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戏游龙 作者:漠月晚烟

    ☆、第2章

    世子爷的憋屈，得从半年前京城里出的桩奇案说起。

    说是奇案，个中细节也是逃不过鸡毛蒜皮与家长里短，千回百转的，竟然和肃亲王世子李明远扯上了关系。

    这事儿说来话长，案发地，是京城里个久负盛名的戏楼子。

    由来车马喧的帝王之地，城西之所，有个戏楼子叫正乙祠。

    名字听着像个庙，实际上本来也就是个庙。

    前朝时，这地方传说还是个寺院，里面据说像模像样地供了神灵，至于供奉的是那“五斗米道”张道陵，还是那银鞭黑虎的赵公明？

    鬼才知道。

    民间供神的规矩向荒唐，有个泥疙瘩就当它是菩萨，心胸何止个宽广，本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原则，擅自跨越了神灵界局限又短视的宗／教归属，人为地、不由分说地把他们统称为“大仙儿”。

    是以，这破庙里原本供奉的是谁，如今已经不可考。

    到了晋朝初年，此地白占着城西最热闹的地界儿，却香火全无，破败的厉害。

    荒庙里原本结实的房梁木被附近的住家儿扒走盖了屋，成块巨大的石砖墙被抽走垒了灶台，原本藏在屋檐下的泥巴神像没了遮挡，被经年累月的大雨冲的没了形儿，全无神像的威仪，实实在在的诠释了什么叫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正乙祠这亩三分地儿，任凭风吹雨打，只剩下个供神的泥台子屹立京西岿然不动。

    这破地方，无房梁屋脊，二无雕梁画栋，乞丐借宿都要慨叹此地何其破烂，小孩儿捉迷藏都嫌此地何等光秃，久而久之，这地方旧光景里的破事儿在碎嘴子闲嗑牙的小老百姓传久了，变成了轰轰烈烈催人尿下的神鬼传说。其间什么“夜叉索命”啊，“无常拿人”啊，“某鬼睡了仙女被关在此地刷茅坑”啊等等带着丰富想像的故事不而足。

    于是这本来就没人爱来的地方，变本加厉的没人来。

    谁也想不到，这么个贩夫走卒撒尿都不爱找的烂墙根儿，后来竟成了四九城里红极时风头无两的风月场，富豪公子哥儿们排着队的要给这儿送钱，谁拦着跟谁急。

    俗话说，经商不懂行，瞎子撞南墙。

    可这庸俗的尘世，还偏偏有那财大气粗又撞了南墙不知道回头的瞎子——个从浙江来京城倒腾生意的商人，鬼使神差地眼看中了这块地方，中了邪样不顾旁人劝阻非要买下来，惊的隔壁老头直呼他是鬼上身，对着那台子连念阿弥陀佛——丝毫不顾这地方原本供的也许是道家的神，根本听不懂那佛家的号。

    也不知道那浙商是怎么运作的，没过几天，消息传来，这地，竟然真就叫这位富商买成了！期间，这位究竟收获了百姓少“人傻钱”式的真诚关心，实在不得而知。

    此商人对此也不生气，他深信此地是个聚财的好地方，拍茶案跺脚，留着那泥台子，以之为中心，三面环楼，两旁设楼梯，平地起了个二层的小楼，建成了个戏楼会馆，专门招待贵客在此看戏。

    这戏楼子坐北朝南，北、东、西三面皆设楼座儿，二层加上披檐，戏台子上木雕花罩，室内绣盏雕栏，无不奢华，随着众名角儿在此亮相登台，名声毫不意外传的响。

    此处到夜晚，风流人物云集，达官显贵齐聚，名流豪富趋之若鹜。

    没过几年，正乙祠戏楼已经从个单纯的招待会馆演化成为权贵聚会之地，从个破落庙摇身变，成了京中名噪时的风月地，至今日不衰，竟有越来越红火之势。

    当年那嘲笑商人“人傻钱”的小民们，被结结实实地打了脸，只能悄没声儿地找没人的地界儿去咬牙消化“脸疼”，只恨自己不是发大财的命，兼有眼无珠。

    有戏楼就得有戏班子，不然你让达官贵人们自己唱戏自己听？

    晋朝以前，大戏班子都是从不专门呆在处的。

    伶人生活奔波，俯仰东西，连阅数州，最终老于歧路，简直是宿命。

    路途上的肩挑车载，水路流船，这等辛苦暂且不提，途中若是遇到特殊情况，往往不能准时登台，反而平白砸了自己的招牌买卖。

    这种事儿，在正乙祠戏楼里，是万万不能发生的。

    当初那浙商建这正乙祠时，专为在京城宴请显贵为自己经营往来铺路所用，权贵要看戏找乐子的时候，你这做东的人张口说“抱歉大人，戏班子在路上还没赶到呢”——这简直是灯蛾扑火、惹焰烧身式的玩了命作死，不用等到明天，今儿个你就不用在京城讨生活了，卷上你的铺盖卷儿，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是以，正乙祠戏楼中虽然偶尔也有其他班子的艺人亮相，常有享誉京城的其他名角儿来串场儿，但大体上，这戏都是让个戏班子包了去。

    此班名曰“集秀”，班中乐师优伶技艺俱佳，声音之细，体状之工，令人神移，每日亮台，座客极盛。

    戏班子的正经金主自然是那位盖了戏楼子的浙商，然而此班对外的班主另有其人。

    此人姓易，大名易刚，膝下无子，只有个女儿年方二八。易姑娘虽然在这风月之地长大，家教却严，品行也向端正，容貌却颇有姿色，年前经人说媒，又得父母之命，许给了京城另大戏班福庆班的青衣名角儿陈紫云。

    前朝时候，伶人属于“下九流”，隶属贱籍。谁家若是出了个唱戏的，那简直是家门不幸、奇耻大辱，死了都不准入祖坟。

    到了晋朝时候，世宗皇帝觉得这贱籍的规定忒不通人情，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地主导了革／新，下令废了这条儿前朝弊政，编那些“贱民”入了良籍。

    世宗皇帝这举措无疑是前无古人的英明，是给了这些伶人个公平的出身。

    不过，这政令颁布到如今也不过刚历了几朝，老辈儿人脑瓜子里那点儿根深蒂固又食古不化的歧视却没有完全消除，对待戏子的态度，还是像从前那样，自觉高人等，不是条件差的讨不到婆娘的汉子，基本都不愿意娶戏子家的姑娘。

    不过，易、陈两家都讨的是梨园行的营生，都是从这门第里出来的，谁也不会低看了谁，实在算得门户相对，两个年轻人又兼男才女貌，彼此都很满意，可算门好姻缘，陈家已经过了三书六礼，只等易家姑娘明年过门儿。

    易家姑娘是个懂事儿的丫头，从六七岁起就随班主易刚在戏园子里照看，端茶倒水做些洒扫工作，倒也无妨。

    近几年，姑娘大了，样貌身材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