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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49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怕李氏要干涉,会让文箐再回到周宅,说太好了,又怕她眼红。方氏有些为难。

    李氏边走边问,走到旧宅处,见得到处都是鸭毛鹅毛,那厢,范陈氏与香儿正手忙脚乱地赶紧往屋里收,可毕竟李氏来得突然,终究还是有些落在了李氏眼里。迎风一吹,绒毛吹到了李氏鼻孔里,李氏骂道:“你们!你们这是做的甚么事?文箐让你们住在这,怎么也不管管,这到处是鸡鸭毛的,也太污秽了!”

    范陈氏顾不得回话,只点头哈腰,赶紧将那些半干的鸭绒端进屋去。

    可是李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说来我这一年里倒是吃了文箐不少的青果……嗯,对了,你们一年腌得多少枚青果?不是仅养得几只鸡鸭吗?家中怎的会有这么多鸭毛来?”

    正文299 要挟与训斥

    当李氏问出家中鸭少而青果却是做得多,院中为何如此多的鸭毛时,方氏一直担心的事,便好似被对方突然揭穿了,自是吓子一大跳,脑中一片空白。她素来知晓李氏厉害,也过惯了谨小慎微的生活,如今见李氏脸色乍变,便不知如何应对。

    正在这时,却听得范家小子叫道:“四小姐归家了!”大门处,已传来了文简的叫声:“太姨娘,我们回来了!”还有文箐在问:“家中诸事皆顺遂否?来客人了……”

    文箐这一回来,方氏吓出来的一身汗差点儿凉透了背,却借此避过了李氏的问话。

    关氏也装作赶紧迎接的样子,已迈开大步快速跑到门口去了。很快,文简已经跑了过来,见得李氏,赶紧又整了衫子,给李氏行礼,欢快地问道:“三婶来了。笈哥哥呢?”

    李氏看着文简活泼欢乐的样儿,一出口关心的就是自家儿子,亦和气地道:“他在家练字。怎么,在你舅舅家不好玩吗?这么急着找他?”

    那厢,关氏已偷偷拣重要的事项与文箐说得几句,十分担心地道:“三奶奶此来非善。”

    文箐听了“来者非善”,心道自适居的人倒也真听自己的话,防三婶如防贼一般。既有些失笑,同时对李氏的到来也略有些吃惊,不过她也早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此时便也没慌手脚,反倒是比关氏镇静得多。只陈妈听得李氏在,便紧张地道:“小姐,若不然,我先避一避。”

    文箐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怕她作甚。她要寻你的事儿,现下没个由头。要找事肯定还是找绒毛一事上来,褚管事上月底带着绒衣去南京,在码头处遇到了三叔,这事儿早就兜不住了。反正我也有意要与三婶摊开来说这事。”

    关氏第一次听得周腾晓得这事,立时越发起紧张,有些慌乱地道:“四小姐,三爷晓得这事了?方才三奶奶问鸭毛,吓死我与姨娘了。这么说来,三奶奶也晓得了?”她忖度着,李氏现下心中必然在暗骂自己与姨娘,没吐实言。

    文箐小声安慰道:“莫慌。她知晓了,也不能将我如何。”

    说完这两句,文箐便笑呵呵亦去给李氏与方氏请安。“箐儿姐弟又让三婶挂念了。本想上午就打算去城里,只是有些事耽搁了。”

    她的一点子事,自是要等陈妈,陈妈原定的是昨日该到苏州的,晚了一两天。此时陈妈也过来请安,李氏一想到以前的事,只冷着脸点了个头,对文箐说话时亦有点夹枪带棒。“还以为你要在娘舅家过中秋呢,在文箐眼里,是不是娘舅比三婶还亲?”

    文箐笑道:“三婶,这是说哪里话。我现下姓周,弟弟姓周,自是周家人,要亲也是与文筜较表姐亲。若晓得您今日要过来,我昨儿个就从舅姆那处赶回来了候着。”

    李氏见她笑语嫣然,真个以一种主人的方式在与自己说话,自己这便是“宾”了,不免又起了小心思。“三婶可不敢扰了你陪你表姐,毕竟那日后是你夫家。”

    这话说得便有几分不满之意,文箐仍作听不懂,依然一脸热情地道:“太姨娘,三婶,这外头也起风了,不如进屋里去聊。”

    方氏得了这话,自然赶紧往前院正屋方向走,李氏还想四处看看,便道:“你也太娇养了,现下八月中秋前夕,正是好天气好风光。这宅子四处可是好风景,你三婶我还没看两眼呢。”

    文箐上前,扶着她臂膀,李氏嫌她虚伪作态,作势迈了一步,与文箐的手错过。文箐见方氏抬了一下手,便朝她瞧过去,发现她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又转向了正在收最后一点鸭绒的范陈氏,自是明白李氏或许是在院中看了甚么来了,只怕要发难。“好啊,三婶有这个雅兴,箐儿自是一旁陪着。”

    未等李氏接话,却又问道:“三婶,方才归家时,碰到邓家舅姆了,我差点儿就直接回城里宅中去了,幸好想着要拿过节的节礼又赶自适居,要不真与三婶错过去了。”

    “邓家舅姆?”李氏愣了一下,立时明白她是指邓张氏。“她说甚了?”

