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第7部分阅读
凤囚凰 作者:rouwenwu
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三十五章 三千繁花剑
兵刃交戈之声宛如雨点密打,因为扭头看的动作太吃力,楚玉只匆匆的瞟了一眼,便不得不继续努力的拉着桓远,对他吃力一笑:“再撑一会,很快。”
如她所言,在一连串的剑光和惨叫声后,几个重物落地的声音接连响起来,很快的,便有人跑过来,扶着她的身子不让继续下滑,而越捷飞则上前救下桓远。
流桑小心翼翼的搀扶起筋疲力尽的楚玉,看见她衣服上的污迹和被削去少许的头发,一句话也不说,眼泪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楚玉哭笑不得,她靠在流桑身上喘息片刻,才慢慢的伸出手,轻拍一下他的脑袋:“你哭什么?别哭了,没事了。”
好累!刚才她也不知是怎么才支撑了那么久的,好象一下子把好几天的力气全部透支了一般,骨头里都好像是空的,现在她只想找个平地什么都不管的躺下去。
不过楚玉想起刚才看见的那片红云,又勉强转头,可此时山顶上别说红云,连红线都没瞧见半根。
楚玉有些不确定的问流桑:“刚才,是不是有人来帮了我们?”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流桑抽抽搭搭的道:“是花哥哥,花哥哥帮了我们,然后便离开了。”
花哥哥?
谁?
我还花姑娘呢。
楚玉眨眨眼,有点迷惘的扭头看越捷飞,以眼神询问:流桑会叫人花哥哥,你总不至于叫花哥哥吧?
越捷飞没有辜负楚玉的期待,如实回答道:“是花错,他身子不太好,给我们解了围便回公主府修养去了。”
花错?
楚玉愕然。
花错是谁,这个名字她是知道的,便是府上那个据说病重,需要用珍贵药材吊着命的药罐子,当初楚玉瞧见花错的资料时,还暗暗感叹山阴公主对于美男子品种多样化的追求,连药罐子也不放过,如今看来,花错似乎并不是什么单纯的药罐子啊。
知道再继续多问下去会露出马脚,楚玉便适时的露出一副“我了解了”的神情,随即虚弱的的要求流桑把自己扶回亭子里。
坐在亭中任由山风吹拂,楚玉慢慢恢复了一些气力,她忍着不自在看越捷飞翻检地面上的五具刺客的尸体,却讶然发现,除了身上杂乱的伤痕外,五名刺客的的咽喉,双肩,眉心,胸口处都有着一点不超过指尖大小的伤口,而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来,染红附近的地面。
楚玉想了想,问正在给桓远包裹伤口的流桑:“你把刚才的情形和我说一遍。”
流桑自然不会不从,从他的叙述中,楚玉得知那花错是忽然出现,而后以极高明的剑术快速杀死五人,得手之后毫无停顿,飘然而去。
楚玉好奇道:“花错的剑术那么厉害?比越捷飞还强么”流桑和越捷飞打了半天没搞定的刺客,那花错一下子就解决了,这其中的表现差距未免太大了些。
越捷飞脸黑了一下,默默的转过身去,搜索下一具尸体。
流桑摇头道:“这倒未必,花哥哥之所以这么快得手,是因为那几名刺客被越哥哥缠得无暇防备从旁来的袭击。倘若让花哥哥和越哥哥两个人交手,败的人也许是花哥哥,因为他的体力不能久战,力量也有所欠缺。”
楚玉点点头,她这回算是知道流桑的逻辑了,花错叫花哥哥,越捷飞叫越哥哥,桓远叫桓哥哥,那么依此类推,容止就是容哥哥了。
见流桑的神情依然有些沮丧,楚玉大概猜出他的心思,鼓励的揉揉他的头发,道:“流桑今天也很了不起,拦住了一个刺客啊。”
流桑咬着嘴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谢谢公主。”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来,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道:“幸好今天容哥哥叫我把短剑佩在身上,否则我就算是想帮公主,也帮不上忙呢。”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楚玉挑了挑眉毛:容止?
压下心头的别样心思,楚玉笑着问流桑:“你将来打算做什么呢?”看他这么小年纪剑术就已经不错,再怎么不济,估计也能谋一个好职位吧?
一听她这话,流桑当即仰起脸,嫩嫩的脸颊上还带着少许不只是兴奋还是羞涩的绯红,直直的望着楚玉道:“流桑将来长大以后,要当公主的面首!”
