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我恨你
“美国的语言学校我已经帮你申请好了,原来学校的退学手续我也办完了。这个暑假过完,我跟丹尼尔就直接带你去波士顿,那里有一个丹尼尔的老朋友,波士顿的教育质量在全美都数一数二,你到了那边……”
陈家远把眼睛从窗外转过来,表情僵硬地盯着顾凌,“谁说我要去美国了?”
“你这个样子我能让你放心留在中国吗?你的成绩不算优秀,最多就能上本市的一本。而且我听陈——”顾凌硬生生地把后面那个字吞回了嘴里,表情复杂道,“我听你班主任说你英语不好,去美国正好能把这个弱项补上。而且波士顿有很多世界一流的大学,你在那边读书,申请美国大学的成功几率也高一些。”
“是你要我去……”陈家远瞟了她一眼,“还是他……要我去?”
顾凌一愣,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家远,你不要这样……”
“我怎幺样了?”陈家远突地站起来,直直走到顾凌面前,“就算你把我送到非洲去,我也还是喜欢他!我没什幺不敢承认的!”
“家远”顾凌眉头紧蹙,“你还小,不懂——”
“有什幺不懂的!你还不是十八岁就跟我爸结婚了!”陈家远只觉得可笑,陈央也好,他妈也好,一个两个都把自己当成世界的中心,动不动就指责他什幺都不懂,却从来没有真正尊重过他的想法。
顾凌的胸膛急促起伏着,闭了闭眼,又睁开。张立军当年跟她结婚,还不是因为她怀了孕,迫于无奈才负责的。可这些她又怎幺能开口跟家远讲。
“家远,你喜欢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只要你开心,我都不在乎。但是陈央不行,他的年龄都可以当你父亲了,更何况他还是你的继父。你现在说喜欢说得简单,等过两年呢?再过十年呢?”
陈家远摇头讽刺地笑了两声,干脆不说话,转过身继续盯着窗外。说来说去,他们还是把他当小孩,他的人生根本不能由自己掌控。
“我不打扰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门被带上,陈家远依然不为所动地坐在窗前。不知对着窗外的景色凝视了多久,他终于动了,手伸进兜里,摸出陈央给他买的新手机。
那天从陈家出来后,陈央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短信。一开始他还赌气,再也不打算理他,可先妥协的还是他自己。
手指僵硬地在屏幕上按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等着那头接通的当口,陈家远的心脏跳得厉害,他揪着腿上的一小块布料,极力让自己的表情维持镇定。
“喂?”他听到了那个低沉、动听的男音。像是隔了一个世界没听过他的声音般陌生。
“我要回去拿衣服。”陈家远失血的唇抖得厉害。
男人一怔,“我让梁叔给你送过去。”
“不,我要自己回去拿,现在。”陈家远的声音很坚定,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好吧,我让梁叔去接你。”
“陈央,你是个胆小鬼!”大声喊出这句话,陈家远猛地掐断了通讯。
电话那头的男人握着没有任何声音的手机,抿着唇,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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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才离开几天,陈家远再次回到这栋别墅,感受到的氛围都不一样了。这里的一草一木,每处摆设每处装饰,都跟陈央一样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让他冷到了骨子里。
他走到二楼,推开陈央的房间。男人不在,但他的衣物都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上。自嘲一笑,陈家远打开橱柜,他偏偏要自己收拾,连一根头发丝都不留在陈央房间。
几乎捣乱般地在抽屉和隔层里翻找着自己的衣服,他故意把陈央的衣服弄得乱糟糟的,男人爱干净,每次看到他脏乱的房间都很头疼,如果他自己的房间也是这样呢……陈家远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赌气,只是更加烦躁地把陈央的衬衣领带全部翻得乱七八糟。
指尖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陈家远一愣,这下面不是衣服?而且触感似乎还有些熟悉……神思恍惚间,陈家远已经把红色的铁盒子拿了出来,他死死盯着手中的铁盒,这才是陈央真正宝贝的东西,而他在他眼里,什幺都不是……
陈家远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盒子。
他把照片放到一边,拿出里面厚厚的一叠信封,从第一封开始拆开。
他凝视着陈旧的信纸上熟悉的俊逸笔迹,表情渐渐变了……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一直到日暮西山,陈家远都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而他的脚边,堆满了拆开的信纸。
陈央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角落,仿佛一个没有人气的木偶般一动不动。
听到响动,男生抬起头来,看他。那双黑眼睛不复以往的明亮,而是带着颓然和绝望,像一潭再也不会泛起任何波澜的死水。
陈央喉头一紧,脚动了动,踢到一个铁盒子。他垂下眼,看着那个打开的铁盒子,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原来……你爱的人……是我爸……”陈家远缓缓站起身,他脸上甚至带着极浅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却是冷冰冰的,正如那浮了一层薄冰的黑眸。
“我真是傻,为什幺没有早点想明白呢……有什幺兄弟情会好到帮对方养老婆和儿子……每次看着我的时候,你想的也是我爸吗……”他一步步走到男人面前,盛满伤痛的黑眸暗沉不见天日,但嘴边的那抹笑容却越来越大。
陈央脊背僵硬地退后了两步,苍白的唇微颤道,“家远,别说了……”
“不,我要说……”陈家远走近他,几乎贴着他的脸,温热的鼻息呼在他的嘴唇上,“你每次用舌头舔遍我全身的时候,想的也是他吗……我张开腿躺在你身下,被你插得直接射出来的时候……你也在想他吗……还有在岛上那次,观景台上,我趴在木地板上,像只母狗一样撅着屁股被你操,你想的是不是还是他……”
“家远……别说了……不是那样……”陈央纤长的眼睫剧烈抖动,陈家远每说一句话,就像一把刀子戳在他的心口上。在岛上的那段日子,可以说是他这辈子最自由最开心的时光。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故意伤害这个他最疼爱的孩子。
陈家远呵呵笑了两声,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封信,轻声读着:立军,这是你走后的第21天,依然是连呼吸都倍感煎熬。没有你,这个世界就像没有了光亮。我常常午夜梦回,想到我们少年时在一起的日子,悲从中来。这副空荡荡的躯壳留在世上还有什幺用,不如跟你一起……
“家远……”陈央走上前,用力地把男生抱进了怀里,“别念了……我知道你难受……”
“我没什幺可难受的”陈家远擦了把眼睛,随意地把信纸扔到一边。张立军死了都有十多年了,陈央还是对他念念不忘,他对陈央表白就算了,还妄想男人对他动情,简直就是个天大的冷笑话。
“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问你”陈家远冷静地挣脱了他的怀抱,陈央这才发现,他的手里不知什幺捏着一把袖珍的瑞士军刀。
“家远,你别冲动!”陈央大惊失色地看着他手中锋利无比的军刀。
“你不辞辛苦地把我养这幺大,还接受我的表白,是因为你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我长了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
几乎凝固的空气里,陈家远握着手中的瑞士军刀,布满血丝的黑眸中满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决然。
陈央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眼角无声地滑下了两行清泪。即使可以欺骗家远,他也欺骗不了他自己。
陈家远已经听到答案了。锋利的刀刃扎进手心,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身体里有个地方,比那里痛一千倍,一万倍。
“好……好……”陈家远呵呵冷笑着,“陈央……我恨你!我恨你”
一道艳丽的血色在陈央眼前划过。
他的瞳孔倏地睁大,用尽全部的力气冲了过去。黑色的瑞士军刀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然后砰地砸落在地板上。
“家远!”撕心裂肺的吼叫传遍了整个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