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赔上了自己最为美好的时光，却不在这人的回忆里留下半分痕迹。

    第2章 第 2 章

    张凌不知怎么就和程向正厮守到了一起，恋爱中总有热恋期，哪怕他们实际相守的时间不到半年，那些欢笑和打闹也不能因为此后的痛苦而被磨灭了痕迹。

    张凌一直记得，有一回他俩不知因为何事争执起来，高傲的程向正不可忍受的甩手离去，正直的学霸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里透着几分慌张，带着旁人揶揄的嬉笑，让他几乎难以忍受。

    然而回家时张凌仍旧选择绕了远路，明明一趟直达公交就可抵达的地方，他却硬生生为了心中的人儿多走了几乎半个城区，他分明知道那人不会再等他，可却仍是固执的一遍遍走着，心中不知在期待着什么。

    还好程向正终究没有辜负他的真心。

    张凌在下车时有些慌乱，心中满满的欢喜，脚倒控制不住的往回踏去。程向正眼尖，看到那探头探脑的书生便一把把人揪下，张凌也不挣扎，只是大胆的牵住了程向正的手，十指相扣里汗水沾湿了彼此，路人频频回眸，两人倒是坦然，一人微微笑着，一人抬头仰望。

    体育生果然拔高得快，不过初二，程向正已有175的身高，在这个南方小城里，的确怕人得紧。

    “看呆了？”

    程向正揉乱了张凌的头，眉梢里飞扬的爱意含蓄的蕴在眸子里，让张凌一眼望去，便暖了心脾。

    “你好高。”张凌比了比两人的距离，神情里带着几分无奈，“我跟你走在一起，总有人屁颠颠的跑到我前头，待得看清我是谁，就一脸惊愕。”

    程向正愣了几秒，随即大笑开来。

    “怎么，张凌，还真有人把你当女生？”

    张凌不理他，只是回眸时狠狠的剜了一眼笑得正欢的人，“明天的作业你要是不按时交，就等着哭吧。”

    于是程向正乱了神色，在旁人面前总是淡定自若的冰山不适用于学委的教鞭，因而张凌狐假虎威的吼了一声，高大威武的体育生便会装作害怕的缩在学委下头，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逼得这人不得不回心转意。

    两人笑闹着追逐，路人看了，不过以为是少年之间的嬉闹。

    那一段时光不长，却深深刻在了张凌的心底，让他用着这些一记，便搭去了青春的四分之一。

    ……

    张凌和程向正被发现倪端的时候，正是初二下学期面临最终分班的关键时刻。

    那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日子，张凌拉着程向正出来游耍，难得学霸如此，健儿自然作陪。可不过一会的功夫，程向正便挑来了一群混混，于是穷追猛打，两人拼死了往外跑，可惜书生毕竟是书生，没跑几步就被捉住，棍棒即将落下的那一刻，张凌还一个劲的叫着心上人离开。气疯了的程向正自然折返回来，然后双方扭打在一团，领到公安局时，得知消息的两家人这才携着班导一路匆匆赶来。

    班导最先发现不对，她安抚了几句，随即单独叫出了张凌。张凌梗着脖子不说话，只说是对方先动的手，可纵横许久的女人自然有她蛮横的道理，她慢慢的叹了一口气，回眸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凌厉。

    她说：“张凌，你是个好孩子，别毁了自己。”

    张凌愣在原地。

    “同性恋是不正常的，是违背道德的产物。”班导一步一步的诱哄，慢慢的将僵硬的少年拉入绝望的深渊，“是我错，没料到将你们弄到一起竟会变成如此。不过马上就会分班了，你好好考，年级主任很看好你，咱们班今年好歹要出个能上重点高中的学生。”

    张凌忽然感觉浑身冰冷，他惊恐的望着班导，似是第一次才认识到这个女人一样。

    “你也不希望父母知道这种事吧？我听说你很爱家，得第一也不过是为了让父母开心。”班导笑眯眯的拉住张凌，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只要你好好考，分到重点班后不再跟程向正联络，我便将此烂在肚子里。”

    “老师都是为了你们好，等你们大了，自然就懂了。”

    张凌胡乱的摇着头，他惊恐的后退，双手攒的死紧。班导看见他这副模样自然满意，还不等她多说几句，平常中规中矩的好学生却在这场青涩里头一回展示了他的强硬。

    “我爸妈……我爸妈不会信你的。”张凌哆嗦着嘴，他浑身颤抖，却强打着精神一字一句的争辩，“程向正…他是体育生，他不能离开我，他的文化成绩已经上升了，只要…只要我再辅导他一年，我……”

    班导呆了半晌，终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傻孩子。”

    张凌依旧在原地坚持，他上前几步还想说话，却在回眸时感到一阵危险，于是他看到了妈妈一脸惊恐，余光瞥去，只能瞧见班导一脸满意的微笑。

    ……

    出了房间，张凌便瞧见程向正满目担忧的向他走来，冷面冷心的少年终究学会了如何呵护自己的心上人，他迫不及待的牵过张凌的手，眼中是脉脉情谊，让人一望便知其中含义。

    ——青涩的少年，还未成熟到学会掩饰自己的内心。

    明明是梦里的不可求，可真正实现的这天，张凌却从中看到了明晃晃的绝望。

    于是张凌甩开了程向正的手，不顾身后人的惊愕，大踏步转身离去。

    从此以后，张凌再未跟程向正有过半分交集。

    ……

    后来，放榜那天，全班都得知张凌考上了重点高中，程向正也得了个不错的成绩。张凌一路匆忙，马不停蹄的赶到程向正面前，压抑了一年的情感几乎要崩溃，他喘着粗气，手中的毕业证书被攒得皱成一团，平时那样注重礼节的人，此刻却狼狈得不成模样。

