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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第12部分阅读

      公主 作者:rouwenwu

    么事了?”

    阿爹好看的眉毛一挑,“我女儿当知她的父亲,我不过是见你被禁足,现下你阿娘也不在,给你一些暗示罢了,原本没有什么大事,你也不必一直等在外面。”

    我笑嘻嘻看着他,果然是这样。阿娘一走,阿爹就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了。

    我摇了摇他的手臂,谄媚道,“阿爹,你真好。”

    阿爹微哼,睨着我,“好?整个皇宫大内,怕是除了你,再没有人会对我用这个字了。”

    我蹙眉,哼声道,“他们什么都不懂!”

    阿爹看着我,眼神有些深,“之之,在皇宫里,真正能用上‘好’字的,只有你一人,阿爹真想你永远这样。”

    我听他嗓音幽远,忍不住心中微微一沉,不甚乐意,“那阿娘呢?她除了偶尔教训我,其他时间,也挺好的。你可不能因为她太霸道了,就忘了她的好,就像,我也不会因为你地位太高就见不到你的好一样。”

    “我们是一家人,总是要互相欣赏才是的。”

    阿爹听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深,又有些紧,我见得清楚,心中微微异样,他却转了话头,“怎么,听说寰妃母子去给你送礼了?”

    想到寰妃。。。还有她的那个礼。。。

    我心中颇为无奈,“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还在想我把她的礼物都挡回她家去了,是不是做得有些不近人情。”

    阿爹轻笑,“你这是在暗示,我对上官允的处置,不近父子之情了?”

    我望了望屋顶,叹了口气,“真心话,你想多了。”

    在阿娘同我说了上官允和吟妃的私情之后,我觉得,他是应该得些教训的。亏得他是上官允,若是上官景,看我不让求阿爹让他去赈灾,没赈个十年八年的不许回来!

    父亲的女人,就算再美,伦理也是应该讲的。

    不过看在上官允素来温和的份上,再来,还有一个骨肉不得相见,我觉得,三年算是一个比较完美的数字。

    我想了想,又道,“但是,二嫂要生宝宝了,我答应二哥来的,你可得帮我好好照应宁王府,不能让她们被人欺负了去。”

    阿爹笑看着我,一口应允,“好,之之开的口,准!”

    我呵呵笑着道谢,觉得有个我一开口就听我的阿爹,人生很美好。

    阿爹却又忽然问我,“你有常去看你四嫂吗?”

    我点头,想了想,又摇头,“我虽然与她交好,但原来许多去看她的人都被赶了出去,所以我也不太敢去看她,不过前面我见到她时,她说了,我可以去看她,那以后自然是会常去的。”

    阿爹听了,点点头,又道,“若你四嫂那里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同我说,她。。。”阿爹说到这里,顿住,轻叹,“是我们对不起她啊。”

    我心中蓦然一哽。见阿爹眉目间那么明显的忧愁之色,便知他是想到了四哥。四哥。。。似乎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再提到他,阿爹脸上的忧愁也仍旧化不开。

    时间,遇上四哥,便似乎少了原本该有的力量,譬如淡化,譬如放下。。。这时,全不见了。

    我想到这里,心中蓦然一震,若是,若是阿爹知道四哥实则是被害,那他。。。

    单单只是想着,我就只觉心头像是被什么猛然覆没,就像大风大浪已经开始翻涌,我淹没其中,窒息着挣扎。

    我正想着转移话题,阿爹又已经开口,“之之,阿爹虽然是皇帝,但也有许多无能为力的地方,就像代旋。。。她这一生,怕就是这样了,阿爹可以给代家无限的补偿、无限的尊荣,却偏偏补偿不了代旋分毫。你与她自小一起长大,和她走得近,阿爹只盼,你能帮阿爹、帮你四哥,多多照顾她,能有一点,是一点吧,这是我们欠她的,明白吗?”

