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4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眼睛一瞥,就是要撩开手不想管这事,可这一家子花销,驿丞却无力承担。所以脸上不免流露出来,毕竟也有家口,那点薄饷哪里够他度日的,却要接济周家这么多人,自然无力于此。
周夫人让陈嫂取了十来贯钱给李诚。李诚置办了些酒菜,和驿丞对酌,也知道个内中七七八八,愤闷地回复夫人情况。周夫人次日就让陈嫂买了点儿礼,送了驿丞,最后表达了一下周夫人的意思:如今实在是老爷不能挪动,所以还得多叨扰,只是所有的饮食周家自行打理,只求能借住房子。
驿丞也觉得里外不是人,人家说到如此委屈求全份上,只得应了下来,好歹是自己不用往里填钱。自此,周家开始每日里掏钱,计算着柴米油盐之资,计算着离陈管事回来可能还有十几天,几天……
周夫人最后逼于无奈,让陈嫂和李诚陪同,亲自去了一趟衙门和卫所,人家都笑着脸迎进门,只是说匪徒属于流民,不再犯案的话,实在无处可查,只有请周公多宽宥。驿站方面的问题,只要没有新的官员来住,则周家可以一直住到周公身体能乘船时。
周夫人得了这句话,叹口气,出来猛咳。回家后,归州府衙又送了一千贯钞来。陈嫂避开周夫人,在那边直骂:“这帮人,以为我们是乞丐么?!”
周夫人却不客气地让陈嫂收下来。这个时候,总不得全家上下饿着肚子,病人不吃药,打肿脸冲胖子。
如今自己一家病困在这里,除了写信给人求援帮着说情,还能如何?人走茶凉,更何况官场更是如此,老爷犯的事,说实在的有多少人没犯?如今都在忙着擦自个的屁股,哪里还顾得上周家?
到得四月中旬,离陈管事去苏州已经一月半多了,周夫人和陈嫂算计着银钱出入,看着帐上还有一千一百贯钞,姨娘的八百贯钞都拿了过来了,这日子,恨不得这钞是银两,而不是纸钞。
周夫人叹口气道:“阿兰,上次说的,捞上来的东西都晒好了,就拿出去当了吧。我再看看房里,那几样首饰也没什么好的,能当一几贯是几贯钞。”
“夫人……我们,奴婢和阿静手里还有攒下来的月钱,就用了吧,也能顶些天,不多,算了下,也得有二千四百来贯。”
“千万不要。你们那点子钱,可是等到山穷水尽时,再拿出来吧。也许明天,再明天,我们事就回来了。我怎么能用你们的月钱呢。那些东西还是找人当了吧。”周夫人说完,也不理人,回到里间,文箐正在发呆,就陪着文箐一起发了会儿呆。看着女儿苦有愁容,便道:“可是带弟弟累了?”
“没。我是看母亲如此辛苦。这一个月要花多少钱啊?”文箐选择性地用了一下最简单的词。
“只是一时紧张。要典当的那些物事也是母亲用不上了的。你啊,还太小。这点儿事母亲能应付得了的。”周夫人摸着文箐的脑袋,把她抱怀里。“箐儿一下子就懂事了,知道要帮母亲操心了。真好。”
“嗯。我也想帮上母亲的忙。”文箐蹭了蹭,想妈妈的怀抱了。这个女人身上有种淡淡药味,随着外面的阳光射进来投了窗棂的阴影一起飘散开来,到处都有憔悴、疲惫的影子。
“好女儿。母亲很是欢喜啦……有你这样,也知足了。”周夫人语意深长。
这话听得文箐心酸酸的。以前自己妈妈也说过类似这样的话。只是周夫人她如今真是病困交加。想想该如何安慰她呢?
