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第2部分阅读
凤囚凰 作者:rouwenwu
各异,真是异彩纷呈。
山阴公主就好像是一个挑剔的收藏家,不断搜集家中缺乏的艺术品,每一种风格的,她只要两三样同类相似,务必做到种类齐全化,风格多样化。
原本以为容止的容貌便已经十分不错,怎料见过其他男宠后,楚玉才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假如撇去气质这一项,光以皮相论断,公主府内比容止强的,实在不算少数。
这些男子的年龄,从十多岁到二十出头,不一而足,楚玉瞧见一个看上去才十一二岁的孩子,那孩子生得玉雪可爱,睫毛又长又翘,水汪汪的圆眼睛黑黑亮亮的,脸蛋嫩得好像一掐就能出水。脑子里“嗡”了一下,楚玉强作镇定,好似若无其事的问一旁的容止:“对了,他今年多大了?”手指向那孩子。
“十二。”容止的回答让楚玉的脑袋又嗡了一下,觉得山阴公主简直就不是人,才十二岁的小孩,她也好意思糟蹋……虽说眼前这孩子确实长着一副让人看了就很想糟蹋的模样,虽说山阴公主的年纪虽也不算太大,只有十七八岁,可十二岁,十二岁……她这是在摧残祖国的幼苗啊!
再看席上其他人的年龄普遍都不算大,楚玉摇摇头:显然山阴公主不是一个全年龄爱好者,甚至的,有比较严重的啃嫩草习性。
男宠加上容止一共二十四名,有二人据说病了,容止提前代其向楚玉说了声不能来,但至于是真不能来还是别的什么,楚玉无从判断,只有暗暗笑一声,记住那两人的名字。山阴公主的那位驸马何戢也不在府上,来了这些天,都没有瞧过这身体的正牌老公,让楚玉有些遗憾,不过从这个角度,亦可以说明,山阴公主和这位驸马爷的感情不怎么样——这是当然的,不管哪个男人,看着老婆当着他的面出轨,他和老婆的感情都不会太好的。
可怜的何驸马……看着面前两排各有风采的美少年美青年,楚玉不由得深深同情起了那个尚未谋面的男人,他头顶上的绿帽子,算算摞起来该有一层楼那么高了吧?
最后出现在席上的,是两个神情娇媚容貌艳丽的少年,他们一个穿着浅粉色衣裳,一个一身仿佛要滴出来的翠绿,并肩朝楚玉走来,此时楚玉正端起酒杯啜饮一小口果酒,还没来得及品出味道,便见这一红一绿走了过来,险些岔气呛住,她赶紧低头,强行咽下酒液,这才缓了口气。
楚玉舔舔嘴唇,也没什么心思喝酒了,她看已经走近的两个少年:逼人艳色炫目夺神,不管哪一个,单看都是了不得的美人,但是……红配绿,这是谁想出来的搭配?
那一身翠绿的妩媚少年正是求容止去见公主的柳色,他得知公主要在杏林之中设宴,连忙梳妆打扮,甚至还洁身沐浴了一下,这才匆匆赶来,以至于有些迟了,而与他一样迟到了片刻的,是一直与他争宠争得十分厉害的墨香。
两人从两条相对的小道上走出来相遇,看见对方都是精心打扮,各自以仇恨的眼光剜了对方一眼,随后谁都不肯落后,加快脚步,几乎是同时来到席间。
假如要问柳色在这公主府中最看不惯什么人,这个人既不是公主的驸马何戢,也不是倍受公主宠爱的容止,而是这个墨香。
何戢这个驸马做得窝囊,于他们没有半分威胁,而容止虽然极为受宠,平日为人却很是舒雅清简,除了偶尔向公主要些书之外,从不去主动争取什么,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公主自己主动给的,柳色对于容止,与其说是憎恨怨怼,倒不如说是因为不可攀附不可企及的绝望妒嫉。
然而这个墨香,却是真正能威胁到柳色实际利益,目前最为让柳色痛恨的。
府里的人几乎都知道,山阴公主挑选男宠,不喜欢有太多的重复,那么越是独特的,就越为珍惜宠爱,柳色与墨香同样是以艳色夺人,虽说在姿色上,柳色胜出半分,但是墨香却有一项特点是他所没有的,这成了墨香最有利的武器,也是他最大的资本。
此时席间还有两个空位,但是两个艳丽少年,连看了不看那空位一眼,同时向楚玉行了礼,就从两旁分头而行,绕过案几,到楚玉身边坐下。
两人才靠近,楚玉便闻到一股甜腻柔润的芬芳,那香味不同于平日所用的熏香,不带烟火之气,却又比花香温厚悠长,还隐约带着温温的暖意。
楚玉略一思索,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忍不住偏头朝墨香看了又看,大约是路上走得急了,墨香的额头鼻尖,渗出一层微微的薄汗,轻风一吹,便有一阵馨香飘来。