楚玉脸绿了大半,仍怀疑自己是听错了,等流桑以纯真又热情的眼神将面首宣言再重复一遍后,她默默的将一口血咽进肚子里。
不得不说,山阴公主的养成调教,很成功,非常的成功。
容止收起棋盘,便将墨香送出沐雪园,可是他并没有立刻返回,而是慢慢的绕着公主府行走,沿途有人都向他行礼,容止也都微微点头回礼、
他的嘴角一直挂着不变的微笑弧度,眼神却幽深安静,不见波澜。
绕着公主府走了几乎半圈,他再慢慢的折回,最后在一间极为冷落僻静的院子前停下脚步,院子里传来很浓郁的药味,这药味不是一朝一夕,而是积年累月留下来的。而院门上的牌匾伤痕累累摇摇欲坠,隐约可以瞧见五个字:三千繁花剑。
虽然此时是春日,可是院内的景致却十分萧条,花木零落一地,好似狂风暴雨肆虐过一般。
才踏入院门,便瞧见一柄细剑斜插在地面上,剑身上似乎还带着些隐约的红色。
容止微笑一下,这时候,他的笑意才终于感染到了眼底少许,走入房门半开的主屋,容止轻柔的唤道:“阿错。”
第一卷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三十六章 无以破妖娆
为免再度遇险无力相抗,几人在山顶上又休息了片刻,待楚玉稍微恢复些体力后便匆匆的下山,越捷飞虽然仔细搜索,却并未从刺客身上搜出任何可以当作线索的事物。
流桑先行一步回公主府,再带着车架前来接楚玉回府,否则以她现在的外型,估计路上能引发的回头率比来时还要厉害。
回到公主府,这一路上桓远一直保持着惊人的沉默,虽然他之前在楚玉面前也一样不怎么说话,可是这沉默却与来时有些不同,好像有什么彻底沉下去了一般,静得让人心凉。
两人进入公主府走了一段路,就要在东西上阁交界处分别,桓远走了几步,忽然转身叫住楚玉:“倘若花错没有到来,只需迟一会,你我便将落崖,那时候,你会不会一直拉着我?”
楚玉闻言有些惊讶,她仔细看着桓远,这俊美青年的眼中有着无比的失落和迷惘,似是找不到方向了一般,想一想,她道:“我不知道,生死关头人的所为未必由本身意志所决定,也许到了那一刻,我会因为怕死放开你的手也说不准,可是……”楚玉望着桓远,真挚而诚恳的道,“方才,至少方才,我是真的不想放手的。”
桓远忡怔片刻,低声道:“我信你。”随后离去。
楚玉轻轻的叹了口气,也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虽然她方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实话,可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却是别有用心了。
桓远的心志显然已经有些动摇,她要适当的把握住。
回房间里换了身衣服,楚玉让幼蓝给整理一下她的头发,由于被刺客掷剑削开发髻,她的头发被削去不少,下半部分参差不齐,也需要修剪一番。
不过这么修剪下来,头发又短一截,楚玉来到此地,最开始是继承了山阴公主的及腰长发,为了扮男装方便剪去一些,这下子又要剪短,仅仅齐肩,基本上很难梳比较复杂的发髻了。
不过楚玉对于这种状况很满意,她原本就不耐烦在脑袋上堆着一堆东西,前些天尝试过一次,差点没把脖子压断,眼下倒落了个清爽。
楚玉心里痛快了,幼蓝却在犯愁怎么给公主梳个漂亮的发式,拿着梳子左右比划,迟迟无法下决定,这时门外遥遥的传来容止轻柔的嗓音:“公主是否回来了?”
楚玉略一沉吟,让幼蓝自行退下,披上外衣,出门去见容止。
正好,她也想要见他。
两人一路并肩而行,各自的想着心事,谁都不先开口,最后还是楚玉暗叹一声,挑起话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说罢。”
容止微微一笑道:“今日我担忧公主安危,让花错前去照看,他从前是江湖中人,性子放旷不羁,倘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还没等楚玉询问,容止便自己把相应的回答给说了出来,令她听了不由得一愣,随即淡淡道:“无妨。”倒是省得她询问,为什么花错会出现在山顶了,至于流桑为什么会佩剑,为什么会与桓远一起出现,她也为容止想好了现成答案:都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如此一来,她心中所有疑虑,都不必再问,可是不知为何有莫名的不安,楚玉强行压下踯躅,又道:“你来找我,便是为了这个?”