    阿爹语气沉重,更带着些哀戚,这么多年来,他何时现过这般模样?心痛、哀戚,却偏偏无能为力。

    我心中沉沉的,重重点头,“我明白,阿爹,你放心吧,我帮四哥照顾她。”

    阿爹闭了闭眼睛,轻轻应声,“那就好。”

    我心头哽了哽,却词穷,到口,竟只剩极为白痴一句,“阿爹,你不要难过。”

    说完,我自己就囧了。。。

    私以为,这真是这世上最让人难过的一句话了。不论是情感上,还是心智上。。。

    阿爹微微睁开眼睛来瞟了瞟我。

    我哀叹,果然。。。我这心智让他更难过了。

    阿爹却忽然轻叹,“之之,阿爹没有那么容易难过。你不忍伤害我,但天下之大,真正不忍伤害我的人只有很少很少,更多的。。。事实,争先恐后地摆在我眼前,阿爹早已经百炼成钢了,所以,对我,你不必处处小心翼翼。”

    我一愣,看他,不明白他这忽然一大段话从何说起。

    他对我一笑,“吟妃和上官允的事。。。你在说谎,对吧?”

    我一窒,“你知道?”

    阿爹轻笑,“我若不知道,你以为,吟妃因何会去拢慈庵?上官允又为何会南下三年,骨肉不得相见?”

    我暗地里擦了擦冷汗。。。真的是,伴君如伴虎啊。

    我还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结果转悠了半天,他知道得可比我多!

    “那你。。。”

    我说到这里,猛然顿住,差一点,话就要脱口而出。

    阿爹却笑着帮我接了下去,“你是想问,想到吟妃,我心里难过吗?”

    这次第,我只想狠狠扇自己一嘴巴子。

    阿爹笑着摇了摇头。

    我一惊,脱口而问,“不难过?”

    阿爹却道,“没有难过不难过一说,阿爹到这个年纪,除了国事,除了你,便再没有什么严重的事情了。”

    我下意识反问,“那阿娘呢?”

    “你的阿娘,她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朕也懂。不懂的,是你。”

    我听得心中微微异样,我又偏偏是个忍不住的性子,终究还是问出了心头疑惑,“那么,对吟妃,真的只是因为。。。她和于妃相似吗?”

    千真万确,在我说到于妃时,我眼见着阿爹高大的身子一瞬微僵。

    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我在外面等了那么久,是要做什么的了。

    阿爹深深看着我,轻叹了一口气,回了我两个字,“不只。”

    我心头一沉。

    阿爹却道,“对吟妃,最初,我还有更多的期待。”

    我心中极不是滋味,因我知道,吟妃不值,所以,我宁愿相信,她只是一个替身。即使于妃已经死去,我也宁愿阿爹对于妃付出了全部的心思,也断不愿意他分一点点的感情给吟妃。

    许是见我表情不善,阿爹看着我,轻轻笑出声,“女儿,不必意难平。每一个人,不论感情纯,或者不纯,都总有些最初的心思。”

    “就像对吟妃,在最初,我见她面貌与于妃相似,她与我之间又并不如我与于妃之间的千疮百孔,于是,私心里,我也曾奢望过,与她可以有一段比与于妃少去许多彼此伤害的感情,新的感情,更平顺、更温和。然后,难以避免的,便抱了许多的期待和希望,当这一切被否定时,失望,怎么可能没有?愤怒有,但是,并没有你以为的,甚至是我以为的那么深。”

    我偏着头,看他,等着他说下去。心里想着他的话,似懂非懂的,他说出来,我大概明白,但他若不说,我万万接不下去。

    阿爹看着我,沉黑的眸中一抹轻嘲,“一切都只因为,不是那个人。”

    “不是那个人,值得时,满足不多;不值得时,失望也不多。总之,牵扯不了最深处,因为,能牵扯的那人,早已经被我毁坏。”

    “其实,说到底,也只是因为,寄托在他人之上的感情,痛痒皆是不深。”

    阿爹微顿,又道,“若说还有什么是能在我心头牵扯出动静的,也只是你。那日,信誓旦旦地在我眼皮底下说谎。。。”

    我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你其实,心里很生气吧?”

