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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87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必认了这事,另有其人真的,如若我撒谎,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你,你……竟然还死不承认?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鲍氏,你说来与她听,我看她还有何借口抵赖”

    鲍氏恼道:“我亲眼见你到大门口,陈氏央了你,你便走了……不是你还能有谁?”

    周李氏见郭氏不服,便厉声斥道:“再闹,架出去打上二十板子,赶出去”

    郭董氏喊冤:“三奶奶,要打要罚我都认。只是这事真不是我做的。我若做了,不得好死此事乃是程氏所为她送糍粑于四小姐,定是她说的”

    周李氏见她说得好似在理,文笈让厨房煎糍粑的事她早已知晓,那么不是郭氏做的便是陈氏所为了。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有人阳奉阴违,实是可气

    郭董氏生怕再三辩解,突然想到了证人,便叫道:“哦,六小姐一直在四小姐,谁个说了何事,自是一清二楚。我根本不曾说得此事,六小姐便可以给我作证”

    而周邓氏正好带了儿女走进厅来,问道“怎的啦,要让文筠作甚么证?”

    周李氏见她进来,有心要发作,只是此时下人皆在,不好与之翻脸,忍了一忍,便不阴不阳地道:“四弟妹,陈家婆子进到咱家来了,你说,这事是不是该查一查?”

    周邓氏真不晓得此事,文筠没告诉她。她想到文箐才归家,方才还同自己说到陈氏,怎么陈氏就闻风而至了?故而她很惊讶地道:“她还有脸来这儿?三嫂,这种人不宣她?赶出去便是了。”

    说完,她坐下来,又瞟一眼李氏,慢悠悠地道,“三嫂,你管家,我本不当置喙,只是你既问起我,我亦寻思着,这事是该查查:文箐在屋里,怎会晓得外头的事来?这些个下人是越发没规矩了——你都吩咐下去了,怎的还有人这般违逆?还有,我瞅那门房办事实在是……”

    周李氏差点儿冷哼出来,自己临时管家,四房想找错,没门她盯着文筠,冷冷地道:“我当时听了,亦是差点儿立时辞了门房。不过呢,陈氏能进得来,这事说起来,还要问筠儿了……”

    文筠一听到陈氏进屋的事四婶晓得,早就把头埋在桌子下,此时只觉得两道扎人的目光刺过来,也不敢抬头去瞧。

    周邓氏疑惑了一下,可她只以为三嫂是故意找自己的碴,毕竟下午文筹推了文笈,立时回击道:“筠儿?陈氏来不来同她又有何关系?四嫂,你说的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了。”

    周李氏挖苦道:“原来你不晓得啊,没想到,文筠年幼竟也敢擅自拿主张了……”

    文筠支支吾吾,她现在也说不清是后悔还是不后悔,只是见四姐伤心难过,便想帮一把而已。“我……我……”

    郭董氏在一旁叫道,“四小姐,你为我作证啊,我可没和六小姐提及陈氏的事啊……”

    周李氏再次逼问道:“文筠,旁的我也不问你了。你只需同三婶讲讲,到底是哪个告诉你四姐,陈氏在大门口的?”

    周邓氏见她这般问女儿,好似审问下人一般,心里十分不畅快。看看女儿,她一反往日活泼,只低头不语,显然是有事瞒着自己了。她扯了一下女儿,道:“你三婶问你话呢,快些回答。”

    文筠想说不知道,可是郭董氏一个劲只央着让她作证。她自是晓得乃陈氏说与四姐听的,如今自己若不说,便是有人受冤枉了。这个,小小的她只觉心里不安得很。不免有些犹豫,毕竟见得四姐同陈妈相逢很是亲厚,跟见着家人一般,让他们见一面,又何妨?

    周李氏冷哼一声,邓氏听在耳里极不舒服,心想这事只怕真与女儿有关了。便一反方才说要彻查的话,语带不满地改口道:“三嫂,下人给箐儿通了一下消息,这同筠儿有何干系?你这般逼她,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做了坏事……”

    周李氏见她护犊,自己可不曾骂过文筠,不过是问她一句而已,邓氏便忍不住指责自己了,那先时她训骂文笈,怎的没想到文笈亦有亲娘心疼的?

