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49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快……”
掌柜的一听叫唤,腿上就打哆嗦,且看来人,正是先时被曾无赖推倒差点儿摔着的老者的亲属——他跑得满脸通红,眼神却是无助得很。其他众人亦想起老者先时仗义时吃了曾无赖的亏,被扶走时还一边捶胸顿足边咳边叫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没想到那老者居然还真气出大病来。
掌柜的听完他这断断续续的话,头痛病更是严重,怕万一有个甚么事,忙又叫了一个小二,让他陪着客人去请大夫。
可那求医的中年人却在转身之际,便觑得厅正中间一人被一椅子镇在地上,吓得稍顿了一下脚。可是再细一瞧,立马认出那是曾无赖了,看得出他哪里还有先时的猖狂,显然已处于下风了,而椅子上蹬一条腿的显然是他的对家。想想此前要是自己拼一把命,兴许也能象现在这般把他骑以椅下,自己老父又怎会被气得发病?
一时便来了气,他愤愤地冲无赖骂道:“活该你这无赖,且算是有人来收拾你了这便是老天开眼,给我爹报仇”尤嫌不够,跑过来要踹一脚,只是他太着急了,脚未站稳,另一条腿便抬起来,所以差点儿摔一跤。
这让他更怒火中伤,心想自己爹骂自己没出息,胆小怕事,没想到这下要踢一个倒下去的人,却没踢到。无论如何也一定要踢踢,要不然无法宣泄心中的怨气。
于是再踢,这下扶了后面的桌子,抬腿用力来一下的时候,却看到曾无赖裤下湿答答,流了水,可空气里一股马蚤臭味。
这令他如捡大宝一般惊喜道:“哟,没种的,居然吓得尿裤子了大家快来看啦,这无赖有也今天居然被吓破胆了啊”他也不顾曾无赖在下面眼都胀出红丝来瞪向他,只一劲要将无赖的丑事公布出来。
其他人闻声都伸着脖子望过来,其实,空气中已开始将尿马蚤味漫延开来了。
掌柜的生怕他这是火上添油,忙赶上去一把拉住他,道:“客官,你家堂上大人病要紧,请医生为要事,勿要耽搁”
那中年人先时气愤至极,此时见得曾无赖如此没了脸面自是一喜,差点儿忘了正事。经掌柜的一提醒,才想起来老父着紧,此时不能痛打落水狗 ,出不得气来,便冲袁文质一拱手道:“这人,着实一个无赖,只怕向来是横行无忌的。我老父便是被他给打得摔倒,又给气得伤了身子,这人如今便同我结了仇。兄台一定多多惩治才是请万万手下一定用力为兄多谢仁兄仗义”然后,又踹了一脚曾无赖,嘴里骂道:“我让你再欺负人”
小二同掌柜的合力要将他架出门去找医生,他却突然恍然大悟一般道:“且慢掌柜的你速派人去请医生来,我爹身边离不得人。我且将这厅里的事告于我爹。他若晓得恶人被惩治,定是病也缓下来了。”
一说完,便把店里小二推出去,自己则一阵风似的返回后院去,一边跑一边仍叫:“恶有恶报真正是老天有眼,菩萨显灵啊……”
掌柜的抚着额头绷紧的青筋,寻思着这事情怎么是越发糟糕起来了?突然一拍大腿:这万一……那老者中风突然死了……那,那自己店里就立马是人命官司了,哪里还是钱财之事?
