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43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喝上一盏?”
文箐忙摆手道:“员外客气。小子我实在不懂这个酒,滴醉便罪。如今为父母守孝在身,更是吃不得。”
席员外听到“守孝”一字,更是一愣。想着他适才也未曾夹荤菜,想来也是个克尽守礼的孩子,不由觉得自己有些过意不去,语含歉意道:“多有唐突。那这酒便撤了吧……”
文箐哪里能让人家跟自己一样?急道:“员外,使不得。你要是把这酒撤了,岂不是我兄弟二人让员外一家败兴了?再说,我这孝,如今只顾着能否好好生存,哪里还能顾着酒肉?员外这要撤酒,想必这菜也得撤了,岂不是我让员外一家都吃不好饭了?那实在罪过。这还如赶了我们出去……”说罢,起身作势要去牵文简。
席员外也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执着,心想自己要真是撤了酒菜,只怕他还真能告罪出门,倒是自己下不了台。于是便笑道:“小哥休得急。如此,我便独个喝酒,你也且自便,陪了我们一家慢慢吃来。如何?”
文箐亦陪了笑了脸道:“多谢员外体谅。员外这般迁就小子,我自是感激不尽。这便以水代酒,敬员外同席大哥哥”
席员外见他此时倒是大方得很,且说赔罪便赔罪,十分有担当。心里更生了好些好感。又为他早年便丧父母,心里稍感难受。只是也不提及这话题,反而道:“你不是要卖 酒吗?如今可有打算了?”
文箐不好意思地脸红了起来,道:“不瞒员外,小子我也不懂得这邓大伯的酒同店家的酒,到底相差如何,怕是不好定价。定低了,邓大伯以后怪我。定高了,又怕卖 不出去。适才员外品过酒店家酒,不知以员外高见,这两种酒可有高下之分了?”
正文 正文08 卖 酒(二)
席员外见他办事并不是个着急眼前的,反而是有条不紊的,显见沉得住气,不由又多看他几眼。只见他吃相十分文雅,半点儿不下于自己儿子表现,又是极其照顾弟弟,而且不露分毫磕绊,想来亦是照顾得熟了,便得心应手起来。再看小小的阿简,亦是不哭不闹,碗里哥哥夹了甚么,便是吃甚么。他哪里晓得文简也是娇惯的,只是如今亦有些明白眼下没得依靠,姐姐在进酒家前,亦嘱咐过不许哭闹否则没得吃要饿饭。这般情形下,席员外拿他同自家女儿相比起来,自是显得女儿太过于娇养了些。“好说。各有千秋吧。邓大的酒香,常喝之人晓得是酿制后再加料,所耗时间长;而店家这醉里香,乃是原料一起酿制,想来时间少,香味亦不一样。有道是:如各花入各眼,且看各人爱好了。”
他后面说得极雅,文箐心想真正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下,总算晓得席韧原来是受他爹影响颇深了,说话都是一个调调。文箐站起来,同他行个了礼道:“如此,有员外这句话,我心里亦有点儿底了。且待吃完,我再同掌柜的交涉一两句,看他有无意向。”
席员外笑道:“如今也是半饱了,且叫他来便是,边吃边说,倒也不耽误。”
席韧见自家爹乐意帮小兄弟,心里一喜,便去开门。小二早立在门边等召唤呢,听得说自家铺子酒的事,心想:果然来挑事了。忙下楼去找掌柜的过来。
片刻后,掌柜的一脸笑地提了一壶酒上来,进门便看出来谁是主事的,先是嘴里请罪,冲席员外行礼后道:“适才听小二道客官来唤,不知到底有何贵干?要是小店招待不周,有得罪之处,便是老汉我以这壶酒作为赔罪如何?”他这话说得客气,不过那话里只怕也是说来闹事,不过我多打发一壶酒罢了,别的则没得谈。
席员外冲他也行了个礼,道:“掌柜的,这说的哪里话。这酒菜自是好的。只是,我这个小侄有点事,同掌柜的需商量商量。”说完,把手摆向文箐。
掌柜闻言,亦愣住。心想既是酒菜是好的,那自是不能挑出个刺来,还有何事?且转向旁边的小郎,发现他不足自己肩高,长得十分俊俏,脸上虽有点小擦伤,可是实实不像个找茬的人物。心思稍定,道:“不知小哥儿吃得可好?”