    阿爹笑着摇摇头,“不,我很安慰。我刚刚说了,天下之大,能真正想着保护我的人,很少很少,我很庆幸,总算还有一个知道心疼我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伏笔比较多,所以可能有点无聊了。

    第三十九章

    我终于听出了阿爹话中的不对。

    当时,我和阿娘立场是对立的,承认我,就等于是否定了阿娘。。。

    我心中冲动,想要告诉阿爹,其实,阿娘也是会不顾一切保护你、心疼你的。

    只是,这话,由我说出来,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更不对。

    我紧了紧手心,终只能小心告诉他,“一家人,总是会互相保护的,那才是真正的本能。也许表现得会不够明显,但总归,心意在那里,断不会有错。”

    阿爹听了,微微眯着眸子看我,又忽而一笑,将我揽到他怀里,轻叹,嗓音里,含着些极为明显的骄傲和自豪,“好啊,女儿长大了,懂事了。”

    他虽是用着宽慰的语气同我说这些,我却心口一窒,闷闷的,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不出,不便说。

    那一刻,我隐隐发觉,阿爹和阿娘之间,似乎有些不对。拿不出铁实的证据,但身为他们的女儿,我的感觉不会有错。

    这个认知让我的心猛然搁起,沉闷,又极不是滋味。

    我想着,便狠了狠心,挣开阿爹的怀抱,身子滑下龙椅,朝着他猛地跪下。

    “之之,这是做什么?”阿爹声音微急,已经弯□子要将我扶起。

    我挣了挣,不让他扶,只巴巴看着他,“你答应我一件事。”

    阿爹脸色微沉,“你所求的,我有哪样没有答应过你?你又何必行此大礼?”

    我苦笑。

    是,我长这么大,从来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想要怎样便能怎样,阿爹能给的,都会给我;不能给的,那便是由阿娘管着,我求他,也没有用。

    所以,记忆里,我从来没有行这么大的礼求过他,更甚,许多时候,我甚至是无礼的。

    他偶有为难,我还会摆脸色给他看。

    只是这时,我心中知道,不一样。

    我对着阿爹郑重磕下头去,“阿爹,之之求你,就让吟妃一辈子留在拢慈庵吧。”

    我匍匐在地上,话落,周遭空气霎时凝滞了。

    我心中凉下半截。

    其实,即使是替身,只要对她曾有过付出,有过期许和期盼,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属于她的感情呢?

    阿娘曾经说过,再糟糕的女人,都会有人疼,有人执迷。

    我原本不懂,但吟妃之后,我懂了。

    因为,人心,是很容易软的。一旦身体上已经有了欢情,心上,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的动容?

    所以,皇帝,不论多么专情,其实都是最滥情的那人。

    因为,身体上,会与许多的女子有欢情,然后,即使不是最爱,但也绝非不是没有一点感情。

    即使,糟糕如吟妃。

    而更糟糕的是,吟妃身上,永远有着于妃这一助力。

    我隐隐约约知道,阿爹的生命里,若说最重,便只有两个女人:于妃和阿娘。

    而今,于妃已经不在,不论怎么看,阿娘都不会有任何的威胁。只是,吟妃。。。我总觉得这个女人像是一包未知的炸药,每每想到她,我就忍不住心跳得慌。

    若是吟妃还在,那么,阿爹和阿娘之间,就万万容不得一点点的分歧,因为,我总觉得,吟妃像是随时准备着趁虚而入一样。

    或许是我想太多,但我绝不容许这样的万一发生,我宁愿,一劳永逸。

    我心知,我仗着阿爹的宠爱,却霸道地去干涉他的感情,对他,我有愧。再加上,他对吟妃,也并不是全无感情。更甚,在对待吟妃的处置上,他这时,或许也还犹豫着,我却要强逼着他割舍,此时,他心中,怕是尴尬又难受。。。

    我心虚得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脸上此刻的表情。

    只用力坚持着心中的信念:阿娘值得阿爹的感情,比吟妃更值不知多少倍!

    大殿之上,沉寂了许久,但我却没有一刻怀疑过我这一跪的结果。

    阿爹必定会答应,我知道。

    我忐忑地细数着时间,不过是计算着他心头的为难,有多深。

    到我终于得到了他的承诺,带着他的承诺,走出未央宫,见到外面明媚的天光时,有咸湿的液体滑落至我的唇角。

    我舔过,咸咸的,微涩。

    就像阿爹的心情吗?

    来这里,原本是想要劝慰他,因为,他也有伤。别人可以看不到,或者假装看不到,但我应当看到,不为别的,也不为这么多年他对我几乎没有原则的宠爱,单只因,他是阿爹。

    只是,我没有想到,结果,却是我这么逼他。在他话落不久,刚刚说了我让他安慰之后,我端出了最恶劣的姿态来逼迫他。

    他是一国之君啊,我凭什么这么逼他?

