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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花开第11部分阅读

      凤凰花开 作者:rouwenwu

    娘他们来了吗?”外头昏暗的天色瞧不出早晚,钟骁平静了许多,脸上的忿然不见了,只剩下悲伤。“这会儿还早,你若饿了就起来用些荷叶粥,刚刚午膳时,见你睡得熟,我也没胃口,吩咐他们撤了下去,只预备着粥米,怕你醒来饿得慌。”我也不饿,但瞧见他疲惫的神情,还有脸上热症未消的不匀净,不禁心疼,吩咐下人重又布了膳,陪着他的屋里喝粥。

    一桌小菜,两人都没心思,略动了几箸也就停了,唯有那粥,硬逼着他喝了两碗这才罢休。

    “嫣然,忠勇王爷这一去,别的都还好,只是信义王爷势必权势大增,只怕戬国这安静日子过不了多久了。”他沉吟着,显然一直在思量这个问题。“这是早晚的事儿,逃不了的。只是忠勇王爷去得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我想……”

    “你什么都别想。”我打断他,“戬国如今就靠皇上撑着,若是那天皇上也病了,那时候再想不迟,我知你放不下这朝堂,硬是退了出来,终无意趣,何况成亲前公公就说过,还指望你另有一番作为。骁哥哥,朝里的事儿我不懂,也不想懂,可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就算信义王爷有何念想,眼下碍着皇上,碍着你我的身份,也就是嘴头上逞逞能罢了,还不敢造次,以后别与他正面冲突就好。”说是这么说,其实我心里也没谱,但凡想起信义王爷满脸的邪笑就觉恶心,可前程在哪儿呢?眼下看来,真是很迷茫,退与不退,同样不算妥当。钟骁思量着,缓缓点头。

    总觉得我们离人生的十字路口还远,但已经开始左右为难——在朝为官不容易,更何况我们托生的朝代,其实已经迈向没落。下午时,公婆和爹娘果然都过来了,娘挽着我的手,虽没说什么,但可以感觉到她同样担惊受怕。公公和爹爹与钟骁谈论正事,娘拉着我,又唤上婆婆一块儿坐在廊下赏那雨后养在缸里的睡莲。不知何时,天幕四合,碧莲拿着羊角灯,请我们回屋。转身那一刹,只觉院中草丛里有什么响动,惊得我猛回头,又只看见风吹草扬。“嫣然,怎么还不走?”娘回身问我,嗯嗯应着跟上她们的脚步,我只疑心自己多虑,总觉得背后一凉,有人从暗处迅速离开了。“娘,您听见什么了吗?”忍不住问,她们都有些疑惑,侧耳听了听,摇头道:“想是院子里的风声,这个天儿,说变就变了。”松了口气,暗嘲自己多疑,陪着她们回屋去了……

    十天后,忠勇王爷的丧事在府中举行,百官前往吊唁,我们一家与王爷交好,自然早早就到了忠勇王爷府。

    门前挂着白幡,连帐子也换着白布,忠勇王爷灵前跪了一地哭丧的下人,手拿执事,烧着纸钱,见有外人进来,那哭声尤其卖力,尽成嘶嚎。我们上前拜倒,眼角竟是干涩,要流的眼泪早就流光了,此时只剩下世事的艰难与茫然。

    “将军前起吧,父王生前素喜将军年轻有为,常念叨若是大事出了,就请几位故人到灵前饮酒,不必遵那俗礼几跪几拜。”仪悦公主从旁虚扶钟骁,她的脸上没有泪痕,只有淡淡的哀伤,配着一身素服、几朵白花,整个人显得超凡脱俗。可她并不看我,也不和我寒喧,她口中的“故人”没我,只是钟骁。依礼跪拜完毕,钟骁将我扶起。

    “公主节哀。”我只说得出这么一句,而她,轻轻瞟了我们一眼,神色有些哀伤,又有些不屑。她的驸马站在旁边,虽也是一表人材,然而仪悦公主气度压人,常让众人忽略驸马。“不知王妃近来如何?公主请转告王妃,生死有命,还请王妃多多保重身体才是。”钟骁在旁接话。自从忠勇王爷猝死,王妃经受不住打击,卧床不起,到今日大治丧事,竟也不能下床。“多谢将军好意,请到后堂用茶吧。”仪悦公主抬手相让,可她对我,始终带些怨恨。认真说起来,忠勇王爷的死,的确与我脱不了干系。屋宇还是那些屋宇,院落还是那个院落,素心花开了、杨柳随风摇摆,蝉虫开始鼓躁……这么一个晴空万里的天气,实在不适合送别逝者。碧蓝的天空好象是讽刺,盛放的满院花草只觉得嘲弄。这座屋宇的主人走了,可屋子没有变化,甚至看不出悲伤。悲伤的是人——有交情的痛惜逝者的离开;没交情的,感叹生命的无常。整个前厅后堂,都没浸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让人喘不上气儿。爹娘也来了,公婆也来了,朝中大臣陆陆续续都来了……最后一个到的,是信义王爷,逝者的亲弟弟。他面无表情,在踏入灵堂那一瞬,才换上一种悲戚,撇着嘴、眯着眼,哭喊着“皇兄……”然后没了下文。“皇叔不必悲伤。”仪悦公主唇边带着丝冷笑,“父王这一去,脱了世间羁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话音才落,后堂一片哗然,没有人敢这么说自己离开的亲人,更何况他是王爷,而她是公主。