文箐冲他一抱拳道:“甚好甚好。店家这厨子,端的是好手艺。小子我冒昧,特地请掌柜过来,实是有事相托。”
掌柜听他说话有礼,先是夸自家厨子好,自是欢喜。且又听真有事,便一脸疑问地看向这小郎,嘴上道:“客官吃好,本店自然也安心。不怕各位笑话,我这店铺开得好些年,过往客人无不称个好。来了一次,下次准还是认这家。只不知小哥所谓何事?还请小哥儿直言”
文箐也不好意思起来,店家这明摆着是怕自己寻滋生事,可自己要说想拿酒同他拼一拼,还真有点那么回事。不便直言,只好委婉道:“适才员外喝得贵店的酒,道是香醇绵厚,实属上品。有心打听店家这酒是来自哪里?可是自家酿的?若是卖 得多了,比如几十斤,又是如何一个卖 法?”
她这一口气,提的问题可不少。店家初始听他夸酒,自是高兴。又听他打听自家酒来源,心想,莫不是要抢我这酒的生意?一时更是防备之心陡起。道:“不怕客官笑话,这酒是我们店里招牌,虽不是我们自家酿,却同那卖 家签得契,也只是供得我们两三家。至于价格,倒是不好同小郎说得。只说这酒在店里卖 价,便是这一小壶所盛也不过半斤罢了,却也需得十五文。莫说这价高了,实实是酒不同于一般水酒。客官也说是上品,要是十来斤,不掺得一点水分足斤足两的话,那更是三百文一点不带少的。”
方箐点头道:“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零卖 ,或者行卖 ,都是一个价了。”
店家亦点头,为难道:“小客官,今年虽是丰年,可是去年底那场大雪,却是闹得存粮皆无。粮食既然只供着嘴上吃的,哪里还能有多余的能烧来酒吃?如今酒钱自是涨了不少。更何况酒的税钱本来便不低,再加粮价,这进价自是不便宜。”
文箐哪里晓得酒税,只看了下员外同席韧,见他们皆点头,想来店家所言非虚。便道:“你说的十分在理。我这里亦有壶酒,想请店家品评一二,同贵店名品‘醉里香’可有高低之差异?”他这边才说完,那边席韧已经赞许地冲他一头,起身,帮他倒了一盏,递于掌柜。
掌柜的到这时才明白,这小郎兜的这个圈子,原来不过是请君入瓮,是推销他自家酒的,倒也不是来挑刺的。一时松了口气。心想:“这酒要不要,还不是我一句话。若是不好,我不要便是。”接了酒过去,仔细喝得一小口,然后又喝得一口。连喝了五口,方才放下酒杯,咂巴了一下嘴,道:“小哥这酒,香儿确有些不同。这个香,倒是有几分清爽。喝过之后,想来便是醉了,也不上头。”
文箐放下心来,一拍巴掌道:“正是。掌柜怕果然是行家,这才一两口入嘴,便品得出这般味道来。实实是让小子我佩服。有掌柜的这句话,我这酒也没算白提来。看来我这酒,价虽贱 ,却还算能入得掌柜的眼。便是这句认可,得了‘清爽’二字,这壶就留待掌柜再尝尝如何?”也不容他推却,将酒放置于他面前。
掌柜的一听他说酒贱 ,倒是来了意,便问道:“小哥这酒又是如何作价?”
文箐心想,自己卖 了酒,是怕累赘,要卖 低了,岂不是连累得邓大的酒以后都不好卖 了?不如给他提点儿价,也算是给他酒作得一份广告推销。主意已定,只面上摆出十分羞愧状,试探道:“掌柜的是行家,小子我哪里懂,还是掌柜的帮着掌眼,且看这酒价该定多少合适?”
掌柜的见他小小孩子说话滴水不露,心想自己真正是看走了眼。可是旁边个大爷看来亦不好欺负的,只怕是个正主,正是拿小孩来试探自己。便又看向席员外,道:“客官也品得小店这酒,不知又是如何?”
文箐心想,这掌柜的也真是狡猾,把自己刚才对他的一套转眼就又推回到席吊外身上了。席员外略略一笑,又抬手喝了一小口,道:“不错。各有千秋。不过常柜的也说得,我们带来这酒不上头。”
掌柜的被他抓住话柄,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刚才那句话怎的就老老实实说将出来了。只好点头道:“倒也是这么回事。”
席员外看看文箐,便笑道:“掌柜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便说个价,我们这次也是带了几十斤,便是头回。要是价格合适,便卖 于你家如何?”