    一个“逼”字,让她索性也不顾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语气上亦是越发冰冷起来:“四弟妹,有没有干系,我也不冤枉人。门房让婆子来请示,说是六小姐请进来的,他不敢拦。你说,箐儿要是去接人,那也说得过去,毕竟是奶过她的人。只是我没想到,筠儿竟去接了人进来……门房说了咱们六小姐这般对他道:‘是我姆妈叫陈氏进去问话呢’故而,我听得这话,还在想,四弟妹要问陈家人何事呢?”她说到这里,瞟邓氏一眼,本来的长音拖得越发长了:“原来不是啊。”

    周邓氏听到她这些话,方才明白她刚才问自己那句“该不该查”,原来不过是“请君入瓮”听得她语露讥讽,立时亦想反言讥讽过去,可当着一众人面,顾念她是嫂子,文筠办错事,自己这边理亏,只得硬生生地吞了这口气,僵硬地解释道:“三嫂,这还真不是我指派的,我早回屋了,陈家人来,我根本不晓得。看来是筠儿假我的名头,可她向来也是知规矩的,不是乱来的,我且问一下这到底是甚么事。”

    文筠见三婶要同姆妈吵起来了,显然姆妈是落了下风。在选择四姐姐还是姆问题上,立场很鲜明,方才死不开口的,此时哭着断断续续地坦白:“三婶,不是我姆妈让她进来的……我错了,我不该的……程氏听说门口有人象陈妈,于是四姐……四姐听说陈妈来了,便急着要见。我瞧她脚出血了,我……”

    她说得颠三倒四的,可是厅里众人都听明白了

    周李氏瞟一眼弟妹,轻松道:“瞧,弟妹,我说筠儿晓得此中原委吧,可是半点儿没冤枉人。既然是程氏报的信,那自是罚她了。”

    先时,周邓氏看着文筠回屋,没有象往日那般找文筹嬉闹,反而是扑到自己怀里,撒了一会儿娇,便落泪道:“四姐太可怜了……”当时自己也没当回事。哪里想到女儿竟是瞒着自己做得这桩事来

    周邓氏瞧着三嫂幸灾乐祸的样子,一狠心,一巴掌女儿脸上打了下去,道:“我叫你多管闲事明明晓得伯祖母赶了她出去,你还做这等事你气死我了”打完,一屁股坐下来,便抹泪:“你怎么这般不听话啊……”

    文筠是第一次挨打,还是当着这么多的面子,又痛又羞,捂着脸,哭了。

    周李氏也没想到邓氏会突然出手打起人来,劝阻?她可没那个心思。只是十分怜惜地叫开来了:“唉呀呀,筠儿,来,给三婶瞧瞧,可打疼了?瞧你姆妈,也真下得了手,怎么跟打不是自个儿女一般……这小脸儿,啧啧,都红了……”

    这话听在邓氏耳里,气得浑身发抖。

    周腾与周同恰好一前一后进门。周腾见得乱哄哄的,皱了一下眉,问道:“这是怎么啦?哭哭啼啼作甚?大过年的,怎么这般……”

    周同只见厅里人太多了,便道:“都窝在这里作甚?办完差事的,快出去吧。”

    有他这一句话,其他人都如蒙大赦,尤其是郭董氏,急着出门要找程氏拼命。

    鲍氏抢先她一步迈出门,郭董氏不得已走在她后头,恨不得拉住她自己冲到前头去。方走出十来步,二人迎面撞上程氏。

    鲍氏便恼道:“好好儿的,你作甚去讨好那边?”

    程氏一听,心里一惊,未搭话却已听得郭董氏开骂:“好你个贼婆子,自己做的污七八糟的事,却让我来背黑锅今日我同你拼了”一边说,一边冲上前来,抓了程氏扭打起来。程氏手里端着的一大罐酒便滚落下去,烫得她们二人一阵乱叫,来不及检查烫在哪处,又相互手打脚踢抓发挠脸揪耳朵,女人打架招式全套上演。

    鲍氏要上前去拉扯,踩在酒水上,湿了鞋,一跺脚,怒道:“你们且打死一个,便好了”

    二人才收回些理智,相互恨得要将对方撕成片,咬碎犹不解恨。郭董氏整着衫子骂道:“让你告密,没个忠心仁义的,连同陈氏一起赶出去我等着看呢”

    文筠见得爹来了,如见得救星,立时飞奔了过去,拉着他爹的手,委屈地抽泣着。周腾神色不悦地瞧一眼,便直接坐到了座位上,问道:“人又没来齐?”说这话时,周珑扶着姨娘进来了,也没人顾得上搭理她们。

    周同见文筠左脸上红红的,似是被人打了,不解地看向邓氏。“筠儿犯错了?”