他这一吓,顿时大汗淋漓,哪里还顾得上厅里的事,也匆忙赶向后院去,急着去看一下病况到底严重到甚么程度。
上章写到小偷怕凉便把光脚搁在椅子下沿横木上——写的时候一时想不起来它的学名,终于找到了,叫“承足”,已修正了。抱歉。
正文30 恶人自有强人压3
文箐初时见到曾无赖被摔,又被飞旋的椅腿给吓得尿了裤子,她差点儿为袁氏拍掌喝起彩来。此时亦痛快地深呼吸一口,果然一股臊味,臭得紧,实在太污染空气了瞥见曾无赖身下似有一瘫水慢慢散开来——差点儿命根子没了这孬种文箐心里骂了句。
袁文质这脚上功夫,自是再次惊了店里所有人,开始时都吓得大气不敢出。待晓得曾无赖尿了裤子,先时被曾无赖用话语挤兑以及眼神打压的一些客人,此时只差拍手称快个个神情都十分愉悦之余,闻着尿马蚤味,又都转为鄙夷,便也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曾无赖却是心里恨极了,尤其是看到那个中年人先时还是胆小鬼一个,适才却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起来,自是恨得牙痒痒。奈何下身吃了这一大吓,竟然一时失禁,如今真的再无半点脸面可言。
可是袁文质本还想只要他归还钱袋,吓唬他两下,便放过他。眼见中年人风风火火的来去,加上他对曾无赖的恨意,显然不是撒谎作欺于自己,看来曾无赖老幼弱小是一个也不放过,见人见利便想欺的,果真是不惩治一下,无法让众人出口气。等中年人一走,他脸色也黑了,问道:“如此说来,今日不止一个受害者了……你说,这椅子腿怎的就没个准呢?该砸的地方怎的就差那么一丝一厘呢?”便把椅子再次翘起来。
曾无赖虽是心里恨恨不已,眼下却是彻底晓得今次是遇到个厉害的了,一想到适才命根子都差点儿没了,要是不小心激怒这人,只怕真可能杀了全家……想他平时也是个色厉内荏的,欺软怕硬得很,这会儿哪里还有先前的气势,更别提甚么蛮横了,眼见椅子腿又要落下来,便吓得满头大汗,闭着眼大声求饶道:“好汉,有话好好话,有话好好说……这钱袋……不是……不是……我娘子绣的好汉……那钱袋归你了。你想要,便自拿去就是了……且把椅子拿,拿开……”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二人身上,袁文质本来亦看着曾无赖,此时却象脑袋后面长了眼一般,回手就一把拽住要跑路的小偷,依然摁在了椅子上。
小偷一见曾无赖只是要赖那几个铜钱与一只钗子,便受如此罪,可自己却偷了他钱袋,比曾无赖的可是多了一倍不止,那只怕更是要遭大罪了,自是吓得想跑,却哪里想到再次被逮个正着。此时受制于人,越是挣扎对方越是发力,痛得紧,只好乖乖地坐下来,一脸痛苦地叫道:“大爷,我不跑了……你且放开我……好汉,你这手劲儿太大了我,真不跑了,不敢了”
曾无赖僵着身子胆战心惊左等右等没见对方吭声以为自己说得不中听,便闭了眼,只等落下来挨砸,嘴里求饶不停。却也没见椅腿砸下来的动静,倒是耳边依稀听到了另一人的求饶声,斗胆睁眼一瞧——袁文质正抬起另一只手捂了一下鼻子,脸上神色颇有几分鄙视,脚下那把椅子却是飞速转不停便幻化成无数把椅子的影儿,冷冷又哼出一声:“你说甚么钱袋归我了?难不成还是你拱手相让于我?嗯?”
曾无赖被他从鼻腔里哼出来的一声“嗯”给吓得腿直抖。因为袁文质脚未动,可是这椅子三条腿却不停地在转悠,每次若是他故意转慢了的时候,就能清晰看到其中一条椅子腿转到曾无赖腿间时,那椅腿便到了最高点——正是命根子所在,这要落下来,绝对……不保。曾无赖面色发白,讨饶道:“好汉,我说错了,我说错了……那钱袋本是你丢的……自是你的了不是我的,不是我……”
袁文质却不领情,扫了屋里众人一眼,看向文箐手里的钱袋,道:“哦?你说是我的,便是我的了?那你说不是我的,便是本来是我的亦不是我的了?难不成,我的财物还需得经过你的许可方才能算我自己的?”
文箐听着他说的这番话,好似一通绕口令,却是十足的逗趣,只憋了笑看热闹。文简却是特别佩服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英雄,把这个欺负自己姐姐的坏人打翻在地;同时,亦有几分畏惧。
屋内其他人觉得这年轻人才是个真正难缠的,曾无赖如今遇到他,只怕不死也脱层皮,不过却也半点不同情这无赖。
尤其是掌柜的,刚才火急火燎的看了那个中风的,果然听了他儿子说曾无赖如今被人打得屁滚尿流,那老头就缓解了些,现下不出意外,应该没有性命之攸。他才松得半口气,跑到厅上,结果是头痛病发作得更加厉害——曾无赖要是在他店里没了性命,或者被打伤,那可如何是好?他家兄弟还没来呢,自己打从袁文质进来说话不对劲,就赶着派人去找了,哪里会想到发展到如今这态势?也不知日后他们会不会再找自己算帐?于是偷偷地对着关老爷一再拜倒,只求这些“大爷”快些离开这里。
曾无赖见椅子腿时不时便碰到自己那个地方,便急得只能用臀部作为支点,双手撑着身子想往后挪,却怎么也躲不过,那长了眼的椅子腿如影随形亦跟得紧。这时再无先前的狡辩,哪里还想着如何算计对方,只觉对方是阎王转世,尤其是对方眼下黑着脸。若是对方能容他起身,只怕他是要爬起来跪地磕头了,他语带颤音道:“壮士,好汉……我嘴贱 ……不会说话……那钱袋自是你的……自是你的……无须我说……”
袁文质视若未闻,只转过头去对小偷道:“你还想跑么?”