容止偏头瞧着她,展颜一笑:“自然不是。”
两人已经走到前次设宴的杏花林边,虽然过了这些天,可杏花仍未开败,此时正在最盛的时刻,雪白的花瓣繁复的簇在一起遮蔽住花枝,有一枝横逸斜出,几乎擦过容止的脸颊,映着他幽静深沉的漆黑眼眸,几乎绽放出一种灼伤人眼的妖娆。
是花,还是人?
楚玉有一瞬间的恍惚,片刻后又立即的清醒过来,她握紧双手,指甲深深的掐进肌肤里:在这个人面前,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容止笑着道:“我自然是还有一事要与公主说,不过却不是在这里。”他回头望一眼跟了两人一路的越捷飞,温和有礼的道,“能否请阁下退守于林外?我有非常重要的事与公主相谈。”
越捷飞并不为其所动,只将目光投向楚玉,似是在询问她的意见,楚玉心头剧烈交战片刻,答应,还是不答应?
倘若答应他,进林子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毕竟她到了现在还没弄明白容止的意图。
可若是不答应呢?看容止这个架势,假如不答应,那么他恐怕不会把接下来要说的话讲出来,更加无从探究他的目的。
犹豫只在片刻之间,楚玉果断做出决定,对越捷飞点点头,却又吩咐道:“不要走得太远。”
越捷飞脸上浮现有些古怪的神情,随后领命行事,楚玉先是愕然,转身与容止再走几步才醒悟,越捷飞那个表情,恐怕又是误会她和容止打算在没人的地方做些什么什么……看来山阴公主留下来的阴影依然十分严重。
在林中穿花而行,雪白的杏花偶尔因为两人动摇花枝而簌簌落下,眼前是一派极美的景象,楚玉走着走着,兼之今日已经受过一次惊,强行提起来的心神逐渐放松,慢慢的忘记容止就在身边,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眼前的杏花之上。
耳边传来一道十分柔和,柔和得让人完全提不起戒心,甚至有可能会更为放松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楚玉。”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楚玉下意识脱口而出,话说出来后,她才悚然的领悟方才那话是谁问的,又有什么目的。
山阴公主的名字叫刘楚玉,而她的姓楚名玉,两者之间只有一字之差,若非如此相似,她只怕现在就要露出破绽!
楚玉心头凛然,目光锐利的逼视容止。
第一卷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三十七章 两株能白红
真是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楚玉冷笑着想。
容止却微微一笑,他轻柔的拉过身旁的花枝,靠近轻嗅杏花的芬芳,因为他的动作,有两朵杏花一先一后的从枝头坠落,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楚玉几乎可以听见落花的细碎声音。
容止低低的道:“公主,你是否还记得,四年前,你带着我来到公主府时,曾对我说过一句话。这句话,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也不会。”
楚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容止,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道:“你这话,是在问本公主?”
她自然不是山阴公主,容止的这个问题,她不可能答上来,乱答是不可能的,但是也不能推说自己不记得。
楚玉想了想,正打算用“都是陈年往事了,你还提起来做什么?”这样的话含糊过去,忽然心头一凛,冷然晒道:“你以为,本公主是什么人,你凭什么用这样的口气来审问本公主?”
什么都不答是最好的回答,但是这并不代表沉默。
方才楚玉临时想到一个可能,那便是,根本就没有容止所说的那句话,那不过是一个引她上钩的幌子,不管她怎么样回答,都是致命的错处。
而容止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楚玉松了口气:“公主不屑回答自然是对的,因为那时候,你什么都没有对我说。”
果然。
但是楚玉并没有因此露出得意的神情,反而继续冷笑着瞧容止,因为方才那句话,也有可能是引诱的陷阱,她不能贸然上钩。
在这个人面前,每一步行动,都要先反复再三思量,真可谓步步惊心。
楚玉现在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择假装失忆一途,虽然那么做会让她轻松许多,假如露出那么大的痛脚,她指不定怎么被他盯准弱点蒙混得团团转呢。
至少,现在盯着过去山阴公主的名头,很多人都不敢玩太多花样。
容止望着楚玉,眼波柔和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吓得楚玉心脏差点罢工:“请公主宽衣。”
楚玉暗暗压住脆弱的小心脏,面上冷笑一声,继续扮酷:“本公主今日不……”她的话还没说完,便瞧见容止一只洁白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手指捂上她的嘴唇。
楚玉睁大眼睛,正要闪避,可是此时容止迫近半步,含笑的脸容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柔纯挚,可是手上动作却半分不含糊,他另一只手飞快的擒住楚玉的双腕,压过头顶,接着仰面往地面上一倒,再一个翻身,楚玉便被他给压在了身下。
放手!