    文箐笑道:“哦,就是打了声招呼,说四婶从长沙归家来。我赶紧来拿节礼想进城,并给四婶请安。”

    “你还真是会做人情。”李氏讽了一句。

    “这不都是三婶教的仪礼吗?既是长辈归家了,我这也得赶紧过去问候才是。晚了只怕四婶那边怪罪我对长辈有所轻慢……三婶,您今日是在我这处用饭吗?”文箐问得殷勤有礼。

    “你既赶着给她请安,还有心给我备饭?算了,都回去吃吧。”李氏在空院中转了一小圈,没发现旁的,只有旁边灶房处好似烟火不断,刚想走过去,却被文箐拉住问道:“三婶,中秋节的饼子,我正让他们做呢,可要带一些到家中去?”

    “你这里做得甚么馅?后日便是中秋,郭董氏既归家了,且让她去忙这些吧。”说到这个饼子,李氏才想到,这好久没吃到郭董氏做的点心了。

    方氏那边见李氏终于没再追问鸭的事,刚才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可是院中的小毛经风一吹,又一个吹到李氏面前,她用手扇了扇,低头瞧到裙下粘了几片极小的,立时想到了文箧的喘病,埋怨地道:“文箐,你弄这些鸭毛来作甚?仔细沾在身上,到时惹得你箧弟病发作!”

    文箐赶紧抢在余氏之前俯下身去给她摘了那两片绒毛。“箐儿定仔细了,待会出门,一定换衣衫,不将鸭毛带了进城。”

    李氏见自己的问题她根本是避而不答,有些恼火地道:“你还没说,弄这些鸭毛所为何事?”

    文箐吐了一下舌头,故做撒娇道:“三婶,人家不是怕挨说吗?箐儿错了,箐儿就是……”说着,好似一副胆小做错事了的样子。

    李氏便也不好再狠着脸,可是这事儿她心中有点儿影子,文箐这边越是躲闪,她越是想搞明白。范家小五与自己提及自适居中做得几百枚青果,好似是文箐雇了人养了好些鸭在外头。可是这些事,文箐在她面前连提也没提,她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文箐这是翅膀硬了!当年文箐甫一归家,就闹着要分家,现下终于如她意了,便自行其事,再不与长辈通禀了,可见,真个是不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周腾提醒她,文箐在自适居另有事,她召了余春问到底怎么回事。余春说,褚群与四小姐这边往来颇多,三爷上次见着褚群好似拿的绒衣去了南京,很是诧异。褚群被江家遣了,这事儿周腾与余春自是晓得,可是文箐怎么与他有来往了?可莫要被江家骗了。

    “听说你现下养了很多只鸭?并不只是这院里几只,可有此事?”李氏没理文箐卖乖的样子,突然问道。不过问此话时,却是看向方氏,又盯着文箐,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视。

    方氏紧张地看向文箐,想示意文箐自己未曾透露过,可是在李氏的目光,却打不得眼色。

    文箐点了一个头,供认不讳:“是啊。向三婶要粮,除了养牛养马,另一个原因便是雇了人养鸭,需得喂些谷子。幸好三婶是急文箐之所急,给箐儿送了来。否则那些鸭差点儿被文箐饿死。三婶,你可怪我自作主张?箐儿在这里认打认罚……”

    文箐主动认错,把个李氏要骂出口的话便堵在嗓子眼里,憋出来的只有:“我哪敢罚你,那谷子是文简地里产出的,你们分家不想让我管,既说出来,我要不允了,只怕定说我这个作婶子的拿你们的物事不给你们。我何苦来着?”