    可仪悦公主很是淡定,转向内堂高声道:“父王生前为朝事所累,这下先逝,虽说对不孝,到底也算解脱。众位大臣不用物议,仪悦今日说的话,他日一定在皇爷爷面前领罪,但皇爷爷未必不懂父王,未必不懂仪悦说此话的用意。”堂内又是一片小声的议论,钟骁从布幔后看着仪悦公主,脸上甚是钦佩。我也很佩服她,佩服她的勇气和直白,可我并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当着我的面儿,也这么直白,直白的欣赏另一个女人。悄悄起身离席,我想到院子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这压抑的氛围,生生能把人扭曲,扭曲成自己不认识的那个心胸狭隘、小肚鸡肠的闺中怨妇。是个炎热的天气,天空晴朗,碧空如洗。偶有府中的下人,身着丧服,奔走忙碌。站在后院池塘边,心中有些钝钝的痛,我无法忘记刚才与信义王爷错身一会时,他滛秽的笑容,脸上没有半点悲痛,只有贪婪和欲望。怎么才能躲得开呢?真要离开戬国吗?连带身家性命,连带远亲近戚,远走高飞?可什么地方才是安全的呢?我不相信这世间有纯净的乐土,我只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树木,根深于土,想要迁移,动静代价都很大,不是那么容易的。“夫人。”正愁闷间,有个小厮上前招呼我。

    “嗯?”

    “将军让奴才请夫人到偏院说话。”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他穿着丧服,应该是忠勇王爷府中的下人。

    嗯了一声跟着他往偏院去,越走人越少,越走越陌生,这宅子深处,是我平日没来过的地方。  “将军怎么到偏院去了?这儿没几个人。”我问,心下突然有些慌张。“将军怕夫人嫌前院太吵,刻意找了个清静地方。”

    “你是谁?”我停了脚步,不由疑惑。

    “奴才是王爷身边的人。”他恭敬答着,却突然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

    惊呼声才到嘴边,就被他死死捂住,将我拖着急往偏僻处行。

    左右挣扎不开,我忘了慌忙,只剩下一片惊恐,谁能料到在忠勇王爷府上会出什么事儿呢?想要扳开他捂住我的手呼喊,奈何那人力气奇大,用尽混身解术,仍无法脱离他的制约。眼看着接近一堵矮墙,墙头早有人接应,我扯下一只耳环,趁其不备弃在墙根,还未看清落在何处,已被他们七手八脚扛出了忠勇王爷府第。来不及呼喊,我被塞进一顶小轿,嘴上堵了块布条,想要呼喊,只听见噪子里唔唔的含混声。双手也被反捆,巨大的恐慌让我忘了哭泣,只是瞪大眼,极力想要看清周围的一切。从轿帘缝隙望出去,他们统共三、四个人,皆是有些身手的,可明打明在忠勇王爷大丧之日抢人,我实在想不通是谁有这么大胆子。为首的那个迅速将身上的丧服脱了,与其他几个同样是寻常轿夫打扮,低着头,看不清样子,只见他与另一人点头示意,突然掀开轿帘,拿下我口中的破布,极短的一瞬间,已往我嘴里塞进几粒东西。由不得不咽,他捏住我的腮邦,顺势一撸,几粒药丸顺咽喉而下。急得我满面通红,却又无法反抗,趁他撤手的当儿,低头就是一口。“嘶~”那人不妨我突然下口,疼得倒吸冷气。待他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我口腔里已弥漫一股淡淡的血腥,分不清是他手上的还是我嘴里的。“快走,莫再生事。”身旁有人劝着,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眼睛一张一合间,瞧见他们嘴边的邪笑被放大成五光十色的怪异表情。“这下,连布条都不用堵了。”有人在笑,然后轿子被抬了起来,上下晃悠间,我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只用最后一点念头强撑着,感觉那小轿出了街道,又换成马车,一直不停的向前,却分不清东南西北。直至出了城,他们的话也多了,可那些声音忽近忽远,听不真切。

