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媒正娶第5部分阅读
明媒正娶 作者:rouwenwu
淡定更有之的表情里,张景融拉着她扬长而去。
只是一上马车,她就忍不住破功了,笑得差点就直不起腰来了,张景融也陪着她笑,让她不由得问:“你笑什么!”
张景融抚平了衣服上的折痕,一派云淡风清地看着帘外头,嘴里吐出一句话来:“编了一下天故事,累吧。”
这话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雷滚滚降到了小鬼儿身上,让她惊悚无比地看着张景融。她……见光光了,真让人无地自容啊,谁给她跟面条,让她上了这吊吧!
第十七章 惊现两片叶子的炒青菜……
有道是哪儿好也不如家好,对于自己麻木到彪悍的神经,于青陌觉得有点儿哭笑不得。她开始真当自己会抓狂,可没想到开始几天的不适应过去后,她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认命了。
眼下她就坐在院儿里,悠然自得地等人来投喂她,一边等一边猜想今儿晚上吃什么。那位江大厨手艺是真好,每天翻着花样儿的做饭菜,连蒸出的米饭都比别人香些。生活至此,她已毫无追求,鄙视她吧,她也鄙视自己,怎么就没点出息。
正在鄙视着的时候,外头传来了请晚饭的声儿,朱槿去领了人进来,等布好了菜才来喊她。她这头还没坐下呢,张景融就来了,让她不由得想,这王大厨的手艺就是好,连他都时不时地跑来她这儿蹭饭吃。
“坐下吃吧,还愣什么。”张景融喊了她一声。
可是,她有点纠结啊,今天下午说得那些事儿还历历在耳呢,而且看张景融这憋着笑的味道,肯定是知道了下午的那些话,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呢。她虽然惯来以脸皮厚自诩,可还没厚到这地步呀。
美食在前,死就死吧,抱着壮士背炸药包一样的豪气,她坐下了:“嗯,好。”
只是今天怎么全是一片绿汪汪的,难道张景融降职了,吃不起山珍海味,大鱼大肉了?好不容易见了点荤的,还是盘大虾炒青菜,反正今儿是满桌子绿,她爱吃肉啊肉啊……
“景融,你的差事还顺利吗?”民以食为天啊,好不容易得了这机会,天天尝不用花钱的食物,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嗖”的一下就回去了,当然要顿顿吃个管饱。
张景融本来正在盛汤,听得于青陌这样问,还有些奇怪,她从前从不过问官署里的事,更不过问他的差事:“有些棘手,倒也无妨,自有人去处理。用饭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有什么想知道的,待会儿我跟你细说,现在好好吃饭。圣人说食禁声,寝禁语,虽然咱们在屋里吃不讲究这些,但上了大桌吃饭,还是得记得,老太太是最讲规矩的。”
好吧,吃完再问,青菜叶儿啊,估计吃完这顿净桶里就是一片绿意幽幽。太恶心了,吃饭的时候果然不能胡思乱想,圣人说的话上还得加一句,思禁乱。
不过今天的青菜可都有点奇怪啊,怎么全是嫩生生的,到嘴里嚼两下就没了:“景融,今年的菜长得不好吗,怎么全是两片两片的,跟茶叶似的……”
两片……两片……的,话还没说完,她就住了嘴,这两片两片的实在太熟了,她下午才编过的胡话,晚上就应验了。再看张景融那眉梢眼角全是笑的模样,她就知道,今天这脸真是丢到姥姥家去了。
“这样味道可好,咱们名下有田有地,你好吃生嫩的,只打声招呼,让厨下只做菜芯就行了,不至于为这点事,还总看着你叹气。”张景融面上倒是还严肃着,只是眼里流露出的那点笑意,让于青陌是生生想钻桌子底下去。
泪流满面,早知道饭不可以多吃,话更不可以乱说,她怎么就满嘴跑牛了呢,还是赶紧转移话题吧,于是她指着桌上一盘紫色的问:“呀,这菜叫什么,紫色的,倒是少见。”
是啊,今儿这桌上,太少见了。绿汪汪里一小片紫,太动人了。
“紫芦芽,河滩上野生着的,是庄子里送上来的。你尝尝看,要是喜欢,回头让他们趁着生嫩的时候多送几次。”张景融也算是打小吃着紫芦芽长大的,这味菜清热凉血,却性味甘平,在秋天会发嫩芽儿,是最合适进食的时节。尤其是在他眼里身体弱的于青陌,前段时间说要泡菊花茶,她这体凉胃弱的身子,哪能喝单味的菊花泡水。
