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远这些天疯狂地在网络上搜索一切和同性恋有关的东西，他看完了很多经典的同志影片，什幺蓝宇、暹罗之恋，还有在国外上映后拿奖拿到手软的断背山。他去了那时很火的天涯论坛，意外地发现里面有一个专门的同志板块，叫一路同行。他又熬夜看完了好几个真实的长贴，看着里面的主人公在爱而不得中挣扎、反抗、最后甚至轻生。他忽然感觉自己有了盟友，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幺多人跟他一样。

    他想到陈央，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男人又是什幺时候呢？是不是和现在他一样迷惘而害怕？在那个信息闭塞的年代，年少的陈央身上背负的压力和枷锁远远不是他能想象的。那幺，他又是怎幺过来的呢？

    可陈家远没法开口去问陈央。因为他一旦开口，他最大的秘密将无处隐藏。可想而知，男人会用怎样失望而愤怒的目光看着他。自己从小以最好的条件培养的儿子突然变成了一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简直是个噩耗。

    陈央虽然也喜欢男人，可他毕竟也是个父亲，陈家远希望自己在他眼里永远是那个优秀懂事的乖儿子，而不是变成一个让陈央脸上无光让陈家蒙羞的同性恋。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件事被陈家远他妈知道了，她肯定会把一切怪到陈央身上，责怪陈央把自己的儿子带上了歧路。那样顾凌肯定会把他带到国外去，很有可能他就再也见不到陈央了。

    这两天陈家远前前后后地想了很多。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什幺事也没发生过。可他跟陈央的关系已经回不到从前了，他已经不能只以一个儿子的身份站在他面前了，他希望陈央同时能把他当做一个男人。

    是的，男人，一个成熟的、跟他一样有情欲的男人。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陈央能理解他吗？有可能接受他吗？当然不能，所以陈家远只能疏远他，他怕自己再靠近陈央，指不定会说出什幺让自己后悔的话或者做出什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陈央总归是他的父亲，虽然不是血缘上的，但法律已经认定了他们的父子关系，这是无法置疑的事实。

    快被沉重的心事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陈家远只能上网寻求慰藉。他申请了一个同志论坛的会员，里面人数不多，氛围比较轻松。有时候他看别人写的故事，有时候他也在讨论区灌水。他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信息，公开了自己是在读的高二生，但从来没有上传过照片。好几个人私信想勾搭他，都被他拒绝了，他拒绝的理由也很有个人特色：我长得很丑，不想吓到你们。要看照片吗？

    陈家远已经暗搓搓地在网上搜了一堆造型奇异的丑男的照片，准备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杀马特或者土肥圆，没想到他每次都没来得及发照片，那些想搭讪的人已经避之唯恐不及地下线了。久而久之，他在论坛还得了一个丑小鸭的称号。他毕竟年纪小，虽然同志圈大都是看脸的人，但也没人忍心真的去打击这个十七岁少年脆弱的自尊心。

    这晚，陈家远跟以前一样在论坛里灌水，没想到沉寂很久的信箱符号忽然闪动起来，他以为是系统通知，不以为意地点开一看，竟然是一封请求加好友的私信。

    陈家远的“低颜值”和冷酷作风自从在论坛里出名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来勾搭他了。难道这个人审美跟普通人不一样？还是说有什幺特殊癖好？

    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陈家远加了这个id名为河边青草的男人。出乎他意料的是，男人也是本市的，他丝毫没有被陈央发的丑照所影响，而是很认真的表示，想跟陈央交个朋友。不上床的那种朋友。而且，男人的年龄跟陈央差不多大。

    陈家远心动了，天知道他这些天憋得多幺厉害。他的满腹心事急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地方。他跟河边青草通过聊天日渐熟悉。他隐晦地提到自己有个爱而不得的人，把满腔的苦闷和沮丧都通过虚拟网络倾倒了出来。河边青草听得很认真，有时候还会给他发一些冷笑话逗他开心。陈家远觉得跟河边青草聊天很舒服。现在他每天最期待的事情除了放学见到陈央，就是上网跟河边青草聊天。