    只是,即使是这样,都这样了,他也仍旧答应了我。

    “好。”

    他回了我一个字,但是,那一个字,一言九鼎。回荡在大殿之上的,是吟妃的命数,随着这一声收尾,吟妃的一生便已经被划定。

    还有她与阿爹之间,往后所有的可能,在我看来的一段孽缘,也终因我这一跪而斩断。

    我心中既松了一口气,却又同时想着大殿之上,阿爹久久的沉默,还有最后那一字的沉重。然后,两厢一抵,心中既酸,又沉,更涩。

    脸上一片湿冷。

    明明没有望着太阳,也没有风儿沙,眼睛还是热辣辣的,痛得很。

    我低垂着头走在路上,眼前却忽然被人挡住。

    我往旁边挪了挪,默默地就要绕道走,那人却又挡住了我,声线颇沉,“这一次,又是在哭什么?”

    我抬头,见挡我去路的人是墨夷。他定定立在我面前,明明他刚刚才动了一下,我却偏偏觉得那姿态,仿佛是在阳光之下立了许久,不曾动弹过分毫。

    我怔怔看着他,有些眩惑。

    脸上一热,却是他的拇指抹过我的脸颊,“别哭。”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努力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我抬眸看墨夷,问,“你都没有手帕的吗?”

    我只觉脸上那只帮我擦着眼泪的手瞬间就僵硬了,墨夷那张好看的脸微微一紧。

    我只是忽然想到,戏里的姑娘哭,男子都是给好看的手帕,怎么到了我这里,墨夷却连块手帕都拿不出来呢?

    我有些失望。

    但见他微怔的模样,我只叹了口气,主动退一步,问,“那么,你的手还干净吧?”

    我可不想我的脸被他抹成花脸。

    我说完,只见墨夷额角重重跳了两下。

    阿因伶俐,立刻便从旁递上手帕,“公主。”

    我顺手接过,自己擦了擦脸,原本还想问一下阿因“我的脸花吗?”,话至嘴边,眼风瞥过墨夷,终是生生咽了下去,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暗暗决定,待一会儿回栖梧宫,便把镜子搬出来瞧瞧。

    我见墨夷微微尴尬地收回手去,心中还是有些不忍,便顺手将自己擦完眼泪的帕子递给他,“你要擦一下吗?”

    墨夷唇角明显抽搐了一下,“不用。”

    说完,便将双手负到身后。

    我努力忍了忍,但奈何我天生就不是个能忍的人,终是讷讷问出口,“那个,你是偷偷擦到衣服上去了吗?”

    墨夷,“……”

    我终究没有弄明白墨夷到底有没有把我的眼泪擦到他的衣服上去,因他的衣服色深,即便是他擦了,我也看不出来。

    不过,据他自己说的是,“我又不是你,我一般让它自然风干。”

    那次第,我真觉得,他还不如我呢。。。

    我原是好心,想要带他去栖梧宫让他净手,不想,一路上,他却又揪住了最初那个问题不放。

    “好好的,哭什么?”

    我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你难道不觉得,就算你真见到姑娘哭了,你也应当假装看不到吗?”

    墨夷敛了敛眸色,“我若看不到时,是怎么也看不到,不必假装;但看到了,便没有办法不放在心上。”

    我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玄,仔细想了想,试探一问,“所以,你这是绕着弯儿地告诉我,你将我放在了心上?”

    墨夷唇角微扬起漂亮的弧度,眸光潋滟地看着我,“你这是,不信?”

    我转了转眼珠子,反问,“不信又如何?”

    墨夷一笑,“不信没关系,总归你嫁给我之后,我有一生的时间可以让你相信。”

    墨夷的话,不是不动听的,只是,我却听得心头猛然沉闷下来。

    念及吟妃之事。。。

    我忽然觉得,虽然这个扭曲变态的女人终是没有害到我,但在我心里,也已经留下了足够深重的阴影。

    然后,今天的第二次,我做了我以前认为,我绝对不会做的事,或者说,我以前,想不到我能做的事。

    我定定看着墨夷,“墨夷,你答应我,你我成亲之后,除非我死,否则,你绝不能有别的女人。”