话才刚落下,朱槿就用小盘盛了些放到她面前,深紫色的紫芦芽,只加了蒜蓉清炒,一口咬下去清香爽口,倒真是盘好菜。
见她多吃了几口,像是很喜欢一样,张景融又说道:“多吃些紫芦芽,脸上就不长红包了,这比单菊花茶好,你也别糟蹋院子里的花了。秋天到了,就靠菊花养着院子,再拔光了,看着也不舒坦。”
是吧,她就说这人记性好吧,她都快忘记了的事,他竟然还记着:“好,我不折它们,留着‘置酒斜阳下,请君就菊花。’”
“这是哪位诗人写的,倒是别有一番趣味在。”张景融只当是自己看的书,不如于青陌多,绝对不会往她身上乱安。不过于青陌也是个有才名的,只是这句里有大气豪迈之意,就不是闺中小女子的调调了。
呃,这个,其实她也不记得了,或许是网上看到的,或许是那位诗人写的:“不记得了,是从一本残本里看来的,拿到手里时又破又旧,字迹也都模糊了。”
“你啊,诗句记得清楚,却偏偏能把人给忘了,你这不记人的脾性,也不知道哪日里才能改改。”张景融对她这不记事的性子,向来只能摇头笑。
咦,她又得了个新消息,从前就是个不记事的好啊,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是个太美好的优点了。
带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一天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深夜躺在被窝里于青陌迷迷糊糊地想,明天好像就是张景融的生辰,唉说是她来办,结果全被人料理好了,她果然就是个来当米虫的啊!
第二天早上起了床,朱槿特地招了好些人来给她梳妆:“太太,今天场面上的人都会到,您自是不必到前头去,只是各处来的太太,都需要您来招呼。今儿事或许会忙些,但各家太太也都知道您的情况,自不会做出什么让太太为难的事儿来。”
她照常紧张,不过现在是紧张得都有些麻木了,自觉得这神经已经皮实了:“嗯,我晓得了,景融现在在哪儿呢?”
“回太太,老爷已经起了,正在前院儿照应着。太太起身时,奴婢已着人去支会了老爷,想来老爷也该过来了。”朱槿一边招呼着丫头给于青陌梳头,一边还没忘了回她的话。
等梳洗妥当了,张景融他爹的妾室,这些日子因为张则清回来了,就免了安专心侍候。她匆忙用了几口早饭,外头就传来了张景融的声音:“青陌,你可准备妥当了,宾客们已陆续来了,咱们得到堂前去招呼了。”
她应了声,连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然后拿过朱槿递来的帕子抹了嘴,这才起身出去。门一打开就见张景融站在当院,见他今天穿得格外贵气精神,再一看自己身上也是繁复华贵。不由得想这小小一个生辰,都说不是大办了,还这么隆重规矩,真到了大办的时候,还不定得怎么劳神劳心呢。
“青陌,晋王也来了,虽然在厅堂里和男子们一块坐,免不得到时候还要见你。你也不必拘束,只管照往日里做就是。”张景融知道她不记得了,特地私下里找朱槿给她隐晦地说了些,虽然朱槿满脑袋疑惑,可他和她,算是心照不宣了。
“嗯,知道了,再不会像上次那样失礼了。”今天老太太和老太爷都来了,丢什么也不能丢份儿。族里那么多兄弟都在,要真是丢份,就真该让张景融下不来台了。
张景融拉着她向堂前走,听了她的话,只是温和地笑着,让她又想起了那天的话,怎么像是没投下半点波澜似的。这人天天戴个温和干净的面具,不知道心里都隐藏着些什么!
眨眼就到了堂前,张景融向左,她向右,临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张景融竟在原地动也没动,一直在看着她,似乎是要等她进去了再转身似的。这让于青陌不得不赞叹,这张家的好家教啊,从前总以为单是张景融这样,其实大房在平江的几位兄弟,都这样。
二房、三房倒是少些讲究和规矩,不过也没差到哪里去,如果一定要讲出个差别来,那也是气度涵养上的,绝对不是教养上差着。
想着她笑了笑,冲张景融说:“景融,我进去了,你也过去吧。”
张景融没想到今天她会回头,从来都是不惯于回头看的她,今天竟然做出这样一番举动来,更应验了他心底,关于她性情大变的定论:“好,你小心着些身子,杜大夫就在厅外等传,如果不适,也别硬撑着。”
“好!”