文简进来请安,姨娘牵了他的手,倒是把她自己的那双纤手显得更是特别了——瘦了,手指显得更长了。原来十分光泽感的,如今就象那缺水的花瓣一样。手上原来的疤显得更加明显了。
依然声音低低地,音调里有好些哀伤,与周夫人的对话里,总是带了解不开的愧疚感。她现在一直认为自己是罪魁祸首。
“夫人,这几天你的咳嗽是不是重了些?”语气极为诚恳,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也没有,可能每次是你来的时候我正好就咳上了。这一直吃着药,你也知道这是多少年的毛病了。好着呢,别担心。老爷那里更不要说,免得让他提心就不好了。”周夫人挤了个笑容出来,让文箐与文简到外头去玩。
唉,文箐心里真是好奇这共事一夫的两个女人谈什么,想光明正大地在旁边偷听一下,也不能了。很可惜啊。
“这个我晓得。老爷也是很想姐姐的。我要是能帮上一点忙,也就是好了。要是,要是当初我早点……”姨娘头低下去。
“你又说哪里话。快别说了!这话叫老爷听得,你让他如何自处?他当日在堂上对知府大人说的那番话,挨了板子,就是上的奏折里,只怕也是不愿象你这般想的。更何况,事未定,等到了北京见朝面圣说清事情,才能有定论。你如今这般说,如何对得起他?你……唉,以前他老是忙公务,哪里有时间,你多给他弹些快乐一点儿的曲子就行,千万别想伤心事。好好的……”周夫人刚开始言词急速尖锐,后来看看徐姨娘,又缓了口,转过话题。。
“是。我也知道这么想,是对不起老爷与夫人。想想文箐文简,我也舍不得离开。可是,如果我离开便能……”徐姨娘声音越说越低。
“你知道想他们两个就行,更何况,老爷的病是经不得打击的。你要是那样的话,这两个小的不说,老爷那边……我与你说这般话,倒不是计较于你,你也知……”周夫人没说完,也落泪。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文箐在外面听得也不太清楚,这本来说得也不明白,知道这二人的话是向谁都不能问的,只得按捺在心头,牵了文简到院子里去。
“你在他身边总还能让他放宽心些。医士也说他这病,是忧虑过重。我向来与他说得不多,眼下也不知该和他说什么了。”周夫人说完又低下头去。
“姐姐,都是我……”姨娘伸手想抓住周夫人的手,却到了半途,又改为擦拭脸上如泉涌的泪。
“哪里是你,我是早知我与他……好好的,你怎的又哭上了?算了,别说这些了,孩子都在外间呢。”周夫人既怕这种情绪感染了所有的人,又担心文箐听到。
徐姨娘一听,急急地擦拭泪痕,忙歪身看门口,发现文箐他们可能出去了。好一会儿平息了刚才的情绪,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觉心里愧疚得慌,还怕耽误了周夫人歇息,便也起身,慢慢地站了起来,“姐姐,累了就歇息会儿吧。我去看看老爷去。”
周夫人点点头,心里叹口气,坐到梳妆台前,看看,镜里的人,早就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一个了。
原来,一切都在身边,却又都已不在……
第十章 未解之谜与安慰
宋驿丞有个小侄女儿,小名叫香米,比文箐略大一点儿,倒是有点儿心高气傲似的,也许在某个角度来看是有点二愣子的孤傻,也住在左近,偶尔也来与文箐串串门。
那次文箐本想去外院找柱子,快走到甬道的时候,就听到栓子与豆子在争论什么。
正待上前,却听到豆子很不服气地在诘问:“为甚姐姐这般说姨娘?姨娘是个好人,好人!”
栓子却制止了他继续问下去:“你休得说老爷姨娘的事,这不是咱说的,你这嘴怎么同你爹一样,一喝多了就闭不上了。你且……”
“你们家姨娘就是祸水,要不你们老爷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她害的。好人?他们都说那是狐媚子。”原来是香米,她正在嗤笑这两个小玩伴。
栓子急了,骂道:“你一个小女娃,怎么口出脏词?驿丞大人是好人,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侄女儿?!”
“又不是我说的,你说不是,那你说说你们老爷怎会停职?”香米仍然气势不减地坚持。
文箐听着前头半截还迷糊着,听到这句却是关键所在,马上就想找她问个明白,到底为何停职?
“你再说我便堵了你的嘴!”柱子骂不过人家,急得没辙。
“我便要说,你能奈我何?他们都这般说。你堵我的嘴,还有那么多人呢。唔……”香米没发出声音来了,倒是有东西倒地扑腾的声音。
文箐忙跑过去,却发现柱子把香米死死堵住了嘴,摁在地上,两人不停在地上翻滚打斗。
一人说:“你不再说,我便不堵你……”
另一人却拼命挣扎,边哭边道:“我,我就说……就说!”
“都别打了!快起来!”文箐想着打架哪里有用,不如把这些话告诉自己好一些。
栓子见小姐喝“停”,忙放开了香米,道:“豆子,小姐,咱们不与她玩。后院去!”
