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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偿还

    作者:凤不至

    文案:

    我是天下最难缠的债主。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严宽乔振宇 ┃ 配角: ┃ 其它:

    、第一回 昭阳殿振宇称臣·武英王严宽获封

    燕平帝二十年,统帅边军者,乃燕国二皇子严宽。燕国以十万边关守兵大胜前来进犯的廖国五十万大军,俘廖国太子乔振宇及大将陈丹。

    已是傍晚,浩浩荡荡的士兵执锐披坚向着燕国都城行进。九死一生之后眼看就要回到故乡,大捷之后的队伍仍然步履齐整,毫无乱象。

    乔振宇见此,不禁感慨万分。不愧是他率领的队伍,若是廖国士兵能有燕人一半的士气与自律,此战的结局便会不一样了罢?

    他不知沉思时睫毛轻颤的落寞神情全数落入时刻观察他动向的严宽眼中。

    严宽举手示意,数万人的大军竟如一人般同时停下脚步。翻身下了战马,同副将低语几句后,他快步来到乔振宇面前。

    “振宇,翻过这山谷便是燕国都城,要委屈你忍耐一下。”

    乔振宇听出手中取了镣铐的敌军主帅的歉意,反倒微笑起来。他这位战俘其实一路上颇受优待:譬如并未完全被限制自由,譬如单论伙食竟比主帅还要好上三分。

    “早该如此。”他甚至松了口气。单是士兵们一路上不断投来的好奇目光已经令他如芒在背。再看不远处新制的一个木质囚车,嗯,缚住手脚再游街示众,这才是兵败之后战俘该有的待遇,不是么?

    只是,走近些瞧瞧,这个囚车里铺着的稻草也未免太厚实了些!

    严宽见他投来质询眼光,不禁苦笑:“冬日苦寒,你又受过箭伤,我怕你受不住……”

    剩下的话乔振宇几乎不忍再听。如今情势之下,难道这人还对自己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想到此处,他微微挺直身子,语带讥讽:“严帅,此战之后,我廖国千万百姓皆会畏你威名,乔振宇则会沦为两国耻笑的阶下囚。兵败之事振宇认命,但若是异地相处,即使兵败,君可能与敌国将领把酒言欢,可愿对敌国皇帝卑躬屈膝?”

    对方原本明亮的眸子陡然黯了一黯,然而棱角分明的薄唇中却吐出决然的话语:“两国用兵孰是孰非自有史官评说,然我严宽对乔振宇之心,天地可鉴。”

    乔振宇脸色微沉,转向囚车,自顾自坐下,再不发一语。

    大军再次出发,第二日朝阳喷薄之时,士兵们终于抵达了燕国都城——翼城。三千精兵长龙般蜿蜒入城——边关的数万兵士早已归营,如今要入城的是身着黑色盔甲的三千黑龙骑精锐。严宽前几日已接到皇帝密旨要自己率将士昭阳殿前犒赏三军,昨日又突然传旨要搞个亲自受降的仪式。严宽也清楚自己的父皇历来有个好大喜功的毛病,却没料到去昭阳殿的一路上会有这么大的阵仗。似乎全城的人都出动了,街道两旁无数民众如痴如狂,或是欢呼大燕必胜,或是高喊燕将名号——其中叫的最多的便是二皇子之名。行至东城甚至有那疯狂的试图冲上前去(求签名?),多被士兵强行一一拉下。

    严宽担心乔振宇的囚车会被骚扰,早已派两队士兵严严实实地护住。仍然有好奇的百姓透过黑甲士兵的人墙,从缝隙中窥探这个传说中残忍好杀不惜举大军侵犯边境却被我英明神武的燕国皇子擒住的敌国太子长什么样子。但多数人看见的只是一头绸缎般的黑发,不染纤尘的白衣,这修长的身材,跟想象中一脸横肉的煞星形象差距太大!再想看看长相……!唉呀妈呀,黑龙骑投来的眼光太过恐怖,为了小命,还是不要看了!