掌柜的没想到人家居然直接提出来了,自己也是真有些动心。不过却不想直接晾出底牌来,磨磨蹭蹭地,也不说自己酒的进价。
席员外这时又只顾喝酒,文箐晓得他刚才是帮了自己不少忙,这时只好站起来道:“不瞒掌柜的,我这酒是二十二文一斤买来,加上这船资,倒是席家大伯所出。所以,这价格我倒是不晓得如何算了。”
席员外本来还以一个他一个小孩童,卖 酒便是直接找店家说卖 酒的事,也未曾想到他拐了这么一个大弯,把酒卖 出去。如今又把自己拉下水来,便道:“这要是运一船,便是几千斤,摊下来,一斤的船资也不过多加一文。”
掌柜的一听,那便是一斤才二十三文,自己若也是卖 三十文,倒也能得七文。只不知这小童说得真还是假,要是能再砍些,倒也是好的。只是这酒确实周边未曾喝得过,倒是奇货可居,一时动了意,面上不动生色。过后又假作可惜地道:“只是我要买来,那便是一斤二十三文了。总得让我再赚点,这酒只怕还比醉里香还要贵些。只酒太贵,买的人自是少。实是不划算。”
席韧见他假模假式,不由得一笑道:“掌柜的你也是真精明。你这‘醉里香’可是至少两家店一起卖 ,我们这酒却独你一家在左近卖 。焉知客人就不多于你这酒了?”
掌柜的被他说穿,只是不着恼,道:“这位小哥亦有所不知。这酒便是奇香,算得好酒,可是岳州毕竟不是柳镇,还需得船只运过来。你今次卖 给我,客人要是喜欢了,一待喝光,我又哪里寻这酒去?岂不是反而落了我的客人埋怨?这来回运酒,不方便得很。哪里象我家的酒,想要,说得一声,便自有人当日就送来。”
席韧被他说得脸有些微红,他没想到这个路程问题,从生意角度来看,倒还真是,店家所虑货源,确实是个问题。见自家爹只在一边喝酒,吃菜,一副事外处之的态度,心里想到的是,只怕是爹想看这个热闹。
正文09 卖 酒(三)——酒税
文箐见员外在一旁只喝酒看热闹,席韧是好心相帮自己,如今被店家反说一通,心里甚是过意不去。这又是自己招来的事,哪里还好意思往后躲,也顾不得是不是出风头了,只想把这事赶快结了,然后到了武昌后,一路轻省。便站起来,笑道:“店家以这点路程为难,可是小子我却想到你这酒,想必也是提了价如今方才只卖 你两三家。便是你想再多赚点,自己要提个价只怕也还得顾虑另一家。我且见这边酒肆甚多,想来只要人家再多出一文钱,制酒的那家见利岂不动心?这般说来,若是多得几家同样卖 ,人家岂又会只在你家喝得着?那你这酒更是卖 不动了。可我这酒不同,今次一下子卖 于你,再不卖 于第二家。你若是觉得酒好,下次想买,便可与你签一契,到时这柳镇只你独家经营,卖 得贵贱 ,均由你一手把握,又何收其他家。如何?”
席员外在这里听完,哈哈一笑道:“这岳州距柳镇还真是只一天的水程,店家总不至于每次只有一两酒了,方才再去订货吧?来回,最多也不过三天罢了。”
店家有了文箐那般对比一说,再加上员外的路程一说,自己又算了一笔收支帐。算完,不免心中更是难舍,咽了口唾沫道:“不知这买得多了,又是甚么价?”
文箐看向席员外,他只是笑着看自己,看来他是乐于看热闹了。她寻思着,邓大最后是按十五文一斤卖 于自己的,可是自己一下子便抬了七文,员外是晓得的。只好硬着头皮道:“掌柜的,你看我小小年纪,哪里是做生意的料?那个价格便是没得再降了。我这也只是买得多了,一时好玩罢了。便有几十斤,你若是全要,我只要二十三文,包括船资了。也算是第一次买卖 ,送个人情。至于往后的价格,你问我身边席家大哥便是了。”
文箐心想,反正自己离开了,不回来了,可没功夫想以后的事。而席家在岳州有身份地位的,生意做得大,虽然不在乎这事,不过他既看中邓大的酒,要真做大了,也难说。至少是帮了邓大的忙。
席韧没想到自己在一边看热闹正起劲,却被兄弟推了球到身上,一时推却不得,只看向爹。席员外点点头,道:“好说,好说。”
掌柜的还想磨磨价格,可是奈何文箐却坚持不让,道:“你看我年纪这般小,我亦不是个骗人的。便是这般价格,已是优惠了。毕竟你我第一次相识,谈得又这般投意,我拿这酒在手里自己又喝不得,我还给你高价作甚?”
