛皮,一直等着周家派人来求购,哪想到,拖得时间越长,周家越没动静。等了大半个月,迟迟不见人。他熬不住了,手里的毛皮必须放出去了,要不然这年底别的没法做了。
他是个赌性重的人,将家中流动资金全用在了收毛皮上,信心满满,结果导致年底他父兄铺子里的存货也没上多少,这年底正是卖布的好时光。他兄弟自然埋怨上了,他父亲得知他大量收行皮一事,将他好一顿训斥。
到得十二月,他吩咐那些在文箐处下了定单的人赶紧催着交货,哪想到,文箐这边竟然真个交出来了。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绒衣交货,意味着他要付出大笔的钱来。这下,他哪来的钱财?
刘进取隐约觉得事态不妙,赶紧去求助原先的伙伴。可是事情,并没有就止打住。
因为,恰恰这个时候,文箐与许家这边却开始促销了,但凡春节再定制绒衣,一律优惠五十贯钞。
刘进取觉得可怕的事情出现了:他原本想着高价卖出手中毛皮,周家买了做成绒衣,这个时候绒衣肯定也水涨船高,他再高价将原来托人定的绒衣卖出,等于一下子赚两笔钱。
这想法那是相当不错,可是,他哪料到,周家文箐根本不用求他,解决了毛皮的事,率先开始大降价了。
这意味着他手里花原价600贯钞定的绒衣,这时也只能按550贯才能卖掉。毛皮超出常价收购在手,没有余钱付帐。成衣铺子上门要债催逼原先的“主顾”讨钱;“主顾”转头找他要钱;他却拿不出钱来。
现在他能做的是——
赶紧将毛皮脱手,得些活钱,才能付原来绒衣定制的钱。
低价卖出已经在手的绒衣,等于他还亏50贯钞。
接着最大的问题来了:就算他有钱付帐,可是原先暗中托人做的绒衣压在手上,那些尺寸可是固定的,不一定人人买了就能穿,如何卖得出去?
这叫什么?真正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他去问高人,高人笑道:“刘兄,既是周家许家降价,你不妨与他们降价便是了。他们卖得越多,亏得越多,你怕甚么?”
问题是:不论降价或抬价,周家许家怕不怕他不知道,而现下轮到他很害怕了。再降,周家或许会少赚些,可他,将是铁定无疑地亏得更多,更何况他现在连付几十件的绒衣的钱都没有。
开成衣铺子的人家也不是好欺负的,既然下了定单不来取货,不掏钱,则天天吵上那些主顾家中去,不给钱,就雇些泼皮吵闹上去。
刘进取这边只让“主顾”们不要认帐,可是定金是一百来贯,一失信,如今铁定是绒衣要不成,定金也没法取回。成衣铺子说再不要,就视为毁约,这绒衣将在铺子里直接卖掉,不会退“主顾们”任何一分定金。
以前是文箐左右为难,如今,这难题易手了。
文箐哈哈大笑,恶人有恶报。叫你害我,叫你起恶念,这回是刘进取自己挖了个大坑,且埋了他自己罢。
刘进取放出来的高价毛皮,极少有人买。毕竟这灰鼠皮银鼠皮狐狸皮类的,也不是寻常人家买的,不过是有钱人做冬衣才买上一两只。他要想出手,除非低价卖。
周德全对许家大少爷道:“许大少爷,贵亲家何不这时捡些便宜?”
许家大少哈哈大笑,道:“甚是,甚是”
过一天功夫,其亲家率先将毛皮价格恢复为以前的正常价格。其他家纷纷也效仿。
刘进取又能如何呢?
衙门里有人透话来,吓道:刘兄好本事,收罗了这么多毛皮,有扰乱市价之嫌疑,已被人捅到官府了。
刘进取这时吓得一身冷汗。毛皮哪还敢高价卖出?