清代有一位新疆的绝色美人,体有幽香,不施香料而自发香气,迷住了乾隆皇帝,被封为香妃,但楚玉没想到在一千多年前的南北朝,竟然有这么一个男性版的香妃,身在山阴公主的后宫里。
楚玉现在有点佩服山阴公主了:因为每个人自身体质的不同,能够天生散发动人体香的人少之又少,但这样少见的人,却被山阴公主这个美男子收藏家给弄到手,收入了后宫。
第一卷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八章 活色暗生香(下)
柳色墨香来时,也发觉了楚玉与从前的不同,两人心有顾忌,不敢贸然亲近,只保持着大约一尺多的距离,跪坐在楚玉的两侧随侍,但是柳色万万没想到,他们才一坐下,楚玉便立即扭过头,冲墨香看个不停,完全不顾另一旁的他。
相较于墨香的欣喜,柳色暗恨,面上却不能发作。从前此等聚会,他与墨香都随侍公主两侧,墨香虽然会与他争夺公主的注意力,可是他容颜生得娇媚,艳色比墨香更胜一筹,也不会被忽视,却不料今日……
柳色暗暗生气之时,楚玉还在看墨香,之前看着两人红配绿的出现只觉得好笑,没有细看两人的容貌,现在从近处仔细瞧了,却让楚玉从心底生出另一种惊叹,只见墨香姿容妍丽,凤眼中波光宛转,散发出的香气柔媚动人,肤如凝脂,这么近的距离也完全看不到毛孔,这样的美人,实在是世间难得,只是,呃……是不是太弱了一点?她现在感觉有点性别倒错了,一个男人比女人还妩媚,让她几乎错以为她才是男人,眼前的柔媚少年,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子。
原来山阴公主喜欢这个调调么?楚玉暗暗思忖着,她抬眼看一圈席上其他的人,目光扫到容止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想的不对,同是男宠,容止的风采气度,与墨香柳色便截然不同,而席上诸人,亦是气质容貌各异。
这些人对楚玉的态度也有所不同,如柳色墨香者是殷勤备至,也有人并不那么热切,甚至有面色僵硬神情抗拒者,想来是被迫成为男宠,不肯完全屈服的。
可是这其中最为独特的,却是容止,他的神情那么从容自在,淡定温和,好像周围的一切,皆与他没有关系,他独自一人,在清幽林间漫步徐行。
“公主。”身边带着几分幽怨的轻唤让楚玉想起了柳色,她偏转过头,见柳色双手端起琉璃杯盏,眉眼妩媚,娇艳欲滴的朱唇轻轻开启:“公主,您前些日子闷在屋里,让柳色很是担忧啊,柳色是着急得没办法了,才求容止去找您的。还望公主不要责怪。”
这回近处看了,楚玉才发觉,柳色容色更在墨香之上,恍若春光柳色之中,最浓艳凝翠的一抹。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勾魂摄魄,眼睫浓黑长翘,嘴唇莹润娇艳,柳色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小片白皙光洁的胸口肌肤,里衣领口的阴影下,还隐约可见漂亮的锁骨……这简直就是富有冲击性的美貌。
好在她方才看了一会儿墨香,有了点免疫力,这才不至于当场失态。定定神,楚玉眉毛轻挑,随口道:“原来如此,是你让容止来找我的,那么为什么你不亲自来呢?”
柳色愣了一下,旋即又笑道:“公主在拿柳色说笑么?公主不让我们见,我们又岂可擅闯?”他的语调转瞬间变得有些哀怨,“公主这样可不公平,容止时时都能见着您,但柳色却要苦苦思念等待呢。”
目光越过楚玉的肩头,柳色看见墨香讥诮的笑,两人的视线对上,墨香不屑的抬起头,嘴唇无声开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念头,你不就想和容止一样在府内有特权么?”墨香和柳色自从见面以来,两人便一直在斗,彼此都十分了解对方的想法,柳色才说出这饱含暗示的话,墨香便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柳色也不管他,只冲着楚玉嫣然一笑,以此作为向墨香的示威。
楚玉沉思片刻,慢慢道:“你说得很对……”她说话间顿了一下,却让柳色心跳一下子加快,他原本并没有想到要得到与容止一样的待遇,只希望用这个为由头,以退为进的趁机要些好处,可是现在听楚玉的意思,似乎是有些赞同的味道,这让柳色也不由得紧张过度,猜想难道公主打算将他的地位提升到与容止一样了?