他说的话好象没半点儿错处,一口一个年纪小,不是来作生意的,纯粹是玩儿一次。掌柜的也没奈何,再说下去,好似自己欺负一个孩子,说将出去,也做不得生意了。便只好问其他:“不知道这酒又是何名?要是方便的话,可否告知,又是加了何物,才有此异香?”
文箐一呆,总不能说这加的是极不值钱的臭柑子吧?可是名字,邓大都没取,只能眼下胡乱安一个。迟迟疑疑地开口道:“酒名也只是小子我闲时无事乱取的,便叫‘飘香’。掌柜的要是觉得名儿不好听,便自行取一个好听的便是,比如掌柜的适才说‘香爽’,或者叫‘香里醉’,小子觉得亦好听。只这做法,虽也如普通酒酿造,事后所加配料,实话说,便是有柑子。只是多少酒加得数量多少的柑子,奈何这配方,也不好外传。”
掌柜的见他说话不再象方才那般爽快,反而信了。
倒是旁边的席韧,听得他说的酒名,心里晓得邓大的酒哪有酒名,一时憋了笑,只是作声不得。
文箐见掌柜的同小二下楼去了,方才起身冲席韧同席员外行礼道:“方才多谢员外同大哥相助。这酒是终于卖 出去了。员外让我兄弟俩搭船,一再照顾,无以为报。如今酒又卖 了出去,这饭钱,便是我出了。”
席员外见他说得爽快,做起买卖 来,有时看似爽快,有时又会绕弯子转圈儿,让人摸不着底细。有时狡,有时又懂得让步,可是到了最后,又晓得坚持说一不二,实在喜欢得紧,越发觉得这是个可塑之人才。可是让他小小年纪付酒钱,这要说出去,他这脸面往哪里搁,自是不同意。
这酒足饭饱,掌柜的倒是在下面点好了钱钞,道是要买了文箐那六十来斤酒。文箐得了一千三百多文,也就是一千来贯钞。心想这便是一斤平白多得了八文钱了,能挣得几百文,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只是那饭钱,最后反而是掌柜的赠送了。席员外便让一个随从带了店家的小二,去船上取酒。
文箐心想,这次卖 酒,虽说顺利,却好多都是爷仗席家在这壮胆,且席韧相帮,以及员外不动声色的言词,更是帮了自己不少忙。若是自己一个人来卖 ,哪里会这般轻松,便是酒的好坏都尝不出来,又如何说酒价?又思及到酒税问题,心里想,自己日后若是要经营,只怕各种税收,各行细节都需摸清才是。
转过头来,她低声问席韧道:“适才店家说酒税高,大哥可知是如何一个高法?”
席韧见他问得很是正经,于是亦收了玩笑,认真答道:“庆兄弟既原是买酒来吃,想来是不通晓这酒税一说。只这酒税因为各州县所收,也无须上缴户部,各地自是不一。税额一般以酒贡为计,每十块酒曲,收税钞、牙钱税、塌房钞等,自是不少,也有地方是按征曲量的百分之二来计……”
文箐听他一一道来,心想酒税原来是先在酒曲上作文章,管住了酒曲的总量,控制了源头数量,自是好计征,对于古代统计不易这一点来说,也真不亏一个好法子。又在心里算了一笔帐,心想只怕自己适才这一交易,也算是小小的地漏了一把税,想来店家这次自是作帐有另的窍门。真正是狗 有狗 洞,蛇有蛇迹。
酒足饭饱从店里出来后,席韧冲文箐道:“庆兄弟,我怎么的不知邓家的酒,有了‘飘香’这名?还有,你那‘香里醉’,明摆着是拿店家的酒作伐……”
文箐脸微红,幸好天色将晚,已看不出分明,只得冲他求饶道:“哥哥莫要笑话于我。我只是见他有酒叫‘醉里香’,我哪里懂得,一时胡诌,便随口乱叫了一个。只希望以后邓大伯晓得后,莫要骂我才是。日后他若只卖 这一种,叫‘香里醉’自是好与‘醉里香’打擂台。”
席韧听到“打擂台”,不禁笑得越发大声起来。之后,反复念了几声“飘香”,道:“这名起的实在。管他是开坛香,醉前香,还醉里香,便是一室飘香。邓大这臭柑子酒,也算是有名了。他要晓得,自是感激于你。你今日又为他日后买卖 开了一大扇门,他不感恩戴德才怪。”
文箐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今日把他们父子拉下水来,自己一走了走,日后保不齐麻烦的还是他:“今日造次了。未经大哥与员外同意,便说得日后卖 酒一事。请席家哥哥见谅,多与员外面前说得几句好话。”
席韧看着店门口仍同掌柜说客套话的爹,心里却晓得自家爹可是十分中意这个庆兄弟,且见他今次后来喝酒亦喝得畅快便知。
席员外同掌柜的告别,满面春风出来,哈哈大笑,对着文箐道:“小哥今次也让我开了眼,算得晓得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世新人换旧人’了。”
文箐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起来,什么“浮世新人换旧人”倒是第一次听说,一直只知道前一句,便也装作不懂地道:“员外说的,小子一点不懂。什么‘新人旧人’?”