    他磕磕巴巴的抖着嘴，眼眶发红，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万千话语哽在喉间，在最后终化为了一个结实的拥抱。

    “对不起……程向正…对不起……”

    程向正轻轻推开了他。

    张凌心脏猛地冷了下来。

    张凌惊恐的抬头望向站在阳光中的少年，这人分明笑意那样冰冷，在他眼中却无端看串了眼，似乎从其中瞧见了几许脉脉情谊。

    “张凌，欢迎回来。”

    程向正张开双臂，笑得一如往常灿烂，张凌愣在原地，狂喜过后的心情让他忍不住眼眶发酸，他不顾众人眼光，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去。

    两人分明是那样欢喜。

    欢喜到，张凌为此之后整整坚持了六年，却未曾发现眼前人逐渐将彼此的感情，慢慢扔进了风里。

    第3章 第 3 章

    张凌很忙，身在重点高中，自然每天忙得马不停蹄，他在悠长的时光里终于感受到了两人情感的危机。那人从未为他许下半分诺言，倒也不曾拒绝，可这样马马虎虎总是不好，于是他挤着时间，不顾程向正兄弟的羞怒，眼巴巴的跑到这人的高中，一路艰辛，他却从不跟别人说起。

    程向正的兄弟并不喜欢他，一来是出于对好学生的莫名不耻，觉得程哥这样的人本该就与张凌划开圈子；二来觉着张凌太恬不知耻，他们认为，就是因为张凌热切的缠着程哥，才让别人觉得老大似乎跟男人搞在一起，活似个变态。

    张凌也不是没有朋友，可他未曾向任何人诉说过这段过往，于是没人为他出头，除了偶然里让于陶发现他的秘密，其余的时光下，他只会傻傻的坚守在原地。

    直到有一天，张凌才崩溃的切断了与程向正的所有联系。

    ……

    程向正中有一个兄弟，叫周弥，看起来老老实实，人倒也本分，在初中时是唯一在圈子里与张凌接近的人。张凌将他看做朋友，一心一意的，甚至说得上是傻乎乎的讨好，只为了不断了与程向正的联系。

    高一下半学期，张凌终于耐不住恐慌，程向正迟迟不肯出来，他也不好贸贸然跑到人家跟前去。他苦恼的将头埋在了题海里，直到于陶建议陪他去参加同学聚会，张凌才慢慢苏醒了一点点不可说的记忆。

    他不想回去，更不想去聚会，可如果去了，说不定那儿便能碰到程向正。

    ——他再也不想错过他了。

    于是张凌谢绝了于陶的陪同，一个人小心翼翼的跑到舞厅，他打电话求程向正出来，那人不接，张凌尴尬的坐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光怪陆离的舞厅一摇一摇的，让张凌害怕的缩在角落，周弥笑呵呵的挪了过来，笑着递给他一杯酒。张凌心中存着警惕，仍是谢绝了周弥的好意。

    那时候，张凌就莫名感觉到了危险。

    ……

    将近破晓，程向正还未有来的迹象，张凌实在等不住，担心父母忧心，只能先行离去。同身的周弥立刻站起要送他回去，张凌笑着说不用，只是心中微有不安。他自认与周弥是兄弟，两人有接触也是再正常不过，可今晚周弥与他实在亲密得有些过分，虽说他是喝醉了酒，可也不该如此失格。于是张凌一溜烟跑了出去，却不想在回头时猛然瞅见了偷偷跟过来的周弥，他吓得赶紧往外逃，却被暴露身形的周弥死死抓住了脚踝。

    周弥也是体育生，国家二级运动员，专练掷铁饼，整个人犹如一座山，巍然不可侵犯。

    张凌被压在下头，他拼死挣扎，只看到周弥烧红的一双眼，这人在他耳畔诉说着对他的绵绵情意，一点又一点的疯狂让张凌恐惧不已。眼看着裤子就要被扒下，张凌一个用力阴狠的猛踢他下身，借着这个契机挣脱开来，一路马不停蹄的向外跑去。

    他那时整个人都是脆弱而又敏感的，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就是知道自己不能急匆匆回家，所以寻求安慰的张凌第一次跑到了程向正家，他蜷缩成一团，可怜的蹲在楼下，看起来就像主人遗弃的动物一般凄凉。

    张凌哆嗦着身子，觉得自己要疯了。

    ——可他从未意料过，让他更为崩溃的事情，还在后头。

    ……

    “张凌，不是我说你，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和别人打招呼不都是如此？开个玩笑罢了。”

    “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基佬就看别人都是，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喜欢男人，周哥对你有点成见也正常。”

    月光下，程向正背光的身影笼罩在黑暗中，显得分外阴婺。他叼着一根烟抽了几口，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颇为不耐烦的靠在电线杆上等着来人回答。

    其实他只要微微低头，就可以看到张凌脸上的痛苦与决绝，也许他心里仍然存在那份纯真的喜欢，只是被狐朋狗友借着同性恋这一身份嘲笑得烦人，于是烦闷淤积在胸口，只顾着自己发泄，不愿再分半点心思出来看看眼前这个曾认真喜欢过的人。

    ——于是有些东西就在刹那间被错过了。

    无论是张凌心死如灰的决绝。

    还是那份最为剔透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