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戏游龙 作者:漠月晚烟

    易刚闻言，稍微从那逆流成河的提起了点儿精神，勉强点点头，见尚云间副不愿说的样子，心里也稍稍有些明白，干脆顺应而言，用正常的声音讲起了别的：“说来也怪，肃亲王府里，老王爷跟二世子都是戏迷，如今外面这热闹，向来不凑不罢休。可是我听前边儿的两个小子回禀说，今儿个老王爷跟二世子都没来，来的倒是世子爷……他不是不听戏吗？”

    “哦？”尚云间闻言顿，“那前边儿的小子知不知道，这个肃亲王世子是捧谁来的？”

    易刚摇摇头：“这他们哪知道……不过，倒是有人瞧见，方才秦九爷见了世子爷，又回来了。”

    尚云间听见“秦九爷”几个字，半松了口气，又冷哼了声：“这帮世家子弟年纪轻轻毛病倒不少，秦风那妖妖娇娇的调子怕是最合他们的意思……不过秦风背后至少有个宋国公世子，这位萧世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年轻气盛，动他的人他必不甘休……让他们闹去吧，闹大了也省的首领在这些不成器的世家上费心思。”

    易刚点头应了。

    尚云间打眼瞧着行头，熟门熟路地旋开妆镜前的盒妆粉，就要往脸上拍底色。

    易刚瞧见他的动作，本来转身要走，却又想起什么样突然回来了：“等等，尚老板，瞧我这记性，你不提萧世子我都忘了。今天不要出王昭君了，萧世子特意点了您出儿《乾坤福寿镜》里的《失子惊疯》，指名就要听这个。”

    尚云间闻言又是怔。

    尚云间虽然别有身份，但是在梨园行里，他作为四大名伶之，无疑是当世出挑儿的伶人，其人最善青衣，因为唱腔扮相别有风韵，自开派，被行内行外尊称为“尚派”。而其中，有两出儿戏被戏迷票友儿们称为“尚派双绝”，出儿是《昭君出塞》，另出儿，就是这《乾坤福寿镜》。

    今日的戏单子本来是排好的，昭君出塞的故事在这场合儿无疑是讨巧点儿，倒霉催的皇帝错失二八佳人，不仅如此还让佳人远走大漠，这样的故事，伶人爱唱，大伙爱听，各自满足了自己那点儿指点江山的小心思，顺道阴暗的发现哪怕是皇帝也有不顺心的时候、有搞不到的美人儿，各自暗搓搓地找到了心理平衡，皆大欢喜。

    《乾坤福寿镜》的故事就琐碎了点儿，主要内容是鸡毛蒜皮的内宅争斗，妻被妾诬陷身怀妖孽，逐出家门，历经千辛万苦，生了那“妖孽”儿子，还给丢了。后来“妖孽”被人收养，得中状元，哭唧唧地知道身世后母子相认，这都是狗血后话，暂且不提。

    《失子惊疯》是《乾坤福寿镜》里最考验台步与唱功的段儿，讲的就是正妻丢了儿子后期期艾艾的疯癫无状，而尚云间在此戏跑圆场的台步儿中，有段儿经典的“三步走”，少人瞧这出戏，就为了在这三步儿上喊个头彩儿，以显示自己欣赏水平甚高。

    宋国公世子萧禹无疑是懂戏的，他当然不需要谁来专门儿给他演场戏然后掐着点儿喊声好以求有面子。他已经不需要别人给面子，他的存在已然是别人梦寐以求的面子——他已经是四九城梨园行捧客中的捧客，堪称豪客，许名声还不算大的伶人，皆以萧禹愿意捧场为荣。

    但是，这份儿面子在尚云间这儿，其实已经不太适用了。

    尚云间在行内地位不低，已经过了需要求豪客来捧的时候，但这也并不代表他乐意得罪萧禹。

    如果仅仅论听戏项，萧禹算得上世家公子里脾气好的，歪的斜的花花肠子纵然有，想来也讲究你情我愿，听戏时候的态度也向是欣赏居，虽然讲究是讲究，挑剔也是挑剔，但绝对不算刻薄，临时起意难为人的要求基本没有。

    虽然临场改戏不算难为尚云间，改的也不是“关公战秦琼”之类闻所未闻的鬼扯玩意儿，但是萧禹不像是做这事的人。

    尚云间纳闷的想，这位今天出门的时候别是被驴踢了吧……到底想起什么了突然来这么出？单纯闲的难受临时起意？

    尚云间虽然觉得宋国公世子有这疯魔的可能性，但也只能腹谤。他皱眉，正要应下，却仍然觉得不对，就像此事背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之谜样，转念想，陡然想起陈紫云的事儿还是这位宋国公世子捅到御前的。

    陈紫云是福庆班儿的人，萧禹是福庆班儿背后的金主儿，他为自己的人出头，看起来合情合理。

    陈紫云在梨园行里红的很快，与萧禹在背后的支持密不可分。

    陈紫云戏唱的好，戏台之下是个沉闷性子，仅有的那点儿精神都钻进了戏文里，在外从不说句话，尚云间与易刚对其观察了许久，基本确定他是个普通的伶人。

    当初首领授意易刚去跟陈家结亲，也是看中了萧禹在背后的原因，至于结亲之后，还借着陈紫云的名头或明或暗的搞了些小动作。

    首领的本意是，既然陈紫云和宋国公世子是体的，那么，那些事情，干脆就算在宋国公头上就好了，某些人怀疑起来，只会怀疑宋国公，甚至怀疑福庆班，而作为亲家的集秀班或者正乙祠，就堂而皇之地躲过了众人的猜测。

    之前好几次的动作，都是成功的，直到最后这次——易家姑娘出事儿的这天晚上，院子里看戏的人之，乃是当今的兵部尚书，而如今，兵部正掌管着真正能调兵的另外半块信牌。

    可是，后来的事儿，满京城都知道了。

    此事实在太像意外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向当狗屁的这个“断子公”孙决，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天外来客样的来这么出儿狗仗人势。纵然此事牵扯到首领早就想对付的肃亲王府其实很让首领顺意，然而他们折损进去的人命，实在得不偿失。

    可是，出事的节点，也实在太巧了。

    他们搞小动作搞得太，直以为他们的顺风顺水是因为谋划得当。

    可是……如果不是呢？

    如果那些“顺风顺水”是有人早就安排好的错觉呢？

    如果之前的切，包括陈紫云，都是有人给他们准备好的圈套呢？

    如果，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早就盯上了他们呢？

    这个人又可能是谁？

    这真是个细思恐极的问题，尚云间平白想出了身冷汗。

    “易兄。”尚云间脸色白，“宋国公世子……”

    易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尚云间在说什么，下意识道：“不可能。”

    尚云间在这瞬已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为什么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