小偷脸色发白,此时亦是一个劲儿点头道:“好汉,我自是不敢了……钱我都还于你了……你看……”突然感到颈上千斤重担消失,此时亦能自由呼吸了,便眼角偷偷往上瞧袁文质的脸色,见他只盯着曾无赖,忙口里又道了句,“多谢好汉手下留情……小子我再不敢了,真的……”
“……爷,孙子我错了,且让我起来,我便是给你磕头亦可……”曾无赖躺在自己的尿中,此时异常难堪,再不顾什么颜面,也不管袁文质那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只把以前别人对自己说的求饶的话都尽量说出来,以求能避了这椅子下的煎熬。
众人听得他自称“孙子”,再喷出笑来……
袁文质却冷声斥道:“我可是没有你这种孙子若有这种子孙,还是早掐死的好免得祸害百姓你说,现下可拿你如何是好?”最后那一句便是停下椅子,又俯身下去,好似没有一丝怒气。
曾无赖以为袁文质要放过自己了,忙道谢,口称自己随他处置。袁文质听完这句,却笑了,好似对方说的话实在是太中听,接着道:“好既如此,不如咱们在这店里,当着一众人,便把这钱袋说个分明”
便在这时,裘讼师带了两人进来。一见屋内这阵仗,先是一愣,然后立马快步走到文箐身边,抱起看热闹只差抚掌称庆的文简道:“庆郎,可有不妥?”
文箐指着地上叫着要磕头认罚的曾无赖道:“裘先生来得正好我适才送你出门,在门口捡得这个钱袋,没想到遇到这人,非道我掏摸了他的,要我上公堂。你且帮我瞧瞧,写的状纸可是合适?”
众人看他先是扬了扬手中的钱袋,后又掏出状纸来,递给那刚进客栈的青年。看来,这小童并不是孤身上路,而是还有长者陪同。
掌柜的忙上来作揖,道:“裘先生,你让我派出去的人好找。可算是回来了。如今,这店里是非多,你家娘子亦在后面寻你,我这也忙不过来,照顾不周……”
裘讼师道了声谢,一目十行地看了看状纸,好似不经意地道:“哦,这格式自是妥当。不过告他恐吓取财罪,却略不有妥。这恐吓取财么,自是指的那知人有犯,欲相告诉恐吓以取财物者。你是拾得钱袋,不是偷的,自不是犯者倒是有另一个罪名极合适,‘诈取官私财物’他有否从你手里硬要抢?如果有,便是再加一个白昼劫夺罪也不为过。这个罪可是比窃盗罪更为重至于欺凌弱小,也一并加上便是了。多罪并罚,想来堂上大人会再依情况多添几条……”
曾无赖见这“裘先生”一进来,显然便是小童的“同伙”,听完他的话,才晓得真个遇到行家里手了,只怕不比自家兄弟差且听他一一将罪名说将出来,不免有些惊惧,只是又恐这人只怕也同自己一样,胡乱扣些相关罪名罢了。此时虽被袁文质吓得没了底气,却一看新来的人读书人样子斯文得有几分瘦弱,绝不如袁文质这般厉害,不免迁怒,张开嘴骂道:“你莫要乱加罪名明明是你家小童见利起心……”可才开口想骂,却瞧见袁文质一双利刀迸射过来,好象他一时不慎,其中一条椅子腿便突然掉在自己小腹上,痛得厉害,一声尖叫之后,也喊将不出来整句的话了。
袁文质听完裘讼师的话,此时亦朝这位年长自己几岁的男子点点头道:“我正愁自己不会写状纸,适才听闻先生所言,原来我亦可以告这厮一个‘诈取私人财物’。还请先生帮着我拟份状纸”
裘讼师不明所以然,只见他制住了曾无赖,敌人的敌人自然便是朋友,又见对方待自己客客气气,便对这个年轻人有几分好感,当下便道:“好说,好说。不知兄台这又是所为何事?”
