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 作者:百折不回

    八歪得十分难走。走了好大会儿，又遇上截十分陡峭的楼梯，直通到不知道深的地底下。

    那姑娘似乎分外害怕，只手紧紧挽着那糟老头子，只手掩在口鼻上哭哭啼啼的，步步蹭着往下走，还十分磨叽。但仔细看就能看出不对劲了，那姑娘表面上看着十分不乐意往下走，实际上那背影看上去竟然有股十分乐在其中的意味，那水蛇腰扭扭的仿佛颇为享受，似乎自己的目的地是个宫廷宴会样，拼着好事磨，尽量把每步都摇出种无人能敌的风雅来。

    那糟老头子似乎格外不耐烦，隐晦的在那姑娘腕子上戳了下，压低声音耳语道：“你够了啊我说朱寡妇，别演过了。”

    那姑娘反倒越发变本加厉了，她又往那老头子身上贴了贴，几乎就要伏在他身上了，妖娆着声线在那老头子耳边吹气：“好办，事成之后你把鸿雁楼买下来送给我，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老头子偏过头，意味深长得点了点头，轻飘飘道：“我小看你了，当个青楼女子还不能满足你，原来你要做个风尘窝里的老大。”

    这对十分掉节操的父女正是柳长洲和寡妇朱点衣。那金色长毛狗自不必说，除了金斗，恐怕再没别的狗能没心没肺的跟个兔子样四处蹦跶了。总之，这两人狗路走得十分相亲相爱。

    两人这么暗自较量了路，尽头扇铁质大门就出现在视野里。推开那门，个十分窝囊的斗室就是门后的风景，那风景的正中央端坐着个敲着二郎腿的男人。那男人眉毛倒竖，铜铃大眼，宽嘴唇，虎背熊腰，耳垂肥厚，面相看上去就和蹦跶在臭水沟子里的蛤/蟆个样。此人的背后还着个头裹布巾的壮汉，手里握着把大长刀，满脸横肉，总之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那人似乎刻都消停不下来，二郎腿在半空中上下点个没完没了，模样嚣张的似乎下刻就能逆天似的，叫人心里痒痒的只想提溜着他那蒲扇大耳把那人脸给撕掉。

    带路人毕恭毕敬的称呼了声：“刘三爷。”就转到那人身后着去了。

    柳长洲装模作样简直有如神助，只见他颤颤巍巍的步步蹭到那刘三爷跟前，战战兢兢得道：“刘、刘三爷。”这声叫出来叫他差点儿没把自己舌头咬掉，他方才差点儿脱口而出句“刘蛤/蟆”。

    刘三换个方向，翘起二郎腿接着抖，爱答不理的问：“借粮？借钱？”

    柳长洲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吃了惊——他派人四下打探的结果，陆含章猜的的确不错，确实有人私下放贷，但他不知道还有借粮这说，这里头的水不浅。

    他腰弯的越发厉害了，尽自己最大的诚意显示出了十成十的害怕，略显口吃的说：“哎哎，刘三爷，我老不死的来、来借粮。”

    刘三似乎犯困似的打了个呵欠，呵欠还没打完就开始说话，导致那话音里梦游的意味十足：“要抵押什么？地契？田产？老婆？还是闺女？”然后又带着十万分的鄙视，竟然开始语重心长得长篇大论上了：“你说你们这帮子穷鬼，娶了老婆养不起，生个闺女也养不起，早知有今日，何必当初呢？”

    柳长洲边嘴里“哎哎，刘三爷教训的是”，边把朱点衣往前推，期间还极为锱铢必较的在朱点衣的麻筋上弹了下，哭腔道：“我闺女翠花。”

    刘三兴致缺缺的抬眼扫了眼，哪知这眼扫过去就移不开视线了，被用来抵押的人向来出现不了这么标志的——只见那姑娘尖下巴，狐媚眼，唇红齿白的跟个天仙下凡似的，眼尾里还有泪珠，看着着实惹人疼。他当下伸手把那姑娘拉了过来，双手不安分的上下乱摸气。

    朱翠花磨了磨后槽牙，脸忍辱负重的僵着身子没动弹，恶狠狠得给柳长洲送去叠子铺天盖地的眼刀，大有先剁了此人再生吃的意思。她边翻白眼，边哭哭啼啼的道：“爹，女儿不要留下来……”

    柳长洲长眉挑，幸灾乐祸的选择视而不见，继续胡说八道：“等我老不死的手里有了钱就来赎回我闺女。”

    刘三十分满意，挥了挥手，从腰带下解出了把钥匙扔给后面那汉子，搂住朱翠花就要往外走。

    柳长洲突然从袖子里撒出把利刃，刘三背后那看个上去是只狼实际上就是只羊的保镖下子心口冒血，连声音都没能发出声，干脆利索的去见阎王了。

    朱点衣终于忍无可忍了，她从自己腰间抽出来柄没有手柄的细软剑，将那刘三搂着她腰的那只手按在了墙上，连犹豫都没犹豫，手起刀落的把那只手剁掉了，厉声道：“死瘪三！给老娘放规矩点儿！”

    剩下先时的带路人两眼翻，直接晕地上了。

    柳长洲取过那钥匙在手里上上下下抛起来，原先齁得恨不能贴到地上的背也挺直，两只脚吊儿郎当得画着八字踅过来，笑眯眯道：“刘三爷，您看，是我自己找找你的黑账，还是您自己交出来？”

    刘三疼的脸上全是汗，完好的手近乎痉挛的从自己侧腰上接下来把新钥匙扔了过来，指了指斗室侧壁上个暗格，直接跳过了“你是什么人”这环节，没出息道：“好汉饶命！”

    柳长洲接过钥匙背过身去开那暗格，忽听得背后声滑轨相互摩擦的声音，余光扫见斗室的门上直直砸下来扇铁栅栏的门。他下意识的把那刘三原先坐的凳子脚踹了出去，正好卡在铁栅栏与地面之间，给那里留出了条人宽的缝。

    这才慢悠悠的打开暗格取出那里的纸，随手翻了翻，顿时眼珠子要掉出来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字据上简直抵押什么的都有，抵押地契田产老婆闺女的算是正常的，还有些字据上连手指、脚趾都有，什么破衣烂衫、锅碗瓢盆都有，样式五花八门，十分齐全，居然还有人押夜壶。

    朱点衣面无表情的狠狠踩了脚，直接把刘三方才去踢机关的脚给踩的骨头错位了，听声音都能知道这寡妇隐忍了少怒气。

    柳长洲又充分发挥了他无坚不摧的杀伤力，把斗室里肉眼可见的缝隙和夹层翻了个遍，搜罗出了几乎所有的纸质性的东西——其中包括大本典当行的当簿、陈年的老抵押条子，还有几本市面上常见的志怪话本子——这才心满意足得扛着断手的刘三走了。

    这招引蛇出洞的效果也该有了——如果放高贷的人是官府里的人，那他就守株待兔，看谁先露出马脚；如果不是，那就好办了，直接灭掉。不过前些日子才刚给那帮吃皇粮的上了残忍的课，应该还没有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节骨眼上犯事儿。

    月光微亮，柳长洲把那刘三扔给跟在身后的手下，和朱点衣两人十分悠闲的往衙门里晃，他边翻那大摊子纸，边问朱点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