    周邓氏见得周同,想着他打从晓得二房出事后,便一直挂念那对姐弟不已,心里憋了火,如今女儿又随了他,再次惹出事来。便扭过头去,不回答,眼里掉泪。可是扭头所见的是李氏那张可恶的脸,心想这不是让她瞧了热闹了吗?拭了一下泪,道:“还不是她文箐说甚么她便依了,竟领了陈忠家那婆娘进来……”

    文筠辩解道:“又不是我想我也不乐意,是四姐非要见的,我……”她说得前一句之后,小小年纪,隐约意识到自己似是充当了告密者,有种背叛感,立时便住了嘴。

    周同给她抹了一下泪,道:“这有甚么大不了的,值得你们这动静的。文箐要见,那也是在情理之中,毕竟是她奶妈,总归要见一面的。不过是早一天迟一天的事罢了。”

    这话,也不知是对女儿说的还是对厅里一众人等说的。

    周李氏却道:“四弟这话,不敢苟同。只是筠儿今日这般去门口引陈氏进来,却偏偏不说是箐儿的主张,反倒说是弟妹的意思。这不,让我这厢左右为难……”

    她这话一出,周同不好再开口,邓氏没想到女儿自己也打了,她却再次提起来,岂有此理。方要同嫂子理论两句,却听得周腾咳了一声。

    周腾是听了四弟的话后,并不赞同,故而瞟了眼其他几个下人,大声道:“这等子人,赶了出去便是了。她既没了良心,同她还有甚么好讲的?箐儿不过是吃她几天奶,尊她敬她,咱们家才一直用着她。她倒好,谋起主家财产来了,这般不仁不义,我们何须还同她讲情面?我瞧这事,还是要同箐儿讲清才好,她年幼,容易上当受骗,莫要被那有心人趁机而入……”

    正文153 先礼后兵

    小西随四小姐站在厅外,听得四爷说得这番话,很是不安,偷眼瞧了眼四小姐。出不知是不是屋外太寒,还是灯光太暗,只是感到四小姐面上犹挂冰霜,在她近边,只觉得很冷。低头一瞧台阶处,似有小白粒在跳动——

    原来,不知不觉中,开始下雪了

    文简小声道:“姐姐,三叔说得不对,陈妈才不是坏人,姐,陈妈对我们好……”

    一个孩子直觉地判断谁是好人,很简单,下的定义或许太表面,但只因为他感受到了“爱”。

    文箐顾不上这个了,只因为她听到周腾也不知对谁在交待:“待四小姐来吃饭时,去把那人赶走。莫要……”

    阿静听得心里一惊,碰了小西一下,小西把手上的放下来,忙接了她手中的。却听得她道:“你同四小姐说,我这便回屋关门去,哪个也赶不走我们,除非拆了二老爷先前的屋子。”她说完,借着门口的一点灯光,没有打扰文箐偷听,只轻手轻脚地走了。

    小西应一声“好”,却见得文箐已提着灯笼牵了文简进到厅里,对着周腾他们几个行了一下礼后,低头说道:“侄女又来晚了,请三叔三婶四叔四婶还有太姨娘小姑姑见谅。”

    打她这一进来,周同本来在劝周腾的话亦收了声,其他人都想从她脸上查看方才的话她是否听到了。

    周李氏目不转眼地盯着她们姐弟,然后方才挤了笑道:“文箐,就等你一个了。你三叔可是胃不好的,经不得饿……”然后注意到了跟在她身后的小西——捧着一摞礼盒。

    周腾听得,阻止她说下去:“你同侄女说这个作甚。”亦看到了小西端着的礼盒,便讶道:“箐儿,你这是?”

    文箐听得周李氏那话,心想幸亏是听了陈劝,过来了,否则还真不晓得要治自己一个什么罪名来。收敛了情绪,挤出丝笑来:“这是侄女与弟弟的一点小心意,不值甚么钱,请叔叔婶婶们笑纳。”

    周腾皱了下眉,说道:“都是一家人,你还同叔叔客气作甚?甚么笑纳不笑纳,你如今只得我与你四叔这两房至亲,平日里也莫这般客套生疏。只是,你又哪里有钱来置办这些?”

    周同对三哥这话不满意,道:“三哥,箐儿一番好意,你收下便是。她这般懂事,钱财来路自是无需担心的。”周同花钱从来不问如何来的,既是从沈家带出来的箱子,自是沈家打发的,还有甚么可盘查的?

