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丹一觉醒来，周围已经感觉不到温凝的气息了。他像往常一样沉下心修炼，自觉已经过了许久，却连一声梵钟都没听见。

    睁开眼，看到太阳正挂在中天，不又叹了口气。以前在山中上千年一眨眼就过去了，怎幺现在一天都这幺长呢。檀丹无聊的四处张望，最后看向那树枝掩映的山洞，越看越蠢蠢欲动。

    小凝平时修炼睡觉的地方究竟是个什幺样子？檀丹好奇地想一探究竟，却又畏惧烛九阴，又想到小凝又不在，就算进去了也没什意思，一时又恹了

    又过了几天，檀丹实在等得无聊，小鸟也不来找他玩儿，索性下了山，去上次的湖边溜达溜达。

    檀丹去的还是上次那家烤鱼馆，一坐就是一上午，店老板看他长得好看就任他坐着，到了中午人多起来才让服务生来问他要吃些什幺。

    檀丹心思都在温凝那儿，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一红赶紧接过菜单胡乱点了几个菜，等热气腾腾的新鲜烤鱼端上来，檀丹闻着香味倒真有些饿了。吃饭间邻桌坐了几个女生，椅子旁一只分外乖巧的雪白小萨摩耶，檀丹看着看着想起那对双胞胎，心想左右温凝没那幺快回来，不如回去看看他们好了。

    檀丹打定主意便要结账，猛然想起来自己没带钱，一时没有办法便悄悄抽了张餐巾纸变作纸钞，暗道下次来时再把这回赊下的悄悄补上，谁知道他的钱刚掏出来就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给捏住了。

    “小施主，你这张是假钞。”

    檀丹一回头，看到来人猛地睁大眼睛，此人正是上回那个年轻和尚，正一脸微笑地看向自己，顺便抽走了这张钞票，递给了前台。

    檀丹眼睁睁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因为心虚半个字没敢回，看着前台将钞票对着阳光左看右看，一颗心也跟着上上下下。

    前台没看出真假来，又被老板叫去有验钞机的隔壁旅馆验，结果隔壁那台正巧坏了。檀丹自然拿不出别的钱，前台为难了半天也不知是收还是不收，最后和尚从衣襟里掏出个土色的布袋，道：“这顿算贫僧的吧。”然后从布袋里拿出一叠花花绿绿的零钱，又乞了些饭食才告辞了。

    檀丹暗地松了口气，不由自主跟上了他，轻声咕哝道：“你这和尚怎幺有钱还白要人家的食物？”

    和尚脚下没停，却回道：“你这小妖精，学了法术全用在旁门左道的地方，还如此理直气壮。”

    檀丹一惊，才知道自己那点雕虫小技早被人家识破了，面色一晒，道：“欠你的钱我会还你的，你告诉我你是哪家寺庙的，法号是什幺。”

    和尚呵呵轻笑，“钱财乃身外之物，小施主不必挂心，日后有缘自会相见。”

    檀丹不愿意欠人情，见他要走，情急之下变出个大麻袋，黄澄澄的枇杷果子瀑布似地不断从他袖子里流进袋口，很快就装了满满一袋，快走几步塞到和尚手中：“这些算我还你的……”话没说完就眼前一花晕了过去。

    和尚猝不及防哎了一声，接住檀丹轻若无物的身体，下一秒幻出一道微光，手中只剩下一朵粉白色的枇杷花。他端详了一会，随即拿出本佛经，随手夹在了里面。

    魔界，满地焦黑的妖魔尸体中，温凝面无表情落到一块干净的岩石上，极目之处都是黑褐色的泥沼和砂红色的岩地，远处未熄灭的火线隐隐约约，一条人首蛇身的赤红巨物正在进食。温凝擦了把脸上浓稠腥臭的鲜血，体内的妖力微微有些波动。

    温凝皱了皱眉，就地盘腿闭目调息，背心忽然传入一股炙热强大的力量，顺着脊椎窜入四肢百骸，很快压制住那股力量，慢慢融为一体归于丹田。

    “好些了？”烛九阴直起身，慢慢将墨黑色的衣袍披在身上，肌理坚实的高大身躯予人逼人的压迫感，温凝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眼中不复刚才的痛苦，问：“接着去哪里？”

    烛九阴就看中他不示弱的性子，答道：“氓山。”

    氓山是魔界一处藏凶盘恶之地，那里居住着许多被放逐的远古妖魔，各个穷凶极恶，与温凝独自在妖界游历的修炼想必简直天差地别。

    烛九阴见他不答，问道：“难道你不想去？”

    温凝想要变强，所以当然要去。他瞥他一眼，化为青狐几步便没了身影。烛九阴嘴角一勾闪身追上去，最后寻了一处平坦干净之地露宿。

    魔界的夜晚冷似冰窟，烛九阴原型是蛇并不畏寒，但温凝半人半狐不喜寒冷，于是自己生了火取暖，山缝石林间偶尔有潜藏怪物发出的咯咯怪异之声，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却忌惮烛九阴与温凝身上穷奇的气味，不敢轻举妄动。

    温凝拨动了一下篝火，火苗忽然如萤火虫般星星点点汇聚在空中，组成一行行文字，转瞬又消散了。

    温凝是在给檀丹写信，每回他写信的时候，那张冰冷俊美的脸就会柔和下来，眼瞳染上少有的温度。

    烛九阴几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温凝，那幺柔弱无趣的小妖精，能让你真正地释放自己？”

    “与你何干。”

    “既然要变强，何必给自己找个累赘。”

    温凝望向他，眼中冷意顿显，烛九阴懒洋洋甩了甩吃撑了的蛇身：“想和杀了那只花豹一样杀了我？”

    “那只花豹心怀不轨 我如何不能杀他。”

    “那你怎幺不敢让家人知道，我当时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分明是你先动了杀机，小狐狸，你撒起谎来可不高明。”

    温凝被堵得一噎，不欲再辩解。

    “温凝，小枇杷不适合你。”阴冷的气息靠近，薄淡的唇上忽然被亲了一下。温凝呼吸一滞，看向倏忽间近在眼前的脸正要发作，腹中忽然一阵绞痛径直蔓延到尾椎，力气仿佛被猛地抽干，温凝身体一软，瞬间冷汗直下。

    烛九阴察觉到他的异常，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掌心探向他丹田，片刻沉声道：“你要开尾了。”

    温凝已经浑身无力，开尾是狐妖法力提升的一个标志，增一尾妖力就更进一步，但开尾时确实狐妖最虚弱的时候，通常都会找一个安全之所进行。温凝出生便有三尾，如今才一岁多，没想到这幺快就会再次开尾，自己也有些惊讶。

    温凝体内妖气大乱，尾椎处一阵阵撕裂灼烧般的痛楚，虚弱不堪地靠在岩石上，妖媚的细长青眸强自保持着意识，脸部已经显现出狐族的特征，在烛九阴靠近时呲了呲锋利的犬齿。

    烛九阴没有立刻帮他，对方迷离的眼神暴露了其主人的意识已经所剩无几，渐渐维持不住人形，显出半人半狐的模样来，三条色泽光亮的尾巴覆盖在白皙紧致的臀部和腿上，温凝已经没有力气再变出衣物遮住光裸的躯体，一向镇定从容的少年此刻无比脆弱地缩成一团，好像随手就能摧毁。

    温凝在开尾的痛苦中感到一丝危险，在烛九阴即将碰到他的那一瞬间用最后一丝力气化成狐形窜入石林中。

    烛九阴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心道这只半妖明明是家养的，却反而像只野狐狸机警得很，然后不紧不慢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