一步走一步想,张景融的温柔,真像是个泥沼,她这只初来的鸟,丝毫不设防的,就掉进去了。惹换个性子没张景融这么温和体贴,待人没这么细腻关切的,也许当初那个离开张家的念头会越来越浓。可张景融这个人,处处珍惜,处处留心,让她不禁想,如果离开了,是种罪孽吧。
于青陌啊于青陌,你和张景融之间到底有些什么样的过往,为什么相处得这么奇怪呢?
唉,看来一时半会儿,她也很难弄明白,还是摸石头过河——边走边打探吧。
第十八章 八字不合
进了花厅里,一点也没有想像中的嘈杂,各家的女眷们三五成群的坐着,轻声地说着话,丫头们在旁边侍候,言语也是柔和的。这场面竟透着说不出的清净安逸,大家族里的太太们果然不一样,连应该杂乱的聚会,却生生让人感觉出言规行矩、排场十足来。
见了她进来,各家的太太们竟然都起身了,她只好冲着众人微微躬躬身子,算是见了礼了:“见过诸位太太,我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都有哪家的在,只好行了个全礼。待会儿咱们再互相认识认识,以后说不得要多在平江待,还请诸位太太多照应着些。”
“十太太是说哪里的话,您和十爷,那都是出了名的周全,不说照应的话,以后咱们都在平江,就好好处着,也算全了一段缘份。”说话的这位,于青陌不认识,像是外头哪位官家带来的,看这举止作派,倒反倒像外眷里头比较有身份的,能说得上话的。
七嫂知道她人事两不知,也是张景融请了她帮衬,她上前说道:“这位是刘知洲府上的太太,也是打京里来的,只是十太太府上是京城的老门第,刘太太府上却是从玉洲到京里的新贵。”
这新贵两个字,透给于青陌三个信息,一是这位刘太太老家不是京里的,她可能不认识,二是这位刘太太娘家可能不如于翰林,这第三嘛就是这位刘太太可能是个比较好排场的。别问这第三她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七嫂说话就透着这味儿。
“刘太太的话真是妥帖,我听着都觉着亲近,咱们都是打京里来的,以后自当亲近些才是。”看这位刘太太的架子,估摸着自己去巴结她,她还能拒之门外,要她主动来亲近,怎么可能,所以于青陌不过是说个客套话而已。
接下来由几位嫂子领着,把内、外女眷认了个遍,不仅有各府里的太太,还有几位姑娘家。其中有一个叫叶雪沉的姑娘,让她多看了几眼,倒不是这叶雪沉比旁的姑娘出挑,同样门第的姑娘,很难说谁出挑些。
叶雪沉看她的眼神儿不一般,那上下打量,细细考究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个人,倒像是在看个赏眼的东西。人看的是言行举止、容貌气度,而东西看的是贵重与否、养眼与否。
这让于青陌有点小小的忿愤,不过她也没忿愤多久,毕竟来者是客,她都答应了要给张景融长脸,当然不能在这小处渗漏了:“难得诸位来,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着些。我这儿也是头次办,要是慢待了,还请诸位太太直接指点了我罢。”
诸家的太太连忙说不敢,倒是五嫂说:“我看什么都好,就有一样儿不好,你看,说半天话儿了,咱们都还没坐下呢。”
“唉呀,瞧我这忙乱的,大家快请坐下,我这疏忽的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了。亏得是五嫂提醒,要不真真是慢待了。”于青陌看着地里响起一阵很细微的声音,众家的妇眷都坐下了,奉茶奉点,丫头们侍候得极是周到。
趁着大家饮茶吃点心的时候,于青陌嘴贱地问了五嫂一句:“这对头那位叶姑娘,是哪家的,这眼神瞧过来,还怪渗人的。”
她问完却看见五嫂面有难色,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样,憋到最后,只扔出一句:“你回头问十爷吧,这里头的事,我们这些当嫂子的总不好乱说的。你需记得你和十爷才是夫妻,旁人不过是烟一片、雨一丝儿的,眨眼就过了。”
哟,这话可听着大有文章,于青陌抬了抬眼,又看了眼叶雪沉,眉目如黛,挺身安坐的姿态似竹如兰,这份气度倒真是拿捏得极好。或许是她的眼光被叶雪沉察觉了,叶雪沉就冷着眼看过来,似乎对她有不满似的。
这可倒让她觉得冤枉了,这叶雪沉究竟是哪门子的不对劲,怎么这冷嗖嗖地眼神,不遮不掩地就射过来,像是要把她洞穿了似的,这感觉一点儿也不好。抱着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欢快地精神,于青陌决定,咱们扛上了,不过得扛得雅致气派一些:“叶姑娘今日的打扮真是出挑极了,这银丝挑暗绣,便在京城的大绣庄里也是紧俏货,衬上叶姑娘今儿的妆容,那真叫一个相得益彰。”