香米地趁机拽了栓子的头发,狠狠地揪着。
文箐想去拉,栓子怕伤着她,叫着让她到一边去。
最后还是小绿碰到了,把二人从地上分开来。
文箐想了解情况,去拉香米起来。
香米被栓子一气,红着脸,大喘着气:“不玩便不玩,谁要与你们玩!”也不理文箐伸出来的手,自己爬起来,挂着两行泪,找她娘去了。
文箐便让小绿送香米回去。等人走了,看着栓子。
栓子嘴闭得严严地,还瞪了一下豆子道:“你别再乱说话!”拉了他自进去找文简。
小绿本来想问清什么情况,可是这几个小孩都不理,连豆子都做错事一般,跟着栓子往院里走。
这栓子嘴比谁都严。这事涉及到姨娘,作为下人他们谁都不说主人的事,于是,文箐也没法打听这个事由了。文箐被这一场架搞迷糊了,但是隐约觉得周大人被停职似乎还与姨娘有关,可是他们二人又恩爱得紧,真是莫名其妙啊。
这事,等以后再探个水落石出吧。只是,此后香米也没再上门来,她便也没了查探的机会。
另外,她现在开始关心起周夫人了,觉得这是一个寂寞非常的女人,在长袖挥舞的背后,有着无法言语的苦楚。
文箐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自己多花时间缠住了周夫人,让她没时间去想别的,就好些了。于是经常就问一些成都府的事。
周夫人道她那时总是喜欢打打杀杀的,缠着栓子打架,浑不是个闺女,还以为是哪里的野小子。可就是这样,全府里都喜欢,因为周府里的人都太静了。小时候摔了,也不太爱哭,就是有点儿傻头傻脑地,老说将来长大了要保护弟弟,保护一家人。弟弟幼时体质没她好,她却总是想抱……
周夫人回忆起来,嘴角的笑容便让听故事的文箐觉得那是幸福无比的一段经历。
文箐又问:“母亲那时不怪我没多识些字?”
“你倒是不笨,最是会偷懒,就是心性不定,老沉不住性子来练字。认字难不倒你,你爹叫你唐诗,才几遍,你小小的年纪就能背了,哄得老爷那时高兴得象是中了状元一般。便是教你《三字经》,《千字文》,那时你也能背得些,只是我们那时认为太早了,总想让你再玩几年。你爹比我还要娇养你。”周夫人沉浸在过去中,恬淡的笑,很美。过了会后,醒过神来,问:“还记得母亲教你的《三字经》?”
“记不太清了,模糊有些印象,倒也没忘光。”文箐以前倒真是被她老爸逼着念过,只是真是模糊记不清了,当下也就慢吞吞念了几句。明代的三字经与她学过的三字经有点不一样,因为后来学的大多是清代编写的,比明代的要好些。
周夫人点了个头:“千字文以前你爹倒是逼着你念了些。你要是想讨你爹开心些,倒不如记下来,给你爹背背,以前你太活泼了些,没有女子的贞静。没想到如今却你是娴静了,他……”
“爹爹教的,我倒也记得几个字,母亲不如教教我,就是为了爹的病,我也会用心学的,再不敢顽皮了。我也知道我年岁小,不能身侧侍疾,爹他要是乐意听,女儿自然……”文箐如今想:享人家这份天伦之乐,总得回报点才是。
“他哪里会不乐意,自然会高兴的。他素来喜欢你,以前说你不听话太顽性些,可是却也喜欢你那样逗他开心的。你爹,对你,是极好的,便是天上月亮你想的话他也会哄着说要给你……”周夫人帮文箐把刚才弄乱的几根碎发理了下。
“那我现在就学吧,母亲您要是不累,现在就教教我。”文箐想,周夫人对自己,不亚于当初妈妈对自己的爱。占了人家女儿的身子,总是得有点儿女儿姿态才是。自己孤灵灵穿越到这个小身体上,哪都去不得,周家如今便是自己的唯一的依靠。这个家好,自然自己便也能好好当一个小孩在这里不用操太多的心。如果这“家”要败了,自己只怕也度日维艰,成天得想着一日三餐何以为继,这让她害怕了。以前哪里会想到这些,从出生到上学到工作,都是按顺序来,自有人安排,衣食住行,只要一卡在手,便可行遍天下。如今,周家便是自己的真正衣食父母了。
周夫人一看女儿这态度如此端正,心理是高兴又有些担忧。这落难而来早慧,突然让女儿如此委屈,终是心疼。却又想到自己若沉疴不起,姨娘是难持家的,唯有女儿要是教好了,还能持家,没了自己,这家自然过得好的。文箐要早是大个几岁,能十二三岁,该多好。将来的话……
当下,收敛心神,拿了纸来,一边念,一边写了几个字,然后教于文箐。文箐发现周夫人写得很好的一手瘦金体,这人其实有锋芒,想来只是藏于家宅的琐碎中。
文箐以前被她爸逼着从小就背东背西,恨不得培养成一个女才子,倒是没养出来文彩来,只是把性子养得沉了些,浑不似周遭的八十年代的人,人才二十岁,却似三十岁的慢条斯理。她妈是有点儿急性子,直怨她爸把女儿给养成了小老太。她爸素来是慢性子,觉得这女儿还是随了自己,虽不如自己意,没选文科,去学什么给排水专业,又被一干堂表兄弟哄着学了广告设计,但终是自家的女儿最好,天下无人可比。
文箐跟着念,等周夫人放下笔来,她也拾起笔,学着周夫人的样。第一回故意把墨蘸了点出来,得了周夫人的安慰,看着周夫人的样子往差里描了几个字,“人之初”的“初”字那一下钩却故意用笔把那钩分两笔完成,道:“母亲,看,像不像?”