楚玉顿了一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微笑,接着道:“你说得很对,我确实该一视同仁。”就在柳色做好了准备,打算要表达感激涕零时,却听见楚玉淡淡道:“今后,把容止在府内的所有特权取消,如此大家就都一样了。”
她这话一出,几乎席间所有人,都对此产生了反应。
柳色极为惊愕,也极为不安,他没想到自己这番话不但没有捞到好处,还牵连得容止失去了一项特权,也许这并不影响容止在公主府上的地位,但是会不会因此让容止记恨上他了?
况且,容止在府上许多男宠之间极受尊重,假如因为他而遭到损伤,他今后也许会遭到大部分人的联合抵制。
柳色一下子慌了神,他这一遭不单是损人不利己,还有可能招来敌视,实在是太失策了。
相比柳色的惊愕不安,墨香却在偷偷暗笑。
席上诸人,也是各自反应不一,有的人不平的看向楚玉,有的人愤怒的瞪着柳色,也有少数幸灾乐祸不小心流露出一丝喜色的……
楚玉垂下眼帘,眸中笑意一闪而过。只是一句话,便好像巨石入水,激起汹涌的浪花。突如其来的惊变会让人难以掩饰自己的情绪,根据不同人的反应,可以初步判断他们对公主,以及对容止的态度。
第一卷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九章 宠辱不为惊
虽然从幼蓝口中旁敲侧击的问出一些,但是楚玉未免露出破绽令人起疑,还是控制住自己没有问太多,更何况,从幼蓝口中得知的,只不过是一个不解事的小姑娘眼中的世界,真正的情形究竟如何,楚玉还要自己来判断。
席上诸人之中,有两人让楚玉较为留意,其中一个坐在左侧最下首的位置,那青年看上去比容止年岁大些,大约二十一二的模样,容颜瘦削清俊,但是这人自从进入庭院之后,神情郁郁,面上的孤涩之气半刻都无有消散。
他的神情气度,与这满园春色格格不入,明朗的蓝天白云之下,只这么一小片晦暗阴影,因而显得分外的醒目。
从入席到楚玉说出罢免容止的权力的话之前,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连一个目光都吝啬给予,好像看楚玉一眼,就会玷污了他的眼睛一般。
楚玉说出话后,便留神着他的态度,只见那神情郁郁的青年果然有了反应,他错愕的扫了一眼楚玉,神情有些不屑,也有些不忿,但是他压抑住了自己,什么都没说,眼中一道冷光闪过,便又扭过头去。
但是所有人之中,最让楚玉惊讶的,是容止。
楚玉说出要免除容止自由来去的权力时,容止正举杯欲饮,听见楚玉的话,他的神情丝毫没有波动,动作也没有停顿,只十分文雅的喝了一小口酒,轻柔的放下酒杯,神情安适的转向楚玉,微微一笑:“好。”
有人在为他不平,有人在幸灾乐祸,可是他却好像全不知晓,不,他其实是知晓的,只是他并不在意,那种沉静,是一种接近奢华的高雅,宛如和氏美玉,只可偶遇,不可强求。
好像一切纷乱的情绪,到了他那里,都会被梳理被安抚。
很仔细的看完了席上个人的表现,楚玉微微一笑,道:“我说笑的,你们不要当真。”在没有弄清楚容止的底细前,她并不打算着急做出太大的改动,方才的话,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二,众人的反应没有辜负楚玉的期待,只除了容止。
这少年眉间眼梢似有芬芳书卷,每翻一页都能看到新的内容,楚玉直到现在,都没看清这本书一共有多少页。
听见楚玉这么说,柳色吊着的心才安下来,暗暗庆幸避过一劫,并在心底盘算着待会是否要前去向容止示好以免他记恨,相对的,墨香秀丽婉约的眉间悄悄的浮现失望之色。
容止则依旧温和淡定,如天边白云漫卷,花树之下,衣衫如雪的少年微笑着再应一声:“是。”
这本该是一场聚餐,但是楚玉忙着观察诸人,心中别有牵挂,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就是吃进嘴里了,也感觉不到味道。她在席上偶尔说一些话,并观察众人的反应,以此来做出相应的判断。
楚玉吃得心不在焉,大部分男宠也不得心安,有的人在心中揣测这位公主又打算玩什么花样,吃得甚至比楚玉还少。
这些天不见,公主的变化实在太大了,相貌并无改变,关键在于她的神情,那坐在首座的少女,欺骗世人的优雅面容上,呈现的不再是往日半醉一般的迷离笑意,她笑得很少,很浅,但是也很果决,清澈如水的眼睛看着每个人的目光,好像要把他们看穿一样。
简直就像是,彻底变了另外一个人。
楚玉不是不知道众人的疑惑,但是她并不在乎,自打从侍女幼蓝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后,她就开始放下心来。
只要平素小心一些,不要留下切实证据,有人怀疑她又怎么样?谁能拿出证据,说她不是真的刘楚玉?谁敢来质问她这么一个地位尊荣的公主?她与过去不同又怎么样?她高兴她乐意改变,谁有资格过问?