    “果然是个美人,只是太泼辣,不知咱们王爷可消受得起?”有人低笑,其他人都跟着颇有深意的哈哈。

    “快别说了,这会儿那药只怕还没全生效,当心被她听见。”

    “能听见几句?就听见也说不出话来,那几粒迷魂散,能把小美人迷到天黑才能动弹。”

    “那咱们王爷可有得是时候啊~哈哈”

    王爷?我的脑子极慢极慢的转,就是转不到点儿上。当朝的王爷不过几个,数来数去,除了公公,就是忠勇王爷对我最好。忠勇王爷,脑中一闪,突然想起今天的丧事,在忠勇王爷府上,仪悦公主昂然贬斥着信义王爷,那骄傲的姿态、蔑视的语气,还是幔后钟骁钦佩的眼神。除了他还有谁?除了那个与我错身而过时,满脸滛笑的信义王爷,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如今没了忠勇王爷的羁绊,皇上年事已高,他早就按捺不住了,他早就等着这一天,他早就谋划清楚了……就好象耗尽最后一丝精力,颓然跌倒在马车里,任由马车向前,眼角滑下一滴泪,终于还是脱力昏迷。

    昏迷了也会有梦境吗?我也分不清楚,可耳边好象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撑住,等我。”

    又是“等我”,但凡听见这话,我就想哭,我是在等待,可等待的人从来都不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就好象现在,悠悠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说不上华丽,却很是精细的屋子,旁边两个侍女正在替我更衣。“你们~”我张口,声音嘶哑难听,噪子干涩,直冒火星。

    “夫人醒了?”其中一个替我换上一件长裙,半透明的淡粉色轻绸,身体若隐若现。

    我想动,但手指重如千斤,挣扎着坐起半身,“这是哪儿?你们是谁?如何把我绑了来?”

    二人只是低头轻笑,又替我梳理长发,只挽了一个慵懒髻松松的垂在脑后,其余皆披在胸前,黑发衬着象牙色肌肤,春光无限。“快说啊,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我想跑,又想哭,却只剩下干着急的力气。“你们可知我是谁?我是钟王爷的儿媳,钟将军的夫人,齐宰相的女儿,你们若肯放了我,他日定当报答今日这恩。”从来,我都对这样的空头支票不屑一顾,现在才知道,真到了走投无路时,什么话都得说,什么招都得使。

    她们并不搭理我,只是低头替我系好衣带,这才发现,这条裙子竟没有盘扣,全是一拉即松的丝绸衣结。

    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起身,推开前面两个侍女,跌跌撞撞往门口去,可腿下酸软无力,没走几步,直直朝桌上摔去,摆放的瓷器茶具皆被拂在地上,哗啦啦碎成一片。门吱哑一声开了,我听见有人轻笑,戏谑道:“美人这么心急?那本王今夜该好好疼疼美人才是。”

    下人们见他进来,都躬身退下了,不大的房间,只剩下我与他对峙。

    我知道他是谁,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趁人不备,抓起一片碎瓷,朝他扑去。可混身无力,那一扑倒像是投怀送抱,信义王爷不闪不避,就势一把抱住我,弹开我手中的瓷片,掌心已被拉伤,一条血印缓缓渗出血珠。“美人这是为何?看得叫人好不心疼。”他拽住我的手,伸出舌头舔舐伤口,湿腻的感觉让人恶心,口中喷渤的酒气薰人欲呕。“疯子,光天化日强抢朝中重臣之妻,你就不怕皇上追查下来?”

    “追查?”信义王爷眼光一寒,冷声道:“若不是因为我那哥哥体弱,老家伙早把皇位传给他了。可惜啊可惜,天意不可违,如今他一死,我就是半个皇帝,就算我那老不死的爹知道我把你擒了来,又能如何?难不成他为了一介妇孺,倒愿意自断江山前程?”“江山前程?”我冷笑,“戬国到了你手上,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可怜皇上苦苦支撑,胸有大志,却没个可继承宏愿的儿子。”信义王爷不怒反笑,咧着嘴冲我眯眼道:“本王也有大志,待我做了皇帝,封美人为皇后如何?到时歌舞升平,日夜交欢,这不是大志是什么?”“呸”我忍不住啐了他一口,离得那么近,全碎在他脸上,可信义只是闭了闭眼,伸出舌舔了舔唇边的唾沫星子,“世人说得果然不假,这美人,连唾沫都是香的。”“疯子。”拼命打他,拼命想要挣扎,那药效没过,我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全赖在他怀中,使不出半分力气。