席员外经了这一事,见他言行都能不急不徐地切中要害,只怕不会久居于自家儿子之下。可惜,这样的人才,与自家无缘,此时倒也收了别的心事,只冲他道:“嗳,这个时候,还叫什么员外不员外。来,以后便叫大伯便是了。我如今是旧人了啊,你啊,便是新人。真是人才辈出啊……”
感叹完,接着一脸高兴地冲儿子道:“不是说去游赤壁吗?如今既吃完,为时也早,不如消消食,便带了你们去左近江边逛上一逛。”
席韧自是高兴得很,出发前便是缠了爹,道是想见识赤壁一下,初时父亲并未应允,后来方才同意上岸吃饭。没想到,今次一高兴,倒是允了自己要求。难得有机会同父亲一同游玩,再加上有个合意的兄弟陪同,那更是喜形于色。
本来要打发两个小的回舱,奈何席柔见了哥哥要玩,自是不同意,非得闹着要一起。席员外一时高兴,便也允了。
文简见姐姐亦一扫之前的不快活,心里亦跟着欢喜起来,紧紧地牵了姐姐的手,迈开了小脚,也不让席家随从背了。席员外担心出意外,一再交待了下人看紧了,自己亦是盯着女儿,生怕奶娘手累放下来便走丢了。
正文 正文10 结拜
席韧见着文箐,觉得这个庆兄弟一时搞怪起来实在可乐,心想他那般调侃店家的酒名,也真正让店家说不得。又会装可怜,利用小小年纪,便让人觉得老实,哪里想到那酒钱一下子比邓大零卖 的价还要贵好几文呢。心想,这些手段,自己是万万不如。今次同自家爹第一次出门,偶尔搭了这个人上船,没想到会有这般奇遇。从他刻柑子皮,到卖 柑子酒,实在是让自己乐意同他交往。
他有这种结交心情,不免话题想谈得愈发得多。对于文箐来说,她眼前是有求于席家,人家接受自己,邀请自己同吃,同住,同玩,盛情难却,无以为报,只好一味地陪着席韧多说,也乐意顺着他的话题说。
说着说着,二人便又扯到了这做买卖 ,一店子物事,就得有个招牌,让人记住才是。说到这里,这是文箐专长啊,她是广告策划啊。不免话题多了,扯着扯着,便扯到类似“连锁经营”的话题。当时文箐的感慨便是:“唉,可惜啊。咱们也难得出门,便是再好的物事,也只在一个小小的地方经营。若是能到全国去卖 ,那才是能赚钱的大事。”
这一句,别说让席韧有感,就是席员外,听到这里,身躯亦是一震。他没想到小小年纪的一个孩童,居然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席韧发出感慨,道:“便是象我这般生意人家,也是不愿离了故土,奔波于四处的。要是全国南来北往到处走,这一年两年都归不了家,如何是好?”
文箐闻言愈发对他另眼相看,“商人重利轻离别”,没想到席韧则是个极重感情的人,心中暗自赞许。指着长江,冲他道:“席家大哥所言甚是。岳州便是离北地甚远,自是不好多来往。可是要去南直隶,却是一个月水程便能到了。往返加上买卖 定货,便是三个月也可来回得一次。如此,便是一年也至少能经营得三四。倒也还比较轻便,同亲人也能多见些面。”
席韧没想到他小小年纪所想,便如今次爹同自己说过的话有几分类似,不禁又多看他几眼,更是由衷地称道:“没想到庆兄弟这般年纪便有这番见地,日后前程未可预料啊。至于我家经营,看来便也只能如此。至于全国,那是不敢想了,毕竟岳州离北京太远了。要不然,哪天去瞧瞧也是好事。”
文箐心想,古代交通是不便利啊。要是到了21世纪,登机下机,也只是两三小时的事。不过这话却不能轻描淡写说出来,她自己现在就是吃了交通不便的苦。只安慰道:“大哥又何必遗憾。便是不去北京,就是岳州这地处南北东西交通,往东是南直隶,往西是蜀川,往南更是广东府更通海外,来日生意不说遍布全国,至少这大半是可以涉足了。再说,大哥也不过比我才大几岁而已,日后定是有不少机会去见识的。北京,我想,来日不远也。”
席韧被她说得亦是豪情万丈,冲她点头,挑眉道:“庆兄弟真是能言,说得我都有几番心动不已。不如,咱们就看日后谁先到北京?”