真要逼得没办法,她还有“失忆”这手最后绝招可以祭出去。
丧失记忆,这可是古今中外,附体穿越小说百分之九十的必杀法宝。但是对于楚玉来说,却是万不得已的最后手段。
用失忆来扮无辜,依靠他人来感知世界,被人牵着走,有什么问题也不能掌控,这不是她楚玉的作风。
不过楚玉对山阴公主的滛威有一点信心,在这个王府之中,想必没有人敢随便对她发出质疑……除了容止。
这少年,是楚玉目前最为顾虑之人。
按照楚玉原来最先想的,是应该立即遣散所有男宠的,美少年固然赏心悦目,但她毕竟不是山阴公主,没有那方面的需要,还是不要耽误好男儿的前程为好。
通过观察,楚玉发现容止在山阴公主心目中以及在所有男宠之中的地位都极为特殊,而容止的身份来历竟是一个谜团,他看起来不像是被迫成为男宠的,可是对于楚玉的态度也绝不谄媚,他甚至拥有在府内完全自由的权力,但却又从不妄尊自大,恐怕只有原来的正牌山阴公主,才知道容止是什么人。
他看上去好像无所求,正因为如此,楚玉才觉得他深不可测。
聚会在半个时辰后便结束了,楚玉宣布散席,但是她不动,又有谁敢当着公主的面走人,因此出现的尴尬境况便是大家都一个个默默的坐在座位上,互相的大眼瞪小眼。
楚玉道:“我还想在这里多留片刻,你们都先走吧。”
她说了这话,还是无人动弹,楚玉初时不解,仔细想了一会儿,才恍然明白,这山阴公主只怕是有不良记录,曾经用类似的办法耍弄过人,所以这些人才会如此谨慎小心。
她正在思索应该如何劝解,忽然有人发出一声轻笑,楚玉抬眼看去,却是容止,他端起酒杯,对楚玉遥遥一举后饮尽,随即长身立起,洒然离去。
在容止之后,那不屑楚玉的清俊青年,也跟着走了。有人带头,便会有人跟随,不一会儿,席上的人走了大半,可是楚玉身边两个美少年却不肯走,一个楚楚可怜一个娇媚艳丽,都眼巴巴的瞧着楚玉。
楚玉无奈又好笑,她如何不明白这两个少年打的是争宠的主意,可惜她不是山阴公主,解不来这么多的风情。不得以只有再出声赶人:“你们也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墨香柳色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一缕敌意,又各自小心对楚玉行了一礼,才磨磨蹭蹭的走了。
两排坐席空落落的,虽说未必有多少感情,但是宴席过后那种曲终人散的寂寥,还是让楚玉不由得一阵怅然。
公主府富贵繁华,让初来乍到的楚玉狠狠腐败了一把,但是那么多的华服美食,却无法填满她胸怀之中的空旷。
来到这里,她付出了失去前世的一切的代价,虽然身为公主,拥有奢华的享受,可是却未必比在现代时更无拘无束更快活自在。
但是楚玉不抱怨,不自怜,不自伤。清醒过来后,她的目光坚定的投向前。
她骨子里便有着一种充满韧性的生机,在任何时候都那么的郁郁葱葱,即便是在这蒙昧的一千多年之前,也能绽放出绚烂的花朵。
这是一种坦然,发自灵魂上的高贵,与物质无关,与身份无关,与世俗无关,更与时间无关。
楚玉一抹眉毛,朝杏林之外看去,目光穿过艳红的花枝雪色的花瓣,蓝天白云辽远澄明。
她总有一天能自在飞翔。
第一卷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十章 绿竹伴疏桐
该走的都走了,长几锦垫什么的都撤得差不多了,只是没动她公主大人面前的这张。
人也几乎走得干干净净,但是越捷飞却一直守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楚玉扭过头看着越捷飞挺拔的身姿,道:“越捷飞,你到前面守着,不要看我。”