    信义凑近身,在我脖颈处细闻,叹了声,“可惜了这美人,竟被钟家那小子得了便宜。若不是今日本王救你出来,怕是还没体会到云雨之欢的好处吧?待本王今夜好好教教你,给你开开窍。”说着抱起我就往床上走。“你若想他日身首异处,尽可以拿我糟踏。”怕极反笑,始终躲不过就不要躲,虽说今日在劫难逃,可也不能让这男人轻易得逞。他有瞬间的怔愣,不是矛盾挣扎,而是……好象听见一个很大的玩笑。“美人儿,且耐着性子在这儿躲些日子,待我那父皇一死,我就接你出去,到时,将钟将军斩首示众如何?”“你~”

    “这罪名嘛……”他打断我,不容我插嘴,“就说他私通睿朝,妨碍戬国与桑夏国友好怎样?”

    “私通睿朝?”

    “或者说私通朕的皇后?”信义王爷挑眉,哈哈大笑。

    我的外袍已被他脱去,剩下那条半透明的淡粉色长裙,衬着烛火,掩映着隐约的女体。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目光变得贪婪,一双肥手在我手上揉捏,已经迫不急待往胸前的柔软靠近……

    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将发生,一切都是注定。我闭上眼,不愿意哭泣,只把自己当作木头吧,把今晚当作一场噩梦。

    腰间的衣带也被解开,只余一件桃红色的肚兜。那肥猪一样的男人压在我身上,沉重得让我无法呼吸,努力偏开头,努力避开他的嘴,努力不让他捕捉到我的唇,努力……这般努力,好生幼稚,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还固守着那个吻。也许只有吻最充满感情,唯有两相情爱的人才能唇舌相依,没有吻,就可以看作是单纯的交配行为吧?

    “美人儿,我府中那些佳丽,怎么都比不上美人这样让人销魂呢?”他眯着眼滛笑,坐直身体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身上累赘的肥肉露了出来,满身大汗眼瞧着就要肌肤相抵。咣的一声,有人破窗而入,惊得信义王爷抬头张望,待看清那房间中闯入一个蒙面男人,手拿半月形弯刀。吓得他高声呼喊,“有刺客……”话音带颤,一句未完,已被那人挥手一刀,正划在信义王爷脸上。血珠迅速渗了出来,顺着他的肥脸往下流成一道血线。“快走。”那人见信义胆怯分心,一把拉住我就往窗外跑,门外的侍卫听见动静,一脚揣开屋门。那人抱着我跳下窗户,极快的往黑暗中跑去。夜凉如水,身上轻薄的衣物被荆棘挂破,我赤着脚,被他拽着在林间飞奔。每跑一步都好象踩在棉花上,无从用力,可我必须逃离那个魔窟,哪怕无数次跌倒,哪怕满身是伤,也好过留在那个屋子里继续那场可怕的噩梦。身后有人追了上来,火把在林中一点一亮,不假思索,那人将我扛在肩头狂奔,速度惊人,好象御风而行。

    紧紧抱住他的肩头,我看着四周那些追赶的火把,不算多,但眼看着就会把我们包围。

    “往那边。”我指着包围圈的豁口,分不清方向,只知道那儿没有追兵。

    那人应声调整着方向,脚步竟未慢下。

    可我们究竟还是被两、三个侍卫追上了,兵戎相见,他一手拉着我,一手对付一拥而上的侍卫。既要拼杀出一条血路,又要护着我的安危,总是顾此失彼,手臂上已被剑锋所伤。“你快跑。”我使劲儿想松开他的手,这么拖下去,两人都得死,他跑了,信义王爷不会杀我。

    那人极快的瞄了我一眼,黑暗中,我看见他深凹的眼睛,分明是个梭克族人。

    “我拖住他们,你一直往前,别回头。”

    “没你,我跑不动;没我,你一样跑得动。”说这话时,我都想哭,不是我不想逃,是我没能力逃,那药在我体内继续作用着,混身酸软,满身大汗,被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他一跺脚,不再多话,与那几个侍卫周旋,有人想上前将我抢回,他始终用身子护着我,几次差点就要得手,几次都被他挡了回去,可身上的伤却越来越多。这样下去,我们支撑不了多久,我跑不了,他也跑不了,后果不堪设想。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脱身?起码也让他脱身,让他去告诉爹娘和钟骁——我在这儿,我在等待。

    情急间脑中一片空白,空气里弥漫着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儿,他砍倒了一个侍卫,逼急了另外几个。