    “三婶为我们姐弟着想,担心我们年幼不知事,将家业败光了,我与弟弟自是感激三叔三婶的。三叔替我们打理产业,份外辛劳,文箐自是瞧在眼中,记在心里的。”文箐面上十分谦恭地道。

    “你晓得就好。你三叔这几年,日夜操劳,但凡你弟弟那两个铺子有点子事,都不敢大意,只怕生意上受了影响,让你们少赚了钱,旁人便以为我们谋了去。谁个晓得这份心酸……”李氏似乎越说越悲戚。

    文箐一再地感谢。李氏也发觉自己话题说完了,又赶紧扯回来,道:“你既有主见,想来这两年养鸭是赚钱了。要不然,这么石谷子,那得多少钱,买地也能买上几十亩了。”

    关氏那边来请示,过节的礼已装上了车,是否现在就回城。

    李氏生怕文箧在家中有事,虽然还想在自适居中打听一些事,不过想着这宅子在这不会跑,便道:“现下就回城去。”却是拽了文箐上同一辆车。

    文简也要挤上来,文箐得了这机会,便与李氏道:“三婶,回家后我再与三婶一一说来。”不过回去后,也太晚了,当日没说成。次日李氏却一早将文箐叫到厅上,追问昨日之话题。

    文箐在她的追问下,只得说养了上百只鸭。李氏一副当家人的嘴脸,责怪道:“养这么多,你如何卖得掉?我送来的谷子竟就这么着被你打水漂玩没了?文箐,你也这般大了,你在姐们中是有些本事,可是人有多大的力自己也有得掂量掂量,否则,再大的家业,也经不得你这般败下去。我与你三叔不帮你弟打理产业,这么下去,三五年过后,只怕败得要卖地典质铺子,”

    文箐见她说得有些上火,不好与她争辩,只道自己经验不足,认了个小错。可是余氏眼见三奶奶的话题要跑远了,这事情还没问出来呢,于是禁不住插嘴问道:“四小姐,您方才说这鸭没卖掉,难道是尽宰了?院中到处是鸭毛……”

    “还没宰呢。这些鸭毛是我着人收来的。”

    “收它做甚?”李氏刨根究底。

    文箐苦笑了一下,今日看来有些事不说不行了。“听说这个可以做绒衣,甚是暖和。我便寻思着,这鸭毛不值钱,便收来试试做做绒衣?”

    “胡闹!你哪里听来的?旁人说甚么,你便真掏钱去买?若是生意都这么轻易能赚钱,你三叔何必那么累死累活的?你四叔怎么就不去做买卖了?我问你,你哪里来的钱去收鸭毛?”李氏开始训斥起文箐来。

    文箐虽心里不服,却早已领教过作为长辈训话,还是莫要直接顶撞的好。于是埋头,不吭声。

    “你莫装哑巴!你不说我也晓得,定是用的我予你们姐弟的月例钱!早知你这么败家,我何必心疼你们姐弟,给你们那么多钱。文箐,你莫说三婶管你甚多,只你这般败钱的行径,便是说到你二伯母那去,她亦会要说我一顿,没有好生查看你的花销,失了婶母之责。月例钱打从这月起,你也与文筜一般,不得超过50贯!”李氏越说越生气。

    减月例!这可不是文箐要与李氏相谈后期望的结果。月便减成五十贯,这可不成!

    文箐深吸一口气,道:“三婶,且听箐儿把话说完。”

    她说自己已与人合伙,一起卖绒衣,并且将绒衣得利大体是多少,透露出来。

    李氏气是暂时压抑了,可又转为不置信的问道:“你是说,这鸭子的毛就是你给文箧做的冬衣里填的物事?那个所谓的绒衣,指的是内中为鸭绒鹅绒?”

    文箐点了点头。这下发现自己有个失误了,还以为李氏早已晓得这些了,哪想到她只是猜测,根本不晓得自己用这鸭毛做甚么用。不过说出了口,也没办法。

    而李氏呢?她一直以为绒衣这个名,是因为领子与袖口还有衣襟处裹的那一圈灰鼠毛而得名,原来竟是指的内里为鸭绒。这时想起春节时,文箐送予文箧的冬袄,当时还很是奇怪:竟比蚕丝暖和,却比棉花轻,彼时只听文箐提了一句绒袄,也没太意。如此实说,上次去北京文箐送给文筼的两件绒衣,竟也是文箐做得。

    李氏这么一琢磨开来,便想得更多了。这意味着,文箐年初时就已经开台做绒衣这门生意了?可她在自己面前未曾透露半点儿口风,瞒自己瞒得好紧啊,这哪是把自己当婶子看啊。想想又来气了。

    然后,她再联想到周腾说的是褚群一事。这是文箐真与褚群有来往?褚群的东家又是谁?他离开江家不可能自己开铺子,必是受雇于人。这是李氏与余氏两人在一起商量的结果。现下一想,是文箐雇的褚群?

    “你雇的褚群?”

    文箐这时没有半分闪躲地道:“啊,我与他有生意往来,算是合伙做这门买卖……”文箐自然不敢实话实说,想着还是保留一点为好。

    她话未完,李氏却训斥道:“没想到你胆子是越发大了,找我要粮说是养马牛,却暗中蓄养水禽,如今鸭卖不掉自是浪费粮食不说,现下却又同外人合伙做买卖。好侄女儿,我且问你:当日你那香玉膏的方子,头油津方子,尽皆卖与外人,却未尝与你三叔三婶打一句半句招呼,你把我们当甚么?!如今好了,我与你三叔竟成了外人,你甚至于要与曾在江家手下做活的人合伙,也不肯在三婶面前透露半个字,好得很啊!!”