文箐听他说要同自己比,心里直发笑,想想日后还不知在哪处飘零呢。北京的那个宅子还不知道是不是三叔收在手里了,自己去了,只怕也是寄身客栈了。不免又有几分伤感起来,道:“大哥便自去,又何必同我较上了?”
席韧却不轻易放弃地道:“庆兄弟,你便应了我又如何?日后保不齐庆兄弟反而比我早到北京呢。”
文箐推辞了一番,只是席韧却坚持比一比,她无奈,心想便应下来,你自去就好了。“好啊。不知以何为凭?”
席韧被他一问,反而不知如何回答了,为难地道:“我亦不晓得北京有何可作凭。只是你我都不会作假,去过了便定是去过了,又怎会为今日这个赌而假意说去过了?”
文箐见他一本正经,实实在在是古代的厚道人,信义为重。可是自己日后生活实在难以说准,也许,届时苏州呆不下,因为户籍,去了北京反而说不定呢。便点头道:“正是。”又怕席韧再在这类似问题上追问,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招来其他事。于是有心扯到赤壁之战一事上来,终于把席韧的思维调开了去。
这两人一路说得热闹,其他人也不多打扰,便不知不觉到了所谓的赤壁。
赤壁古战场,光突突,并不好玩,如今都是庄稼一片,倒是靠江旁边,修得一个亭子,不如后世的高大,但在这里,在秋日黄昏下,四野暮合,瞧得亦不分明,只是唯在断壁处,仍能感觉到长江的气势来。文箐没有念诗,心里怕有卖 弄之嫌,抢了席韧的风光,且怕席家人因此问长问短,一个小童,还是不那么通晓诗词的好。
毕竟时间有限,也只是走马观花,在亭上站得片刻,满足了席韧的想像。末了,他感叹一声:“百闻不如一见。一见之后,又空留遗憾。”
这话让文箐十分认同。好多名胜,也不外如是。
席柔还以为有美景可赏,只见得个亭子,加上秋末,来往人并不多,秋风吹得更是萧条得紧,一时没了兴致,只着急闹着要回去。
席韧却在此地,想到了桃园三结义,又见文箐一副若有所思状,便再次起了结交之心,道:“庆兄弟,我同你真是一见如故。不如咱们便在这里捏土为香,结拜为义姓兄弟。”
文箐闻言一愣,心道:“我是个女的,怎的同你为兄弟同袍之义?”不过此时打死她,也不会说将出来,只看向席员外,道:“席家大哥,怎的便忘了员外?你我要结拜,自是得需征求了员外意见才是。”
席员外就在他们一侧,初始只听二人说话并不多插嘴,此时亦抱了席柔,哄着几句,道是马上走。
席韧一听,也有道理,便紧走过去几步,欲去找员外说此事。文箐却在说完后,感觉自己那般说来,有人可能会觉得是拒绝,可是只怕席韧是认为自己嫌不正式,岂不是自己有意高攀之嫌疑?便急着拉住他道:“是我多嘴。此事我看便是你我结拜便是了,也休得同员外多说。”
席韧却不同意了,坚持要同自家爹说说。文箐心里叹口气,心想,自己要同他结拜了,本是好事,以后万一无路可走,也许还能留下一条。只是自己这性格,实是不想多同外人打交道拉关系,如今要是告知员外,岂不是还得叫员外干爹了?
席韧却没有她这多心思,只过去同员外低声说得几句,方才走过来道:“我爹说了,随你我。庆兄弟,你一句话,乐意还是不乐意认我这个哥哥?”
文箐先是被他文绉绉的印象所误,没想到在感情上,他还真是个爽利的人,十分干脆。只得硬着头皮答:“自是乐意的。只是我落难之人,怕是高攀了。”
席韧摇头,要拢了他肩过去。可是文箐经了周成一事,对于肌肤之亲已经十分敏感,当下微微一侧身,道:“席家大哥也真是爽快之人。”
席韧没拢到他肩,也不在意,只一起走道:“庆兄弟这话就太客气了。难不成,我还敢委屈你不成?咱都是平民,什么高攀一说?你既乐意,来,咱便在这里结拜。”
文箐同他并肩站立,然后一同跪下,煞有其事地真个结拜。心里觉得这事怎的就这般轻率完成了?她是半点儿没感受到桃园三结义的那种豪情,反而有点半逼迫的,当然,这种逼迫,她亦不反感,反而是感动。
而席韧却不知他这一结拜,日后会失落什么。以至后来有段时间,他一度懊恼,真不该急于攀什么关系,佛家说的有得必有失,真正如此。
席柔在不远处见得哥哥这般,好奇地问爹:“哥哥同周家哥哥在拜什么呢?”