    “上啊,把这厮交给王爷处置,到时论功行赏,咱们兴许也能混个小将军当当。”为首的那个挥舞着手臂,黑夜里,我们变成猎物,拼死挣扎,想逃离猎人的枪弹。我想这是宿命吧?靠人力如何能扭转乾坤?无数次我希望奇迹会发生,我希望山边能亮起另一队火把,我希望钟骁突然就站在我面前,化解了一切危险和矛盾……然而没有。林间一片死寂,我只听见自己的呼吸,急促的、绝望的,充斥这黑暗的夜。身旁的男人杀红了眼,咆哮着往阵营中冲去。又有几个人追了上来,他们围住他厮杀,倒忘了我。这是个月圆之夜吗?怎么人都变成兽,血液沸腾,只想一决高下。“骁哥哥”我低声喃,想要摆脱这困境,是否要自寻了断呢?地上有现成的刀剑,拿起其中一把,沾满了血污,如今又要添上我的鲜血。“你们都住手。”以刀架脖,厉声低吼。

    那些侍卫先停手了,愣愣看着我,一时没了主意。

    “你们应当知道,抬回我的尸体,就相当于毁了你们的前程,不怕你们王爷怪罪尽管杀了他,然后你们都给我陪葬。”我在嘶喊,声音在静夜里传得很远,这绝望的吼声多么陌生,不是我熟悉的自己。救我的男人刚一挪身,我喝道:“你快走,否则谁也走不了。”

    “听着,你们放了他,我跟你们回去;你们若要伤他,就看看谁的刀更快。”说时紧了紧手,颈间一阵疼痛,已有血珠顺刀刃而下。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决定。电光火石间,只见救我的男人冲了出来,抱起我纵身往不远处一个深涧跳下。耳畔呼呼有风,我不敢睁眼,只是感觉他一手抱紧我,一手不断攀抓住崖边的树藤,几次反复,速度终于减了下来,我们跌倒在地上,没受伤,但我又惊又怕,无法开口。喘息良久,他上前扶我,“走吧。”

    “他们呢?”我指了指上面,惊魂甫定,全身无力,再无法如刚才一般勇敢。

    “夜太黑,他们不敢冒然纵下,定然回去复命了。”

    “你从前来过这儿?”我忍不住问,这样黑的夜,这么深的沟,怎么他就敢跳下来。

    那男人摇摇头,我瞪大了眼,“那你怎么敢跳?万一是万丈深渊呢?那我们不是死无全尸?”

    “你不是不怕死吗?”他轻喝,撕下衣襟上的布帛,小心翼翼替我包扎脖颈上的刀痕。

    “谁不怕死?我想吓唬他们来着,谁知那刀又轻又快,等我反应过来收力时,已经划伤了。”  我哭,无限委屈,面前的男人一愣,他蒙着着面,我瞧不见他的表情,可从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我查觉到他忍笑无奈的反应。“我认识你吗?”突然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但细细追忆,又想不起来。

    他一顿,低垂下眼睑,“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认识你。”执着于这个问题,否则他为什么要救我。

    “不。”半晌,他从噪子里吐出一个字,脱下外衣披在我身上,不再看我,架起我就往山下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前些日子是不是你一直跟着我?马车里是不是你在说‘撑住’?”我其实都不确定,但所有事连在一起,我想弄个明白。他一言不发,急步离开,身上的伤或浅或深,血迹印在我身上,借着微弱的天光,能瞧见他额间的细汗。

    “你的伤……”

    “没事。”他强撑着,说话声音倒还有力。

    微微松了口气,我明白我们不能逗留太久,悄悄用手指替他压住最深的那个伤口,他的脉博在我指间跳动,血流得缓了,暂时脱离了生死紧追的危险。“他们不会追来了吗?”

    “这儿是信义王爷的私密居所,刚才的侍卫都是些死士,幸而他们人数不多。”

    “嗯?”

    “今晚之事,那老滛贼无法交待,自然会杀光居所里的下人仆从,皇上就算要追查,死无对证,也拿他无法。”

    “杀光?”我打了一个寒颤,突然就想起伺候我更衣的那两个侍女。

    “连房子估计都会一把火烧了。”他的语气冷淡,好象看惯了这些刀光血影。

    “可……”

    “没有可,这本来就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打猎游戏,你该庆幸自己是‘生’的那个。”

    ……

    我们都沉默了,他扶着我,我压着他的伤口,阻止着血流的速度……什么都发生了,我是该庆幸自己逃出一劫。但后路呢?后路在哪儿?钟骁的、我的、爹娘的、公婆的、戬国的……一切都是艰难。天边一线流星划过,照亮一瞬天空,抬眼望去,流星越来越多。