    乔振宇心中暗自嗤笑:你们这些无知愚民……真的将这人当做神仙了么?!知不知道你们威风凛凛的战神其实是个没有副将便会迷路的路痴?不过话说回来,若他不是路痴,便不会误闯他每日练琴的竹林,一介武夫偏偏听得如痴如醉,看得意乱情迷。从此,他再也移不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而他呢?从对他不假辞色到暗暗欣赏,也不过用了短短的一曲琴笛合奏的时间。

    他们似乎天生灵魂契合,即使他早已察觉他一身杀伐之气,而他亦不是对他的尊贵身份完全无知。但两人全都十分有默契地闭口不提。有时是笛子,有时是古琴,有时甚至仅仅只是一片竹叶。他以音明志,倾诉的多是深宫倾轧下的忧郁与激愤;他则通透豁达,吐露的多是居高位者的明澈或无奈。

    原本是泄愤时才会去的紫竹林,逐渐成了令他赏心悦目之地,几个月来的相处,默契日深,却连彼此的姓名都没有问过。他知道他和他一样寂寞且胸怀大志。从对方身上,他们都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这便够了。

    只是,此时此刻,这些过往全都及不上另一个念头:他其实在战前偶然得知了对方的守将身份,甚至考虑过主动诱惑他以利战局。只可惜事到临头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心阻碍了这念头……时机转瞬即过,不待他下定决心,自己已经沦为阶下囚。若自己能早些狠下心来偷偷做掉他,说不定今日受万民欢呼的战神便是自己了罢!不知何时莫名陷入嫉妒情绪的乔振宇,忍不住用眼神狠狠剜了前方的身影,挺直的腰身,宽阔的肩膀,这个新鲜出炉的英俊战神,还真是颇受欢迎呢!

    他看得出神,不提防严宽突然转身。见乔振宇的黑眸射出恨意和不甘(其实是嫉妒?),严宽心中一痛。若不是突然接到圣旨,他绝不会委屈心爱之人被锁在囚车中接受这种游街的屈辱。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位廖国太子有多么心高气傲,若是在殿前受降时突然说些个绝不投降之类的话,以父皇那种外宽内严的个性,不被当场赐死就算不错了!

    昭阳殿就在眼前,不容多想。严宽与同行的大将霍思说了几句。霍思退后几步,待囚车行至眼前,低声将话原原本本地传给了正在出神的廖国太子:

    “前日有传言廖国皇帝已答应以财帛换回大将陈丹,以太子宇为质子留驻燕国。”

    “质子”二字如同晴天霹雳,将乔振宇炸的几乎神智麻木。被俘之后,他早已有玉碎的自觉,却总是不甘心就此认输才迟迟没有自裁,不料自己会这么轻易的被廖国皇室抛弃。是了,定是有自己那位好弟弟和晏妃的功劳。

    见他一脸灰败之色,霍思忙又加了一句:“太子不必过虑,二皇子接到密报,前来议和的廖国使者正在路上,只要太子在殿前平心静气,此事还有转机。”

    这便是威胁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了。乔振宇定住心神,缓缓道:“受降之时,我不下跪。除此之外,再无他求。”

    霍思忙将回话传了,严宽长舒一口气:“若只是这个条件便好。”

    昭阳殿位于都城西南,乃是皇城进入正门后的第一大殿,皇帝受降纳贡处理外务均在此殿。这座华丽奢靡的宫殿与整个宫殿群古朴恢弘的气质形成鲜明对比,恰如燕平帝其人与前几位君王的为人与作风之迥异。

    平帝严兴为人好华服美食,擅书画,懂乐音。为政二十年,政绩寥寥。只是先帝子嗣本就单薄,驾崩之时,成年的皇子竟只有他一人。百姓都道大约是皇位来得太过容易,这位太平皇帝虽毫无野心,却极喜排场。譬如这昭阳殿便是他当年力排众议,做出的经典面子工程。又有人道皇帝仰赖前人余荫,朝中尚有三朝老臣杜太傅与吴丞相两位老臣,又有一干悍将在边关驻守,不然这位太平皇帝如何安枕无忧?