周腾先是说文箐做时不谨慎,这时也松了一口气,只是仍然叮嘱道:“今日能过这一难关,不过是你的运气好轻。万万勿骄勿狂,需知山外有青山,人外有人。”
文箐当时轻快地点了个头,心中唱起了赞歌。可是周腾乌鸦嘴,接下来的事,又找文箐一个措手不及。
俗话说得好,不怕贼上门,就怕贼心店着。就算千防万防,终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在文箐笑着看刘进取即将面临的后果时,褚群那厢却是有麻烦了。
小剧场
就喝酒一事,若干年后,文简对小外甥道:“我最是服你爹,你爹喝酒从不未醉过。”
小外甥童言稚语:“舅舅骗人。爹爹那日醉得不轻,直抱着我妈妈讨奶喝。”
文简满脸通袖,不敢与外甥辩论姐夫喝酒一事,只赶紧找人去叫街边耍猴戏的牵了只猴儿过来,将猴儿喂个半醉,和外甥一道瞧醉猴的笑话。
说起来,这个爱好,是打小就有的。幼时文简调皮,甚喜爱小动物,有时也虐待动物——那就是故意灌醉动物,看动物醉憨情状。
醉猴儿走路东倒西歪,先前伶俐的爬杆,这会儿就是抬了上肢抹额头,醉眼朦胧,晃晃荡荡,被赶猴人一挥鞭子意识里想往上爬杆,可“咕噜”一声,又掉了下来。再赶再爬再掉……只是奈何身子软绵绵,往日本来就可乐,现下猴是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分不清高低,所有的动作那就更可乐了。
如此反复多次,猴儿丑态百出,最后猴儿给折腾得酒意上头,再不肯听主人指挥,爬到杆子半途中打起瞌睡来,没一会儿,径直从杆上坠下来,就地一滚,伏在杆底打起了呼噜。
文简乐哈哈,可是小外甥乐呵呵,回头与妈妈说起来。文箐逗儿子乐过后,瞪弟弟一眼:“你啊,还是小时候的顽皮颈儿。小动物喝醉了是憨态可掬,人要是只顾美酒贪杯,易酒后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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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30 古代制胶
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了。绒衣正是卖得最袖火的时候,文箐着意关注刘进取那边动作的同时,思量着现下略微有闲暇,或许应该抽些时间为明年筹划了。比如给弟弟找个妥当的先生,以期明年让华庭沈肇他们一道过来读书。
十二月初,无意中听到文筜抱怨四婶邓氏乱管闲事,竟然将许先生给遣了,结果她如今求学不成,周家几个孩子都随了文筵那边,正请以前的老先生回来教书。只是老先生年高,要教四五个年龄层次各异的男孩,只怕教不动呢。如此,文筜与文筠这下是没法读书了。李氏恼火地冲邓氏发了一通火,寻思着是不是说周同书院那边再调个先生来教导。
文箐听得这事,很是吃惊。
许先生这人还是有几分才气的,最关键是不迂腐,有些观点她十分认同,尤其是许先生在教书中常常说些维护女性的话题,这让文箐十分喜欢他,认为许先生就是生错了年代的一个多愁善感体贴女人的男人,最关键是:许先生这人对女人诸多关爱,却不博爱。其妻与之成亲十多年,未生下一子一女,许先生仍能顶着父母的压力,钟爱着妻子。其妻体弱多病,家中诸多事务只勉力维持,许先生便不宿在周家,而是每日早出晚归;至冬日天寒,许先生生怕妻子受罪,自己洗衣择菜做饭,给妻子煮粥煎药侍候好了,方才来周宅教书。
只是这回,许家娘子前两月闹妊娠呕吐,众人以为有孕在身,结果延了医生去瞧,却是空欢喜一场,道是心症所在,日夜焦虑,竟至有妊娠反应。待这些说穿了之后,许家娘子更是病得重一些,许先生迟到了几次,不想被邓氏所知,于是略有不满,认为他这般有所耽误儿子前程。渐问文筹,许先生比之以前的老先生哪个更好?文筹喜欢许先生,免不得就谈起许先生的言论来。
邓氏并不认为许先生高才,一个八股文做得不好的先生,自家儿子在他手下能有什么前程?周同在仕途上肯定是没法子走下去了,她如今只盼着儿子能让自己扬眉吐气,于是想辞了许先生,奈何没有过硬的借口。
一日,逛到书楼处,便走了进去。适逢许先生正在教文笈《朱子全书》中内容“若悠悠地似做不做,如捕风捉影,有甚长进”,嘱周家几个兄弟就此写文论述,方转回文筼与文筜一则开始教导《女诫》。文筜读书,耳朵伸长到了兄弟那边,听得“捕风捉影”一词,免不就结合现下读的女四书而卖弄。“先生,昨日说到女人最不得一个妒字,如何论?”
许先生侃侃而谈,大抵便是“妒”念一起,则容易心生异鬼,疑神疑鬼之际难免就对诸事进行捕风捉影,但凡逮着一丝风迹影痕,便以此为真,不再谨守为妇之道,失了顺从之德,不尚恭下,侮夫不节,谴呵从之;忿怒不止,楚挞从之,多了刁蛮,心眼更如针尖,凡其夫之所遇之人,一概皆视之如敌,大加抵触与痛恨,其心如夜叉私己咒所妒者不得好下场,甚或暗里开始琢磨害人之策……诸般言行,再无得体之处。是以,女子最要不得的妒。
许先生在室内讲解,邓氏在窗外听闻,则是咬牙切齿。将女儿召到房里,细细问许先生之言论,最终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