文箐再次扬起钱袋道:“这位大哥,便是这钱袋的真正失主”说完,便要归还钱袋于袁文质。
袁文质却一摆手道:“还劳小兄弟替我保管。毕竟我还没说完这钱袋到底还有何标记呢,没个真凭实据,实难以服众。”说这话时,看身屋内众人,又瞥一眼曾无赖,方才将压在他小腹的椅腿提起。曾无赖一直被椅腿沉沉压得动弹不得,寻常人便是从他小腹上连着衣襟都下陷成一个深坑便晓得有多少力道加诸于上了,此时痛得只哼哼,说不得话来,更是起不来了。
袁文质朝众人一拱手,又恢复成一脸憨厚青年状,道:“各位作个见证,我要说的凭据除了袋上的绣样,除了内中银钗,还有内里那张契纸,那是我自南京买的两支钗子店家付于的契,这便能证明袋内银钗同我身上的那支钗子刚好一起买的。再有一点,袋内还绣有一字‘彬’。小兄弟麻烦展开来与众位过一下眼。”
文箐把袋放到桌子上,把内里物事倒出来,展开契纸,交于屋内一众人看,有些人直摆手,有些人自是接过去验证;这边,文箐又把袋翻转过来,果然有“彬”字,当下又展示于众人。
此时众人皆信服,这年轻人真正是失主了。
袁文质此时转身对着曾无赖,缓缓道:“我也无须再恐吓于你,你么,我也不想你为我做甚么。”
曾无赖一听这话,好似就这么放过自己了,心里立时松了口气,也顾不得小腹疼痛得很,只按压着那处,其他三脚并用,在小二搀扶之下爬起来,哈着腰细声道:“多谢兄台高抬手……”
袁文质却又吐出一句来:“这桌上文房四宝俱全,你呢,只需将你所犯之事,写下来即可。只此一事,想来几个字对于你来说,真正不是难事”
曾无赖脸色惨白,自是不上前。
袁文质又一脚踩上椅子,那椅子腿便一下子落在曾无赖脚上,疼的他便立时弯下腰来。袁文质放开椅子,紧紧盯着他的下盘,道:“不写,是么?”
曾无赖此时紧紧护住下身,抖索道:“我写,我写……爷,我这就写……”
文箐到这时,心里着实是幸灾乐祸起来,心情愉悦至极,这就好象一个人便密憋久了终于能痛痛快快正常三急了,恨不得大笑三声:“哈哈哈……‘真无赖’你应该改名叫‘真倒霉’……”
正文31 袁文质到底何许人?
文有裘讼师把持,武有袁文质镇压,不管曾无赖想如何使诈,也只是黔驴技穷,再也无法反复,却也不想就此服软,总是想方设法将认过书的罪状写得轻一些。颇有些死不悔改的样子。袁文质也不使别的手段,只一只手指压向他小腹。曾无赖便又老实几分,只是写起来磨磨蹭蹭的,不时偷偷抬眼觑人,瞅到文箐时,便恨恨地盯着他,直到被文箐回视,生怕他向姓袁的告状,方才假做写得认真:要是没这个小子死不松口,非拖到姓袁的来,自己哪里会有这般遭罪?
文箐见他收敛了先时的无赖状,心想:果然这人啊,不仅要能说会道,有时更要看谁的拳头硬才是
这边曾无赖写着认过书,厅里其他客人也不知是不是出于裘讼师的几句安慰与实言相告,亦在那儿写证词,免不了还相互小声讨论几句。
而裘讼师与袁文质却道起交情来。文箐这一路上坐船也不曾问过裘讼师全名,先时是因为姨娘之事没想起,后来熟了是不知如何提及,到此刻,方才晓得裘讼师全名,原来名顺平,字定初,现下年纪才二十五岁。而袁文质单名一个“彬”字,却已是近三十了,可是瞧着二人外表,却似乎不相上下。
文箐听着他叫袁彬时,差点儿叫出声来。这人同历史上的那个有名的锦衣卫是一个名字不会是他吧?不过他是锦衣卫的话,刚才那些手段也就不那么意外了。不过她仍是怀疑这人是那个人。
直到文箐听到他年龄时,差点儿脱口而出:“你有三十了?”一直以为练武之人,必是显老,没想到眼前这个,却是个反例。回想看的资料里,也没多少介绍这人生平具体的,只涉及了有名的土木堡事件,以及后来的太监争权夺利中受诬陷的案子,这袁彬到底是不是那同样一个人?她真没把握,要是说年纪,她更是不知道历史上的袁彬此时应该是多大年纪了。
而裘讼师与袁彬,这二人一相遇,立马称兄道弟起来,倒真好象多年未遇的兄弟一般,袁文质此时亦是一副憨相,对待文箐亦是称兄弟,道:“庆小弟,今次多谢你拾得这钱袋,要不我哪里能再去给我家母亲另寻礼去?这点儿钱,便算大哥答谢”说完,便掏出两串铜钱来。
文箐先被他称呼给叫得一愣,心想自己称呼赵氏为嫂子,那裘讼师自是长自己一辈,裘讼师同他又一辈,那自己岂不得叫他大叔?可他却叫自己小兄弟。好一个乱法。见要给自己钱钞答谢,又哪里肯收。不过她却更想证实心里的猜想,只是眼下实在不方便得很。便问道:“袁大……大哥勿要客气。”
袁文质道:“小兄弟,我晓得你人小却是十足有节气有胆略的,这只是略表心意。若不收,便是嫌弃看不起兄弟我”说完,再次硬要塞进对方怀里。
文箐第一次同这种类型的人打交道,见他给自己戴这么多高帽子,很是无奈,且感觉对方那双布满粗茧的手,果然刚劲有力,也没见他费力却抓得自己小手真是生疼,只好求助于裘讼师。
最后还是裘讼师拿了钱塞回给袁文质道:“袁兄,大家都是出门在外之人,便是相互照应罢了。你我都兄弟相称了,又何必谈钱财?倒是显得更生分了……”
文箐压低声音,问道:“不过,您真是从京城赶过来的?”