    正文300 气死人不偿命

    李氏骂得凶,打从昨日归家就没好心情。原因是归家后,周腾撞到邓知弦,邓知弦却热情地问文箐是不是赁铺子做买卖。

    李氏得知,以为文箐这生意定是做得十分大了,追问铺面一事。

    而实情是,文箐最近这段时间在沈家,根本无心管顾铺面事项,全权托付周德全办。周德全又要忙于阳澄湖其他田地的活计,分身乏术,只道是中秋前后谈定。至于邓知弦为何晓得此事,便是那日在南门处碰到了周德全与经纪在谈铺子,是以此事外泄。

    此时文箐面对李氏的穷追猛打,只掌握一个原则:敌进我退,在其盛焰之时万万莫与之短兵相接。

    既然是谈到经营上的事,最终还是要落到三叔头上,需得看他如何发话了。可李氏骂了不解气,又叫来邓氏与彭氏,还有两个姨娘来围观评理。

    刘氏冷哼一句:“且瞧这教出来的这甚么人?羞为长辈……”

    彭氏充耳不闻,脖子挺得直直地看着文箐,偶与彭氏说一两句,对其他人一概视若罔闻。

    邓氏没精没神地看着他们闹,她现下心思都不在家中,还全然留在长沙歌妓处,只是文箐此时落在她眼里,是格外的刺眼,尤其是隔两年再见文箐,只见她是越发象徐氏,心如针扎一般疼。她说得几句风言风语刺文箐,文箐装作没听见。

    彭氏终归是长房嫂子,与文箐亲厚些,又无利益冲突,自然是好言相劝李氏。李氏的尖嗓子吵得她头痛不已,心烦意躁,说话也就没多考量。“她想方设法挣些钱,或许是为争口气,可毕竟不过年十二,顾虑不全,难免有失妥当……”

    只是“争口气”这三字落在邓氏与李氏耳里,可了不得了。邓氏撇清责任:“我在长沙,家中诸事一概不知。”

    李氏闻言却是如刺猬一般全身警戒起来,尖声与彭氏道:“争口气?二嫂,你言下之意是我们给她气受了?她要扬眉吐气,才这般背着我们做这些事?养鸭能卖得几个钱,卖不出去,那些米啊工钱啊就同洒土一般洒没了,连个铜板下地的响声儿也不曾闻得!那些谷粮还不是我们给她拉过去的,虽是文简名下的地,可那些庄田哪一亩不是我们打理的!二嫂,你说这话,也太伤人了!”

    彭氏没想到自己一张嘴反而让李氏怒气高涨,她可不想再搅和到里面去,忙说自己嘴拙,然后借口身子不适,腹内难受,赶紧要走。李氏去不放,非要闹个是非曲直来。彭氏为难地看一眼文箐,心中直叹气。

    文箐不想彭氏为难,躲不过去,那就只能与李氏掰扯。本以为顺风顺不这店铺只要赁下来,年底就能开张。不过那时也是势必然要传到李氏耳中的,哪想到铺子没搞定,这事先要摊牌。“二伯母,三婶,四婶,侄女先斩未奏,确实是不妥。侄女在这一事上,真心向三婶认错,请三婶三叔宽宥则个。只是,说到箐儿败家,唯这一点,箐儿心中难过……”

    李氏自然再次一一例举她从这边拉去多少谷粮,这几年月例钱得了多少,问她现下何在。

    文箐缓缓地道:“三婶,您这般辛苦我自是晓得三婶是为着替我们姐弟看顾好钱财而打算,免得侄女儿不经事就败了去。我亦是每笔支出都记了帐,各钱花销如何,都有帐目可查。可宅子建成后,三婶三叔都没向侄女问过帐,侄女一时便错以为这些月例钱是任由侄女作主,私自做了决定,未曾再与三婶打招呼了。”

    文箐最后一段说得极为合理,这月例钱发到各人手中,难道也要象公帐一样日日禀报花了几文?自然是各家各人自作主。

    李氏被她这么一说,红了脸。彭氏赶紧问道:“箐儿既有帐,不妨说来都花在哪处了。”

    文箐终于将大家的问题从亲疏远近这一事上扯到月例上来,松了一口气,有条不紊地说出这几年从三婶处取得月例有多少,人情往来花费之数,与下人的工钱打发多少,还盖房子的工钱又是几何,偿还周管家部分钱,最后手头结余是多少。