奶娘在一旁道:“自是义结金兰,兄弟结拜。”
席柔哪里明白这些,只是眼热,于是叫道:“我也要你呢,小哥哥?”后面半句便是对文简所言,想寻求一个“志同道合”者的支持。
奶娘在旁边看了一眼文简,见他闷头不吭声,正合自己意,便哄着小姐道:“你哥哥着急认兄弟,你倒是眼热得紧。他认下兄弟,自也成了你干哥哥,你又何必再去认?”
席柔听完,嘻嘻笑道:“真好玩。那小哥哥也是我干哥哥了?”过了一会儿噘嘴道:“不,我不要认小哥哥作干哥哥,还是小哥哥,好叫。”
奶娘想,小姐就是年纪小,想起一事便是一事,又容易忘得很,她不坚持了反而好说,越发着意地哄着她,只求她不哭闹便好。
文简其实心里亦想要跟着姐姐一起,只是奈何不成。现在在奶娘这个大人的目光注视下,又听得说他们不用结拜,哪里敢点头说自己也想拜一拜。只是有些羡慕席柔有奶娘抱,更有爹爹抱。
回去的路上,文简想着爹没了,母亲去了,姨娘如今离得远了,自己也没有长辈来抱了,便只牵了姐姐的手,一声不响地认真走路。倒是席柔,见得文简自己走着,便也不好意思让奶妈抱了,更是甩了爹爹伸过来的手,小跑着,同文简暗自较劲。
正文 11 风寒症
有了这一次上岸的经历,在席家人关照下,成功做成了一笔买卖 ,且同席韧相谈甚欢。在回船的途中,文箐一扫先前的压抑,心情稍微明朗些。毕竟觉得自己这趟出行算是成功的。既有贵人相助,同时也晓得只要自己舍得张嘴,多说得几句好话,抹得开面子,便能挣得些钱财。虽然不多,但是也不至于因为怕手头的钱紧张,挨饿。
此次出门,姨娘非要让她钱全带上,结果她最后只取得八百贯钞,六两碎银子,在古代,这实际上是很多了。就如曾家大嫂所说,一年也挣不得这么多。在小户人家中,这算是巨款了。文箐穿越过来一年半有余,也略略晓得这里物价,周家所花费果然是中产以上的人家,便是那极节省的曾大嫂,也不能算是小户人家。只是古代人,实是都节俭得紧,对于银钱,更是抠着用,一文恨不得掰成两文,用了正面可以用背面。
她看席家员外,虽在岳州是大户人家,可是在酒家点菜,亦不是大手大脚,吃多少点多少。都尽量吃完,有一样菜式没吃完,便也是让随从拿了去。可见,平常人家,铺张浪费,那是极鲜见的。
到得船上,兴奋劲儿过去了。临睡前,文简思家,一句话,让文箐更是情绪低落。“姐,姨娘去给爹迁坟了吗?”
关于周成被杀的事,文箐一句也没同文简讲,只是道不去苏州了,自己带了他去杭州,姨娘同陈嫂他们需扶爹爹同母亲的灵柩,随后便至。文简虽不明白为何不能同行,不过他是高兴不用回苏州那个讨厌的地方了。虽然小小年纪,有疑问,只是见姐姐不高兴,也不再多问。再说,孩子的问题来得快,去得快,随口便把话题扯到旁的地方去了。
此时听他说得这句,文箐叹口气道:“可能吧。”一看弟弟期盼的眼神,只得狠心哄道:“想必过几日,便也能赶上咱们。咱们今次可是当先锋了,前去查探情况,大军随后赶到。”
文简以前听姐姐讲打仗的故事,没少听说“先锋”一词,如今自己当了先锋官,更是觉得自己了不得,不免喜道:“那三舅母家好吗?”
