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 作者:简柚

    ——这有什么丢人的？在独眼杰克，谁敢觉得冯叔丢人？”

    豆腐大叹：“那不样啊！冯叔相当于半个老板，这怎么能比？”

    布丁没说话，剩在杯底的黑啤还有两寸，他搁下玻璃杯，转头去看窗外的雨幕。

    这是二十七层，布丁的屋子，他没安窗帘，落地的大玻璃洁净得仿佛不存在，天气晴好时，阳光直透透的照进来，配上屋里纯白色的家具，活像个水晶宫。若是遇到暴雨天气，坐在窗前就仿佛坐在大雨里面，又变成了水帘洞。

    公寓是苏誉买下来的，格局相同的三室两厅。套给布丁，套给豆腐，所以他俩又是隔壁邻居。

    当初把钥匙交给他俩，苏誉就说了，公寓给他们住，随便装修，不收租金，只要还在独眼杰克里干，爱住久住久。

    这是苏誉对独眼杰克高层管理人员的优待，做到布丁和豆腐这个阶段，能够享受很额外的好处，苏誉对手下向不薄。

    其实布丁心里有数，虽然在独眼杰克干了这么些年，他俩的能力在业界并不是顶尖儿的。几年前，独眼杰克开始扩张势力，苏誉无所不用其极，挖空心思从别的俱乐部挖人家的台柱子，人过来的同时，把客源也跟着带过来了——这些人里，论能力甚至论姿色，也有远超过布丁和豆腐的。苏誉对这些人也算信任有加，而且给的薪金都不低。

    但是，他们之中谁也没资格住进这栋楼。

    为此布丁暗想，苏誉这算是念旧呢，还是抵触背叛？因为他和豆腐都是从独眼杰克开张就进来干，在那之前只干过销售之类的零工。

    不过布丁很清楚，不管别处给大的诱惑，他是决不会离开独眼杰克的。至于豆腐，他也可以打这个包票。

    回过神来，布丁随口道：“这次，叫温蕴认清现实也好。撞了南墙总该回头了吧？还真以为酒童这碗饭这么好吃？他只瞧见外表的穷奢极欲，没瞧见里面受的苦。”

    豆腐被他说得有些难过，他低声道：“你别这么说温蕴，这孩子不是那种轻浮的人。他只不过……只不过想早点回去念书而已。”

    布丁摇摇头，他起身：“厨房还剩半锅米饭，吃么？”

    豆腐舔了舔嘴唇：“前两天我看见你从冯叔那儿，弄了块云腿……”

    布丁笑起来：“还有半碗，正好也有鲜笋。那我就做扬州炒饭吧。”

    “好嘞！”

    布丁去了厨房，豆腐起身，在客厅里晃了晃。这儿和他那屋子般大，但豆腐每次过来都觉得，布丁的居所比他那“狗窝”大了不止倍。

    原因就在于布丁是个有洁癖的极简主义者，当初设计装修时，他挑选了家具最少的那款，而且律纯白，搬进来之后，又把装饰墙全部打通，浴室之类的隔间他选的也都是玻璃……这么来，在门口放眼望去，仿佛个大雪洞。

    别的倒还好，豆腐对他不肯装窗帘这点，怎么都无法习惯。

    “到底为什么不肯安窗帘？”他再三追问，“你连浴室都是透明的，这么来，在家干点儿什么私密的事儿，不都能被人瞧见？”

    “二十七楼也能被看见？”布丁诧异地问，“对面没有同等的高楼啊！”

    “如果用望远镜或者贵点的相机……”

    布丁笑起来：“谁那么无聊，非得偷窥我？我是梁朝伟？”

    豆腐也笑起来。但他还是说：“这么大的屋子，不安窗帘……真不知你怎么想的。那万对面有高楼呢？万真有人偷窥呢？”

    “那就偷窥呗。”布丁满不在乎道，“反正下班了，免费看，我不收钱。”

    豆腐摇摇头。

    他是那种下班回家第件事就拉窗帘的人。

    晃进厨房，豆腐靠在高大的白色冰箱旁，边玩着冰箱上的装饰乐高玩具，看着丝不苟切笋的布丁。

    “这么好的手艺，个人过日子可惜。”他突然说。

    布丁抬头看了他眼：“想给我说媒？”

    豆腐叹道：“我上哪儿给你说媒去？我自己还单着呢。”

    布丁有意无意地说了句：“你还在想着廖骏呢？”

    豆腐眉宇间有片刻的愣怔，但旋即又笑道：“哪能呢。”

    布丁放下菜刀，他转头瞧着豆腐，哼了声：“言不由衷。”

    豆腐笑道：“真没有。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有什么好想的？刚开始是不大习惯，半夜翻身，旁边没人挡着，我还觉得不自在呢。现在想，我傻啊！应该自在才对！”

    布丁抿嘴笑起来，他点上炉火，开始炒饭。

    “觉得孤单就再找个，失恋也不丢人。”边炒饭，布丁边慢条斯理道，“你和他分手快年了，也该走出阴影了吧？我就想知道，你那阴影到底大啊？”

    豆腐慢吞吞眨眨眼睛：“小学生都可以告诉你答案：阴影面积为零。”

    “死鸭子嘴硬。”布丁瞪了他眼，“叫我说，这事儿你有半责任。人家廖骏千求万求，又是买钻戒又是买车的，做到这份上，也够诚心了……”

    豆腐仍旧笑盈盈的，他放下手里的乐高，大大方方地说：“你觉得他诚心？那你找他去呀，我不拦着。”

    布丁露出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人家是想让你离开俱乐部，老老实实跟着他去国外结婚定居——承认吧，你根本就不够爱他。”

    豆腐被布丁说得神色有些怅然，怅然里又夹杂伤感。

    “可我不知道离开独眼杰克我还能做什么，我也不想离开这儿。”他垂下头，低声说，“去国外我怎么谋生？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念过大学，英文那么溜？”

    “得了吧，你不知道我大学没念完啊？”布丁用铲子翻了翻锅里的米饭，又把青豆虾仁和火腿丁倒进去，“独眼杰克明明是风月场，结果呢，攒足了群单身汉。”

    豆腐笑起来：“想做单身汉的可就只有你个，别拉扯我。”

    “经理不也是么？”

    豆腐看着布丁，他慢慢道：“你真觉得是么？”

    布丁低头翻着饭粒，没出声。

    豆腐犹豫片刻，才道：“田子晟那小子，好几天没过来了。”

    “嗯，快个礼拜了。”布丁放下铲子，他盯着锅里金黄的米粒，“那晚他被经理送回去之后，就再没来过。”

    他这么说了以后，俩人都是阵沉默。

    终于，豆腐还是说：“这都第几个了？十几个都有了吧？每次都是这样，把人上了，完事就甩——扔西瓜皮也没他这么利落的。”

    布丁掀起眼皮，淡淡看了豆腐眼：“你替田子晟抱不平啊？”

    “少还是有点儿吧。”豆腐郁闷道，“这和我无关哪！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他还是个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