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昏君 作者:樱桃

    坏了！孟首辅审时度势体察入微的功夫是朝野称道的，我句话都开了两次头了，他还不让我说完，绝对是故意的！

    我怒瞪他，还不能把他怎么样，气急败坏道：“有什么事，说！”

    “陛下息怒，”孟士准平日云淡风轻，是个天塌下来也不担心，自有高个子顶住的人，哪怕刚刚崔洋在场，他也脸寻常，此刻却骤然严肃起来，沉声道，“并非臣不识趣，实乃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他严肃，那是真出了大事。

    “陛下可记得月前军报，弋阳侯带军与淮江水匪战，大获全胜？”孟士准问。

    我点头：“记得。淮江浪急水阔，水匪踞江与朝廷对峙三月，其中大小交战数次，朝廷无取胜。弋阳侯水战成名，把他调过去后，果然不出半月，朝廷便转败为胜。”我想了想，补充道，“朕记得加急战报传回来的时候，朕当即便赏了众将士，还重赏了弋阳侯。怎么，有什么不对？”

    “战报上自然看不出哪里不对，所以臣想跟陛下讨个旨意，臣想亲自去淮江前线走趟，看看战报是否造假。”孟士准道。

    “什么意思？”我蹙眉道，“战报还能有假？”

    “臣也只是怀疑。”孟士准从袖中取出份奏折呈上，“此为淮江沿岸利安府位胡姓师爷的奏折，陛下请看。”

    师爷的奏折？

    我皱眉，叫章枣把奏折拿来我看，刚看完第行，我的头便嗡的下。

    那上面写着，所谓大战，不过是两方过家家酒似的拉开舰船在淮江上战了场，过后又约定好了似的起回去了而已。所谓斩敌三千，血流漂橹，是根本没有的事。

    师爷番打听，推测大约我方只损伤二十余人，这二十余人中还不知有少是不小心从船上掉进水里的。

    如果属实，如此欺君，弋阳侯真是胆大包天！

    “奏折可信吗？”我强压怒气，问道。

    “胡师爷为送出这份奏折已然付出全家老小的性命，而此奏折竟还不能上达天听，以至辗转落入臣手中，可见有人根本不想让陛下知道真相。”孟士准道，“好在民间尚有仁人义士护送奏折入京，义士此刻就在微臣府中，陛下想细细询问，即刻便可诏义士入宫。”

    我摆摆手，表示不用见了，我信他。

    “这件事有少人知道？”喘了口气，我问。

    “不，臣虽不确定，然推测得出。”孟士准道。

    “那就拟份名单，交给信得过的人去查。”我说，“你留在京里，你是首辅，此事不必你亲自查办，且没几天那个哈丹就来了，朝中也离不开你。选个稳妥的人，悄悄地去查，有什么顾虑，朕赐他尚方宝剑就是。”

    我顿了顿，又道：“只是切记，切未有把握之前，切不可泄露蛛丝马迹。弋阳侯那边，朕会叫听风处盯紧，此中切事宜，朕也会叫听风处全力配合。哈丹王子不日就要入京，凡事要小心再小心，清楚了吗？”

    “臣领命。”孟士准应道。

    我合了合眼睛，突然单手握拳，用力砸在几案上。

    我不怕他们贪。若是为了那点军费封赏造假，我虽生气，说不定为了朝局稳定，也就忍了，就算忍不了，通通杀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怕的是弋阳侯手握水军，与淮江水匪勾结，会反过来覆了我的江山！

    然而我再担心，眼下也不能轻举妄动。弋阳侯万有反心，这打草惊蛇，保不准他就直接勾结水匪反了。到时候哈丹顺势带人杀过来，朝廷腹背受敌，我妥妥的是个死。

    我心疼我这颗脑袋得紧，且觉得天底下没有比龙椅舒服的椅子，不想换。

    事说完了，我困意全无，只想回寝殿叫章枣给我按按脑袋，放松放松，于是挥手叫孟士准走。

    孟士准却没走。

    他咳了声：“陛下。”

    我挑眉：“还有事？”

    “城北郊外五里有处新凿出来的温泉泉眼，臣知道陛下日日忧心国事，身倦体乏，故早早将此泉眼买下，在其之上修了处园子。如今园子已届完工，臣将此园进献吾皇，愿吾皇身体康健，福祚万年。”孟士准说着，跪地，行大礼。

    我乐了。

    孟士准哟，鬼精鬼精的，知道之前驳了我在寝宫后面弄温泉池子的主意，我定不会善罢甘休，为了堵我的嘴，干脆先我步，城郊弄处温泉庄园，送我做礼物。

    甚好，省了我开第三次话头了。

    “孟卿，”我刁难他，“刚凿出来的温泉泉眼你就给人家占了，还说是给朕占的，往后人家说朕与民争利怎么办？”

    “陛下不必担心，听说泉眼是进献给陛下的，当地百姓都莫感荣耀。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享用自家的处泉眼，怎么是与民争利呢？”孟士准道，“臣也不过借花献佛，以陛下之物，讨陛下欢喜罢了。”

    莫感荣耀？

    我斜睨着孟士准这老狐狸，觉得他太能扯了。

    “成，园子朕不要，仍是你的。不过朕哪天心情好，可以去园子里转转。”我起身，“朕累了，你回去吧。”

    傍晚，还没传晚膳呢，卫明急匆匆地就来了。

    卫明跟我睡了三年了，我食髓知味，他却还像个雏似的，每回睡我都不情不愿，扭扭捏捏，仿佛被睡的不是我，是他。要请卫将军进宫，得提前好几天就想借口，提前天递口信，当他下午宫里还得派人去他府里盯着，以免他再找什么借口策马出京，躲过这次，再躲下次。

    难请，真难请，就这么个难请的人，今天不请自来，你猜是为什么？

    我问卫明，你用过晚膳了吗？卫明说，用过了。我说，朕还没用呢，要不你也再来点？卫明说谢陛下，臣吃饱了。我说那好吧，朕吃朕的，那你坐在旁边，陪朕总行？卫明点点头，说，行。

    真好商量，真不像他。

    晚膳吃得清淡，碧粳米的粥搭许时蔬小菜，还有御膳房新制的鸡蛋葱花小饼。为了文雅，他们还给饼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字，叫什么“扁舟夕渡”的，实际就是翠绿葱花洒在澄黄鸡蛋饼上。我头次听这名字，猜了盏茶，愣是没猜出来这是个啥，饼端上来，给我笑岔了气。

    我便是不懂，我这么个实实在在脚踏实地的皇帝，怎么就培养出宫里这么浮夸的风气？

    我指挥章枣给我夹菜，会儿是小葱拌豆腐，会儿想吃点嫩黄瓜。卫明在旁边坐立不安，又是搓手，又是咬牙，屁股下面像长了刺，恁宽大个椅子他都坐不住。我瞧着有趣，指挥章枣把琉璃丸子盛小碗过来，端在手里道：“今儿，朕去探望云妃了。她跟朕提起来，总惦记着御膳房的琉璃丸子。她提，朕也惦记了，于是叫御膳房做来当晚膳，果然软糯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