与其让叶雪沉在暗处瞪着自己,不如把她挑着明处去,所有人的眼神跟针似地扎过去,她就不觉得自己被扎得难受了。
果然这话刚落下,不少女眷就去打量叶雪沉,只见那叶雪沉一袭偏素的衣裳,初一看,很可能嫌她太素净。可是有于青陌这么一说,女眷们再仔细一看,那真是惊心得很。要知道这真金白银的要扯出丝线来,那是万般不易,所以银丝挑暗绣,是有市无价,难得遇上一件。
于是众人看叶雪沉的眼神就多少有些异样了,女人嘛,爱攀比、也擅妒忌,这下叶雪沉算是当了靶子了。然后那冷嗖嗖地目光就收回去了,得疲于奔命地忙着去应付各家太太的轰炸。
五嫂看了她一眼,朝她竖起手指,然后也跟着去添油加醋。自家的妯娌当然要团结,关起门来,怎么欺负都是院里的这点子事,在外人面前却是谁也欺不得的。
生辰宴的事儿半点也不多,主要以吃吃喝喝为主,午饭用过,下午便是去听戏,安排了戏班子到院里来。这时女眷们都被安排在了自家老爷身边,于青陌就理所应当地坐到了张景融身边。
张景融见她不说话,还扁着嘴,就知道这姑娘肯定遇上什么不快的事儿了。于是伸手端了茶给她,赔着温淡的笑脸问道:“不高兴?”
“要是你被人冷嗖嗖地瞪了一天,你也得不高兴。”在花厅里瞪着就算了,吃饭也瞪着,尤其是当朱槿端着一盘菜,说是张景融送来的,那叶雪沉的眼睛,就差点变成冰刀子了,看得她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张景融神色一沉,道:“谁冷嗖嗖地盯着你看了?”
既然问了,她就腾出一只手朝旁边指去:“不就是那位姑娘,也不知道我哪招她了,她就瞪我,我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就算是深仇大恨,也不用这么着啊,渗人不渗人啊!”
因为一边说话,一边喝水,还带着些气闷劲,这一口水下去就呛着了。张景融又是一脸无奈地摇头,轻轻拍着她的背给顺气儿,也就没去看是谁,只语气柔和地对她说:“好了,她瞪你,你就让她瞪好了。人在这世上,总不能做得人人都喜欢,偶尔有个别的对你看不上眼,那就由着她看不上。”
忽然张景融压低了声音,神神叨叨地凑到她耳朵边上说:“就是当今皇上,还得被那些个诤臣横挑鼻子竖挑眼呢,要都放在心上,那皇上什么事儿也不用干了,就天天治那些人的罪,也得忙不过来。”
这话说到于青陌心坎上去了,是啊,她又不是rb,怎么能要求人人喜欢。再一想到皇帝坐在龙椅上,被臣子挑这说那的无奈劲儿,就不由得笑出了声:“也是,人无完人,事无全事,是我自己想多了。”
“这就对了,好好看戏,今儿这出《珍珠匣》还是你最喜欢的。”张景融说着替她理了理被茶水沾湿的袖子,拿帕子捏干了些水份,这才指了指戏台子上的伊伊呀呀声,让她专心看戏。
于青陌现在确实是打算认认真真看戏了,虽然看不明白,好歹摆个样子不是。可叶雪沉的眼神,比刚才还扰人些了,让她没法不去理会,于是她又恼又气地冲张景融说:“你看,你看,比刚才还冷厉些了。你朝那边看看,感觉感觉,然后再帮我想想,我从前是不是哪得罪过她,我又没记在心上,这才惹得她这么瞪着我。”
看着她这撒娇着恼的模样,让张景融真有些移不开视线,但还是顺着她的眼神朝右侧看了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是叶雪沉,而且叶雪沉还作姑娘打扮,这让他有些怔愣了。再回头看着于青陌的时候,他便一声长叹地道:“那是叶家的姑娘,讳雪沉,我和叶姑娘,曾经合过媒批。”
媒批……什么东西,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张景融,张景融还当她是很惊讶,他竟然还有这么一件事没告诉过她:“我与叶姑娘,算是近邻,小时候母亲和叶太太是相熟的,我去京里应试那年,母亲与叶太太合了媒批,我并不曾知晓。媒批并不相合,只是听说叶太太还是有意结亲,倒是老太太并不同意。后来事事百般地,我便和青陌成了婚,这事我本也没放在心上,所以一直没跟你提起,这是我的不是,你切莫气恼,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呃,找着原因了,原来是一段旧日情份,却被所谓的“八字不合”给搅了,叶雪沉虽然满腹情思,却只能饮恨于张家大门外。啧,可怜的姑娘啊!