    于是,一天之内,接连两次,我逼着两个或许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立下承诺。

    心中不是不凄凉的,原来,对承诺,我不屑一顾。

    只是,忽然之间,我猛然惊觉,若是连我的阿娘都得不到阿爹全心全意的爱。。。

    死人也就罢了,却连一个长得像死人的女人都能分去她的感情,即使不多,但是,分了,就是分了。

    一边是爹,一边是娘,我能做的有限。却仍是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然后,终于向两个一言九鼎的男人,开口要了两个承诺。

    。。。。。。

    第四十章

    “反之,我也会遵守相同的约定,嫁你之后,便只对你一人,一心一意。”我说着,补充,与他交换。

    墨夷深深看着我,眸色颇重,整个过程里,脸色一直凝重深沉。

    我看着他,越看,心越是往下沉。

    我虽然并不太乐意嫁给他,但若是大家都认为嫁他,可以,那么,我也不会有太多的不乐意,至少,不会多到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来。

    其实,下意识里,对这一桩婚事,我早已持了屈服的态度。

    我觉得,我这人天生是有些人格缺陷的,譬如,对许多普遍被认同的真理,我往往都在心里默默地不太认同着。就像,我这人还当真比较相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当然,我从小看戏,自然知道,媒妁之言什么的,在戏文里,那都是被大家批判的对象。戏文里的剧情,崇尚的,那全是自由恋爱,为爱私奔,为爱不顾一切。

    可我这人大约是很有些自知之明的,我自觉,我的眼光并不是很好,从小就是。

    譬如,我初初同六哥出门时,遇了许多酒楼,往某一家门前走过时,我忽然觉得,诶,这家很好;那我就再看一眼,再感受一下,然后一锤定音,这家真的是最好的!

    当然,六哥最后必定会听我的,我们一同进去,会发现……

    我的眼神儿当真有问题!

    那些我以为最好的,全都是最差的。千真万确,后来,当我足迹遍布帝都,对京城各大酒楼都有了一定了解以后,再回首往事,才发现原来我放言的那几家“最好的”“不是最好,也一定很好”“这一次,一定没有问题”的,竟全找不出比它们还差的去……

    当然,在经济一日千里的帝都里,这几家现如今是早已不在的了。

    也亏了它们都不在了,不然,时时刻刻有那么几家店杵在那里,我回回出宫见着,该是有多揪心啊?

    再譬如,很多年以前,有一段时间很是流行“卖身葬父”这个事。最初的时候,我还眼泪汪汪,钱袋送出去一个又一个。然而,我所不知的结果却是,原本待葬的那些“尸体”,诈尸了一个接一个。

    不过,一个接一个的,真的还好,至少,人不同。到后来的时候,竟演变成了一次又一次!

    没错,一次又一次,同一个人那种一次又一次!

    那时,我和六哥已经认识了陆籍,还是听陆籍说的,帝都里,但凡是混卖身葬父这个行业的,无不争先恐后着要卖给那个叫“商玉”的二货!

    为什么呢?因为我在“卖身葬父”这个行业里,作为买家,也是远近驰名了。大家都知道,我这人从来是,只出钱,不收人,钱还给得忒多!

    于是,能想象得到那是个什么场景了吧?那就是,只要我一出现,基本上,人家就能看得到我前胸和后背上挂着的那两块牌——

    前胸:“我是肥羊!”

    后背:“宰,快宰,使劲宰!”

    ……

    然后,那些尸体,不惜一次又一次地诈,把我宰得……待我知道的时候,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当然,若事情只是到了这里,那也没什么。人这一生里,谁还不会被骗个一二十次啊……

    但是,偏偏,我的人生就是注定了要比一般人要炮灰那么一点点。

    自从我知道自己被骗以后,我发誓,再有人敢到我面前来“卖身葬父”,我一定把他/她……死死掐活!

    然后,就在我刚刚发完誓不久,话都还没凉,竟然就有人又卖到我面前来了!

    当然,我这人一向很遵守承诺,尤其这个“承诺“已经是上升到了“誓言”的高度……

    于是,我二话不说,上去就要去掀那遮住“尸体”的烂草席。

    当时,卖身的是个小姑娘,而我,穿的是个爷们儿的衣服……她就跪在地上,眼泪吧嗒地求我别这样……

    我那时一颗心早已经被愤怒和仇恨蒙蔽了啊,她越哭,我就越想:

    你还知道哭?!!!

    该哭的是我啊,有木有!!!

    被你们骗了一次又一次啊,有木有!!!