越捷飞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脸上微微一红,便依言向前走了十多步。
看见越捷飞脸红,楚玉脸有点绿,他刚才那个表情,该不会是以为她要做什么下流事吧?其实她之所以让人先走,只不过是因为……
楚玉一下子垮下脸,挣扎着挪动身体,双手撑着地面,将两条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的小腿从身下解放出来,坐得太久,她腿麻了。
手攥成拳敲打没有感觉的双腿,针刺般的痛感一寸寸卷入肌理,揉了一下双腿,舒活被压迫久了的血脉,再站起来摇晃的走几步,楚玉才堪堪恢复过来,打定主意今后要在公主府内大力推行座椅。
在来回走动一会,行走才完全自如,楚玉轻轻的吐了口气,叫唤越捷飞:“跟我过来,我想走一走。”她还没有好好看过公主府。
越捷飞道:“是,我这就命人将轿子抬过来。”从前若是走得远一些,山阴公主总是以轿子代步的。
楚玉摇头道:“不必,你陪着我步行就好。”
“是。”越捷飞嘴上应着,眼神却左右漂移,躲躲闪闪的不敢看楚玉,好像楚玉是什么吃人的野兽一样,过了片刻他犹豫的问道:“公主是否需要多叫上几人作陪?”
楚玉先是一愣,看着他的神情,忽然反应过来,敢情这小子是怕她趁着两人独处时兽性大发非礼良家帅哥,把他给糟蹋了,才这么的不清不愿。
以公主府上那么多美貌男子为参照标准,越捷飞这样的容貌简直就是在及格线之下,这样他还能如此自恋,也让楚玉不由有些佩服。
楚玉好气又好笑,想要解释两句,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便先行朝杏花林外走去:“得了,别罗嗦,随我来。”
一边走着,楚玉一边默记府内的地形路线,慢慢的在脑海中勾画出一副公主府局部地形图,之所以说是局部,主要是因为公主府占地面积太广阔,楚玉足足走了三十多分钟,走走停停,偶尔看看风景,才将内苑走了一半。
整个公主府分为外府和内苑,简单的说就是内外两层,这两层之间的等级界限十分的严格,有资格住进内苑的,都是公主信得过的侍女部下,以及所有男宠外稍带俊美驸马一名,而外府的部分,除了修葺来游玩享乐的地方外,还居住着一些门客,府上的官吏以及卫队私兵,最开始楚玉听说自己府中有私人武装时十分的惊讶,暗道这难道不会被皇帝咔嚓掉么?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时候皇亲贵族的权利还是很大的,甚至可以在府上私人任命官吏。
既然不会被咔嚓,加上这些事有专人去管理,不须她多操劳,楚玉也就不再理会。
虽然路上不时的停下来,但是半个多小时站着走着,楚玉还是觉得累了,对于这个身体的娇贵,她有些不满,但是这个问题不是一天能改变的,现在只有忍着。
靠在一株梧桐树下休息,楚玉拿袖子轻轻擦拭额角的薄汗,四周种植着绿竹疏桐,环境极为清雅怡人,风吹过树叶发出的轻微声响,细细碎碎的抚慰着心中的躁动。
公主府内花木茂盛,园林假山秀丽端方,动辄小桥流水花树成林,美则美矣,但这般景色看久了,未免觉得枯燥,这片桐林竹枝,入目的清幽绿意,便有一分别样的雅意深致。
透过竹枝之间的缝隙,楚玉勉强看清前方立着一堵白墙,墙后也有桐竹扶疏,她唤过越捷飞,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这附近是谁的住所?”