袁文质以为他仍是怀疑自己是假失主,便笑着解释道:“自是。我五个月前去京城探亲,到得南京停留了一下。如今便是眼看在家门口了,没想却在这里失了窃,有缘得遇二位。小兄弟,可是京城有故人?”
文箐一下子被他问倒了,好在她突然想起了去年上京的郭医生:“倒是有个认识的医生,如今在太医院供职,也不知如何了。”
袁文质颇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那个庆小兄弟……这,太医院,我还真不晓得……不过京城宫里平安顺遂,皇上甚是安康,想来你那个故交医生必也顺遂。”
文箐想:若他不是锦衣卫,还好。至于好在哪里,她不晓得,也不晓得自己为何担心。也许,是怕自己真正身份暴露了,幸亏裘讼师也按先前商量好的口么儿说好了,她如今叫陆庆了。
要是锦衣卫,应该是在京城巡查,哪里会有闲遐出来?不过突然想到那些电影关于锦衣卫的,便不由胆寒,如果他亦是出来办案的,那从江西去京城探亲……只怕是个借口而已,好打发自己一干人等。一想到这个,脸上的笑便有些僵硬起来:“那大……大哥这也是思家心切,才会不小心着了道,丢了钱袋……”
袁彬好象是为了让她更放心一般,也点头道:“不瞒两位,我这也是家里有急事,心中放心不下,才一路急赶到此……一个不慎……”
文箐提防人的心思又再度加重起来,也不吭声了。没想到,自己这回遇到的厉害的人物,本来还想好好结交,却没想到是个锦衣卫嫌疑犯。只是她的设想马上就被裘讼师应证了,只是情况恰巧不一样。
裘讼师问道:“我看袁兄着的靴子,或许是军职?”
袁彬脸上微窘,道:“裘兄看出来了?我爹在京城里当差,我家是军户,故此……只是目下我仍是一事无成,晃荡之余,只在家里同兄弟耕着几亩薄田,一身力气,也全无用武之地。且等我爹到了年限,到时自是投军。”
文箐听完,大大地松了口气。原来这人不是那个锦衣卫袁彬。虽说那也算是个好人,不过一想到《新龙门客栈》,就对锦衣卫实无半点好感,所以一怀疑他是历史上的袁彬,便也连带着有几分冷淡。此时一听,便自觉好象不是,面上又变得热情起来。
文箐来到古代了,只是她自己浑不觉得:她这明明是职业歧视嘛。
裘讼师带来的两个人,也给介绍了。唉,还真是撞一起了。原来居然也是来打官司的。然后,他马上就替袁大哥写状纸。只是这样一来,连去后院给赵氏道一声的时间也就没了。
文简有些累了,适才他害怕得很,如今无事了,自是有些困乏。文箐便有心打发他与赵氏呆一起,自是把去后院的差使接了下来。此时也不想袁彬的事了,只揉着被他抓痛的手,一边走一边想着身上的几两银子可要藏哪里?这个可是连裘讼师也不知的事。如果上了公堂,藏在房间哪个角落,要是谁摸了去如何是好?放行李里更是不妥,到时上公堂定是要搜一搜,会立马露馅。
文简在前面催他道:“哥,你快点”
文箐听得他的声音,突然心中一亮,有了
正文32 好心成恶意
进了后院上房里,见到不敢离开房门半步的赵氏脸上的神情,果然如掌柜的所说,是等得忧心不已。便说及裘讼师已经去了码头返回来,如今在下面有事,让她且放心。至于这一个时辰内发生的其他事情,自是半点儿不敢透露出来。
赵氏仍有些不安地问道:“我怎的听门外有人道前头在闹事?”