    “流星雨。”我惊呼,这最美的景象发生在最残酷的夜晚。

    身旁的男人也抬头望,流星在他眸子里闪亮划过,唯一的表情是被流星照亮的坚毅。

    睿朝都城京瑞,离皇宫不远的平安街,坐落着两座府第,大门相向而开,同样是朱红色厚重的木门,同样有石兽镇屋,同样有侍卫把守……庄严威仪的气象,连带过往的行人都静声摒气,恭敬而去。这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这是睿朝两位当朝皇子的府第,南面是四皇子泰王爷萧木绎之所,北面是五皇子景王爷萧木桢之所。景王爷即将远赴辽洲,府中一片忙碌,妻妾在收拾行装,下人在分派任务,唯有景王自己,在书房内躲清静,手执一笔,似乎在描画什么。“王爷,格拉塞求见。”有小厮进来回,景王手下不停,微一扬眉,“哦?他回来了?”

    “正是,昨日到的,身上有伤。”

    “伤?怎么回事?快传格拉塞入内。”景王抬头,一道光线从敞开的大门泄入,他的死士格拉塞逆光而入,手臂上缠了绷带,连身上也多处伤痕。“这是怎么了?何人能将你伤成这样?”景王上前几步,摒退了伺立的侍女,屋里只剩下两个男人。这格拉塞明为他的死士,其实亦师亦友,武功了得、心思缜密、行事稳健,两人相处多年,还是头一遭瞧见他重伤如此。格拉塞摆了摆手,张口欲说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退身一步朗声道:“王爷让属下去查戬国明查暗访,这些日子已颇有收获。”“哦?”景王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格拉塞,他身上有种不可冒犯的贵气,他知道如果他不愿意说,那谁都不能逼他说。“说说看,戬国都有些什么动静。”“戬国忠勇王爷殁了。”格拉塞一字一句道,这消息景王应该早就知晓。

    “还有呢?”

    “属下查到,信义王爷与桑夏国私下颇多往来。”

    “桑夏国?那可是你的老家。”景王轻笑,见格拉塞面无表情,继续道:“可有查清他们谋划些什么?”

    “还不确定,但属下可以猜到几分。”

    “猜?你向来不肯说没把握的话,既然肯说,就有十分把握,别和我绕弯子了,一气儿说了吧。”

    “王爷,戬国景云帝一心想复辟顺朝江山,近年来,与桑夏国开市通商,大兴水利,鼓励农耕,减轻税赋,戬国国库日足,国力日盛。”“那又如何?”景王挑眉,在他心里,戬国不过是前朝遗老的避难之所,纵然再强大也有限,强弩之末,不足以为惧,不足以为患。若不是那个如水般温婉动人的女子,他一辈子也没想过要去辽洲,一辈子都不会对戬国那点事儿上心。“虽说如此,但景云帝膝下两个儿子都普通,忠勇王爷虽宅心仁厚,但缺乏大志,太过平庸;而信义王爷……”说到这儿,格拉塞仿佛看见那个肥胖恶心的男人将嫣然压倒在身下,一双手在她身上乱摸。“如何?”

    “而那信义王爷,不过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牲,戬国交到他手上,迟早也是亡国的命。”

    “猪狗不如?”景王有丝困惑,他所了解的格拉塞很少用这么激烈的词语形容一个人。

    “此人不过是个酒色之徒,贪图安逸享乐,好色下流,素来与睿朝结怨,反而与桑夏国关系密切。依属下看,景云帝一旦归天,戬国前程惨淡,这信义王爷有心靠拢桑夏国,到时与睿朝为难,他小人得意,倒顾不上家国命运,只求自身富贵而已。”“那桑夏国与戬国,民为两族,语言不通,怎么他倒与桑夏国来往过密?难不成这几年父皇的怀柔政策还不足以笼络那些遗老遗少?”“王爷,戬国虽小,终究是一方土地,景云帝又是顺朝皇族,就若归顺睿朝,岂不是……”

    “岂不是断了祖宗家业?”景王淡笑,“可那顺朝早就没了,还谈什么祖宗家业?”

    格拉塞不再多话,他了解景王,表面上是个不肯认真的主儿,其实心里看得透彻,只是不肯用心用力罢了。

    景王坐在椅中,看着案上那幅工笔描素,还有几笔就成了,可他居然记不清她倾国倾城的样貌,只记得她无限情意流转的眼眸。“王爷。”

    “你的伤怎么回事?”景王淡淡开口,有丝不好的预感。

    “属下……”

    “我让你去查的人呢?”他再次打断格拉塞。他对戬国没兴趣,但他对画中的女子感兴趣,自从那夜闺房一别,她好象扎根在他心里,无时无刻,都能看见她嘴角微微的上扬,好象在对他笑,又好象只是一种固定的、优雅的姿态。格拉塞一窒,千言万语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嗯?”