容止的拇指和食指中指扣在楚玉的下颌关节处,虎口则卡在楚玉微张的嘴唇中,他的力气并不算太大,可是手法却巧妙得骇人,不管楚玉怎么拼力挣扎,都只能发出含糊而微弱的唔唔声。
口被封住,她的双手双脚更是被牢牢的压制着,说来奇怪,楚玉甚至能够感觉到,容止的力量不算大,可是她自己却好像忽然脱力一般,怎么都挣不开。
她虽然料到容止别有用心,可是却没想到他竟敢就这样直接的对她下手!楚玉徒劳无功之后,只能冀望于越捷飞能听到林子里的异样声音。
容止笑了,他俯视这楚玉,眼神高深莫测,从容尔雅的道:“公主,不要这么着急,我很疼呢。”
他在说什么鬼话?
片刻后,楚玉领悟他这话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说给林外的越捷飞。
当林中传出好像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后,蹲在杏花林边的越捷飞下意识的站起来,想要进去看看情况,可片刻后容止从容不迫的声音又让他立即释然了,脸上随即浮现相应的古怪神情:公主又在玩某些特殊游戏了。
因此,他不但没有入林,反而非常识相的非礼勿听,朝相反的方向又挪动几步。
等了一会儿不见越捷飞闯过来,楚玉知道大约是容止的那句话起了作用,心顿时凉了大半,现在到了这个境况,她反而心中一片清明坦然,毫不畏惧的与容止对视。
容止微微一笑,俯下身去,嘴唇贴在楚玉的耳边,气息伴着羽毛一般的声音吹拂:“别怕,我知道,你不是公主。既然你不是公主,那么告诉我,真正的公主去了哪里?”
他就这么笃定?
楚玉心中叹息一声,知道自己这阵子表现得是有可疑之处,稍微缜密和细心一些的人都会发现,可是就算被发现了,他们也仅仅只是猜想公主转了性子,谁都不似容止这样的胆大,做出最不可思议,可也是最接近事实的判断。
“我在你的床边发现了正字刻痕,所刻下的笔划,算起来,正好与那日你将我与其他面首赶出房间,直至今日的日子数目相同。”
楚玉心头一颤:他连这都发现了?那些正字,最初是楚玉彷徨迷惘之中,下意识做的一些安定心神的标记,后来一天一刻已成习惯,却没料到容止连这个小地方都没有忽略掉。
楚玉望着容止,虽然不说话,可是眼神却讥诮锐利,向容止传递“那又如何”的讯息。
是,被发现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她自己的床,自己高兴刻着玩儿,又有什么问题?谁能干涉她?
容止的气息还在她耳边吹着,这一次,那声音是那么的富有诱惑力:“不要害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只要你告诉我,你是谁?公主眼下在什么地方?我会保你自由,要知道,我也是身不由己才留在这里的。”
楚玉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
第一卷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三十八章 相信不相信
说?还是不说?
楚玉望着容止,眼睛一眨不眨的。
他的相貌十分秀丽,乍看上去仿佛柔软而高雅,他的眉目分明,眼珠子是纯粹的漆黑,黑得好像宇宙尽头的深渊,多看一会儿便有一种快要被吸进去的错觉,他的鼻梁挺直,鼻尖又有些柔润,他的肌肤不是纯粹的雪白,而是温润细腻宛如玉石,可是又比玉石温暖柔软。
四目相对,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彼此的情绪都似乎能一目了然,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转着真挚的诚意,随着他的耳语声微微波澜:“相信我。”
楚玉看着他,眼中的讥诮之色逐渐转化为嘲弄。
相信他?