    平帝的四位皇子中,只大皇子严良是杜太傅之女杜妃所出,严宽等其他三位皇子均是吴丞相之女皇后所出。然这位先皇后比较短命,在接连生了三位皇子后,十五年前便早逝了。十五年来平帝竟一直未再立后,近十年来也不再充补后宫。后嗣单薄这点也常常是大臣们啰嗦的重点问题。有人曾去找杜太傅起头上书,却被以杜妃要避嫌为由拒绝。众人见最有可能当下任皇后的人都不着急,也就没那个魄力和理由再去管皇帝老婆的个数问题了。

    岂不知杜太傅的不着急仅是针对杜妃的,他深知真正的潜力股其实是大皇子,只要能扶他上皇位,女儿便是现成的太后了不是?何须现在死乞白赖地到皇帝面前找不对付?只是平帝如今正是春秋鼎盛之年,三位皇子中,原本三皇子还有些竞争的可能,但近年来沉迷风月,实在不足为惧。二皇子严宽从十二岁便被送养在兵营,只有他和未成年的四皇子到现在都没有封地和封号,众人只道这位皇子极不受宠。原本杜太傅也没有将他放在眼中,然而边关这一仗后,情势陡然逆转,这位传言中愚鲁无文的二皇子竟然骁勇善战护国有功,在民间获得了极大名望,顿时成为了杜太傅为大皇子争夺皇位路上的头号假想敌。

    吉时刚到,仪仗严整,皇帝陛下亲临,端坐在大殿正中。左右文臣武将依次成列。不多时,小黄门报说三军已达门外,宣旨进殿后。主帅与几位副将进殿参驾,平帝一本正经端坐其位,颇有些盛世明君的做派。乔振宇进殿时全体文武大臣陡然安静了一下。他的银色盔甲已经在被俘时被敌人除去了,如今一袭白衣,好像一个被剥了壳的虾,只剩下粉色的鲜肉供人享用。原本被凌厉的气势遮盖的美貌几乎没有任何掩盖地释放出来。

    发如墨,眸如星,身如竹,因为某人有意放水,手上脚上的镣铐仿若装饰,并未令他太过于行动不便,只是给这么一个楚楚可怜的美人增加了几分悲彩。这种全场注视中,严宽恨不得把他的振宇用黑布套上打包带走,立刻,马上!

    “大胆!怎么还不跪下?!”全场唯一不受影响的大概就是杜太傅了。

    这一声呵斥不但唤醒众人,连平帝也如梦方醒道:“嗯,怎么不下跪?”

    乔振宇并未答话。

    只听大将霍思上前一步道:“陛下,据微臣所知,廖国风俗与我大燕不同,跪礼十分不吉利,只祭拜之时才会做的。如今廖国太子目不暇视,直视您脚下,正是廖国最大礼节。”

    乔振宇:……?!

    平帝冷哼一声:“朕不管,既然来了我燕国就要遵燕国的礼法,况且俘虏总该有个俘虏的样子。让他跪下,不然大刑伺候!”

    在这节骨眼上,二皇子严宽突然说是有要事禀报,车轱辘话绕了一圈,竟是要跪献兵符,平帝的脸顿时拉长。

    吴丞相见状,忙上前替皇帝问话:“二皇子这是何意?”

    严宽抬头面对平帝,愁眉苦脸:“请父皇恕儿臣惫懒,这一战打得着实艰难,儿臣实在不愿再回边关受苦了,还请父皇收回兵符,容儿臣回京过几天逍遥日子罢。”

    原本风头正劲的战神竟当着众人说出怕苦怕累的话来,大殿中顿时比刚才还要安静。

    吴丞相心道老二你还真够二的,就算想要回京享福好歹你事先跟皇帝通个气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你爹下不来台,你这是想作死还是想作死啊?