周夫人也不由得被逗乐了,“像,太像了。写得很好。就是要慢点儿,先简单点儿来,等以后写多了,自然会比母亲写得还要好。”
如此,文箐就把三字经,千字文,开始练上了。这边,文箐想着:繁体字一个字写起来,真累人啊,抵得上写几个简体字了。关键是写小字,就是黑乎乎一团,自己不能写得太好了,但也不能太坏了,毕竟人家周夫人以前也教过。说记不得了,可也能不全忘了,毕竟现在自己是“慢慢记得起爹和姨娘教的一些唐诗和三字经”了,而且写字也可以越来越多了。
外间陈嫂开始还叹口气,听得里面夫人似乎有些笑意的语气,又舒了口气,小姐还是如此贴心啊。过后又开始算计花费,心里暗暗地想着自己已经偷偷地填进去一千来贯月钱了,希望陈大福快点回来,要不然,可该如何是好。不过夫人好象也似有查觉自己添钱进去,所以才急着典卖 打捞上来的箱笼里的物事。
陈嫂晚上和阿静以及李诚合计了下,最后寻了个主意,拿到集上或者码头上看看价格,是不是比质铺里的高。要是高的话,就轮流着去卖 ,总好过当掉。
几日后,周夫人查了帐,也知道了这些行为,拉着陈嫂的手,半晌叹了口气道:“阿兰,委屈你们了,我还不知以后会不会更坏。老天开恩吧。”周夫人说这几句话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连续几日,开始下雨了,有时大,有时又小却绵绵不绝,似老天爷心情连续不好,浇个花心不在焉地没浇到花盆里,却洒到了人间。
这雨一下,周家人全部都心情不好起来,周大人病势本来见好,却不明原因地又严重起来,甚至两臀开始要生褥疮了,毕竟这一下雨,没地方晾晒被褥。兼之其本人又是一个好强的人,什么都忍着。所以就是其他再精心侍候,奈何了不老天爷,更奈何不了他自己心思重重,病情似有加重。
姨娘也累得病了几天,据阿静说病了的时候姨娘在梦里被吓醒,问她也不说。只是醒来后,也变得更怯弱了,成天守在周大人床前,怕一错眼,就好象会丢了一样。周大人是她的主心骨,这主心骨要是散了,她也散了。
文箐听阿静在同陈嫂说这些个,她自己看姨娘那样,头也痛。这人吧,病从心底里一起,就只能心病从心解才是。可是她小,也无能为力。更何况,姨娘对周大人个好法,确实是让现代人的她也觉得“我的眼里只有你”才能表达出那种状态。
于是连带地,姨娘对文简的心思少了些,但好在文简的胆子似乎大了些,他便跟紧了这个唯一的姐姐。文箐却想自己本来好多和周夫人说话了解一些事情的,如今有了小尾巴,只得先顾了小尾巴的心思,把自己的渴望先放一边,慢慢来。
至于周大人他一方面苦于自己连累全家,另一方面又死死挣扎不愿就此放弃生命,可是要强地不愿让周夫人看自己的体表病况,却可以接纳姨娘给自己擦拭身子。这让周夫人手机地着恼,本来觉得几十年都过去了,却如今,到头来,还是落得如此一个境地,伤神伤心。周大人是在清醒的时候对周夫人轻轻表示“对不住”,偶尔又在周夫人探望迷糊中的他时,叫一声“阿月”,那是周夫人的闺名,却无力完整表述自己内心,那对不起里是不是有着别的,有哪些内容,其他人都不清楚。更有时候,想来多叫的是姨娘的名字“玉儿”,有次姨娘不在,文箐听到了,周夫人也听到了,都只当作周大人未说过什么。
周夫人的咳嗽就是不见好转,到最后,也不想吃药了。陈嫂只得在一边背地里哭,“夫人要是垮了,这家就散了。”文箐只得在周夫人面前表乖,讨好,从旁安慰,给她多一些时间来分神,不让她多想那些头疼的事。
这一月,在四川的李船主也让路过的船家来查探情况,都失望而去。
所有的人,都如霜打的茄子。
第十一章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好在四月底的时候,马上就是五月了,那天倒是雨后大晴天,陈管事终于在全部人马的盼星星盼月亮的期待下,英雄般地出现了。当时陈嫂手里只有六百贯钞,还是把得死死的,不敢多买几根菜,有肉有荤腥都是主子才吃,就是周夫人一开始就吃斋念起经来。
陈管事进来后,先给周夫人行了大礼,交了银钱,递了家信。又换了衣服去看周大人。周大人见他,马上就眼睛发亮,急着想听家里的消息。