她,不信。
一个字都不相信。
虽然在来此之后,她曾经分别给过不同的人不同程度的信任,可是那是以山阴公主刘楚玉的身份,而不是作为一千多年后的楚玉。
作为山阴公主刘楚玉,她会相信一些人,可是作为楚玉,她不信。
一千多年后的楚玉,来到这里,谁都不相信,她保持着最严格的戒心,谨守着自己的秘密和底限,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探究周围,思索着未来的方向。
她不确定,不知道,可是她不会为此伤怀,不因此消沉。
来历的秘密,是她最后的底限,也许告诉容止后,他会与她合作,可是也有截然相反的可能,他会利用这一点,将她推往万劫不复。
楚玉并不多疑刻薄,她只是无法相信——容止有什么能值得她抛弃最后底线去信任呢?
容止扬扬眉毛,他的眉形很好看,扬眉的样子有一种好像振翅欲飞的风采:“你不肯说?不肯说,我也有凭证。”
楚玉眼中的讥诮之色更浓厚:凭证?什么凭证?难道他还有本事剖开她的脑子,看见她的想法不成?
容止不会伤害她。楚玉心中有这样的直觉,不光是因为容止眼中没有杀意,也是因为他在公主府内的权限,令他有过太多的机会这么做,他完全可以做得更隐蔽更加不着痕迹,而不是在这杏花林中,光天化日下动用暴力。
而即便是动用暴力,他的手法依旧轻柔,就连刚才将楚玉压在地上时,他也是先自己身体后仰承接了倒地的撞击,才翻身反压楚玉的。
但是容止的下一个动作,让楚玉情不自禁的全身僵硬瞠目不已:他俯下身,张开嘴唇,用牙齿轻轻的咬住楚玉的领口,慢慢的往一侧拉。
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好像要集体跳出来抗议,楚玉无法遏制身体本能的恐惧,只觉得连骨头最深处都在颤抖,带着微微屈辱的刺痛。
他在脱她的衣服!
虽然此刻身为山阴公主,可是生前的经历造就了她的性格,她不是一个放纵欲望的人,遣散男宠一来是避免麻烦,二来也是本身不需要。
在某些方面某个意义上,楚玉反而比山阴公主这个古代人更传统,她坚持两情相悦,也坚持尊重和平等,容止行为的亲密程度,已经侵犯了她的底限。
容止之所以用咬的,只是单纯因为他两只手都不得空闲,不得以只好用嘴,楚玉也知道,她告诉自己不要去介意,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本能,令身体不要太过僵硬,同时想着别的事情,让自己分心:方才容止说是四年前,看容止现在的外貌不过十七八岁,四年前也就十三四岁,难道他那么小的年纪就被山阴公主看中了?还是说,她估计错了他的真实年龄?
容止慢慢的咬开楚玉的一边衣襟,抬起头来轻轻的吐一口气,接着又低下头去,继续咬里衣,少了一层衣服的阻隔,他温热的呼吸吹拂在她颈项的肌肤上,楚玉睁眼看着上方天空一动不动,只当自己是条死鱼。
瞥见楚玉一脸严肃悲壮准备就义的烈士神情,容止忍不住莞尔一笑:“你是哪家派来的?来此之前,不知道公主平日的喜好么?竟然连这么点都忍受不住?”他心中已经将楚玉认作是哪一方派来的细作,只不过仍有些好奇,在公主府森严的戒备下,她究竟是怎么把真正的公主换走的?
终于将里外好几层衣服都扯开了一边,楚玉光洁的肩头裸露在外,容止轻轻吐一口气,目光自然而然的投向锁骨下方。
然后,他的目光凝固了。
锁骨下方的一粒细小红点,宛如朱砂那么的鲜艳,与楚玉的眼神一起,好像在嘲弄着他。
容止露出思索的神情,他放开卡住楚玉下颌的手,伸出手指抹过那枚红点,然而他所看见的并没有消失。
楚玉这时心中的石头方落地,撇撇嘴:她还道容止有什么证据呢,原来是在找身体特征,他大概万万没有料到,这具身体根本就是属于山阴公主的吧?但是她的锁骨下究竟有什么呢?为什么她自己从来没发现?大概是不小心忽略了吧。
此时容止放松了对她的钳制,楚玉连忙扭头大叫:“越捷飞!”还不快点进来救驾?!