    说不定现在底下躺着的还是个熟人啊有木有!!!

    我在心里一阵咆哮过后,一脚把小姑娘踢开了。然后蹲到地上去,狠狠把草席一掀,又用力往尸体上一掐……

    当时……手下的触感,冰凉又坚硬……

    我脑子霎时一黑,“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凄凄惨惨厉厉,比那个小姑娘可厉害多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和小姑娘一起哭,“恶霸”比“民女”还哭得凶,一度把看热闹的人群都惊慑住了……

    但是,那只是一瞬间。

    转瞬即逝过后,阿因就反应过来了,慌忙来抱我。

    而同一时间里,那些原本看热闹看得很欢乐的人群,也反应过来了,然后激愤了,对着已经被吓得嚎啕大哭的我,谴责又怒骂……

    “真是没人性啊!”

    “人都死了,还要折腾啊!”

    “仗着你有几个臭钱,就可以没人性了吗?”

    “看你长得白白净净,原来是个败类啊,哦,不,人渣啊!”

    还有人朝我吐口水的……

    我后来回想,如果旁边有鸡蛋,如果鸡蛋不是特别贵,那他们应该也是会朝我扔鸡蛋的……

    当然,如果事情只是到这里就结束,那也真的就算了,我这人生来脸皮厚,被人群围着谴责一次两次的,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偏偏……

    唉,我每次回想到这里,都是要默默叹一口气的,但是叹了气,心口那里还是堵着的,有点闷。

    说得有点远……总之,我的意思是,过往无数惨烈的经历告诉我,我这人没眼光,没智慧,还又囧又纠结。

    人都生成这样了,我还能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

    所以,我无数次看戏时,其实都在思考,我要如何用我的破眼光去追求自由恋爱去私奔啊?!

    如果私奔,被人卖到偏远山区去,肿么办?

    还是乖乖听爹娘的话比较现实。

    所以,虽然我曾经很严肃地表示过,我不喜欢墨夷,更不惜搬出了我的各种直觉各种推断加以证明。然而,由于阿娘也同时很严肃地表示过,她就是要我嫁给墨夷,她偏要让我嫁给墨夷……

    由于阿娘这个人本身实在是太具有说服力了,是以,我其实早已在心中默默地往她和墨夷靠拢,不惜否认我自己来往他们靠拢那种……

    说服自己,对墨夷的排斥全是偏见,他其实是可以嫁的……

    然而,在我向他交换一心一意时,他却露出了如此沉凝的表情。

    是不是,男人都觉得,爱情可以谈唯一,欢情却必须有许多呢?

    但是,一旦有了许多的欢情,爱情怎么可能不被分割?分割了,又怎么可能还是唯一?

    就像阿爹和阿娘……

    我想着,墨夷也终于开口,他看着我,眼神极为认真,“我现在回答你,你现在决定?”

    我看着他,郑重点头,“是。”

    你现在拒绝我,我现在便可决定,绝不嫁你,不管我眼光有多烂,多看不到你的好。

    “那么,我现在答应你,你现在可以嫁给我了。”

    我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他是在和我东拉西扯,却见他这时眸光深暗沉炙,隐隐透着他偶尔会在我眼前露出的那种……近乎悲凉的认真。

    他看着我,又重复了一次,“我这时已经答应了你,那么,你也应该尽快嫁给我。”

    我觉得我有点懵,愣愣看着他,小心地问,“你的意思是,将婚期提前?”

    他唇角忽而一勾,“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婚期本来就已经很靠前了,只还有一个半月而已,你是想要提前到什么程度?”

    他看着我,深深一笑,“大婚需要的,我早已经准备妥当,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

    我,“……”

    他又幽幽加了一句,“这一次,绝不会再委屈了你。”

    我兀自沉浸在他那个“随时都可以”里,一时没有细想他之后那句话是的意思。

    待我终于接受他那不是玩笑,真的可能会发生时,我被吓得心猛然一缩,背脊都有点发凉了。

    我瑟瑟缩缩地抬头看他,小心商量,“那个,你可以先收回你的答应,到一个半月以后再说出来和我交换吗?”

    墨夷好看的眉头当即一皱,“不可以。”

    他这回答让我好生为难。

    在他说那一句“我现在回答你,你现在决定?”时,我就应当多长个心眼的……

    我只是被他那凝重的表情牵引得想起阿爹的感情,一时给感伤蒙蔽了神智,只下意识当他会拒绝,哪知,他答应是答应了,答应得还很快,却逼着我也要“很快地”实现我的诺言……

    等等,牵引?!