“自是好的。三舅母同母亲历来极亲厚,对咱们亦是好的。”文箐将姨娘处听来的话,又转述给弟弟,不如说再次给自己一次安慰。
文简困意上来,“哦”了一声,便睡着了。文箐见弟弟能如此幸福的享受睡眠,不免有些羡慕,转过头来,睁眼看看上面的仓顶,黑暗中看不分明,只模模糊糊地感觉上面有顶撑着,天不会塌下来。听着江水拍打船体的动静,一声又一声,无法酣然入睡。很久以后,怪梦连连,梦里不时在追人,要么便是匕首的寒光,或者那把带锈的菜刀,狰狞的凶脸,更是意识分明地感觉手指头还有粘湿的感觉,以及惨淡的月光……
从梦中吓醒,文箐大口大口地喘气,文简在船上,睡得亦不如家中安妥,也被她惊醒过来,叫了声:“姐……”
文箐拍了拍他,道:“无事。姐做了个梦罢了。”
文简紧紧地靠拢过来,双手紧紧抓了她一只胳膊,贴得紧紧地。他亦晓得这一路再没有陈嫂或者姨娘照顾,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紧了姐姐,白日里下船便是,生怕自己被拐了,同姐姐分离了,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小小的孩子,亦会吃一次亏,学一次乖,而且学习能力更强。静静地观察打量身边的世界,并慢慢形成自己的认知,晓得谁好谁坏,善恶分明得很。就如他对姨娘说周成讨厌得很,背地里同栓子哥说那是个“坏人”。
文箐感觉到弟弟的体温,温暖极了。不知姨娘身边没有弟弟,又如何能入眠?自己离开她,她一个柔弱女子,如何处理?前晚她说得那般坚定,把事在女儿面前说得轻而易举,文箐却晓得这中间只怕困难重重,可是自己不得不离开。如今稍冷静些,她不免又从头想过,一次又一次问自己:这次带了弟弟逃,正确吗?
目前没有答案。什么后悔,那都是事后回头来看,如今身处事中,谁能堪破?
文箐这边不停思量着,直到天亮。便听到船舱里有人走动,脚步声也颇急。她便不由得紧张起来,不知外面发生何事。文简亦是睡得轻,也醒了过来。文箐带他去洗漱,碰到迎面过来的席韧,他脸色不太好,完全没了昨天的兴奋劲儿,只是见了文箐眼圈有些发黑,仍是勉力一笑,道:“庆弟。怎的这般早便起来了?没睡好?”
文箐笑道:“先时高兴,睡不着。如今起来,便是头脑有些发昏。大哥可有何事?”
席韧便有些紧张地问道:“可是哪里不适?要不要紧?现在也实是早呢。不如多回去再歇歇。简弟无事吧?”
文箐见他十分关切,感激地道谢:“多谢大哥关照。我弟弟好得很。你这是去忙甚?”
席韧有些懊恼道:“都怨我昨日贪玩,非要去赤壁一瞧。我家小妹因此着了些凉,如今得了风寒。正打发了人去找医生来瞧瞧,眼下船是开不得了。”
文箐想起昨天席柔还非要下地同文简一起跑了一段路,不会是那会子功夫出不汗,见了风,便着的风寒吧?一时紧张起来,心想自己这不是给人家宝贝妹妹添了事吗?心里愧得慌,关切之情更是溢于言表:“可是严重?要不要紧得很?有带了药没?这镇上医生多不多?”
席韧回道:“如今是高热不退。药是带了,只是吃下去便容易吐,她打小就吃不得药,怕吃药,哄上十回也吃不了一回。便是这般,才拖到今天早上,适才天蒙蒙亮便派人上岸去了。我爹挂念两位小兄弟,又担心你家小弟只怕吹了风亦着了风寒,只好同庆弟道一声:只怕今日起程要晚。若是不能起程,还请见谅则个。本来,去赤壁玩,也是怕闷在船上久了烦心,哪里想到会闹出个病来……”
文箐见他这时后悔后不已,必是心里在自责,且还挂念自己同文简,真是心地实在是好。越发感激地道:“大哥怎么的同我这般客套了?我自是感激你们一周,赤壁一玩,本来是好意,再说我同弟弟并无不适,万万不要客气。只是柔妹妹身体要紧。不如我同弟弟洗漱后,便同大哥去看看?”
席韧却阻止道:“这可使不得。要过了病气,可不是好事。我见你们兄弟小,身子也瘦小,实实不成。适才来,便是还有一句要叮嘱:这秋日来了,出门在外,一切都得小心妥当,身体要紧,万万不要同我一般贪玩。你这一路东行,又没个大人在身边照顾,实在是……”又担心地看了他几眼,心想自己十岁时,可是比他好象约略高一些,壮一些。他要是因为过了病气,再倒下一个,可如何是好?
他这一说,文箐更不好意思了,一时不免略有冲动,道:“韧大哥,你也太小瞧我了。别看我年纪小,便是《伤寒论》,我亦瞧得半篇一篇的。这?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