林内是否太安静了?走出几步继续蹲守的越捷飞过了一会儿,忍不住有点起疑,他正犹豫着是否要回去看看,忽然听见楚玉拔高的声音,顿时不再估计,飞身朝林中扑去。
当看见林中两人的现状时,越捷飞傻了,他使劲的揉一下眼睛,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就他所知,从前哪一次不是公主主动扑倒容止,怎么可能发生容止压住公主的情况?难道扑着扑着容止就习惯了?扑着扑着容止就反扑了?
看着越捷飞眼中显而易见的怀疑,楚玉大怒:他这是什么眼神?难道看见天鹅想吃那什么什么不成?(坚决不承认自己是那什么什么……)
楚玉再叫一声:“越捷飞你在哪里做什么?快来救本公主!”
听到她的催促,越捷飞才如梦初醒,快步上前。
第一卷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三十九章 八卦只一半
虽然对眼前的情形感到荒谬和不可思议,但是越捷飞还是十分尽忠职守的,不管怎么像是做梦,但是即便是在梦中,容止冒犯了公主,这是事实,他应该行动。
楚玉只见越捷飞三两步走过来,弯腰劈手朝容止肩膀一切,趁他松开楚玉的片刻,拗过他的手臂反折。
“咔嚓。”
楚玉耳朵一麻,听到一声悚然的好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随即瞧见容止的手臂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折着。
越捷飞拉起容止,朝着他肋下曲膝狠撞,又伴随着一声可怕的折断声,容止的身体就好像风筝一样斜飞出去了。
楚玉的手脚很快的就变凉了,她不由自主的坐起来转身,目光追随者容止的身影,看着他向后飞的身体撞上三米外一株杏花树。花枝折断了小半,但依然拦住了容止,他的身体停顿片刻,便伴随着缤纷飘落的花瓣,一起落在地上。
容止……还活着吧?
楚玉脑中出现大片的空白,她叫来越捷飞,原本只想让他帮忙拉开容止,却不料他风格这么狠辣,下起手来完全没有当容止是个活人,容止在府内的超然地位,也丝毫没有让他动作轻一些。
容止在公主府里不是很有地位吗?他不是很受公主宠幸吗?为什么越捷飞出手这么不容情?
方才还肆无忌弹钳制着楚玉的容止,此时却毫无生气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任由雪白的杏花撒在他的黑发雪衣之上。
楚玉忍不住屏住呼吸观察,直到看见容止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才放下心头悬着的大石,又重新恢复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她虽然气恼容止扒她衣裳,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要置他于死地,越捷飞的重手也颇出乎她意料。
容止动了动后,用完好的那只手支撑着地面,慢慢的翻身坐起来,他的头发散落开,洒在苍白的脸容两侧,花瓣顺着他的动作滑过黑发间,慢慢的飘下。
容止坐起来后,背部靠在树干上,双目却依旧凝视着楚玉,更准确的说,是凝视着楚玉裸露的肩膀,楚玉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衣衫不整的模样,赶紧哼了一声站起来,拉好衣服。
容止的神情很复杂,脸容上千万种微妙的神情交织在一起,最后——楚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最后所流露出来的,竟然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神采。
曾经有偏激的人说过,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假如容止脸上也有面具的话,那么大约就是从容与微笑了,楚玉几乎没有看过这两种以外的表情,可是这一刻他的平静恬淡被打破,让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生动照人,好像盛放的烟火,在夜空之中久久不散。
越捷飞却不管这一套,见容止还能坐起来,上前又要下狠手,楚玉开口叫住了他,才又转向容止:“你现在可算信我了?”
片刻的动容过后,容止又戴回了他的面具,他淡淡的一笑,眼神安寂平静:“我今日在做这件事之前,便已经预料到了最坏的后果,也完全做好了承受的准备。”言下之意,便是任由处置。
他语气虽然平静,可是那种自然而然的态度却让楚玉有一种凛冽决然的错觉,她忍不住开口道:“你胆子很大。”明知道失败后会有这样的后果,却依然这么做,是什么令他不顾一切的?
容止微微一笑道:“我胆子素来很大,公主三年前就该知道的。”
见楚玉迟迟的不做出对他的处置,容止又笑了笑:“公主既然不打算追究容止,那么容止要告辞了。”他说着低下头,一只手扳着受伤的另一只手的上臂,猛一用力接上脱臼的部分,骨节交错声响起来的那刻,他的笑容一下子绽放开来,前所未有的璀璨,灿烂得令楚玉心头发寒!