    算到最后,明显是李氏发放的月例钱远远小于文箐支出去的钱。

    邓氏却问方氏:“分家时箐儿既与方姨娘一起,方姨娘竟也放心让她一个小娃管帐。”

    方氏这次没再象以前卑微的垂下头,却是不咸不淡地道:“我虽为长辈,只是我又不懂这些,若我掌管,定是不如文箐料理昨清楚。再说,她也不可能胡来,毕竟还有周管家与陈嫂在一旁把持着,各项皆是无误。文箐有本事,我又何必瞎便操心。”

    一句话好似说她自己,却又好似指桑骂槐一般骂了其他几个人,却是发作不得。

    彭氏恼李氏刚才凶自己,此时亦明知故问道:“箐儿,这月例三年来总计也不过一万四千贯,你这人情往来就花去了一万多贯。哪里还有余钱去清偿其他债务?可是一贯掰作两贯花?有甚么决窍,不如与说与二伯母知。”

    邓氏听得文箐小小年纪竟是过手了这么多钱,很是吃惊,同时更是不满,可又不知文箐哪里来的钱,略想一下如今刘姨娘管钱也不可能予周同这么多钱去资助文箐姐弟。寻思着是不是文箐上次盖房又挖得了钱财?可明明是三哥三嫂指了人去挖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此时,迫不及待地问道:“除了月例,你哪来这么多钱?”她差点儿就脱口而出:是否另有藏银。

    刘氏也是好奇不已,只她与文箐闹僵后,现下只冷着脸等着瞧文箐出丑,李氏要找文箐算帐,不用她出马,她便安然地坐在那儿。

    文箐见邓氏目光盯得自己死紧,好象看一小贼似的,心里反感,却又不得不解释:“这钱不过是收鸭毛做绒衣所挣。当然,就只有阳澄湖那几十亩或山或湖的田地,也略有点小钱。”接着便说起了菰田,还有浮筏上皆种得十来亩菰果,一年卖了,正好能打发范陈氏一家的工钱;然后今年新种了好些藕,只卖得少许,这几日正让人挖出来过节大卖,或许能得些过节费用。

    文箐说得不卑不亢,既不张扬也不失沉稳,那些数字从她嘴里迸出来,让其他人听了却是很吃惊。李氏虽听得她一件绒衣得利三分之一,可没想到已挣得这么多。这下子再不好说她用光了月例钱。

    谈到养鸭,文箐便说,不亏也不赚,哪怕是鸭卖不掉,宰了取其绒制衣,减去工钱与所用稻谷之值,仍然还略有盈余。

    如此一来,自是将李氏指责文箐败钱一结论彻底推翻。

    李氏揪住文箐找外人合伙,却没禀知家人一事不放。“只怕等到铺子开起来,我们这些长辈的还一个个不知内情,稀里糊涂掏钱去买绒衣呢。”

    文箐轻描淡写地道:“三婶,这事儿我曾想向您求助,问三叔可有闲暇能帮我一个忙,只是不巧三叔正打理产业无暇分身,让我自行解决。我寻思着,我既无铺面,又没人手,不过是有点月例余钱,放在手上,不下子儿,就拿着这小钱与褚群,还有李诚以及周管家商量,三家合伙,出力的出力,出钱的出钱,小打小闹,试试看。当时不过一个念头,就算这事没成,亏的也不过两三千贯钞。可我这念头又没人做得,说出来自然怕大家笑话,加之钱少,不好麻烦三叔三婶专门劳神,毕竟这事是十分琐碎。褚群与李诚他们出力出人四处张罗,我不过是出了一点儿,得了利,自要与人抽分。并不是不顾念家人,有心把到手的买卖推于外人做,更不是故意瞒骗家人。”

    邓氏与彭氏听得呆了,没想到过两三千贯钞能挣得这么多来。可李氏却不信,嗤笑了一声,道:“你别信口开河,以为我无知不识数呢。两千贯钞?哼!”

    文箐苦笑一声道:“三婶管过大钱,三叔打理的铺面都是南来北往的大行商,自是不把这点小钱瞧在眼里。可二伯母方才也算过,除却人情开销,箐儿当时确实只得这点余钱。我不可能用这点子钱去收布匹转卖于北地客人,另外如此一来也是与三叔的铺子抢生意了。而收鸭毛却是一文一只,哪怕收得一千只,也不过一百贯钞。布匹则是我舅姆好心让我拿了过来,未曾让我掏钱……”

    “你卖香玉膏方子,可不知顶多少匹,她好意思让你再掏钱!”邓氏听了这话,不知详情,想等李氏继续说,哪料到李氏却没说下去,而是问:“你说你非有意欺瞒,我问你,这一年来,你既是一直在做这绒衣,又为何拖到现下才说与我们知?”