陈管事拣主要的快乐的事给他讲了讲,其他的则一概省略,或者编了编。
周大人情一松,兴奋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听得也就模模糊糊,过得一会儿,睡了,呼息声开始变得绵长安宁。
陈嫂拽了陈管事出门,到了厅里汇报情况。
文箐看陈管事一脸沧桑,行事却是透着些精干。他一条一条地向周夫人汇报帐目——
老太爷去京城了,去处置北京的两个铺子和田地,府里二太姨娘便从公帐上支了一万贯钞给陈管事,三太姨娘听得老爷病了,偷偷地送了二十两银子过来。陈管事回去后,把二房名下的地卖 掉了一百五十亩,是族里买的,急着脱手,也就一亩二两二钱银子。又卖 了一个铺子,因为时间实在赶得急,要是卖 给外人真是亏,还要处理铺里的货,分不出时间和人手来,所以就由族里筝少爷接手过去,算是八千贯钞,又从周夫人陪嫁的铺子里收上来二千五百贯钞来。这样合计也有五万八、九千贯钞。路费是四爷塞了一百贯钞。
周夫人听了,问了句:“三房他们都好吧?”
陈管事犹豫了一下,道:“三爷自然也没话说,老太爷当时对族里的人说过话的,再说就算卖 了公中的,夫人您不是已给他吃了定心丸了吗?将来咱们这房不要这一份就是了。”
周夫人点点头:“他要是真明白,就好了。先这样吧,反正咱们过些日子也要回去了。”
陈管事看了看周夫人道:“夫人,我怕钱不够,我回去时把这些年来夫人给的月例钱,全换成钞也带了过来,除去路费,给家里老人的钱外,也还有三千来贯。夫人,您看,是否放一起去?”
周夫人嗓子有些微哑道:“有这些钞足够了。阿兰,好生侍候好陈管事歇息歇息,我让李诚和阿静来分分这钱,给李船家他们带去。”
次日一早,就让李诚带了钱,去了四川,余下二万八千贯钞。可是把困顿给解决了,不过谁也没告诉姨娘和周大人到底还有多少钱在手里,总之给他们的信息是:钱是不用担心的。
陈管事歇过后,来找周夫人细说苏州的事——
老太爷说是让老爷致仕,干脆不做官了,回苏州过清闲日子。又听说老爷这边安排了人年初就去京城投递简函,看这三个月没音讯,所以就想着亲自去北京看看,打听打听些讯息,能找找人问个明白,总不能受了莫名其妙的打,上京辩述,还不如自己致仕呢。所以拿了北京的房契和地契,带了两个人去北京了,约摸两三个月也能回来。老太爷的性子,实在是没人能劝得了,只能随他去,就是四爷要跟着去,也被老太爷骂回来了。
陈管事没说老太爷当初自听说儿子被弹劾开始,就一个劲儿在家写朱敦儒的诗,就是偶尔自己作的也是意境同朱一般,来时还说要带一则给周大人。最后老太爷终是摆摆手道:“算了,别让你二爷忧思过重,我去北京打点,让他万事放心。”
接着就说了说周夫人让带回去的周夫人陪嫁产业的契纸,本来是要交给三舅老爷。但是因为朝廷启动下西洋,郑和将进行第七次的率领宝船远航,所以三舅老爷也正好忙着装船出发。于是各个铺子里的货大部分都让三舅老爷装了船,因为现钱不够,又是赁了好些商家的货,也把好些铺面都典了出去,所以各铺里基本没什么余钱了。不过三舅老爷让带句话,说是这些货物就是将来会以近十倍的利返回,请夫人尽管放心。
周夫人点点头,道:“应该的。三弟早就想再去西洋,一直筹措,那些货物和铺面原本就是沈家的,自是由他拿去。”
陈大福道:“三舅老爷要下西洋,周府大小都知道,所以二太姨娘,三太姨娘,就是周家族人都托了三舅爷带东西,说是只要收三倍的利就成。三舅老爷碍于亲戚,且船上也有足够的空间,倒是立了契,应了此事。本来三舅老爷不想让小的知道,不过小的也是从老管家那儿得知此事,所以,夫人……”
“且随他去吧。谁不是见利即取?三舅老爷答应,三倍的利肯定是没问题。”
“小的回来前,三舅老爷那边已经开始启航了,实际上也是比郑大人的宝船要提前先行。快的话明年下半年就能返程,慢则后年这个时候也能返。”
说罢,看周夫人没什么话了,就提了句:二太姨娘掌家了,老管家被辞了。
周夫人有点意外,却又觉得意料中。也不问事由,只问了句:“那周老管家现在在何处呢?”