第十九章 一步之差,抱憾终生
台上的戏唱得温润柔和,平江的姑娘家说起话来,那就跟水里掐出来的一样,这唱起戏来更是如珠如玉,动听极了。那打扮身段儿,看起来还真有些像越剧,只是腔调不像,于青陌在台上一个字儿也没听明白,只知道是平江当地的土话。
好在那什么《珍珠匣》也不长,只匆匆地过了几段,一个似是花旦的大大转了几个圈儿,伏地不起,尔后就是满堂的掌声。张景融叫了声赏,然后便有侍从前去打赏,台上唱戏的人谢了赏后,才开始下一场。
上一场戏是张景融点的,这场戏就轮到于青陌点了,她当然是什么也不懂得,只好硬着头皮随手点了一出:“《谢皇恩》。”
没想到张景融听了却直笑,笑得跟和蜜蒸出的松糕一样,甜软软、香绵绵的:“青陌,你也不是全忘了嘛,还记得我喜欢看这出。”
呃,她只是无意撞对了,这得感谢上天安排得如此巧合,但是,好好的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要笑得跟块糕点似的:“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景融的喜好呀。”
旁边的朱槿忍不住腹诽,递给于青陌的戏单子,上头写的全是张景融爱听的,随便点哪出都一样。不过看两人这表现,真是恩爱无双,再看旁人的眼神,那真是羡慕眼馋。
而于青陌却在想,瞧她们俩这样板戏演得,莫不是张景融特意摆给叶雪沉看的?这个认知让她很有种冲动,那就是扑上去暴打他一顿,然后再说一句“对不起,认错人了”,看看他脸上的面具会不会露出裂痕来。
等《谢皇恩》唱完了,就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摆了晚膳,这生辰宴也就算过去了。只是晚饭过后一看礼单,把她给扎瞎了眼,金银珠宝什么的自是不用说,什么海外奇珍、深山妙药,捡巴捡巴估计能开个中药铺子。
这些人是干什么,过生辰送补药,难道是担心张景融那啥么,咳……太不纯洁了,这段得掐掉。
等她疑惑地拿着礼单问张景融的时候,他老人家回了一句:“这些都是送给你用的,都知道你身子不好,咱们家也不缺金银钱物,送奇珍妙药的才算是送到点子上了。来,我看看都有什么,能入药的入药,能入膳的过几天让灶房里给你做了好好补补。”
“不……不用了吧,我最近身子挺好的,头不晕眼不花,走路也倍有劲儿,头脑也清醒得很。”她再看了眼手上的礼单,心里寻思,绝对要让张景融打消这念头,要真把礼单上有的全吃下去,得猴年马月才吃得完啊!
张景融伸手抽走礼单,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脑袋说:“是啊,什么都好,就是从前的事儿,记得的记得,不记得的跟别人的事儿一样。说到这件事儿,前些日子族里请了几位有名的大夫,最近会到平江来。眼看着近伏秋了,该给全府上下请个平安脉,等先给咱们上头的请过了脉,就会来给你请个脉。”
其实没这规矩,全是张景融为了不让于青陌抗拒这求医问药的事,要不然哪用得着费这么大周张。不过这事儿倒也办得妥帖,恰好老太太、老太爷旧年有疾,秋天调养调养,冬天说不得就好过些。张景融还把这事儿托在了于青陌身上,也是担心她刚来平江,上下都不亲近,所以才让她担着这人情。
次日张景融去了官署里,于青陌却在准备出门的时候,接到了前院送来的帖子,落款处写的是叶雪沉三个字。通篇帖子,用地是漂亮的小楷,那真是写得出花儿了,怪不得有个词儿叫簪花小楷,果然跟花似的么。
“雪沉见过十太太,十太太有礼。”
“叶姑娘多礼。”
她拿着帖子就在猜叶雪沉的来意,难道是来话旧情,可那不是该去跟张景融话么。还是来示威让自己不好受的,那叶雪沉也来错了。奉了茶点后,她就开口问叶雪沉为何而来:“叶姑娘到寒舍来,却不知所谓何事?”
