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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白 作者:温茄茄
空气中异常的甜腥十分敏感,不过也没想,只猜是医馆里什么奇珍异草,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过来。
是周六尸身的腐味。
如果不是经历过血洗的唐门,顾云梦恐怕辈子也不会想明白这之间的关联。
所以有时,人说无知,比知,幸福。
顾云梦趴在周六的床上,脸埋在被子里。
琴白在不远处坐着。
唐承影也沉默着,坐在茶壶边上。
确实无话可说了。
周六动了动手指,往顾云梦的脑袋那儿凑了下,最终还是失败了。
琴白行人走后,他直留在医馆,这样过去了十年,周六完成了他的心愿——为母亲送终,再往后,身体每况愈下,只能在雇人搭理医馆,自己蜗居于阁楼休憩。
阁楼是从前琴白住的地方,布上聚灵阵之后,灵气充沛,这百年来,周六就直在这里,鲜少外出。
在轶事的记载中,朱棣曾分三次私访医馆,同周六见面,所谈内容却未记录。
周六张了口,他半张脸不能动了,因此那表情显得十分狰狞。
顾云梦察觉了他的动弹,慌忙抬头,周六对上小孩儿那双眼,发不出声音。
琴白叹了口气:“他的时间不了,你……不要难过了。”他这句话是对顾云梦说的。
唐承影瞪了琴白眼,小声说:“……讲的什么屁话。”
琴白撇了撇嘴。
顾云梦回头说:“琴白,他有话要说,你快想想办法。”
“好。”琴白应道,从怀中掏出张符箓。
唐承影的身子太小了,圆滚滚的趴在桌子上,谁也看不出只鸟的喜怒哀乐。他从正面四仰八叉地坐着,变成低着脸颓唐的坐着,也没有大的差别。
琴白拿着符箓,想了想,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点水出来,大概是想沾水画符。
唐承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跳起来,啄住了琴白的袖子。
琴白低声喝道:“你做什么。”
那只小鸟愣了下,松开了口。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琴白说,“他(顾云梦)不能再失去了。”
唐承影说:“我出去透透气。”双翅拍,飞到门外去了。
顾云梦看不懂他们搞的什么名堂,问道:“怎么了?是不行吗?”
琴白笑道:“哪有的事,小孩子想太了。”
他食指清点滴水,在符箓上洋洋洒洒地画了起来。
说也奇怪,这本来透明的水滴,沾了琴白的符箓却变成了墨色,笔连笔,悬浮在空中,绘成了山峦、大海、河流、天空的模样。
顾云梦拉拉周六的手,说:“你看,美呀。”他看着那样认真的琴白忍不住夸赞道:“我从没有见过他画出这样的东西。有回,那时我们还没走呢,去那湖边的时候,琴白为我画了张符,也不过就是弹了曲。我记得……是高山流水,那琴音化成了道银色的符箓,倏地就从我眉心钻进去了。”
顾云梦把周六的手抬起来些,让他的食指碰到自己的眉心:“就是这里,后来,我跑到那什么吓人的幻境中。可能那时候有着符箓在,我也不觉得害怕。”
小孩儿讲到这里,突然愣了下:“我在说什么呢。这些,你都知道的。”
他没忍住,眼睛和鼻子下子就红了起来。
周六的只眼睛已经耷拉下来了,人变得很丑很丑。
顾云梦又说道:“我第次来医馆,见到你,吓了跳。我那时候没见过你这样的人,那时候,我记得呢,你把我的碧蝶还给我了。”
周六眨了下眼睛。
顾云梦笑了下:“但后来我就知道错了,你对我那么好。我和琴白,只要能回到医馆,就觉得很安心。”他回头看了眼,琴白的符箓似乎画得差不了,“你放心,琴白定能救你的。”
周六又眨了下眼睛,那唯能动的半只眼睛里,滑出颗眼泪。
顾云梦连忙给他擦了:“我记得的呢,琴白那时为你画了张符,后来你脸上的气色就和大家差不了,所以这次也样,会没事的。”
唐承影飞到庭院里。
那棵海棠长势惊人,怀抱粗的树干上,还有不少修剪的痕迹。
看的出来,周六对这棵树也是用了很心的。
唐承影停在树上,找了个枝桠坐了下来。
这时候的他不像只鸟,而像小世界里那个放荡不羁的异邦男子。
他看着阁楼的位置,往地上啐了口痰:“尸身都烂透了,还救。”
他不明白琴白到底在干什么,却又明白琴白为什么这样做。
百三十七年前,周六死了,琴白做的,是为他固魂。将灵魂固定在尸体上,只要尸身不腐,切行动如常。
而百三十七年后,周六连皮囊都快保不住,里面不晓得是烂成了什么样子,再想他恢复如初,只有个可能——
逆天改命。
即便是神仙,世上也没有白食的午餐。
阁楼的窗里隐隐约约露出些幽蓝色的光。
灵力,凝成股的时候,是有颜色的。
魔君的黑色,入魔的紫色,成仙的金色,修道的白色。
普通修士的……
蓝色。
唐承影转了个向,他不想再看了。
琴白画了许久,终于画完了。
整个屋子像是被他化成了另幅山水天地。
顾云梦把周六扶起来,让他也能看看清楚。
琴白把那纸符箓横了过来,霎时间符纸变大了不少,将屋中天地尽数吸入了符箓之上。
顾云梦都感觉到那阵吸力,他害怕伤到周六,把周六紧紧藏在怀里。
那阵风很大,好像要把切都收入其中。
连琴白的头发都被它弄乱了。
过了片刻,终于停了下来。
那张符纸,变成了张完整的符箓,上面写着两个字——
坤乾。
琴白把符箓递给顾云梦,说:“你为他贴上吧。”
“我可以么?”顾云梦有些疑惑,往常这些事,都是琴白自己来的呀。
他仔细看了眼琴白,面色发虚,流了许汗,可能真是累着了。
这时他想起来唐承影跟他说过,琴白修为倒退了许的事情,便问道:“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琴白拍拍他的脑袋:“说什么傻话。”然后拿起桌上的壶,给自己倒了杯,口气饮尽了:“不过我确实是累了,你就帮我贴上去吧。”
“是贴在心口么?”
琴白说:“贴在胸口正中。”他捏着杯子,大概觉得不解渴,又倒了杯水喝了。
唐承影从外头飞了回来,停在茶壶上,劝道:“少喝点。”
琴白斜他眼:“说的什么话,又不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