    可他这一句,不仅是周腾听误了,更有一人听得心里直打鼓。那就是周邓氏。她想起了下午从文箐屋里回来,便有周李氏差余氏拿了一张条子来,说是郭良中午在韦管事那里支走了一笔钱,如今要三爷签字好记帐。那条子可惜自己也没细看,就让丁氏送到外院他的写字间去了。

    周李氏瞧着自己猜了许久的物事,这么快便送到眼前来了,一时反而愣了一下。倒是她旁边的文筜见着丁氏亦捧了一堆进来,惊喜地叫了一声:“这么多可有我的?”李氏这时才接了小西手上的礼盒,面上堆了些笑道:“箐儿,这是送给三婶的?瞧瞧,可是甚么稀罕物事。”

    周李氏十分客气地道了一声:“也难为你有心了……婶婶这边,也道一句多谢你记挂。”却是连瞧也不瞧一眼丁氏手中的盒子,更别提去打开了。文筹倒是着急看,却被她喝道:“这就吃饭了,莫闹,要瞧且待回屋去。”其实,她差点儿说出:“有甚好瞧的?”终究是忍了下来。

    文筜十分好奇,急着翻礼盒,一一打开来看,然后一下子便选中了胭脂盒,便叫道:“这个好看四姐姐,这是送哪个的?”

    文箐笑道:“五妹要是喜欢那太好了,家里女眷一人一个。”

    “多谢五姐”文筜典型的有奶便叫娘,然后对着周李氏撒娇道:“姆妈,你这个我亦要了”

    她这般激动,倒是衬托得文筠此时的沉默有些反常。文箐心里疑惑,便瞧文筠一眼,却也没见她抬头。

    周李氏心里算了一下礼物大致价钱,面上要笑不笑,带了一些勉强地解释道:“箐儿,归家便是了,怎么还破费给我们带这些来?这不是让我们过意不去么?”

    文箐自是说应当的,失礼不得。

    李氏叹口气,一脸遗憾地道:“前日闻讯便开始给你制衣袍,先时没料到你这般瘦,尺寸都大了,如今只能重做了,可是莫要怪罪三婶待你轻慢了。”

    文笈亦是十分好奇,隔着桌子伸长了脖子,屁股哪里还坐得稳?亦想跑过去,只是周腾饿了,把他按在座位上,然后有些不耐地吩咐周李氏:“既是文箐的心意,咱们收下便是。只是,你们给文箐做的衣物鞋袜,也赶紧地”

    “这个是自然,不过是太仓促,对箐儿与简儿,这一针一线更不能轻忽了。明日晚上便差不多赶得出来换洗的一套,到得初一,算起来,只怕也得有四套不止。”周李氏回了自家男人的话。

    周邓氏那边亦不想落她之后,接口道:“正是,我做的鞋只怕你亦穿不得,且到了后日,定让你穿上四婶做的新鞋过年。来,来,快坐下来,这饭菜都凉了。先吃饭,吃饭。”

    文箐忙道:“多谢婶婶们,用不得那多,还是给两位妹妹也做些吧。三舅姆家亦给我做了几套来,再说,我正长身子,穿不了的话,只怕倒是我有负婶婶们的厚爱了。”

    周李氏听得沈家便给做了几套,那自己这一大家子才给她做了四套,显然……表情有些讪讪,道:“不怕不怕,你舅姆做的那是你舅姆的心意,婶婶们的心意那更是抹不得,若是来日穿不得,且与你五妹文筜便是了。”

    文筜一听姆姆让自己穿四姐的旧衣,当了真,有些不乐,不过一想四姐的胭脂盒,当着一众人的面,也没做声。

    周邓氏却在心里暗自想着,“还是给两位妹妹们也做些吧”,这文箐可是太会说话了。不由得格外加以注意起来。可是没等她表态,另一句话已进入了她的耳朵里了,

    周同那边笑着哄闷闷不乐地文箐:“文简,来,你最爱吃的炒年糕,四叔没记错吧?多吃些,四叔再为你夹……”

    周邓氏心里如扎一刺,便睃了周同一眼,又看向坐在他另一侧的儿子文筹,正傻呵呵地乐着讨好文简,心里顿时就来气。

    可惜地是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发脾气,只好将怨气就近发泄,开始了旧话重提:“箐儿是不晓得咱们家几时吃饭吧?晚上让小西同你说说规矩,咱们家人少,故而一家只讲求亲厚些,大的小的也不分桌了,人多吃得热闹些。只是,明日可莫要迟了。尤其是过年与端日,要同你大伯祖父那边一起吃,那更是不能误点的。”

    这话,同样落进周同耳里,很不是滋味。好好的怎么针对起文箐来了?此时皱了下眉,瞧得周邓氏恨恨地盯了自己一眼,方才明白自己是不知哪里又让她难受了。对于她这种有事没事都往二房那边乱想的习惯,闹了多少回,却没见她改得了,他已经完全失望了,越发热情地给文简夹起菜来。