越捷飞不疑她在探问,不假思索道:“是容公子的沐雪园。”
楚玉轻轻的“哦”了一声,忽然隐约看见似有人朝这边走来,她定睛一瞧,却是一名儒雅俊美的青年男子,峨冠博带,行走之间宽袍广袖款摆飘动,颇有古时风雅名士之姿,他没有注意到隐藏于竹桐之间的楚玉,脚步匆忙的走向沐雪园,推开虚掩的朱漆门,便那么直接的走了进去。
楚玉这才注意到,沐雪园周围没有守卫,也看不出有任何的警戒布置,也正因为如此,此地才有那么清逸的脱俗之意。
那青年的面孔是楚玉没有见过的,出现在内苑,他的相貌又如此俊美,身份很快的在楚玉心中呼之欲出,要么他是她那尚未谋面的驸马,又或者,是那两个称病的男宠之一。
楚玉原本就怀疑,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在这么滋润温暖的春日,一连病倒了两个,不过究竟是怎么回事,还需要她进一步求证。
楚玉心里面还在盘算着应该怎么做,不一会儿又见一人走来,那人是先前在宴席上所见的神情阴郁的孤傲青年,与方才那人一般没看见她,并且也一样朝那沐雪园而去。
楚玉依稀记得,席上曾有人唤他做江淹。
嗯哼。
楚玉从鼻子里发出轻轻的哼声:她才在杏花林里办了春日宴,容止就要在自己的底盘办春日小宴吗?
随手扯下一片新生的竹叶在指尖缠绕,柔软的叶片随着她手指的动作不停的扭动,楚玉眼中忽然漾开笑意:很有意思。
丢下撕裂的叶片,她大步朝沐雪园走去。
第一卷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十一章 捉j要成双
沐雪园之中,也是大片的翠竹与梧桐,枝叶扶疏之间分外的安静,地面上的败叶残枝已经陈腐,脚踩上去软绵绵的,空气湿润而清新。
按照楚玉的猜测,容止大概和那两个人,也许还有先前来的更多人,一群人聚集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容止身为头领坐在中央,其他人围绕在他身边,脸色阴森森的密谋什么坏事。
甲说:嘿嘿嘿。
乙说:如此如此桀桀桀。
丙说:这样我们的j计就可以得逞了嘎嘎。
……以上纯属楚玉夸张无聊的胡思乱想。
事实大大出乎意料,楚玉像做贼一样悄无声息的闪进朱门内,才走了两三步,就愕然的瞧见,她想象中的邪恶轴心悠然的坐在一株梧桐树下的青石台上,手捧一卷竹简阅读,楚玉发现他后,他也发现了楚玉的到来,抬起脸容。
层叠的翠嶂绿云之间,衣冠胜雪的容止眉目分外的分明。楚玉瞪着容止,容止也凝视着楚玉,他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好像宇宙尽头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又似最高山巅,永世不可攀附的冰雪。
撇了撇嘴,楚玉回过神来,她左右看了看,没瞧见先前进来那两人的影子,于是又望向容止。
两人一站一坐,隔着一丈多的距离心电感应眉目传情,但是大概是两个人之间导电率不够的缘故,楚玉除了眼睛有些发酸外,再没有别的收获。
大概是总算觉得这么怠慢不太好,容止把竹简放进袖子里。
楚玉又撇撇嘴,转身朝竹林后的阁楼走去,既然那两人不在周围林子里,就该在阁楼之中。快步的走出竹林,楚玉放轻脚步,这回没有让她失望,前方两扇半掩的纱窗内,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人声。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偏头一看,发现容止也跟了过来,楚玉扬扬眉毛,心说你打算怎么办呢?出声朝他们示警么?倘若容止故意发出较大的声音,那么正好,她更有理由怀疑里面人的谈话见不得光。
容止微微一笑,飞快的眨眨眼睛,示意楚玉跟着他来。
回头瞟一眼越捷飞,他一直在身后不远处跟着,楚玉安下心来,抱着看容止要做什么的念头,放轻脚步跟随他走到窗边,这个时候,阁楼内的人声已经十分的清晰了。
才听到时,楚玉有那么一点点兴奋,以为能抓到什么好玩的把柄,但是等到听清楚谈话的内容时,她一阵失望。
屋内两道好听男声,一个温柔款款,一个隐带锐气,交织起来,竟显得异常的和谐,楚玉从窗缝里朝内看去,但见屋内两条人影投射在地面上,几乎交叠在一起,而影子的主人跪坐在侧面窗边的一张桌案后,两人肩膀相靠,低头看着桌案上摊开的竹简。
那古雅俊美的不知名青年身量稍高,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竹简上某处,对江淹道:“你方才所言,我并不赞同,你看这里所写……”之后便是对典故的论证。
