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门外 作者:芳瓶十一

    上翻来覆去，最后黄鹤还是只能爬起来陪他。

    “睡不着就起来吧，去外面跑几圈也行，雪已经停了。”

    廖枯人却懒懒的没有兴致。他坐起来，人斜，肩膀就抵在黄鹤身上。就好像是没有力气，必须要个支撑才行。

    黄鹤叹了口气，忍不住对他说，“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他是个掠夺成性的人。”

    廖枯人转过头来看他，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黄鹤继续说，“他的快乐不快乐，都是简单粗暴的。所以你真的点也不像他。大部分时候我觉得这是件好事，但有的时候我又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你很难活的比他开心。”

    廖枯人沉默了下才开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像他点？”

    黄鹤摇摇头，“没有应该不应该。你要知道，我们走的每步，就我们自己而言，都是别无选择的。”

    说到这里，廖枯人才依稀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接下来他若有所思的发呆。

    隔壁屋点微弱的动静，包括有人开门出来，踩着雪行走的声响，都是清晰可闻的。黄鹤看眼廖枯人，碰巧对方也正抬起头来。黄鹤就对他说，“该睡了，好好休息。”

    廖枯人依言躺下来，他看到黄鹤的表情，有种淡然的寥落，又夹杂着丝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对于这个人，说是下属，但几乎像是父亲样存在。廖枯人打心底里依赖他，而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如果他不说，自己是无法揣测，也无法探究的。

    这个晚上，杨满在极度疲惫中入睡，又在疲惫中醒来。来来回回，就这样到了早上，好像夜无眠，又好像睡过去了很次。

    但乔正僧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点也不知道。在睡眼惺忪的时候，感觉到屋子里了个人，而且悄无声息的，鬼魅样，着实吓了他跳。

    乔正僧看到他的反应，吐了口烟说，“这么怕我？”他的语气轻飘飘，冰凉凉的，好像这个清晨，大雪过后清新又冷冽的空气。

    杨满从床上起来，忍不住问他，昨天晚上睡哪里了。

    乔正僧没有答话，他起来，踱步到窗户边，从个倾斜的角度看出去。片刻后，又转过头来跟杨满说，“今天我要去查下线路，你跟我块儿去。”

    听他这么说了，杨满就迅速穿好了衣服，找出了脸盆想去隔壁屋子烧点水用，被乔正僧拦住了。乔正僧指了指桌子，杨满这才发现，上面放着个暖水壶。

    壶里的水温热，用起来刚好。杨满想不出他怎么搞来的。这个问题，估计就跟昨晚上的去处样，问也问不出个答案。他索性也不管了，利索的洗漱完，老老实实的跟着乔正僧出门。

    乔正僧找了点工具，装了个袋子交给杨满拿着，自己则过去敲隔壁的门。

    “廖兄，我去查下电话线路，什么时候回来不定，吃饭什么的都不用等我，你们自便吧。”

    里面传来黄鹤的声音，“等等，等下乔先生。”

    几乎是马上，门开了，黄鹤穿戴整齐的出来，“乔先生个人去？”

    “当然不是。”乔正僧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杨满。

    黄鹤却说，“不如我跟你起吧，我在部队的时候，跟个工程兵学了不少。”

    乔正僧不动声色的说，“那你也肯定不如杨满，他在船务学堂的成绩优秀，差点被送到德国去当工程师。”

    黄鹤望向杨满，表示意外，“哦，那后来呢？”

    这话题就扯远了，不止乔正僧不想答，就连杨满也不愿提这些旧事。“那好吧，黄参谋也道去。”

    乔正僧也不坚持，马上让了步。

    但黄鹤又借坡上驴的说，“杨经理留下来吧，我们两个去就行了。”

    这下乔正僧不肯了，他慢腾腾退到杨满身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那是不成的，这件事很需要他的帮忙。”

    黄鹤点点无奈的表情，认真想了想，又冒出个主意，“那就大家起去吧，我们闲在这里也没事干，个人总个帮手。”

    这倒是意料之中，毕竟放廖枯人个人在这里，也是不安全。但对方讨价还价的样子，让乔正僧起了疑心，于是他试探着说，“不如你同杨满去。你们两人都懂行，可以分头查，效率也高。我留下来陪少帅，点个炉子烧个水什么的……”

    “那怎么可以！”换成黄鹤口否决，他看了看杨满，面色有点僵了。寒天里呼出来的白气，在他面前绕来绕去的。

    这个提议不好打发，黄鹤被难住的样子，乔正僧看的很清楚，对方什么心思，他也琢磨出来了。但眼下这个局面，放杨满与廖枯人独处大半天，是万万不可的。而四人同行，这就有点劳师动众，和欲盖弥彰了。

    最后的结果是，黄鹤答应留守，但他拿这个当借口，要乔正僧还枪。两把上了膛的手枪，完璧归赵。廖枯人接过来的时候相当惊喜，他没想到乔正僧会这么干脆。

    第44章

    电话线沿着山壁，放在平时，查起来也不算太困难。但是刚下过场大雪，道路不好走，雪又盖得漫山遍野，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乔正僧走在前面带路，他手里持了根树棍，有时候拿来当拐杖，有时候用它拨开石头上的积雪。杨满跟在他后面，仔细的看暴露出来的线路，就这样走走停停，两个人都没什么话讲。

    就算怀抱了认真办事的劲头，也没法掩盖这种又冷又僵，微妙疏离的气氛。

    杨满是明知道要陷入这种尴尬，也还是义无返顾的跟乔正僧出来。虽然留下来跟廖枯人相处，如今已经变得为轻松。

    昨天晚上的那场，倒真像是小春楼里的事情了。也难怪乔正僧嫌弃，就连杨满自己都有些恍惚。为了要对方尽兴，他甚至想过，要不要抱着腿，背过身来让人干。

    当然这些都毫无意义，杨满的痛苦就在于，他没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为心不在焉，走路就没有留心脚下，杨满在雪里绊了个踉跄，差点要去抓前面的人，好在最后稳住了。乔正僧转过身来的时候，他气喘吁吁的有点发慌。

    “好了，歇会儿。”

    “不用。”

    听他这么说，乔正僧微微皱了下眉头，同时又带点无奈的说，“你的意思是，想要继续走下去？”

    杨满的回答是，“我没事，继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