“在老太夫人原来的那个宅子旁边有个小屋,就那住着呢,身子骨倒是挺好的。三舅老爷去西洋,铺子里的生意自然照顾不到了,所以小的就自作主张委托给老管家了,并让老管家住到老宅里去。老管家答应了接管铺面,却不同意离开小屋。最后小的是蛮力给他搬到老宅的小偏房里,算是住了下来。”
“这事你办得好。周管家辛辛苦苦,随老太爷和老夫人一起打理家业,到老来没想到会是这种境地。我们是小辈的,自然是该敬重。待回苏州后再悉心安顿他吧,暂时委屈他了。”
于是话题继续说苏州周府其他的人与事。说三太姨娘,四爷,小姑奶奶都问候大家,四爷家可能要添喜了,可是我们也闹了些事,反正脱不开身,也就不过来了。大姑奶奶毕竟是不方便来的,要给银子带过来,他没要。
周夫人心里明白大姑子一家人口众多,陪嫁是早就交出去归于公中的,要有余钱还是以前自己给她的一些私房钱。哪里好意思要回来呢?再说现在也够了。
陈管事中间又提了句,回来时,江南开始暴雨,只怕这次收成很不好。卖 地的时候,还没下雨,所以要是族里有人怪罪,那也没法子。周夫人陪嫁的两个铺子,陈管事去转了一圈,还成。扯了扯其他事,居然也就一天过去了。
周夫人边听边沉思,偶尔问两句。
转眼就是端午节,周家上下都开心地准备着过节。
周大人几日里病情倒是突然好转,精神头一日好一日。可惜毕竟卧床多日,行走也不太方便,勉强能被李诚搀了能下床,好在伤口愈合速度似乎好多了。
这很是令所有人开心,徐姨娘也偶尔带点儿笑了,很是美丽,花瓣儿逢雨又绽放了娇颜,眉尖的一点忧,加上几许表现出来的轻松,那种味道,就象把水彩慢慢地润开了去,然后成一副令人钟爱的画。
文箐有时去请安,总能看到这男的倚坐在床头,闭目而息,女的则偶尔念一首诗写几副字;或者徐姨娘见到文箐进来,脸上带有一丝红润,羞羞的。
唉,不知道古人是如何的,闺房之乐除了画眉,是否也是脉脉双目情挑?
也许,这种日子开始有了点儿小甜蜜,如端午节的甜糯粽子。彼时,陈嫂,阿静,阿素正买了箬叶,买了好多馅,准备包粽子呢。周夫人听得说有江南流民开始到这边码头来,于是让陈嫂再多买些米面,给这帮流民也送去些,算是做件善事吧。
文箐在一边听得如此安排,只得心里暗暗佩服。便是这个时候了,这周夫仍然挂念着落难的他人,自己或许冷情冷心惯了,哪里还会顾及到这些?