互相客套了没几句话,叶雪沉就来上一句:“十太太,那日的戏可演得不错。”
哟,敢情还是个眼神犀利的姑娘,不过既然张景融要演,她当然不拆他的台,就算叶雪沉再犀利,那也只能变成眼神儿不好。再说演戏又怎么了,那也是她和张景融的事儿,就乐意天天排戏给人看,怎么了。不服气,也找个人演去呗。
不否认,她心里有点不舒坦,这姑娘明目张胆地上门来,倒有几分要拆穿她的意思,那她可不能答应:“说得是呀,那日里的班子,可是平江城里最有名的,那旦角儿可是久也不演了,也是景融有办法,要不然还请不着呢。”
叶雪沉脸色一变,冷笑着说:“是嘛,想来十太太如果愿意拿腔拿调地唱起戏来,定然是要比那角儿更出彩几分。”
“唉呀,叶姑娘倒是真解得我,在京里,同姑娘们在一块儿时,我最拿手的除了解连环,就是拿腔拿调地唱几句京戏。”看着叶雪沉难看极了的脸色,于青陌心里无比爽快,一边爽着一边在心里念:我就笨,我就傻,就是听不出来你话里的话,你待咋滴,咬我一口呀。
叶雪沉有点说不出话来了,见过能装的,没见过这么能装的:“是嘛,那改日里定要换个场子,再听十太太唱一出,想必会有不少人捧十太太的场子。”
换个场子再听一出,她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叶雪沉这句话,可说得没轻重了。光看朱槿的表情她就能领会到,这大概对于官家门里出来的姑娘来说,是句很过份的话:“呀,原来在平江的闺秀姑娘们,竟然没那些想起来就琐碎的规矩礼数么。”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规矩礼数,反正她的话就这么说,自打来这以后,她就整天冒险,心一横起来,什么话都敢张嘴就来。这习惯,太要不得了,于青陌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满嘴跑火车,小心哪天跑出铁轨了,是要出大事故的。
或许是真有这规矩礼数在,叶雪沉脸色又黑了几分,冷哼一声,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出了口:“十太太也不用冲着我拿出官家门里的作派来,十太太也不过是戏台子上走对了这么一步,以后会不会出岔子,谁也不知道呢!”
这话就更是过分了,这叶雪沉怪不得进不了张家的门,光是这小家子气,猴精猴精的老太太就不能让叶雪沉进张家的大门:“是啊,眼下走对一步没什么了不得的,谁这辈子还不走对几步呢。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说啊,人这辈子,关键不是走对多少步,而是别走错那要紧的一步。”
比起打哑谜来,张家那些人才算是高手呢,叶雪沉比起来,只能算是段位低的。应付起来倒也不难,还挺有意思的,完全可以当成生活里的一味调剂来换换味道。
唉……她现在竟然无聊到这样的地步了,可耻啊!
正在她低头扶额,叹息着自己可耻的时候,张景融竟然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去支会了他,来得倒是及时,于是就抬起头来冲他一笑,表示自己正占着上风。
张景融一进来,就看到于青陌扶着额头,好像是在难受似的,再一看叶雪沉那脸色阴深的样子,心里就担忧。于青陌在京里,就是寻常的给了脸色瞧,都能缠绵在床榻上好些时日,今天叶雪沉这模样,她瞧了去,还不定得弄成什么样呢。
心时一急,就加快了脚步,等走到于青陌面前时,正好看到她冲他笑,却笑得让他分外心疼,这姑娘怎么还强撑着笑脸呢:“青陌,你还好吗,朱槿,赶紧去传杜大夫来。青陌的身子不好,以后等闲的人就不用见了,让门房回了就是。”
那“等闲的人”在后面一听这话,脸就更是黑得发灰,灰得发黑了。这场景,于青陌愣是想大笑三声,拍着张景融的肩夸声:“好兄弟,讲义气。”
“怎么,都说不出话了么?”这一发现,让张景融更加着急了几分,朱槿快手快脚地奔出院里去,心知这回肯定是要挨张景融的训斥了,竟然没把于青陌看顾好,于是朱槿对叶雪沉是狠狠地讨厌上了。
“我……我没事儿!”或许是被张景融的紧张着急给传染得,连带着她说话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后头叶雪沉一声冷笑说:“真是个唱戏的行家里手。”
于青陌心说,我是冤枉的,我是无辜的。她倒想说清楚自己好好的,可也得张景融信,明明她天天都活蹦乱跳的,可张景融就是一句话天天挂嘴边“你身子不好……”,有时候让她听得真是想吐血三升,以示抓狂。
“叶姑娘,您请回,青陌身子向来不好,不是这一天两天了,你若是想来聊天说说闲话,也自是无妨,却何必拿话来激着她。”张景融想了想,似乎有些意犹未尽:“青陌是我明媒正娶的太太,是张家的媳妇儿,不是等闲人能爬到她头上去的。张家要脸面,官家讲究体面,而我张景融更是个体面、脸面都要的俗人,以后还请你尊重青陌,张家也不是谁都能欺上门来的。”
于青陌听了这番话,恨不得竖起大拇指夸一句:“您真能把事儿往大了说,愣是要把后院的小波澜,上升到家族脸面、朝廷体面的高度,不把人吓着才怪!”