    周邓氏两眼不离文箐与另一桌的周同及文简,见他这般,饭没吃几口,肚子却是饱了——气饱了。

    文箐这般聪明敏感的人,又哪里不懂她所谓的“提点”?奈何人家是长辈,没有半点儿过份的举止,说出去倒是“善意”。自己可是赶在饭点前到的,有必要两人轮番来强调吗?吃了哑巴亏,这个话题暗忍了下来,她着急的是周腾出口要赶人,莫要真的是她一吃完回屋便没人了。方才一待自己进来,立马和乐融融一片,做的面上功夫都到位,正愁自己不好提,没想到周邓氏这话给她一个机会。

    她语带歉意地给两个桌子鞠躬赔礼道:“是,多谢两位婶婶提醒。文箐再不敢了。只今日,我奶妈来了,到天黑我方才晓得,故而略有些耽搁了,请叔叔婶婶们见谅。”

    侄女话中有话。周腾面上一寒,本来拾起筷子要夹菜,听了后便立时一放,语重心长地道:“文箐,咱们不让她进来,自是因她犯事,品行有亏,如此下作之人,岂能留在家里?你婶子若是禁你与她等来往,亦是为你好。三叔也同你再说说,这般表里不一、主家落难时便趁火打劫之人,实是狼子野心,来往不得。你三舅家不就是这般?”

    文箐越听越皱眉头。

    他说得冠冕堂皇,有理有据的,周李氏便是第一个附和,打起了亲情牌来:“箐儿,不是三婶唠叨,只是这事上,乃长房伯祖母发的话,咱们作为晚辈亦违命不得。再者,你可是要晓得甚么是亲疏有别。就算没犯事,她也不过是奶过你不到一年,终究是外人。更何况她有异心,是一条养不熟的狼,你念着她何用?咱们是你亲叔叔婶婶,我们自是只为你好的。”

    周同温言劝道:“箐儿,你对陈氏情重,可见你是个情长的,奈何人家却……”日后还是莫要多与她来往,家风不可坏。”

    文箐仔细琢磨着他这句“家风不可坏”的含义,抬头又看他一眼。厅中灯光虽亮,却是不如白昼,看不清其表情,只见他说完目光落在桌面某处发呆。

    周邓氏这次是与周同意见一致了,亦在一旁扇风点火道:“若她家真个有情有义,又焉能当时让你们姐弟遭遇这多事来……我瞧,且换一个,便好了。”

    周同听到她中间一句,只捏紧了拳头,眉头紧锁,再不吭声。

    邓氏这话提醒了李氏,她亦开始诉苦道:“箐儿啊,你是不是因安排的郭董氏侍候不周,才想用陈氏?你若是要丫环婆子,你婶子可是找就帮你在挑选了。你不晓得,我们可是把你的事看得比自个儿的还紧要。打从前日一听你在杭州,三婶我便已开始找人来侍候你了,只昨日找的都太粗鄙了,既怕她们照顾你不周,又愁她们不懂尊卑规矩的,做事坏了咱们名声,哪里能将就?故而,容我一两日,定挑个好的来。”

    文箐忙道:“三婶,多谢,劳您费心劳神,这般为我想得周到。只是,我亦不是……”

    周李氏不等她说完话,径直道:“你放心,三婶我绝不会随意找一个。日后你若用得不合适,你且再换了;家里要是有哪一个是你中意的,你只管说来。这些话,你年幼,本不当说,只是我又怕人别有居心,非说我轻慢于你,闹得咱们婶侄关系不和,岂不是如了人家的意,白白让人看笑话不成?”

    他们七嘴八舌,就是劝文箐莫要听陈氏胡言,并且让她莫要留此人,日后也莫要再见陈家人,更莫要因心软被她哄得团团转……

    文箐听得头痛,她此时此地能轻易退让吗?想到日后可能的后果,她激灵灵打一个冷颤——

    自家下人的处罚,怎么能容他人操刀作主?一退步,非但是陈事眼前自己再不能作主,便是日后好多年,凡事涉及到自己这一房的事务,又哪里还会有人来想着问一下自己的意见?等于剥夺了自己与弟弟的发言权,只能任人施舍与摆布了

    且说,文箐从来不是个怕事的、遇事龟缩不前的人,虽然到得明代来,隐忍的时候居多,可是她的经历亦告诉她,有时有必要强悍地展示自己,才能让别人不小觑了自己。若是自己已做完所有礼节上的问候了,人家还咄咄逼人的话,自己也只能是“先礼后兵”中“兵”了。

    他们说得极动情,大有马上就要撵陈氏出门的架势。文箐再不想听他们的指教,此时也不能不敬,更是发不得火,只点头应道:“三叔说得正是。归家听说她是贼,实是出乎我意料,更是激动不已,今日四婶说时,我差点儿失语,若是冒犯四婶,请四婶万勿见怪。”

    周邓氏恼火今日文筠挨打,还是文箐所致,面上却只当作若无其事,淡然道说:“无事,箐儿勿忧心,婶子省得,你是情切。”