文箐一边撒谎应付,一边偷偷的从钱袋里掏出银子,准备藏到文简身上的小暗袋里——文简这般小,自是无人会关注,更不会搜他的身。结果却发现里面居然有个温温的光洁的物事,摸着也不象是前些日子他那不见的脚环。掏出来一看,却是块小玉环质地极佳。
这让她大吃一惊:这又是哪里来的?可千万别再惹出是非来了……
文简见姐姐认真看着这玉环,便小心翼翼地道:“姐姐,这是柔妹妹给我的。”
文箐听完稍放下心来,自己真正有点杯弓蛇影了,只是马上又纳闷:这是多久的事了?席柔怎的送这个于文简?还是说本来是席家员外见自己拒收了银钱才让孩子给了这个?
同时,她亦发现自己或许还是没养过孩子,所以没经验,居然没看好这个孩子,竟然让他在自己眼鼻子下居然有这事?虽然不是坏事,可是拿人家的这等贵重之物,自不是好习惯。有心训他,又想着今天他吃了吓,还是缓一缓。便轻言细语道:“那你怎的当日不说与我听?瞒了姐姐这么久。”
文简噘着嘴道:“上回,柔妹妹走的那日晚上,我说了,你只说嗯。”
文箐头痛,心想那正是自己听到岳州消息的时候,心神极不安宁,哪里有心情顾虑文简所说何事。有心想问细节,却又虑及到眼下前厅还有曾无赖一事没解决呢,更是没时间顾得上这个了。只简略问得两句:“怎的就给了你?是不是你拿脚环换的?”
文简点头道:“嗯。姐姐,你同韧哥哥有金兰,叫兄弟。柔儿妹妹见了,也想,偷偷地央着我同她……后来,便给了我这个,我就拿脚环于她……姐姐,这个真是她送的……不是我自个拿的。我不要,她生气……”文简越想越委屈。
文箐心想小孩子真是有样学样,便连“义结金兰”这个词都说不分明,可在行动上倒是学得真快,以后自己言行一定要当心,要不然万一自己一时不慎,一些坏习惯他要学了去,可不好改了。
赵氏在一旁虽不太明白事情始末,一路上见文箐虽是极疼弟弟,可也是个很严厉的,有错必纠,生怕她又端起姐姐的架子来,把文简弄得不开心,自己看了心疼还得费力哄,便如往常一般,仍然力挺文简道:“文简倒真是个好的,不是个吃亏的。晓得以物易物,也懂得还人情……你莫要怪他。”
文箐不想多说往事,只装傻,笑两声,又吩咐了几句让文简听话,便将他托付给赵氏,道是楼下来了一个人,同裘讼师一见如故,极是投缘,只怕要结交,自己亦下去瞧瞧。
赵氏虽好奇对方是何人,听得是个仗义之人便有些放心,加上她向来是不管男人的一切外务事宜,此时亦不多盘问文箐:怎么就晓得是个“仗义”的了?
文箐既放下心里关于银子的担心,回了房,从包裹里拿出一双靴子,想想这个尺寸是合着自己脚来的,那小偷可能也穿不了,只好放回去。挂记着厅里的事,便一改以前在家中的散漫样子,只一阵风似的便往前头去。
再到厅里时,只见袁文质在同裘讼师带来的二人说着话。倒是那小偷正在狼吞虎咽吃着,也不知是谁替他点的饭食,三个菜,加三碗堆尖的米饭。
她不动声色地靠近小偷。对方谨慎地看了一眼来人,见是她便又有几分放松继续大吃起来,好象生怕人家反悔马上会把盘子撤掉一般。
文箐将十张宝钞同一串三十文铜钱放在他旁边,低声道了句:“这个,天越发冷起来,且去买双鞋来。”
小偷想着这小童还叫过自己“小偷哥”,那称呼刺耳的很;这时又给自己钱,拿不准这有钱的小郎是真给还是逗自己玩儿。
文箐见他好似没听懂自己的话一般,只一个劲儿一边往嘴里胡塞,一边瞪着他。这让旁人看起来,好象文箐是来抢他的吃食一般。
文箐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也只是看着这个小偷进门之际,便突然想到了当初见到黑漆儿被领进归州周家大门,两人给她的感觉好似一般无二。若是黑漆儿那时没有遇到陈妈,是不是也同他一样流落街头?如是那样的话,去年那场大雪他又要如何能挨得过去?