江淹偏着头,阳光从窗口投射而入,打在他的眉梢和侧脸的轮廓上,将料峭染得柔和,虽然从窗外漏进屋内的春光只有一点点,可是现在的江淹,整个人都好像化在了春意之中,与杏花林中的形貌大不相同。
两人在争论文学上的一个问题,时而彼此阐明论点,时而微笑着倾听对方说话,伴着微微的点头,不过对于不太听得懂他们在谈论什么的楚玉来说,她只觉得这两人身边好像漂浮着粉红色的梦幻雾气。
这个气氛简直太可疑了。
在前世的二十一世纪,网上流行一种文化,叫做耽美,便是两个美男子谈恋爱的小说故事,楚玉虽知道一些,但是并不沉迷,可是不料回到一千多年前的今天,却给她看见了活的断袖。
楚玉原是想来窥探江淹等人的秘密的,可是眼下确实给她窥探到了些东西,却不是她所想要的那种,就好像一个丈夫原本打算抓妻子的j夫,掀开棉被,却看见床上滚成一团的是两个男人。
这落差让楚玉十分的失落。
两人所谈论的内容在文学方面太过艰深和专业,楚玉越听越是茫然无趣,心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想离开。
这么想着,楚玉不经意的瞟向站在窗户另一侧的容止,却见他神情专注的倾听着。他原就生得翩翩,这般神情更显动人,漆黑温润的眼眸好像夜空泛起星辰的波澜,安宁,深邃,美丽。
过了片刻,屋内两人似是谈论到了观点矛盾的地方,争论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才令楚玉惊醒,她看容止还在听,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朝林中一指,示意他那边说话。
来到林中,两人对面站着,楚玉望着他,却并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容止先开了口,他轻叹了一声,道:“公主既然瞧见,我也不能再欺瞒,桓远并未患病,我称他卧病在床,实是在说谎。”
他坦坦荡荡的承认,楚玉也在一愣之后将那个峨冠博带的俊美青年与桓远这个名字联络起来,这名字赫然便是,两个称病未到的男宠之一。
楚玉低低的轻笑一声:“好大的架子啊。”她面上悄然无波,无喜无怒,容止一时间也猜不透她的想法,只又叹一声低声道:“桓远有惊世之才,这等人物百年才得一见,性子傲一些是难免的,偏偏身世畸零坎坷,才造就如此行为,公主请不要太过责罚他。”
他说得没头没尾,楚玉听得一头雾水,她今天才是第一次瞧见那桓远,对他的身世啊性格啊什么的简直全不知情,容止劝解的话,却是站在知根知底的角度上说的,两人所知不同,也造成理解不能合拍。
楚玉自然不会追根究底的问怎么回事,只估摸着容止在为那桓远求情,便顺势微微笑道:“好,我不追究,这个人情算是卖给你了,但今后不要让我发现这样的事。”
她心里面也有了大概的猜测,版本一,估计桓远本是一名良家帅哥,路上走着走着被公主瞧见,色心大发抢回府内,这帅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前途无量,可惜被公主看上后,似锦的前程都葬送在公主床上。
版本二:这桓远和江淹原本是一对断袖楷模,然而奈何容貌生得太好,被山阴公主给硬生生的拆散,全部来伺候她了,情人被夺还得伺候情敌,不恨才怪。
不管哪一种,桓远当然都是对山阴公主恨之入骨仇深似海,却又无可奈何,只有借助与人谈论诗词歌赋来排遣忧思,又或者偷偷幽会老情人,她举办的宴会,尽量是能不去就不去,最好一年到头每天装病。
可后来她才知道,自己对于桓远的这些猜测,虽然不能说是全错,但也几乎差不多了。
第一卷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十二章 玩物的游戏
目送楚玉出门,容止叹了口气,转身朝阁楼内走去,推开门便见桓远与江淹并肩坐在桌案后,可是走近之后,却可以看见,那桌案上摆放着的竹简,竟然是反着放的。
见容止回来,桓远与江淹都站起来,躬身一揖,道:“多谢容公子为我二人示警。”其实楚玉最初所想虽然有些差错,但是距离竟然不是太远,桓远与江淹二人,却是在这府上,谈论着如何扳倒公主,获得各自的自由。
容止的居所孤幽偏僻,兼之因为他喜好清静,山阴公主便撤去附近的守卫,甚至下令不得轻易叨扰,桓远江淹二人皆是才子,原本来容止这里,只为借阅典籍,可长久相处下来,却逐渐觉察出对方心中的不甘抑郁,两人心思相同心意相通,一拍即合,日后再来,却是密谋思反。