    我脑中某一处乍然一亮,我睁大眼睛看向他,却见他这时正含笑看着我,笑得很满足,很……满意!

    他是故意的!

    故意引我想偏,然后对他,便只想着拒绝。

    的确,对墨夷,我从来便是,拒绝容易,答应难。

    要我答应他什么,我都是拖拖拉拉吞吞吐吐,最后还不给答应;但是说到拒绝,那绝对是毫不犹豫斩钉截铁,一口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加紧更,明天12点以前还有~~

    第四十一章

    “你使诈!”

    我颤巍巍望向他j诈的脸,控诉。

    他却还有脸笑,负手立着,对我笑得高深莫测,不否认,也不承认,只道,“我在等你的决定。”

    ……

    他果然在等着我现在决定……

    我忽然觉得,往大处看,我的人生是一整段的炮灰史;往小处看,那就是一个接一个的炮灰小故事,说不定有一天,我还可以出一本书,书名就叫“炮灰故事全集”,以供后人翻阅和借鉴……

    我一边想,一遍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已经答应我了,按照交换的原则来看,我若是不答应他,那便是我给他开了空头支票,诓他答应,这样,我好像真有点缺德……

    可若是答应他,那便是我自己被诓,这样,我好像又真有点缺心眼儿……

    缺德,还是缺心眼儿呢?

    我一时间难以抉择,很是纠结。

    墨夷却还在笑,看着我纠结,他明明笑得很欢乐很得意,却还要做出一副他很着急的样子,催我,“我等着呢。”

    我被气得死死握紧了拳头,一时间,悲愤莫名,连抽他一拳的心都有了。

    千真万确,我拳头都已经准备好了,却忽然猛地顿住……

    等等,墨夷这又是在诓我!

    想到这里,我忽然就笑了,瞬间,松了拳头,看向墨夷,“你分明只承诺了我一件事,却还要我承诺你两件事吗?”

    墨夷闻言,脸一瞬间微微僵硬。

    果然……

    我轻轻笑,笑得很是得意,因我在最后一刻总算是灵光了一回,“你怎么能这样呢?欺负我反应慢,脑子偶尔会一根筋转不过来,就蒙我,就想要用你一个承诺换我两个承诺。墨夷,欺负别人脑子不灵光是很要不得的。”

    我摊摊手,也学他做着无辜的姿态,“我与你交换的是,我一心一意换你的一心一意,你答应了,那么我也可以立刻承诺,往后对你,一心一意。但若是你想要提前婚期,那就是额外的条件了……你是想要提前婚期呢还是想要我一心一意呢?两个只能选一个。”

    墨夷的脸色很难看,我笑得很开心。

    然后,我与墨夷,婚期照旧。

    本来墨夷还在犹豫的,眯着他双原本就狡诈得很的眼睛盯着我,盯得原本坐得直行得正的我偏偏底气不足起来。

    我被他吓得一慌呢,就告诉他,“京城里有好多小倌馆的,听说那里面的人长得还都不错哦~~”

    墨夷闻言,眸中一瞬凶光乍露,继而,婚期就照旧了。

    他当时怒极而笑,看着我,原话是,“那么,就暂且不提前了。”

    我听到他那“暂且”两个字时,浑身不由自主抖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只要我往后将脑子放灵光一点,他应该也做不出什么来,遂不再放心上。

    之后,我与墨夷一路往栖梧宫回,便相安无事了。到宫门口时,我们正聊到“棒打鸳鸯”这事,虽然,以我的眼光来看,阿爹和吟妃并不是鸳鸯,就算万一是,那也断不是什么好鸳鸯……我还是忍不住感慨……

    “我这时不知是怎么了,脑海里全是焦仲卿他娘,崔莺莺她娘,许仙他……法海。”