如今黑漆儿好在有族人认养,反倒是自己开始一路飘泊,居无定所了。一时不免感到自己与小偷和黑漆儿有些同病相怜,且把这个小偷当作了孤苦一人的黑漆儿长大后的影子,同情心大发,忍不住想关心眼前小偷一把。哪知人家没有半点儿感恩样,倒是极其怀疑自己的目的。想试着套个近乎,又轻声问了句:“那个,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奈何小偷视若未闻,根本不搭理他,只把头埋在碗里,奋力扒饭。
文箐对这样的人,恼不得,急不得,同情心既勃发自不是想收回就顷刻收回来,只继续没话找话:“还有……你怎的不找份活计?这里既然是九江府,总有人家要雇工……”其实,她本想问你家亲人可还有且又在哪里?结果刚出口一个词,就想到也许对方有苦难言,万一是伤心事便大为不妥。只好硬生生的转折了一下,突然提到了生计问题。
那小偷吃饭也不带嚼的,吞了刚扒进去的饭,然后瞄一眼袁文质并不盯紧自己后,便是极不以为然地小声嘀咕道:“你以为谁都如你一般,一出手便能拿得这多钱来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文箐觉得自己这是第一次拿热脸贴上了人家冷屁股,一下子给冻僵了。被对方噎住了后,心里微恼,却猛然想到今年闹了小饥荒,想来穷人增多,雇工到处都有,自是不会雇他个瘦弱少年。
脸红不已,好心一旦用得不是时候果真成了恶语伤人。也许,自己适才那句不知世间辛酸劳苦的话,在小偷耳里,便如司马衷见百姓饿死而发问:“何不食肉糜?”
袁文质却是耳尖,这桌上的动静却是皆收眼底,也不吭声,依然静静听着旁边二人轮流诉苦:“大兄弟,你说,这谁曾想得到,会发生这等事……”。
“难不成这是你雇我的工钱?”小偷见这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小童好似要离开,桌上的钱他却不拿走,难不成买鞋一事,他是真心的?颇有些怀疑地问道。
文箐看他一眼,瘦得跟个猴似的,吃了两碗也没个饱意,三份菜也快吃光了,果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谁家会雇这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少年?自己刚才真是脑残得厉害了,方才那般说话。她脸上红云又起,便道:“你自拿去吧。假使我雇你,你又能作甚?”
这回轮到小偷哑然无语了,只是手指头恨不得抠进筷子里头,一时扒拉盘沿处的一根剩菜的动作便是停顿了一下,只是,马上又低头继续扫荡。
文箐走向裘讼师身旁,静静听着三人聊天,才晓得这新来的二人是怎么回事。
正文33 突见连环官司
这一大一小二人乃父子关系,年轻的叫马二郎。马家自是屠户出身——马家老爹卖 猪肉,而马大郎一直卖 狗 肉为生。便是前两天一大早,马大郎送狗 肉给盛旺楼酒家时,恰巧发生一起意外。
这意外事件便是一个秦姓老妇人哭丧,却行走得累了,便坐在盛旺楼前的街道上狂哭不已。这便犯了所有店家的大忌讳。后来也不知甚么缘故,酒楼的一条狗 绳断了,那狗 是极厉害的,飞扑向老妇人,咬了两口。就在要咬她脖颈时,恰好马大郎经过,把担子放下,踢出去一只筐子的同时,又扔出一把屠刀,便斩了狗 ,让老妇人于狗 嘴中脱生。只是杀狗 时,扔出的筐与刀亦无意中惊了一匹马,这马飞腾双蹄,便将老妇人给踢成重伤,奄奄一息,今日便死了。
马大郎也因此,便惹下了官司,如今拘在衙门里问罪。只是无人相帮,周边讼师听得事涉两位有钱之家,便有些犹疑不接,待听得是曾家讼棍作为原告讼师时,便连着摆手,让马家父子另请高明。
至于老妇人又为何哭丧呢?原来她生得一个女儿,于前几年嫁了个外乡人,去年外乡人携妻与母而来,只是年景不好,日子艰难,于年初大雪后,被典卖 到一黄姓员外家中,说好是一年。只是不想却于本月莫名其妙死了。尸体送上家门时,有不少伤痕。女婿外出寻差使,现下不知到哪里去了;且他本来亦是个胆小鬼,便是晓得这事,只怕也不敢去找对方理论。她便去上门找人算帐,没想到不仅是被驱赶出来反而挨了打,故此一路哭丧到酒楼。而凑巧的便是:黄汪两人居然是亲家那骑马的便是黄家员外独子,赶来报喜的这喜事便是汪家女儿,也就是黄员外的儿媳终于怀孕了。
如今马大郎被汪家酒楼告了无故宰杀家畜,激怒马匹,导致老秦氏之死,于是便被拘了去衙门。马家父子求诉无门,四处寻求讼师,恰巧便在码头处遇上了裘讼师。
文箐听着马家父子含冤带泪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深切感受到没读过书的人要将一件事讲清,且得听话人前前后后问过几遍方才能拼凑得全,她也是花了四刻钟才理清这关系。
简单来讲,就是一个秦姓青年女子被夫家典卖 于人,然后在富人家中猝死,她娘去理论,结果被驱赶,一路嚎丧结果遇到酒楼里狗 伤人,马大郎挺身而出,宰了狗 却惊了马,而马踢死秦氏她娘,于是马大郎被收押了。
文箐在问询的同时,亦是十足地吃惊。以前在小说里,听说过卖 儿卖 女的,却不晓得原来这妻子还可以典雇于他人的?古代女性难不成真是男人的财产?原来附属物便是这个含义。这时她再次感慨老天爷还是对自己不薄,要是让自己穿越成那个被典雇的女子,又会如何?太惨了,毫无半点人身自由嘛。文箐突然对古代婚姻产生了恐惧。再想一想,那就是必须嫁人的话,不说嫁个既要有钱又要有势的,但一定不能嫁给窝囊且没钱没地位的穷户人家,保不齐就因为种种原因把自己给卖 了……
她便情不自禁问道:“先生,这妻儿难道亦可随意由男人们买卖 ?这作妻子的难道也同意?”