接着,他又接好了折断的臂骨与肋骨。
楚玉以为越捷飞下手已经非常狠了,可他没有想到容止更狠,越捷飞狠,那也仅仅是对别人,身体是人家的,他打起来不心疼,可现在容止满不在乎摆弄的,是他自己已经损伤的身体!
更她心头悚然的,也还不是容止对待自己的血肉之躯好像死物一样的动作,而是他脸上的笑容,从始至终一直那么的灿烂,没有丝毫的勉强痛楚,好像骨折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一样。
山阴公主的后院里,究竟都养了些什么生物啊:一个貌似正常可爱但是竟然立志当面首,一个短短时间内飚出几十首诗的人形作诗机,一个剑术卓绝超然的药罐子,一个头顶绿帽拥有奥斯卡级别演技的驸马爷,接下来便是眼前这位不把自己的肉体当肉体好像积木一样摆弄的家伙了。
其他被她放出公主府的男宠,又不知道还有什么特殊之处,也亏得从前的山阴公主能镇住,还没什么大乱子。
楚玉眼睁睁的看着容止面带笑容接好骨头,慢慢的站起来,扶着肋部的创伤,慢慢的朝林外走去。
楚玉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再问他什么。
待容止离开,楚玉随口对越捷飞道:“你下手很重啊。”
她这话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追究的意思,毕竟越捷飞也是尽职,可是一听见这话,越捷飞立即单膝跪地,低头请罪:“越捷飞自作主张,请公主降罪。”
楚玉有些惊讶,她伸手把自己领口再拉紧一些,叹了口气道:“你保护了我,何罪之有?”
越捷飞不肯起来,依旧低着头道:“越捷飞原可不对容止下重手,但却因为私怨有意为之,公主还记得从前的那桩旧事……请公主饶恕。”
随口一句话竟然勾出陈年往事,这绝对是始料不及的,但越捷飞话说到最关键最八卦的地方忽然停住,楚玉的心一下子被勾起来,很想知道从前究竟发生过什么,可那之后越捷飞便只是请罪了。
虽然好奇得要命,楚玉也不便多问,以免越捷飞觉察出不对来,只有打断他的请罪道:“什么都不必说了,这件事就此揭过,我累了要回去了。”
鄙视!
鄙视说八卦只说一半的!
第一卷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四十章 问君如有意
山顶上惊吓一场,回公主府后又是一阵起落,楚玉觉得疲惫,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换好衣服散着头发,楚玉悠哉的吃幼蓝送来的早饭,严格的说,这已经是接近午饭了,吃了半饱时,她留意到幼蓝的神情拘谨,好像有什么话想要说,便温声问道:“有什么事么?”
山阴公主的侍女自然不会只有幼蓝一人,但是楚玉来此之后第一个见到的除自己以外的女性便是幼蓝,更从她口中初步的了解了自己的身份,从那以后便指定她一人专门服侍,并且提升了她的待遇。
见楚玉心情好像不错,幼蓝才大着胆子道:“公主,外府的一些人从今早上起便站在内苑的门口那儿,现在都还没走。”
楚玉扯过丝帕擦一下嘴唇,好整以暇的问道:“他们守着门口做什么?”
仔细观察楚玉并无不悦,幼蓝心中暗喜,攥了一下藏在袖子里的名贵珠花,低下头恭敬的道:“他们是来找容公子的,一些大笔的花销款项,需要容公子的批条才能去库房领取,以及半个月核对一次的帐目,府内的人事安排……”她很乖巧的说了一半没有说下去,但是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因为容止的关系,这些事都卡着,
容止在公主府管的事情这么多?
楚玉原想再吃一些东西,此时却不由得停了下来,她思索片刻,道:“容止不肯见他们?”这行为,算是在给她颜色看么?
“自然不是!”讶异于楚玉的想法,幼蓝连忙的摇头,唯恐楚玉误会什么,“容公子并没有拒不相见,但是花公子却守在他院子门口。”
楚玉沉默片刻,放下筷子,站起来披上外衣:“好,我去看看。”
出门之后,越捷飞自然跟上,两人一路行至西上阁,素来清净的沐雪园附近,此时零落的站了不少人侍卫侍女侍从,算起来也有二十多人,但是他们谁都不敢接近园子的大门,面上带着惊惧之色,好像那里有什么吃人的猛兽。
这些人身上也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便是衣衫的领口开了个一寸长左右的口子,又或者头发被削去一段。
这大约便是花错的杰作。
有人发现公主的到来,连忙想要行礼,楚玉摆摆手阻止了他们,她随意叫过来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年轻人,问道:“里面情形如何?”