    周同让她快坐下,先吃饭再说。

    周腾以为她终于认可了自己的主张,便提了正色道:“你与文简年幼,我们是你叔婶,自是要抚养你们姐弟长大成|人,故而不敢掉以轻心。对于陈家这种人,你可莫要心软,顾忘旧情,若是姑息养j,一旦纵容了,日后可是越发变本加利的。”

    文文箐已经闹清现在家里各人对陈嫂的态度了,自己人单力薄,此时若一味当场反驳,首先是自己连陈嫂真正“犯的事”都不清不楚,无从辩驳,第二是她在权衡从何下手,才能让她先不赶走陈嫂。

    正文154 掀牌,不退让

    没一个说陈家半点儿好的,人人皆说得陈家人信不得。她说不得周腾周同是否有别的居心,比如陈妈在岳州有次说漏嘴,道周腾爱财分家时肯定要占很大便宜才罢休的。现下她亦有所怀疑是家产闹的,周腾兄弟二人难道联合了,要将自己的信任的左臂右膀赶走,日后便听任他们支配家产?周夫人当日在岳州时可是卖 了不少,那自己这房还能剩下多少家产呢?

    ……

    没有证明周腾兄弟有害自己之心时,就算是先时成见,她也不想把周家人想得太坏,还谨记着她当日在归州见过周腾后,说三叔怎么在爹养病之际只记挂他自己的生意,实在过份……而那也是周夫人第一次责备她,让她莫要在背后乱说三叔的坏话。

    周腾是好是坏,她不晓得,只是他与周同坚持的立场,现下肯定是自己的对立面,阻碍了自己了解全部的事实。

    今日若是没让陈妈同自己讲明白,只怕日后自己身边的丫环也是听命于长者的,可怜自己却在后宅里被“拘”着,再也无法同外界消息了,更是没法同陈妈联系了。而且,她更相信直觉,陈妈一家子不会做得这种事来,更何况有阿静的那未说完的话佐证,只怕其中别有缘故。

    她谨慎地道:“是,三叔说得甚是,家人自是最亲的,我自是对叔叔婶婶们更是依赖无比。想先时我亦敬陈妈若义母,而她待我更比阿素还重,故而,说她谋钱财,我只寻思,是不是其中有误会?或者哪处她有为难?三叔四叔,此事原委,我才归家,自是半点儿不清楚,可否……”

    周李氏见自己四人说得唇干舌燥,以为她定是听了劝,哪里想到她再出口的话,居然道是“误会”真正是个油盐不尽的人

    不等她说完,周李氏很不满地道:“文箐,你这话不是打你叔叔婶婶们的脸子么?难道我们竟不如一个奶婆子?你叫她一声奶妈,那也只是不过是一个下人”

    周同也没想到文箐这般因执,不信任自己,也有些不悦起来,道:“箐儿,当日陈家人可是对着二哥二嫂的灵柩,在你伯祖母面前承认的,族里人人都见得……”

    阿静说外面传言当不得真,让她莫信,可是为何连周同亦说是陈妈他们是当着灵柩承认的?到底这中间发生何事了?根本就连给她问清这事情的始末时间也没有嘛。

    她心中忐忑不已,却听得周腾十分激愤地话语:“我们没送他一家去官府,已是容情。若不然凭他的罪,那些钱财也足够他们一家死好几次了。念他们一家服侍二哥二嫂几十年的情份,家丑不可外扬,我们方才免告入官的。这也算是我们周家仁厚的,要是别家,哪会这般,打个半死再送官府亦不为过”

    文箐听他说得这般狠辣,亦有些心惊。

    周同见她有些惊讶呆痴的目光,便对周腾道:“三哥,这些你说出来,莫要吓坏了箐儿与简儿了……”

    周腾这才住口,问道:“你的酒怎的还没来?”对着余氏道:“且去厨房帮我要壶梅花酿来……”

    周同劝道:“三哥,如今守制,醉不得。”让余氏莫要再去。

    “是,我很是感激四叔去接我归家,也感激叔叔婶婶们等诸位长辈对我的厚爱,就是笈弟今日晚间还送了糍粑……文箐父母姨女娘皆没了,日后定是要多赖叔叔婶婶们照顾……”她说着说着,拎了帕子连额头,脸都遮了,肩膀一耸一耸的。“只是,我所以挂念陈妈,正如四婶说,是念在过去的情份上。她若真做错了事,那我自是饶不得她,莫说是不要让她进家门,更是连提我亦不想提及。我……”

    周同见她哭得这般心痛,便十分不忍,也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只道:“好了好了,咱们好好吃饭,莫提这种人。”

    文箐本来想说:“我总得要明白她到底如何谋了我家财钱?又是多少?”哪里想到却被周同给生生地堵住了,再不好往下说去。只道今夜他们不赶走陈妈,自己也莫要操之过急,回屋便能问清始末了。接了周邓氏递过来的筷子,只觉很沉,手抬不起来。

    当下,众人也不再提赶人的话题,众人都闷头不吭声,个个颇有些食不知味。

    周李氏想到自家男人说的话,甚好,的时候,文简却记得陈妈还没吃饭呢,便道:“四叔,厨房还有饭吗?”