    文箐见她步步紧逼,眼见得自己成功在即,退缩不得,此时亦针锋相对地辩解道:“三婶这话问得极好。这绒衣谁个夏天穿得出来?本是寒冬之物,焉能一年四季售得盆满钵满,更何况就算有人买,也没有那么多鸭毛。初时,好不容易做得五套,立时卖了,手头上又多得几千贯钞。这点钱我哪好意思张扬。三叔茶楼仅一日的茶叶钱可能就比我这个多了。我若想到处说,只怕让人笑话我小家子气,得志猖狂。”

    这时,方氏也挺身而出,再次替文箐说出“不得已”的由衷。“若说文箐有几分心思瞒骗,也不过是担心亏了钱很是没脸面见婶子们,又怕挨训。好在是运气尚可,没亏了,略有所赚。彼时与我亦提过,我便训了她几句,不过挣了一点小钱,怎地就沾沾自喜,没必要逢人就说。也没想哪日会做大,到如今也不过是给我们这些闲人多找几件衣衫缝制,打发时间罢了,连个铺面也无,怎能说是生意?在我看来,她这好似就是闲时寻一个能在后宅里做的差使罢了。要说她是背地敛财,这倒是我指教不当。”

    文箐与方氏一唱一和,三言两语,既道出了事情始末,又将李氏说的甚么欺瞒家人胳膊向外这些罪名,推得个一干二净。

    彭氏道:“你小小年纪,已能想法挣钱养家糊口中,二伯母自叹不如。莫管大钱小钱,只是你这一年里,不曾与家人说,自是让人有几分恼,误会你,也难免。”

    文箐点了点头,道:“我省得。长辈们误会我,如今我只能力求解释个清楚。至于中途为何一直拖着未说,我亦有顾虑。鸭毛要是买不到,我这买卖就开不得张,这随时就做不下去的生意,我又哪好意思说出嘴来让大家担心。寻思着,慢慢做来,做得大一些,再与长辈们知,也让长辈们放心。我搬出去了,劳家中人人牵挂惦记,我自己也着急让家人放心,可是又担心没法说服长辈我自己能照顾好,窃以为若把这买卖做得大一些,便能证明……二伯母,三婶,我真是非故意为之,不过是想让大家少些担心。”

    彭氏起身道:“好了,好了,这下你婶子们皆晓得你是一片好意,不过是不想让众人为你担心,好心差点儿办成坏事。下回可莫犯了。你二伯母我身子不适,这便回屋去了。”

    方氏也告了一声罪:“说来说去,都怨我,教管不严,原以为是小事,小打小闹的帮人做几件衫子,挣钱虽不是糊口,却也是持家一法子而已。”方氏将原先李氏闹起来的大事,竟一下抹个了不着痕迹。

    李氏心生恼意,可是硬于周珑,此时不敢冲方氏发作。尽管文箐说得有理有据,李氏再想就这几件事存心刁难,也说不出来。莫可奈何之余尚不甘心地道:“如今你既已挣得钱来,这月例钱便不用再发了。”

    文箐立时抬起头来直视李氏道:“三婶,您方才可是有提议让我开铺子?我对此一窍不通,正好借此机会请教三婶,我这点余钱可够?还差多少?若是成,还烦帮我寻间铺面。有劳三婶了。”

    李氏被噎得差点儿窒息而亡。

    正文301 斗志昂场

    余氏那日上午没在,因为出门去找褚群家的娘子打听消息,不过无功而返,因为褚家娘子出外去了,她扑了个空。归家后,听说三奶奶李氏在家为着绒衣一事与四小姐斗上了,还没讨到便宜。她暗道一声:三奶奶这一急,起初由鸡毛蒜皮的事而引起,可是怎的忘了初衷,现下最要紧的是向四小姐讨要香儿这事。

    下午,余氏提醒李氏。李氏今日在文箐那儿铩羽而归,现下再被她提及香儿,便有些恼羞成怒地道:“难道此时我还去向她低声下气求要一个下人?”

    余氏出主意道:“奶奶,这事何必劳您出面。四小姐与五小姐亲厚,五小姐自个儿去提,四小姐难说不顾姐妹情分,会不同意?”

    文筜那处知雨涵过些日子要走,对着她一张愁兮兮的脸也难受。好不容易,四姐归家了,自己欲与她聊一聊,哪想到姆妈与四姐又斗上了。她心里难过,想去找四姐,又怕难堪,姆妈会怪自己;不去,又怕四姐误以为自己偏帮姆妈。

    她一个人心事重重地托腮坐在屋里,见余氏进来,便道:“余妈,你替我向姆妈求个情,能不能莫撵了雨涵?”