    “她成亲了。”话音未落,他接口,两国边境封锁,消息不畅,再加上嫣然不过是一介将军夫人,她的亲事又如何会惊动睿朝的朝堂?出乎意料,景王没有勃然大怒,甚至没有什么反应,坐在哪儿,一动不动。良久,格拉塞刚要说什么,他悠悠道:“嫁给那个将军?姓钟?他们一块儿长大那个?”一连三个问句,问的都是同一个人,他不是不在意,他只是有些自嘲——山寺初遇、酒楼相谈、夜探香闺……一切都发生了,但一切都有些晚,他要如何才能早过那个从出生就陪着他的男人?“对,嫁给了戬国威武王爷的儿子,速战将军钟骁。”

    “钟骁……”景王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虽然不是头一次听见,但却是头一次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联。

    “王爷,有一事,属下不敢不报。”格拉塞犹豫再三,不得不说,虽然他不愿再提及。

    “忠勇王爷丧仪上,她被信义王爷劫走了。”

    “你说什么?”景王厉声喝,突地站起,眼中燃烧起两簇火焰。

    “属下本欲查探戬国大臣们的反应,谁知竟遇上信义王爷的死士扮做忠勇王爷府上下人,将她骗到僻偏处掳了去。”

    “光天化日,他竟然敢在兄长的丧礼里抢人?”景王提高了声调,“此人果然色胆包天。”

    “属下一路跟踪到城外,见她受辱,冒险相救……”

    “你的伤就是那时候弄的吧?只是他们人多,以你一人之力,又要护嫣然周全,倒能脱身?这伤也不算重了。”

    格拉塞微一沉吟,垂首道:“若不是她急中生智,以死要挟那帮死士,属下无能护她周全,更无命回到睿朝。”

    景王没答话,心下反复思量——如今,他离她越发远了。她大婚时,他不是新郎倌;她遇险时,他不是救命恩人。

    “属下将她送至城外,那儿有钟将军的人四处找寻她的下落,眼见她被钟将军救回,这才连夜赶回京瑞。”

    “他有责怪她吗?或者猜忌?”景王打断格拉塞,他不明白自己的真实想法。既希望他怪她,然后她恨他;又希望他爱她,然后她终于还有个避难疗伤之所。格拉塞一愣,倒没料到景王会问这个,“王爷,依属下看来,钟将军对夫人情义深厚,断不会为此事为难夫人。”

    “夫人?嫣然是谁的夫人?”景王挑眉,唇边擒起一丝他惯有的微笑,仿佛不把一切看在眼里,又仿佛心中早已拿定主意。“王爷……”

    “格拉塞,你记住,只有下三烂的人才会用下三烂的法子对付女人。”

    “王爷意欲如何?”格拉塞追问,发现自己也很关心有关嫣然的一切。

    “抢?”景王冷冷笑了几声,“如此国色天香、倾城之美,如何能抢?”说着一顿,抬头望向窗外繁冒的夏季院景,“本王要戬国皇帝亲自送她远嫁睿朝,我要她做本王名正言顺的王妃,心甘情愿跟随本王。”一缕阳光照在景王年轻的脸上,那脸上写满傲气,充满自信,好象天下尽在掌握之中,就连她……哪怕她嫁人了,哪怕她现在心仪于别人,一切都无所谓,他可以给她全新的开始,另一个充满激|情和温暖的开始,另一个远离危险,安全从容的开始。……

    当两个受伤的人相互搀扶终于走出树林时,我们都疲累不堪,开始我担心信义王爷的人会追上来,紧赶慢赶满心恐慌,身旁的男人突然拉住我,指着深山方向,“你看。”回过头时,山里隐约可见火光,那火越烧越大,火光印红了暗夜的天空,空气里有飘来浓浓的烟尘味儿。

    “他们不会追来了吧?”我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长发披散,裙角全被划破,露出的小腿也伤痕累累,脚底被碎石枯枝所伤,肿痛难忍,整个人狼狈不堪。“我背你。”话音未落,他弯腰将我驮在背上,背上的汗被夜风吹干了,衣领上围着一圈淡白的汗痕。

    “可你的伤……”

    “不碍事,你没穿鞋袜,再走下去,脚底受不住。”