一抬眼,果然见叶雪沉听得步步后退,像是受了莫大的伤痛似的,恨不能捂着胸口问几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然后她在心里答了一句,不为什么,一步之差,让你抱个终身之憾而已,瞧她这答话多文艺腔,多红楼味儿!
她确定,在语言这方面,她可以出师了……
第二十章 真被吓着了
闲了几日了,三嫂又派人来请她,这回三嫂没能亲自来,来的人左道一声歉,又道一声谅解。三嫂没来迎,张景融却是照例要送的,送到外面又是细细地嘱咐了,这才离去。
穿过前花厅,紫薇花荫子底下坐着女眷们,今天人倒是少了些,不过老太太却在那里安坐着,身边还照例跟着两个媳妇儿,也就是她的两个婶婶。先去给老太太和婶婶见了礼,又和三名妯娌说了几句客气话儿,这才被获准坐下。
等坐下的时候老太太笑着说:“小十媳妇儿啊,这回小十的生辰宴,得好好地夸夸你,办得即不铺张奢侈,又显得体面周全。以后都要拿着这份子态度办事,小十不比几个哥哥,他在官场上谋差事,又是天子近臣,处处要透着小心谨慎,却又不能失了气度,所以你要加倍的小心些。”
“是,老太太,青陌省得。”她本来还想说这压根没她什么事儿,可老太太后头的话一出来,她就是想否认也没法子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不过这也让她得出一个信息,那就是张景融这官做得,可能颇得上意,天子近臣嘛,总是带着几分大权在握的意思。要么是官大,大到了皇帝身边,日日地进宫里朝拜皇帝,要么是圣眷浓,能和皇帝搭得上话儿。
啧,她现在越来越想知道,张景融的官职是什么!
说了会儿话,张兰珠来了,这姑娘大概是因为婚礼在即,脸上透着些羞怯,羞怯之中又有些担忧,就这模样却真真是动人极了,娇娇怯怯地让人就想好好疼惜着。
张兰珠一一给见了礼,老太太问了几句,没过多会儿呢,外头忽然闯进来个姑娘,瞧面容打扮,倒也像是族里的姑娘,只不过这姑娘一进门,老太太脸色就不对了。也好在于青陌就在老太太边上,要不然还真发现不了。
再放眼看过去,二婶和三婶脸色也变了,几位嫂子也没谁脸色好看的,让她是不由得猜想,这究竟是谁呐,一进来就让原本和谐无比的气氛瞬间崩溃。
“老太太,二婶、三婶,诸位嫂嫂有礼,兰珠姐姐有礼。”来的是二叔庶出的姑娘张兰池,在大家族里,姑娘、小子不管是正室还是侧室生的,那都是从小同样的对待,只是长大了有不同而已。尤其是姑娘家,将来要嫁了高门,会给家里添光,所以向来是不区别对待的。
七嫂见于青陌疑惑,又正好逢着老太太眼也不眨,用眼神“照顾”着张兰池,瞅了个空就拉着她在她耳边说:“这是二叔府里庶出的姑娘,闺名兰池,这孩子性子有些奇特,你需得小心着些。”
奇特?怎么个奇特法儿!她是真想问这句话,可一看老太太的脸色,就把声咽了回去,只是冲七嫂递了个感激的眼神。
“既然来了就坐着听听,等明年开春,你也该找合适的人家了,只盼你好好地养着性子,将来做了人家的媳妇儿,要好好替咱张家的长体面,得让人家觉得咱们张家门风好、家教严,咱们做子孙的,不能丢了祖宗的名声。”老太太平时不说重话,这就算是大大的重话了。
老太太的一番话在于青陌听来,实在是话里有话,不过她听不大了来。不过斜眼一看那张兰池似乎有些不高兴,就知道她没猜错,只是没想到张兰池却撒着娇地对老太太说:“老太太,兰池要自己选夫婿嘛,难道要像兰珠姐姐一样,连面都没见过,现在是即担心又害怕的。这要是嫁过去,万一是个跛子、是个独眼儿、吊脚的呢,将来还不哭死呀。”
这话一说完,整个院里就没了声儿,于青陌这会儿特想捂脸,知道这姑娘为什么一出现,上上下下都变了脸,原来竟是因为这姑娘太不会说话了吗?瞧这话一出来,把张兰珠给吓得,那身子就跟筛糠似的。
老太太是气得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也不直接说张兰池,只是指着二婶训道:“平日里让你好好管着院里头的事,你倒是好,成天除了拈酸吃醋,就是贪吃贪用。连个说话都不会,也好出来丢人现眼,你赶紧给领回去,好好教教怎么说话再放出来。”