    周同哪里晓得他小脑瓜子想法,只以为他要多吃,便哄道:“有,有,莫说厨房,这厅里便还有一甄子在热着呢,你且放开了吃。”

    文简却很认真地道:“那,能给陈妈送些过去吗?她与阿静还在屋里等我和姐姐呢。午饭都没吃,肯定饿了。”

    周腾没想到这姐弟俩都惦念着那婆子,实在有些着恼,只是因那是二哥家的孩子,如今没了大人,自己更不能打不能骂的。语气生硬地道:“文简,你自己吃饱了就行,莫管那些。”

    以文简那种心性,哪会不管呢?便道:“陈妈是好人,才不会作贼我不信”说完,便饭也不吃了,要下桌去。

    周腾是个没耐性的,从来不会哄孩子,此时怒道:“怎的这般不懂事她要是好的,难道是大家冤枉她不成?吃饭”

    文简抗食。

    文箐听得这动静,便要下桌去。周李氏看热闹,周邓氏满脸不悦,而其他几个孩子都不敢吭声。

    周同劝道:“三哥,简儿还小,不过是孩子,哄哄就好了。来,简儿,吃完才能下桌。”

    文简低头,噘嘴,生气。

    周腾被四弟一说,也晓得刚才有些小题大作,可见到文简是谁的面子也不给,压着火,道:“文简,莫要闹气。三叔不是怪你,也不是冲你发火……”

    这对周腾来说,已是很大的一个退让姿势了,只是文简不懂大人的这一套,他抬头,眼里流露出不信任。周腾只得忍着继续哄道:“不是三叔不给人吃饭,只是要施舍,也不能给陈家人。他们不过是欺你年小,好哄,自然是骗你,说好多好话哄你开心,想图更多钱财。”

    文箐拉着弟弟,心想,不得罪人,如今弟弟也是得罪了三叔了,给了他不好的印象,日后就算乖乖听话不反驳,只怕三叔亦会对弟弟更加严厉要求礼教或者训斥了。“文简,三叔四叔是长辈,不得无礼。来,快认个错”又在弟弟耳边小声道,“认个错,我们马上回屋。要不陈妈被赶出去了。”

    文箐对着周腾周同行礼:“三叔四叔,都是箐儿不好,没教好弟弟,请三叔四叔念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莫要怪罪。”又让文简跪下认错。

    这下子,周同首先坐不住了,忙起来,道:“箐儿,你这是作甚,这不是让我与你三叔没脸见人了吗,我们何曾怪罪于你?简儿,快起来,莫要这般了。三叔四叔不怪你,不怪你……”

    周腾没想到文箐来这一招,把他架在这,实在难堪,也后悔方才真不该发火。

    文箐拉了文简起来,肃容道:“三叔,四叔,侄女虽小,却不是个耳根软的。我能持匕首杀强盗,敢上县衙告状,也并非一时冲动,只不过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有恩也需得报恩。”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见其他人都看着自己,便继续道:“我才归家第一日,便听得陈妈一家图谋我家钱财,亦是吃惊。不知当日可有何证据?我实是不明白他们是何时起意谋的财?谋了哪些财来?”

    周同插了句,道:“陈家人说是因为在归州与岳州,不曾发得他们工钱,故而他们趁二嫂重病在身,无法料理一应钱物,便开始了贪没。”

    文箐点了个头,道:“三叔这般说来,我想想,也甚是有道理。若是他们真犯事,也只能是此时。”

    众人皆想,这还用得着说。

    众人皆想,这还用得着说。

    周腾却是十分不满地道:“我们又不曾冤枉了陈家人。证据,岳州府发来的公文里就提到了常德的田地庄子,这还能作得了假?”

    文箐心一跳,常德的田地?“那田地我自是再清楚不过了,阿素姐姐的嫁妆。再说,还有帐本呢……”

    周腾哼一声,道:“箐儿,你太小了。他说是嫁妆你便真信了?帐本?哪里来帐本?陈忠那滑头,竟然说离开岳州府时,人多事杂,丢了……亏我前些日子赶过去……哼这种人,既做得出那些事来,又怎会留下把柄?先时他还矢口否认,后来我们花了好些时间,他才承认是贪没。怎么,今日陈婆子过来,莫不是又要反悔?”