    余氏为难地道:“雨涵被撵走是迟早的事。小姐何必为了一个下人让三奶奶伤心?若是担心她走了没人侍候的话,余妈倒是听说,四小姐手下的香儿很是不错,又得你四姐调教了一年多,四小姐身边有嘉禾侍候,自然是少她一个不算少,五小姐何不与四小姐商量商量?”

    “我去找四姐,姆妈会不会生气?”

    余氏怂恿道:“五小姐与四小姐是姐妹情深,这节下的,来来往往,有何不可?”

    文筜得了她这话,立时放心大胆地去找文箐,提到了雨涵要被撵走的事儿。

    文箐开始还以为她是来帮着雨涵求要一个差使的,这乃意料中的事,然而听着听着,发觉文筜打听起香儿来,心里一顿。

    如今香儿已学会了那些蒸洗晒鸭绒的流程,在自适居中可是能帮得上大忙了,自己留着她有大用途呢。先时送与表姐,也是明知表姐夫那边有丫环,料想不会留香儿多久才说的便宜话。此时文筜虽没说要香儿,可是这意思很明白,是李氏想要香儿。

    给,还是不给?

    文筜垂头丧气地道:“我上次冒犯了姆妈,这次雨涵的事不敢顶撞。四姐姐,你说有甚么好主意?”

    文箮亦在,听得这句话,十分不满意李氏到处抢人丫环的行径,一时之间连婶子的称呼也不叫了。“你姆妈上午还指责你四姐不顾念家人而与外人合伙做买卖,正闹得生分呢。你还来找你四姐讨要主意,若让你姆妈晓得,到时你四姐又要倒霉了。”

    文筜听得这话,便谨慎地看向文箐。文箐大度地一笑,道:“倒也没到二姐说的这个地步。不过,三婶可是与五妹提过,中意香儿?”

    文筜小声道:“余娘子让我过来问一下四姐的意思。”

    文箐这下心知肚明了。只是,就这事抻着,给李氏颜色看看?还是自己大方地将人送给她?

    显然前者又要加深自己与李氏之间的矛盾。

    文箮没好气地道:“你姆妈真会算计。前几天打甜儿的主意,如今又打起了香儿的主意。嘉禾年岁到了要出嫁了,你四姐教出香儿来正好侍候她,若她给了你,岂不是她又得另寻人重新教起?”

    文筜被她说得很过意不去,忙认错,说自己不是要与四姐抢丫环,不过是过来走一个过场,免得挨骂。“我去回姆妈,说我不喜欢香儿,不乐意她侍候。”

    “哦,你怕挨骂来走过场,可是话已出口了,你说不要,你姆妈肯定以为是文箐舍不得给,到头来还是文箐得罪了你姆妈!”文箮一针见血地道。

    文筜恼了:“反正我没想过要抢四姐的丫环!”

    文箐想到文筜替自己打抱不平冲撞李氏,自己说过心疼她,她有事,自己一定鼎力相助。那日李氏凉凉地道了句:“难为你记得你五妹的好。”这话似重锤砸在她心里,终究她得还这个人情。

    此时,她见文筜挨了那次打,在床上躺了好些天,脸又瘦了好几分,尖下巴突颌骨已隐隐而现,看来真是受了些煎熬。“前日里大表姐那厢也说要丫环差点儿就点了她。既然三婶也相中了她,是她的福气。五妹,你同三婶说,这个月底,我便让香儿过来。”

    文筜生怕被四姐误会,同时,对雨涵又有着愧疚,她虽平时对雨涵吆三喝四的,可是一想到她因自己而导致姆妈怪罪便过意不去。于是两种心思牵扯,自是十分难过。“四姐,我真不是要抢你的丫环,我也舍不得雨涵的,她,她……”

    文箐一想到当日答允过雨涵替她寻一项差使,不如干脆就此时提出来算了,也不得罪李氏,算是成全了文筜。“我怎么会怪你?四姐这是拿香儿换了雨涵。你替我谢谢三婶,将雨涵送给我,说来,似乎是我占便宜了。”

    文筜没听出文箐的勉强,信以为真,一想到雨涵也有去处了,内疚的心理就一下子轻多了。“四姐,你太好了!这下,雨涵也不用哭了,我也不用担心她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她!”

    文箮待文筜走了,愤愤不平地向文箐说起李氏前几天也打过甜儿的主意。“她为何一定要你我的丫环?你三婶这般行径,着实令人生气。”

    “那也没办法,她是我三婶,我现在年小不能主事,虽是分了家,唉……”文箐长叹一声。

    文箮自知失言,又引得四妹心情不好了。便问起文箐这十日是在沈家过得如何?