    我进院子时,话刚落,然后,视线里蓦然闯入一身白衣,惹得我的脑子也一瞬间跟着白了一下。

    什么焦仲卿他娘,崔莺莺她娘,许仙他法海,霎时全不见了踪影。

    院子中央,裴陌正负手立着,目光淡淡落在我与墨夷的方向里。

    我对上他漂亮的眼睛那一瞬间,那刚刚才被我死死压制住的炮灰回忆录,霎时就不受控制了,哗啦啦地就继续往下翻了去……

    还是发生在卖身葬父很流行的那段时间里,准确来说,就是在我掐人尸体然后自己被吓得嚎啕大哭之后。

    在戏文里呢,总是会有一种角色,他们无处不在,一旦有人被欺负了呢,他们就会跳出来,路见不平一下。

    那种人呢,通常都被百姓们称为侠客。

    我过去看戏时,就常常会想,为什么他们不在人家被欺负之前跳出来,总是要在人被欺负之后才出现呢?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们的时间能拿捏得那么刚好,总是正正在人家被欺负到□,人民群众的情绪被带动到最膨胀的时候出现?……

    然而,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各种“刚好”还能刚好落到我身上。不,我或许想过,我真正没有想过的是,它落也就落了吧,却为啥是落一个人人喊打的“恶霸”角色给我!

    须知,戏文里的恶霸,最后总是会被侠客揍得各种鼻青脸肿,灰头土脸……

    这种角色,我从来是连想都不敢去想的……竟就这样,晴天一霹雳,生生落到了我的头顶上。

    当然,若只是扮演一回恶霸,撞上一个侠客,那也真的没什么,我最多纠结几天,最后也会平复过来。

    总归还有阿因和六哥在那里,侠客什么的,和他们一比,不要太业余了哦!

    “路见不平”这一出戏演不成,咱们总还可以换个戏码,譬如“仗势欺人”,“横行霸道”,“为祸乡里”什么的,再严重一点,“侠客不长命,恶霸遗千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如果那侠客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呢?然后,居中站着的那个,还刚刚好是裴陌呢?

    裴陌也就裴陌了,若是那时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那也就算了,总归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万一万一要是在江湖上狭路相逢,也互吐一口唾沫便算罢……

    然而,好死不死的是,那个时候,我偏偏已经与他认识好多年了,我都已经想着……要向他求亲来的……

    那时,我正正哭得凄厉,一睁眼,就见到裴陌站在我对面。

    那一刻,我想都没想,拔腿就跑。

    ——跑快一点,下次相见时,我也好死不认账。

    偏偏,就有人不识趣地要破坏我的计划。

    “哪里走!”

    然后,我就被那人挡了去路,若不是六哥反应快,我还能被那人一把抓住,就地来个鼻青脸肿。

    刚刚说了,侠客有三人,居中一人是裴陌,他左边是一个蓝色锦衣的男子,右边是一位着男子月白外袍的……女子。

    并非我眼神儿好,而是那姑娘唇红齿白(我深刻怀疑她还涂了胭脂水粉),眉目含情,只换衣服不换妆容,分明就是为了让大家都知道她是女子来的。

    我过去常想,一切不以正经女扮男装为目的的单纯变装,都是有其他想法的。譬如,男装诱惑什么的……

    那一刻,我想,那姑娘果断是!

    总之,当时来抓我那人便是那蓝色锦衣的男子,长得还不错,就是我看着极为不顺眼罢了。

    便因着他来抓我,阻了我逃跑的脚步不说,还和六哥动起手来,裴陌知我们身份,自然立刻闪身进去,将两人拦下。

    然后,我和裴陌,便就此深深打了个照面。

    深到……我这辈子就算死了也绝不能不认账!

    后来,我都记不清我是怎么全身而退的了。

    只记得,那位男装姑娘蹲到那个小姑娘面前去,温声安慰,又给了人家大包的银子,一时间,群众对她的赞叹很是响亮,很是高亢——

    “公子真是好心肠啊。”

    “公子定会得好报的。”

    “公子真是德貌双全啊。”

    ……

    而我,大抵便是趁着群众赞美她以致稍微疏忽了对我的谴责时,灰头土脸地逃跑的……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因我掐了死人,在梦里也常常被那冰凉坚硬的触感吓醒。夜里噩梦不断,白日里回想,又很不甘心,要知道,我为“卖身葬父”这个行业贡献的财富,那可比那男装姑娘多太多了!

    凭什么我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而她,却捡了我现成的便宜?!

    若只是这样,我纠结一下,噩梦个几个月,不平衡个几天,那也还是能算了的。偏偏……

    那事没过多久,太子哥哥和语卿嫂嫂大婚,我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