    帐本没了?文箐十分惊讶。若是有帐本在,常德的田地一清二楚,自是能说清陈管事他们的清白,又怎么会被周家误以为是陈氏私自购得的呢?“三叔,帐本没了,亦不要紧。我记得清清楚楚呢岳州的帐本,还是我亲手记的”她摔出这么一个炸弹来

    文筠也抬头看向姐姐,屋里两个男孩更是流露出惊奇的目光来?这个堂姐原来不止胆大,还会算帐?一时之间,文箐在他们心目中更是拔高了一座山一般。

    连周同亦出声道:“箐儿,作帐可不是简单的事儿小小年纪,莫要撒谎欺诳。”

    周腾亦是十分不敢相信地看向这个小侄女:难道比二嫂还要出人意料更胜一筹?

    文简见姐姐被众人质疑,便急着帮着姐姐说话,大声辩解道:“算数又不难我都会算到一百多我舅妈还问我姐姐帐本呢”

    “箐儿,你是比你姐弟他们聪颖,只是,三婶也实话同你说,会算些数并不就是等同于会记帐。当日三婶学这个,可是学了大半年不止,到哪今,那铺子的帐亦是你三叔才看得来。”周李氏记过家里的日常帐簿,此时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

    文箐本不想多说,这时索性放开了道:“记帐查帐这事,确实不容易,文箐亦不敢夸海口说每样帐都记得。只是家中日常小帐,却也并非难事。”

    周李氏却道:“归州他们要是没下手,那自然是在岳州。你不是说,二嫂当日是重病不起、昏迷人事不知的吗?”

    “母亲病重是事实,只是三婶四婶有所不知,母亲在归州便已让我当家了每日里皆考核我,倒是未尝出过甚么大错,数目都无差。故而,到了岳州后,所有钱财全是我锁着,帐本也由我来记,当时手头钱少,莫说每贯,便是每文钱去向,我都清清楚楚,唯恐钱没了要乞讨度日……”

    她这话说得周同与周邓氏十分羞愧。周腾脸上亦掩饰不住升腾起来的耳热,咳了一声,道:“真要起心作假,还不容易?冒支便是了。”

    文箐却有话回应:“三叔,您管的是都是庄子与铺子的大帐,帐目上自是名目甚 多、进出皆频繁,便容易有猫腻。只家里几口人的日常小帐,便是不记帐,也能背得出一人多少合米,几两菜,更何况我们为爹守制,又是冬日,吃的就那两样,这点子物事自是想冒支亦没得法子。”

    周腾见她回答起来滴水不漏,似乎极为有把握,虽然仍有所质疑,也不好多与侄女争辩此事。

    周李氏却不服气,道:“箐儿,不是三婶不信任你,只是空口说话容易,但要是你到伯祖母面前也这般,那可不成。你若真行,明替我看两页帐本,三婶同你说些事。”

    意思是要教育自己了。文箐欣然接受这个挑战,道:“好啊,有三婶指点,侄女更是放心了。若是将来分家,到时帐务我先理清了,三婶过完目,也会放心让我管弟弟这一份了。”

    文箐说得有些冲动,不过她有一些存心,想弄清这一家子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四个大人又哪里料到,她想的竟是这般远

    周李氏第一个跳脚道:“只是,你这般年纪,哪里能自立门户的?就算你真有本事,我们亦不能放任你不管,否则外头人不知情,还不指着我们脑门骂,届时我同你三叔四叔四婶如何做人?此一项,你可莫要放言……”

    文箐也不坚持,道:“这个,三婶尽管放心,我亦想过,若是怕外人说,我自是说是三叔料理。当然,三叔若能帮忙,我更是感激,届时就劳三叔费心了。”

    此话一出,周腾发现自己太小瞧侄女儿。为何当时在归州没发觉,或是同她多说几句,又何至于今日这般窘境?

    周邓氏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撇嘴,斜了一眼三嫂。

    文箐见得再说下去,只会耽误时间,便道:“爹与母亲姨娘俱不在了,如今只余我同弟弟,自是要依靠三叔三婶四叔四婶的照顾。只是对于我们家来说,陈妈犯了事,怎么也该让她当面向我与弟弟交待了才是。我实是想见她一面,问清她到底如何谋的我家财,不搞清此事,我寝食难安,难道母亲当日所教,我全没领会?竟白白让坏人在我眼皮下做了手脚,偷尽家财,愧对父母在天之灵”

    此话一出,其他四个大人再也无?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