    文箐道:“甚好。”说得这二字,见二姐揶揄地笑话自己,便知她想岔了,赶紧道:“就同二姐去见娘舅家亲人一般。”

    “四妹,你就莫在我面前来这些假模假式了。你说说,你与你大表哥日日见面,他与你之间可……”文箮好奇男女相处一事,四妹早早定了亲,又常有机会见面相处,在她看来,这是多么好的一桩姻缘,羡慕不已。

    这话若是问文简,或许他会说个不停。因为文简在沈家也过得如鱼得水,与沈于氏及一干长辈说起在北京的所见所闻,又向表兄弟们吹嘘起北京的热闹繁亦是滔滔不绝,他能言善道,会讨好人,说话时知晓要看人脸色,于是越发得沈家人喜爱。渐渐地,他也与寡言的大表哥相处得来。

    “大表哥,你为何怕见我姐姐?我姐姐又不咬人……黑子哥想见我姐,还见不到呢。”文简认为大表哥胆小,见得大表哥有时偷瞧姐姐,便故意激将。

    沈颛羞得低下头去,轻声道:“男女有别。”

    沈周在一旁鼓噪道:“又不是外人。大哥哪来这么多说头。明明喜欢得紧,还躲着闪着……唉呀……”旁边沈颐见哥哥十分窘迫,便打了沈周一记,帮哥哥出气。

    华庭在一旁笑道:“大哥,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好事一桩。只大哥却与表妹总是闪闪躲躲的,倒是生分得紧,还不如我们与表妹相处得自然呢。”

    文箐与沈颛的情形还真是如他所说。明明在同一屋檐下,二人俱有几分闪躲避让,若是表兄弟姐弟之间的往来,本不当如此忌讳,结果有了男女婚约,在沈颛这边,倒是有几分别扭,而在其他人眼里,文箐似乎是体谅他这别扭劲儿,便也故意避之。

    这般相处情景,只苦了于老太夫人,在一旁干着急。晓得华婧的家具已全绘好画,便让华嫣带文箐去赏漆画,当然是沈颛几个亦陪同。结果最后话多之人却是文简与华庭。

    沈于氏对姜氏道:“这般下去哪成。昔年他大姑与文箐爹也一同长大,却是隔了一个哥哥,才有了徐家娘子出现,若是一早就让二人情意投合,哪会……”说到此,才又想起,文箐亦是徐氏所出。

    无意中,文简亦被姜氏问到席韧的话题,好在文简得了姐姐嘱咐,未说及详细的,只说是当时从拐子手中逃脱时遇得的一个有钱人,助自己姐弟几日水程。

    可是关于席韧要与姐姐结拜为兄弟的事,还是被姜氏问了出来。姜氏一想到文箐的容貌越发出挑,日后一旦成|人,比之昔年徐姨娘只怕更是要美上两分。现下才十二岁,已然如此人物……

    再瞧瞧儿子沈颛,小时是男生女相,如今倒是脱了必分稚气,有了些棱角,样貌仍是十分突出,所见之人俱说此子俊秀非凡。与文箐确实也称得上金男玉女。只是文箐不仅是貌美,更有慧才,但凡与其接触过的人,皆有意与其交往。谁道来日,若遇得一个比儿子更出色的,文箐会不会心生二意?同其父周鸿一般?

    文箐越大,姜氏是越担忧这要进家门的准儿媳会飞走。虽然现下好似没有旁人,可是再拖得四五年,谁晓得会不会引起他人觊觎?儿子讷言,若是不得文箐欢喜,那岂不是糟了?

    事实上,这种担忧,更是沈于氏心中的焦急感造成。沈于氏身子确实一日不如一日,众人人心知肚明,如今将人都唤到其膝前,也是为了让她更快乐些。沈于氏最喜沈颛,自是盼着沈颛早日成亲,文箐的好,她俱瞧在眼里,只怕节外生枝。姜氏暗里叫了嘉禾到一旁,问文箐一些细事。嘉禾是有问有答,可是姜氏发现她答得十分谨慎,口风甚紧,叫姜氏问完话亦无从猜疑。知嘉禾是文箐的跟前十分得力的人,问不出什么来。

    而此时,华婧还在一心想着如何将文箐的架子卸下来,姜氏烦恼女儿这是添乱:“她这般出色,若是嫌弃你弟弟,只怕还轮不到你挑剔,人家就跑了。现下只万分庆幸这是她先母遗命,早早结了这亲。”

    华婧小声道:“姆妈若真是有这顾虑,便已是齐大非偶。”

    这一句话,让姜氏发作了:“你就不能少说一两句?!不帮着你弟弟亲近表妹,反而寻事要让她与我们生分了,你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任性胡为?!”

    华婧心道:“正是因为我马上要离家了,才着急将表妹那高人一等的脾性扳?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