阿静听周夫人的话后,背过身子,抹了一下泪,道:“往年这逢年过节的,都是老爷带了全家人去养济院安抚,送节礼。就是县里村里遇到灾年,都是花大笔钱去买来粮米安置受灾人。可如今……”
唉,原来一家子都是好心人。只是如今自己也成了遇难之人。
节日的气氛随着气温是越来越浓烈,文箐当时还计划着是不是晚上撒撒娇,好去看长江上的龙舟赛。这段水面较上下游都平稳,据说有专门的船夫会戏水,戏舟。很是热闹。
生活就如赶潮,一浪接一浪,永远不停歇。便是给你片刻的喘息,那也是下一个浪头要来临时的预兆
便是在端午节前晚,驿丞怏怏不乐地找了周夫人,说了好半天话,最后欲言又止。
周夫人问是否因为过节的事,驿丞说“是,也不是”。最后终于还是说出来了:有位王爷途径此地,三日后要入住。
这意味着周家得马上搬出驿站。
第十二章 被驱赶,紧急搬家
周夫人眉头紧蹙,问了一句:“可是华阳王?”
驿丞一惊,点点头。周夫人道:“明日一早我便让人就去找房子,在三日期限前搬离,不让大人为难。只是请大人对所有人都不要说出来人是谁,就说有官员经过要入住。拜托了。”
驿丞虽然不太清楚这中间的牵连,可是周夫人今次这话也知道华阳王与周家是有某些干系,上司只想着尽快打发走周家,不愿多照拂此时无依靠的周家,任其自生自灭。自己夹于中间,苦于手长袖短,能力有限,只得连连告罪于苦主周家,见周夫人真的并未怪罪,方才离去。
次日,周夫人让陈大福去找房子,瞒了家里其他人。照样过节。想着驱邪避恶,周夫人提议办得好一些,结果加上给难民的吃食,全部下来花了二百七十贯钞。
下午,周夫人对全家人道:“咱们在驿站住这么久了,一家子人口不少,现在有别的官员路过要入住,总这样住下去不是个办法。西陵峡太过于急湍、凶险,老爷受不得如此颠簸。不如先赁个院子住下来,老爷一好转,这雨也停了,江水潮涨退下去,正好。”
如此这般吩咐下来,各个都没什么疑虑。只是一上午,没有收获。归州这地方虽然管了两个县,并不富有,而且牙人少,又都过端节去了,也少有消息来。
最后小绿想起来了,说是咱们要请医生,不如找个离医生近一点儿的地方。陈嫂便道:不如干脆拜托郭医士帮忙,毕竟他人头比较熟。陈管事也说自己糊涂,居然没想到这个,只在这里找牙人,居然忘了医生天天走街串巷,这里每家每户大户他都可能打过交道。
托了郭医士家的福,果然次日就找了一个院子,简陋了点,好在是房子多一些,现在十来口人勉强能住下。其他也另有两处房子稍好一点,可是都太小了,相距也甚远,一家人还分开来,实在不方便周家人相互照顾。
于是就赁了那个院子,打扫过后,看着也还算干净,只能暂且住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只是对方却因为这么着急用地搬家,想来是周家没处可去,于是就嫌赁一个月太短。最后周夫人说半年太长,终于敲定为三个月,一月五百贯钞,周夫人说付钞,最后还是按一个月四百五十贯钞,付了一千四百贯,算是有了个一住处。显然是被恶诈了一回。此时也顾不得讨价还价了。周夫人也不因为这点小钱,反而影响搬家的时间,忙让陈管事同意了。
置办了好些物事,陈嫂开始例行节约,和阿静以及厨娘没少算计,床褥被子之类的,一买就是好些套,加上杂七杂八的锅碗瓢盆,洗浴盆器,大大小小,花了一千来贯钞。在要搬前一下午,发现家具不行,又赶快买了些便宜家私,凑合着能住了,花了又有五百八十贯之多。陈嫂听得陈管事说暴雨,就思忖着是不是要多买些米,把这念头和周夫人一说,周夫人半天才反应过来。“咱们大小口计,也有十四口之多,就买五六石大米,现在米是多少了?四十贯钞么?”