三婶一边安抚着,一边冲二婶递眼色,二婶连忙拜倒,只说:“是媳妇儿的错,媳妇管家不严,教女不力,请老太太见谅。”
“这谅见不了,别谅不谅的了,赶紧把人领走,把话学好了再说。”老太太看都不看二婶和张兰池一眼,直接起身,冲其他女眷们说:“你们都跟我换个院坐,这院子里乌烟瘴气的,哪是个说喜事的地方。二媳妇和兰池就不用去了,你们俩都挺累了,回屋歇着去吧。”
这时候,大概二婶和张兰池沉默着,也就算是过去了,等过段时间老太太这劲过了,也就不再追究。可偏偏这张兰池不知道怎么想的,赶了几步上来,竟然说:“老太太,您不能把兰珠姐姐嫁给梁公子,兰珠姐姐都怕成这样了,你们怎么还能忍心呢,兰珠姐姐可是嫡嫡亲的张家女儿呀!小连,你也帮着说说,你别担心,咱们就跟亲姐妹似的,没什么话不能说的,把刚才咱们说的再跟老太太说一遍,这样兰珠姐姐就不用委屈自己嫁给梁公子了。”
这个被提到的小连,应该是张兰池的丫头,穿着府里给各房姑娘、太太们近身丫头做的制衣。只见张兰池说完,那丫头抿紧了嘴,似乎在憋着不愿意说坐以似的。却没想到没过多会儿,那丫头就开了口:“奴婢听说过一句话,盲婚哑嫁酿苦果,池姑娘的话,虽然有些惊世骇俗,可这世上多是对女子不公。张家的姑娘,惯来最是娇贵,又何必再让姑娘们受这委屈?”
听完了话,再看了一圈各家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于青陌觉得有一群乌鸦从头顶上飞过去。真想扑上去说一句“妹妹,你是穿来的吧!”可直觉告诉她,绝对不是,现代人大都小强,随遇而安得很,不至于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一个丫头,在主子们面前大放阙词,还说得愤慨在胸,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嘛。要知道,下人说话,主子不言,主人说话,下人无声,这规矩她没来多久就弄明白了,生存下去必需要知道的东西,怎么能不时时刻刻放在心上呢!
老太太这回真是不说话了,看了三婶一眼说:“你去问问是家生的还是外头买来的,家生的按家规处置,要是外头买来的,拉去问了来路,再让她去拜水神。”
三婶应了声去,老太太又领着她们小辈儿的几个朝另一个院子里去,她和七嫂跟在后头,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七嫂,家规怎么处置?水神又怎么个说法?”
七嫂看了前头老太太一眼,这才轻声地回她的话:“水神么,不就是绑了糯米沉平江,至于家生的父母祖辈儿,都是在张家侍候的,自然不能去拜水神。无非就是割舌头或者打个几十板子,以后留在后堂扫院子,再不能近主子身边而已。”
沉……沉平江,割……舌头?于青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转眼前,眉目慈和的老太太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残缺,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都觉得可怕得很。刚刚老太太还冲她笑,几个嫂嫂还亲切地招呼着她,可现在一个是从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个是对此表示地极为轻描淡写,好像没事儿一样。
其实老太太这是气话,而七嫂是她问什么就答她什么,倒是把她给吓得不轻。
强自保持着镇定,后面传来一声一声的惨叫声,把她的小心肝儿吓得直乱蹦,她回头看了一眼,再转过脸来时,是满脸的菜色。她现在特坚定一事情,她要回家,她不要待在这个地方,小连虽然不合规矩,虽然说的话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观念,可……可也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