    平帝抬手制止了他:“此事容后再秉。”

    严宽抬头,父子二人的眼光在空中陡然交错,仿佛在无声地讨价还价。

    众人都觉得云里雾里,只知道,最后战俘下跪一事皇帝到底是没追究,而经过吴丞相的和稀泥之后,二皇子也勉为其难地收回了兵符。

    受降礼被这么一搅合,进度陡然加快,原本的什么跪拜大礼和问罪仪式等等全都省略,仅太监上前宣读圣旨,二皇子严宽因护国有功,被当场封了武英王的封号。王府是现成的一座旧宅,就在城西。其他各将俱得了官职财物等丰厚赏赐。而身为质子的廖国太子亦被送至驿站暂住。皇子立了如此大功,却只得了所旧宅子,封了个异姓王似的封号,甚至连像样的封地都没有。众人对这位皇子不受宠的事实再次有了新的认识。

    只有杜太傅忧心忡忡地对晋王道:“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二皇子连一丝反对的神态都没有,笑眯眯地便接受了这种封号。这人不是城府极深,便是所谋不在于此。”

    晋王回头望了望正笑得春风得意的严宽,道:“外祖过虑。想来二皇弟只是心思单纯,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罢了。”

    杜太傅拂袖:“心思单纯?你也信!兵法怎么说,兵不厌诈!他能驰骋边关,怎会是泛泛之辈!你可要小心,不然早晚在他手上吃大亏!”

    晋王嗫嚅,应了声是。

    、第二回乔太子王府栖身· 严王爷军营泄密

    武英王府是前朝一位文臣的旧宅。虽说外表古旧,内里却都是重新粉刷过的,家具内饰也雅致古朴。最为难得的是,除了后院的园林曲径通幽之外,宅子的布局意外地简单,即使是严宽这样的路痴,两次走过,也不会再迷路。

    宅配的下人们除了内务府原先招募的一批粗使杂役外,剩下的全是黑龙骑退伍的老兵及其家眷。原先在军营从小时候起便跟在严宽身边伺候的陶凯如今已年近六旬,严宽也不让他做些重活,只做个管家——众人皆唤他老陶。老陶这几日忙着安顿众人,整理内务,忙得不可开交,几处杂事琐事都急等着向武英王殿下报备,却连着几日都找不着人。焦头烂额之时,终于今日见着了正主。武英王严宽身着一身家常锦袍,颈上系着红巾哼着小曲进得府来。老陶忙迎了,“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凑得近了,闻得好大一股酒味。老陶道:“喝酒了?快进屋里歇歇,老奴给您弄醒酒汤。”

    “别介老陶,后头还有客人。去多弄些酒来!”严宽笑得一脸荡漾。

    老陶一愣,他是看着严宽长大的,这小子一挑眉毛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么明显的思春的表情……后面跟着的这位想必就是将来王府的正主了!不能怠慢!

    老陶边向后厨走,边抽空中向后瞄了一眼,只见一位白衣公子跟着进了王府,嗯!不错不错,就是个子高了点~身材瘦了些,其他都跟咱家王爷很般配嘛!老陶放了心,笑眯眯地去后厨拿酒,想了想,这么瘦要多补补!顺便又去嘱咐新来的江南名厨抓紧时间做几个拿手的小菜。

    严宽见老陶走了,上前牵了乔振宇的手向着后园走去。

    受降之前,乔振宇至少还是愿意跟他说上几句的,然而从住进驿站开始,乔振宇便开始沉默,见到严宽每日寻他喝酒,也是只喝酒不说话。严宽从不知道乖巧沉默的乔振宇会这么令人心疼,他更愿意乔振宇做回那个张狂不可一世的廖国太子,即使对着他动刀动枪也没关系。至少那样的乔振宇身上没有一层令人看不透的硬壳,让他觉得自己从未离他这么遥远。

    于是喝了几天酒后,他大着胆子发出邀请:“这驿站实在又脏又破,等你的府邸盖好了,说不定两国已经议和,你又该回国了。还是暂时到我的王府里住罢!”说这话时他没有抱任何希望,他想这种邀请得到的一定会是振宇的反唇相讥,这样更好,能换回他的反应总是好的。没有想到的是,乔振宇竟然默默点头,跟着他一路回了王府。

    严宽惊喜交加,陡然有种老天开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