那人连忙低下头,小心翼翼的道:“回公主,花公子说,他不会让任何人见到容公子。我们想要进去,可是都被打了回来。”第一剑是警告,第二剑便会动真格了,他们虽然是给人办事的,可是也没有必要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此时又有勇士大无畏的闯入园内,一两秒后,园中传出惊叫,伴着惊叫声,墙头上抛垃圾一样抛出来一个人,正是一两秒前闯入的勇士。
楚玉朝门里望了望,只见碧色的竹影微微摇曳,并不能窥见人影,她转头又问年轻人:“一定非找容止不可么?”难道没有了容止,他们就不能自行处理?
听着年轻人的回话,楚玉这方知道,容止平时虽然看起来比较悠闲,但是他手里掌控着公主府的印鉴,以及公主府内金钱人事等最为重要的几条运转命脉。
容止竟然有这样大的权限?
楚玉心中惊讶不已,却又有了更多的不解:容止手中权力如此之大,假如他不想留在公主府,早就能走了,甚至连害死她也不是不可能……究竟是什么让他一直留下来的?
在沐雪园外站了一会,楚玉把周围人召集过来,告诉他们她会有所处置,令他们先行散去。
待众人走得差不多了,楚玉也没有望沐雪园走一步,她转过身,步伐快速的朝来时的道路走去。
越捷飞追上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公主,你要去哪里?”
楚玉淡淡道:“修远居。”
修远居中,桓远却不像往日一般,手中握着书本浏览,他前次从容止那里借来的书已经看完,眼下也不愿再见到容止。
屋外隐约传来侍卫的说话声,随即有人推门而入,桓远忍不住偏头看去:是谁在这时候来找他?
楚玉微笑着跨入桓远的屋子,扫视一眼看见坐在角落的青年,便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见到楚玉,桓远俊美的脸容上泛起复杂的波动,他迷惘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少女,觉得自己从前好像从未认真的瞧过这个人,经过昨日之事,他的心志已然动摇,可是两年来埋在心底的耻辱,又岂是片刻的动摇可以抹杀的?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桓远心中交织着,一面是救命的恩情,另一面则是被迫成为禁脔的耻辱,他现在甚至不晓得,应该以怎么样的神情去面对楚玉。
相对于桓远的挣扎,楚玉的想法却十分明确,她来到桓远面前,与桓远隔着一张桌案对坐,开门见山的道:“桓远,我今天来,是来和你谈一笔交易。”
桓远皱了皱眉,道:“我有与公主交易的资格么?”他这句话是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的,话才说出来,不知为何又有些后悔,缓了缓口气道:“公主恕罪,桓远失态了……请问公主,是什么交易”
楚玉缓缓的伸出手来,比出三个手指:“三年,今后你不再是我的面首,而是我的幕僚,为我做三年的事,三年之后,我给你安排一个家底干净的新身份,还你自由,这笔交易,你可愿意答应?”
这个时间跨度虽然稍微长了一些,但楚玉也有自己的考量,她需要一个得力的可靠的帮手,比起不知深浅的容止,此时的桓远反而更符合她的要求。
“可是桓远。”楚玉目光锐利的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不容他回避,“这三年之内,我要你完全献出你的忠诚,这是我最基本的要求,假如你不能做到,那么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
第一卷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四十一章 击掌以为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楚玉面上虽然果决坚定,但是心里却不是很有底。她知道自己这是在冒险,她心中想法虽然明确,但是桓远不一定吃她这套,就算吃了这套,也不一定完全信守承诺。
这种完全依赖于个人信用的事情,倘若选择错了人,后果是一败涂地。
但是目前眼下,楚玉也没有别的选择,毕竟她目前的接触面还不够广泛,称得上认识甚至比较熟的人不多。
流桑虽然年纪小有可塑性,可是他对人没有什么防备心,一声声容哥哥叫得那么亲热,改天容止把他卖了,他还说不定反过来帮数钱呢。
奥斯卡演技的驸马爷更是不可信,设身处地的反思,楚玉觉得何戢比较愿意一刀捅了她。
柳色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