陈嫂道:“夫人果然是神算。米都是四十贯以上一石了就是苏州,听说怎么也得五十贯往上,这要是大雨,收成不少,只怕得六十贯还有可能冒。只是咱们还是买好一点儿的吧。家里的人可能吃不了这里的一般糙米。”
周夫人苦笑:“曾几何时,我们也居然落实到这种每日里要算计着米价过日子的情况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何曾想过有今日。”
陈嫂道:“夫人,咱们毕竟比那每日里算计着米价过日子的人要强些,只是暂时的病处异乡罢了。要是在苏州,岂会愁这些?只是今时这样节俭,想来是前些日子给吓得咱们都胆小了些罢。”
陈嫂便打发陈大福去买米。留下周夫人对着帐本兀自发呆。
文箐呆在里间,听着这般对白,突然想到了红楼梦里,却又觉得不相似,可是一会儿又觉得有那么些相似,感觉有点儿凄凄,呆那里更不乐意吱声,闷头想事。
这个端午节其实过得并不如意,但大家都是面上欢乐,心底却是忧虑不已。连长江边上的装饰得漂亮的龙船在穿梭都没有心情去观看——伤心之地。大人不出门,小孩们哪里能出得了门?端午节便是隔着墙听人的欢歌笑语地过去了。
而文箐最开始的时候,是想了解一些风俗习惯,可惜如今都没人有心情说这些,除了栓子将他零星记得的在成都府时的热闹说得个半清不楚的,小孩的话,她也不能全部当圣旨。她自己又不好天天成了个“包打听”一般到处问来问去的,于是憋了好些小话题,忍着。毕竟只要自己还在这个世界呆着,就有机会看这些热闹。再说,最主要的,她也没心思看,还在想这乱七八糟的,这叫什么事儿啊?好好地,不就是和未婚夫进行一场滑雪,克服上次的恐惧症吗?早知道如此,哪里会被他说动,强扭着把她拽了去。如今,自己是进入了一个错空时间里的平行世界里,还是在21世纪已经没有自己了?或者身体也被换发灵魂?听人说起过这叫什么“穿越”,和同学一起看过时空穿越的电影,觉得不可思议,可是科学家在努力验证时间黑洞的存在,将时间扭曲即可得到。自己成了一个实验品了。
疯了,疯了……
文简在拽了他,说他房里屋顶上面好象有光。
一下子把她惊醒过来。“有光?”——宇宙飞船?穿梭机?她思统还不能马上就转换过来。
姨娘不在,可能又去看周大人,天天陪在那儿发呆。唉。美人一多愁,那个心酸啊。
文简把门一关,屋里变得暗一些,找到那个位置,指着给她看。
小孩子的眼睛真是贼亮啊,这都能看清。抬头一看,果然似乎有那么一丝光,可能是瓦片动了,或者某个角碎了,有一丁点小小的洞。好在这一两天没下雨,要不天上下大的,屋里便是挂水绳可登天呢。
告诉了陈嫂,让她去忙吧。自己要时刻谨记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得做与这个年龄层次不太了格的事,除了偶尔表现一点异常外。
文简听得说以后会漏雨,又被陈嫂夸了几句,那个高兴劲儿,当着栓子和豆子,一天嘴都乐得小翘小翘的,脖子都微扬——趾高气扬啊
想不起来,自己三四岁的模样了。不过一定是在爸妈“望女成凤”的期望下不停猛灌拼音,完了灌字母,灌唐诗,唯一没怎么被灌的可能就是拆东西,可是她却被众多亲戚用新奇的玩具包围,于是小小地学会了破坏,可惜当时没选机械设计专业。
过了节,房子又找了人来修葺,因为发现有几处漏雨,赁房的时候原来说的漏雨处已修好,结果让全家一片狼狈,就是周夫人也气得发乐,道是真个“屋漏偏逢连夜雨,如今又被小人算计。”各处都整修了一番,算算帐,又有点郁郁,钱是又花了一笔。可是众人想想,毕竟住这还是没人赶,如今是有地方,便是住哪儿都得住,只是好赖而已。
周家人,似乎是“见招拆招”,家安顿下来了,孩子们也很快适应了新的小院子,更何况一个外院一个内院,比原来的驿站要方便得多。住驿站还要担心别影响了驿丞他们办公,所以都不怎么出小院,如今倒是活动空间多了一个。对于豆子他们来说,是好事。“可惜看不了马了。”栓子是极遣憾的。
阿素则在一边训弟弟不知足,天下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让他去看看外面码头可能就有流浪来的小孩,吃不饱,饿着肚子还要干活呢。
栓子不服气地回嘴:“姐姐你说我,你不也是?”
阿素一下子没了言语。文箐没想到栓子突然嘴利了。忙道:“咱们都是。阿素姐姐是教我们惜福,栓子别和姐姐斗气。姐姐说得对。”
栓子一看阿素表情,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姐,我错了。”
阿素却道:“栓子,要知道我们有这些,全靠老爷和夫人,要不爹妈都饿死了,哪里还有你我?你可记得,以后一定要对老爷夫人姨娘,尤其是小姐和少爷好!听到没有?!”
栓子梗着脖子道:“那是自然。你不说,我也知道。”
文箐只得拉了栓子到旁边玩游戏,要不这姐弟俩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