裘讼师听得他说的是“男人们”,这倒是个新鲜的说法,好是指尽天下男人。看来周家小姐终究是女人,便是扮作男童,亦是有些微不同。叹口气道:“典卖 自是不成需得按罪而治——大明律自有一条:‘凡将妻妾受财者,典雇与人为妻妾者,杖八十,典雇女者,杖六十。’但若是将妻女雇给他人为工,则是大明律许可。”
文箐越听,越不对劲,不免疑惑看向马家父子道:“这个秦氏女子,不是卖 给黄家作奴婢的?难不成是卖 去作妻妾的?不是说黄家员外儿子都已有妻子,且怀孕在身吗?”
马家父子见他年纪小,所知亦有限,马老爹叹口气道:“哪里是做妻妾,只是听说是黄家儿媳几年来怀不上,便典了这小秦氏去……小兄弟,说这些你也不懂……”
文箐听他这一说,自是明白了大半,还没来得及再问下去,倒是裘讼师仍然乐于充当老师一职,解开了个谜团:“哪个寻常百姓家里敢买良为奴?庶民之家,不得蓄奴,只能雇工。便有他有些钱也不成,是违律,大罪。黄家既有钱,见这小秦氏是个善生养的,便打了主意,要雇了去生个儿子罢了……”说及此,猛地又想起她是个女童,说这些,实在是不妥,忙收住了嘴。
文箐闻言为之惊悚,庶民不能娶妾,这个她晓得,只接了前一个话题不停追问道:“那这个秦氏只是典雇,若到时间再赎了回去,岂不是母子分离……那要是生下来是女儿,黄家不要的话又该如何?再说,黄家儿媳现下既怀了孕,这小秦氏死在这个当口,岂不是太冤了?”
裘讼师本来还想与她细细说清,可是听到最后一点时,突然身子一震,文箐这话却无意中提醒他一个很大细节,差点儿忘了,不免多看她一眼,只听她又道了句:“我见耕牛雇于人家干活,也是需得拿财物来换。这小秦氏去黄家生子,便同地里那耕牛有何不同?”
没人吭声。虽然有律禁止,可一旦到天灾人祸之际,也禁不住民间私下里这么操作。要是不这般,便都饿死了,能有个生存的机会,自是人人都会往上攀折,哪里还顾什么情义?
文箐越想心里越是愤慨,原来以为古代封建社会的三从四德只要谨遵条例,便能苟活,哪里会想到作为妻子的是半点儿人身权利也没有,真是想打想骂只能挨着,被典卖 也只能依着。这等于同家里的一头牛,一只狗 又有什么不同?而且男人这样,虽说是犯了律法,居然只打个六十或八十棍,真正是便宜男人了。“天下还有这般窝囊之人,需得靠卖 妻儿谋生,真是枉为男人‘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方能修得共枕眠,’这千年的缘份,却被薄薄一张纸断绝,真正是无情无义至极”
她今天听了这些事,实在是觉得当女人太憋屈了,这话虽说是嘀咕着发一下牢马蚤罢了,但周边几个人都能听着。这话听起来,虽说是不知疾苦,只是话里的道理与情义,却让闻听的几个男人皆变色。便是袁文质,亦有些动容。
掌柜的这时将厅里众人证词收拢过来,双手奉于袁文?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