    他的肩背很宽,虽然受了伤,还是很有力,很温暖。可我突然想起这场大火的背后,葬送了多少人的生命?劫后余生的欢愉被残酷的现实压倒,当我们不得不选择一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人人都是自私的,只有先保住了性命,良知与柔软才会有发挥的余地。世上很难有公平,就算人命有时也轻如草芥,我既庆幸自己的饶幸逃脱,又害怕想起那火光里痛苦的呼叫和燃烧的人体。两相矛盾,眼角已湿。泪落在他身上,似有一窒,可他更坚定的往前走去,那些姿势和力量仿佛在告诉我——这场劫难中,我们都不是错误的那;这个结局,也不是我们造成的。他背着我,不知走了多远,当危险远离,混身乍然放松,俯在他背上,我几乎沉入梦乡。眯着眼,告诉自己不能睡着,不知不觉中,天际已露出微光,黑暗就快消散了,用不了多久,太阳将会从地平线上升起。耳边传来马蹄人声,背着我的男人停住脚步,倾耳细听,半晌,他将我放了下来。“应该是来找你的人。”

    向前方望去,原来我们已到城门外的树林,茈碧江静静流淌,我仿佛听见钟骁焦急的喝令兵士们四处寻找。

    “骁哥哥”不由高喊,声音划破夜空,穿过树林,在旷野里回荡。

    “我走了,你多保重。”救我的男人深深看了我一眼,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眸带着一惯的冷酷,却又透出丝丝真诚。

    “你是谁?”我问,才张口,他已迅速离开,消失在黑夜里。自始至终,我只看见他那梭克族人标志性的眼睛,甚至忘了问他的名字。我想自己一定是睡着了,可这睡眠连梦境都没有,只是无止境的黑暗。于是我想自己一定是在作梦,梦见一个只有黑暗的黑洞。天地还没分开,一切都是混沌,我躺在这混沌中,慢慢连思维都停止。不知过了多久,当那黑暗逐渐淡起,当光明慢慢在我梦境中重生,当我缓缓睁开眼,有个人影,坐在我身旁。

    “骁哥哥。”我没看清他的样子,但我能感觉他的气息。

    “嫣然。”才一开口,钟骁似乎被惊醒,俯下身来,待瞧清我睁着双眼,他脸上的疲惫突然就变成不可思议的惊喜。瞧着我,半晌方道:“你醒了。”声音竟带着微颤。我点头,泪落在枕上,这时才发现混身疼痛,连动一动也难。

    “谁干的?”钟骁追问,他的眼中泛着血丝,腮边尽是胡茬,整个人都憔悴了,只剩下燃烧着怒火的目光。

    但我不愿再提及,至少现在不想,我想睡觉,想忘掉那夜的耻辱,还有那个神秘的救命恩人。

    “将军,让夫人休息会儿再问不迟。”碧莲在一旁劝慰,她的眼中也有点点泪光。

    “嫣然,你……”

    “我很好。”我打断他,冲他虚虚一笑,千头万绪,是要理理才能说清。

    钟骁还欲说什么,终于勉强展颜,在我额间印下一个吻,他抚着我枕上的长发,“睡吧,一会儿娘来看你。”

    “嗯”我轻声应着,两人眼中都蕴着泪,但幸好我们还在一起,只要这样,一切就都有机会,一切就都来得及改变……

    我从没想过用“往事不堪回首”来形容自己的心境,而现在,我也有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但“不堪回首”,甚至不知如何向钟骁开口说明此事。不怕他猜忌,只怕他冲动之下不知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屋外下着大雨,树枝印在窗花上,随风摇晃。爹坐在床头,双眉紧蹩,“救你的人是谁?”

    “他蒙着面看不真切,可他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

    “是梭克族人的眼睛。”我想起在他眼眸里划过的一颗颗流星,照亮他坚毅的表情。

    “梭克族人?”爹提高了音调,表情变幻莫测。

    “对,是梭克族人沉凹的眼睛,和我们不同,一眼就能看出。”

    爹不答话,手指轻扣着床沿,半晌,方抬眼看我,“嫣然,有些话本来不该说予你听,可既然信义王爷荒诞无道至此,说给你心中有底也好。”“嗯?”我有些紧张,不知道爹接下来会说什么。

    “前几日桑夏国边务大臣出使我国,爹与他有些私交,设宴款待,酒酣之即从他口中听见一些密事。”

    “密事?与信义王爷有关?”不由接口,心中有些慌乱。

    爹缓缓点头,思量再三,沉声道:“从他口中得知,信义王爷私下与桑夏国汝静王交好,这汝静王是桑夏国储君,一心想并了戬国,只是碍着景云帝励精图治、大志在胸,不方便动手罢了。”“爹的意思?”我睁大了眼,有些吃惊,这句话背后隐藏太多秘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