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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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便有人来将西暖阁封了。
那人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痕迹,也随着眼前这一堵新墙,快要消失了。
崇宴不清楚自己是什幺表情,所以不明白为什幺宫人见到他,全部抖若筛糠,脸色惨白,好像见到的是一个恶鬼。
宫禁下钥之后,东宫总算恢复它本来平静而空旷的面貌。
崇宴从宫门一直往里走。
前庭有四只莲花池,一直是那个人在打理。那人喜欢这些不带人性的东西,看花看树,能看一整日。不过崇宴自己也知,那人之所以喜欢花草,不过是因为他不喜欢那人同别人有接触罢了。
现在莲花还未开放,四个水缸里,各自卧着一条王八,不知是死是活地趴在水底的石头上。
原本还有锦鲤的,又肥又美。不过已经在他回来的这一月里,先后死光了。
那个人不在,崇宴又不许别的人喂,这些鱼自然是活不下去的。
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那人一向最不愿旁人因他而受苦,这回怎幺就如此铁石心肠了呢?
崇宴踩上白玉阶,石阶已被日积月累的脚印磨得光滑了。
崇宴还很年幼的时候,并不喜爱读书,更是厌烦上书房里开口闭口便是“殿下,您是未来的天下之主,您应当如何如何”的酸腐老头儿。
彼时已经是他贴身近侍的那个人,便拿了本书,笑着对他说:“殿下,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如何?”
两人站在台阶最底,一人念出上半句,另一人背出下半句,对了,便往上一阶,错了,便往下一阶,如果已是最低一阶,便记着数,一直背到可以上阶的时候,方能往上走。谁最先到顶阶,自然是有奖励的。
那时候的崇宴还很小,还不到十岁的年纪,已经觉得这个游戏很幼稚。之所以勉强玩玩,不过是见那人很认真,而他又喜欢那人的笑罢了。不过渐渐地,崇宴从中体会到了这个游戏难得的好处。
他第一次亲到那个人的嘴唇,以及那个人第一次主动吻自己。都是他用胜利的奖励,赢来的。
游戏很幼稚,却让人欲罢不能。只是在他十三岁之后,那人再也不同他玩了,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他知道是自己初精之后,每每抱着那人腰部索吻时,那胀大起来的雄物,都会抵住对方的小腹,而受到那人的厌惧了。
索性后来他也不用这样想方设法,百般掩饰地去亲近,想得到那个人,想拥有那个人,直接要了又如何?
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走得有些累了,他扶住白玉栏杆,略歇了歇。
昏色重重,放眼看去,一道一道的黄瓦歇山顶,翘角龙九子,他像被围困其中,不得解脱。
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同样的,他就无法得到更多。
歇够了,进到前殿。
被满目的红刺得伤眼睛。
崇宴忍了一忍,才忍住了,没将这些刺眼的锦绣红绸全都撕碎了一把火烧干净。
主位上那张嵌金丝楠木椅,从前他总坐那里,那人便站在他身后,他感到身后有那人的呼吸,心里便总是很安定。
他坐上去了,四周沉寂无声。
他微微闭上眼,想象着那人此时是站在自己身后的。
他不愿意回头。
从很久以前,他就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那人其实很痛苦,他可以视而不见。
只要那人留在自己身边,很多事情,他也可以当不看见。
陡然感觉到了冷,崇宴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竟然就这样坐着睡着了,还发了梦。
梦里那个人会对他笑,温柔地抱住他。
放开时却是满身的血,脸上是冰冷的颜色,又带着嘲笑的语气:“我终于摆脱你了。”
他是被那人的冷漠冻醒的。
夜色已经很深,月色隐进层云里。
他张着双眼,空空地望向窗外的漆黑里。
仿佛那里会出现一个人影来。
缓缓地,他轻声道:“不,你摆脱不了我的。就算你真的死了,我也很快会到黄泉路上去,拉住你,和你生生世世纠缠下去。”
“你永远别想摆脱我。”
最后几个字,竟又含了绵绵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