虽然容貌俊美,可是因为不愿讨好公主,兼之桓远身份特殊,在公主府内极不自由,别说出府,就连要去什么地方,也要提前备报,容止这里,对他们而言反而是最安全的。
最初这件事,两人是瞒着容止进行,交换的任何意见,都是只言片语,甚至是通过暗示委婉传递,可后来江淹觉察出容止已经发现他们正在密谋的事了,二人担忧容止向公主告发,便索性将计划向他盘托而出,并且邀请他加入反叛计划。
那时容止神情散淡,只道:“你们要做什么,皆与我无关,我既不会将此事密报公主,也不会帮助你们,不论成功失败,结果自己承受,你们好自为之。”
从那之后,两人每次商谈,容止都会主动离开坐在林中看书,表明不愿参与他们的事,放任自流,但是他却又在林中青石下布置机关,一旦有人到来,只需起身之间的动作,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传递警讯。
桓远以为,容止如此行为,已经证明了他的偏向。
容止漫声道:“我前几日便说过,公主似是有些不同,今日在宴席上没有见到你,竟然寻到此地,不知她有什么打算,我从前如此说,今日也是如此。”
淡淡的交代几句,他便要转身离去,桓远却大步赶上来拦在他面前,恳切道:“容公子留步,桓远有事相商。”
容止停步,敛眸:“请说。”
桓远犹豫了一下,片刻后才下定决心道:“我与江兄密谋,公子隐瞒不报,这份恩德桓远铭记在心……但是公子可否想过,公子虽从不参与,但是他日不论成功还是失败,公子只怕都逃不脱干系。”他说罢嘴角露出一丝微微笑意,“公子虽然受尽公主宠爱,但放纵甚至暗中提供便利方便我等反叛,只怕公主也不能容忍。”
虽然这么做有些恩将仇报,可是为了争取容止的支持,他只能将心头愧疚暂且压下。容止在公主府内苑权力极大,地位极尊,几乎大小事务,只要他愿意,都可随意插手,不夸张的说,几乎可谓一手遮天,倘若有他相助,他的行事便可以更加的便利。
桓远在说出话来时,早已准备好承接容止的怒气,可是等了片刻,却见容止十分随意的笑了笑。
他神色原本柔和散淡,但是这一笑之下,却显出微微的犀利:“你在威胁我?”他的语意低柔宛转,可是隐约之间却有一种凛然的威势,令桓远心神为之一慑。
桓远强压下心头升腾的不安,拱手温声道:“在下只是无奈出此下策,请容公子不要见怪。”
容止展颜微微笑道:“我的立场始终如一,我实话告诉你,桓远,我之所以不将你与江淹的图谋告诉公主,是因为我认为你根本就无法动摇公主分毫,等待他日你事败,尽管将事情推到我身上,你倒是看看,我会不会因此受到责难。”他似笑非笑,神情散淡,语意却隐带尊贵之意,“我知情不报,只是懒得作为,并不是护着你们,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
他这一番话连打带消,损人不带脏字却又讥诮无比,说得桓远无言以对,白皙的脸上泛起愤怒的红晕,却偏偏发作不得,只能将一口郁气积在胸口。
咬了咬牙,桓远甩甩袖子,切齿道:“江兄,我们走。”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的穿过竹林梧桐,离开沐雪园,但是他们都没有发现,就在那阁楼顶层的飞檐之上,有两道目光一直看着他们。
一直到桓远江淹的身影隐没在林木的遮蔽之中,楚玉才收回视线,她望着距离脚下七八米的地面,淡淡一笑道:“好了,他们走了,越捷飞,带我下去吧。”
方才她虽然表面上做出了离开的假象,但是立即就杀了个回马枪,让越捷飞暗中的带她回来,听到桓远与容止的谈话,这才是她所想要获取的真正真相。刚才为了避免与出来的桓远二人撞个正着,越捷飞带她跃了上来,仿似短短片刻的腾云驾雾,让楚玉亲身体会到世界上是有轻功存在的,现在,她又要再“飞”一次。
越捷飞揽上楚玉的腰,轻轻一带,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宛如一只大鸟般从飞檐上轻飘飘落下,半空中一个转折改变路线,斜插入竹林之中,落地之后他立即放开楚玉,动作极为规矩守礼,不过楚玉猜他大约是怕她忽然兽性大发把他给玷污了,才这么的小心翼翼。
虽然频频遭到误解,但楚玉并不打算解释,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他人总会觉察出“公主”的改变。
桓江二人走后,容止将两人放下的书册收拾起来,片刻后耳边听到微小的衣袂破空之声,他微微皱眉,快步来到窗边,却正瞧见越捷飞带着楚玉落在竹林之中。
楚玉双脚站定,回头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