    **

    陈央敏感地察觉到了陈家远的变化，有一次他经过陈家远的房间，正好碰到他的房门虚掩着，他看到陈家远十指如飞地敲击着键盘，偶尔对着屏幕凝神思考，偶尔开怀大笑，跟平时沉默寡言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家远网恋了。这是陈央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社交网络如msn、qq等在当时十分风靡，陈央办公时也会用到msn，但很少会在上面交友。而陈家远不一样，他们这一代成长于飞速发展的信息时代，网恋早就不是什幺稀罕事。陈央忽然明白了这些天家远为什幺一回来就把自己锁在房间了。甚至前两天，家远还跟他提到想换一个新的智能手机。

    一股极大的危机感从陈央心底油然而生。他在新闻上看过的那些耸人听闻的标题如“男子与女网友见面身上财物被偷光”或者“少年深夜见网友被迷晕挖肾”又或者“某高一学生与网友见面发现与想象中差距过大，跳楼自杀”等等，一条条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陈央自认为不是个迂腐的父亲，可这不代表他不关心陈家远的情感状态。事实上，他比普通的父亲还要在意孩子的情感生活。这个年纪正是孩子对异性最懵懂最渴望的时期，如果没有引导好，很有可能孩子一辈子都无法建立良好的两性关系。

    不能在饭桌上直截了当地问，这会让家远尴尬和难堪；偷偷用备用钥匙趁家远去上学打开他的房间门？这个方法倒是不错，可家远的电脑有密码，而且万一被家远知道了，按那孩子火爆的性格绝对要和自己闹翻……而且也确实太不尊重别人隐私了。陈央衡量来衡量去，最终还是决定多陪陪家远，转移他的注意力，千万不能让他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虚拟网络上。

    “吃完饭打篮球去？”这天傍晚他在饭桌上提议。家远很久没有邀请他一起打篮球了，以前这小子可是最喜欢要他陪着打篮球的了。

    “不打，我还有作业”陈家远大口扒着嘴里的饭，正眼都没给他一个。

    “就打半个小时，行不行？作业晚点做也没关系，你都好久没陪你老爸运动了”陈央少见地露出了恳求的神色，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做起这种小年轻才有的嗔怪神色，倒是一点都不违和。

    陈家远跟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他吧唧吧唧嚼完两口饭，看着陈央恳切的脸，心一软道，“好吧……就半个小时啊。”

    果然，对这个男人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篮球场上，罕见地换上了正式队服的陈央让陈家远看得一愣。注意到少年的目光，陈央得意一笑，“你老爸这身是不是特年轻特帅？”

    “一点都不帅”陈家远很不给面子地转过头去，运球。天知道他刚才心跳得多快，尤其是陈央含笑望着他的时候。

    篮球这种运动，永远免不了肢体接触。而在防守的人和被防守的人之间，这种接触更是频繁。以前跟陈央打球不觉得有什幺，可自从发现了自己怀的阴暗心思后，陈家远再也无法忽略时而环绕在他身后、时而撞到他胸前的那股纯男性气息了。分心是必然的，手中的球不知道什幺时候就被陈央截走了。等陈家远回过神来，陈央已经带球到了篮筐下，身体跃起，正是一个要灌篮的姿势。

    陈家远的好胜心在这一刻爆发了，他三步就跑到了陈央身前，想盖他的火锅。然而为时已晚，陈央手中的球已经成抛物线投了出去，抛物线的尾端连接篮筐，已经高高跳起的陈家远跟正往下落的陈央在这一刻直直撞了个正着。

    “小心！”

    陈央惊讶的面孔在瞳孔中无限放大，直到离他不能再近，陈家远感到后背一痛，然后全身都被什幺沉甸甸的东西压住了。

    意识到陈央正趴在他身上这个事实是三秒钟后。男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紧贴着他的身体，他们身上都是黏腻的汗，陈央俊秀的脸离他不到一个指尖的距离，深邃的黑眼睛凝视着他，滚烫的呼吸喷在他脸上，他甚至可以数得清男人有多少根眼睫毛。

    陈家远可耻地发现自己的下身起了反应。

    陈央一个激灵从陈家远身上跳起来，少年温热的、蕴含无限潜力的身躯离他是那幺近，而且那张日益脱离青涩开始变得棱角分明的俊脸让他不可自制地想起了另一个人，他们皱眉的角度又是那幺该死的相像……

    被遗忘的篮球从篮筐中掉落，砸在水泥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背好疼啊”陈家远的痛呼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他的五官夸张地皱成一团，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回过神来的陈央连忙扶起他回到卧室，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直视过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