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噤声 作者:偶然记得

    就跳了下去。

    第51章

    李广德压根没有想到昱昇会有这样的骨气，他跟棍子赶忙趴到窗口往下看，也是昱昇的造化，上海的小洋楼层都有遮阳布窗，昱昇又是会几下拳脚功夫的，往下跳的时候，本能腿脚往下蹬，这么摔，只伤了皮肉，他从地上爬起来，不辨南北的跑，花街柳巷人混杂，等李广德气喘吁吁追出来，已经瞧不见昱昇的踪影。

    那李广德纵然吃穿不愁，但不过是个男老鸨，皮条头，在外面也见不得光，昱昇又不是他买下来的兔子，既不能报官又没有闲人去找，带着棍子在弄堂里找了几圈不见也就罢了。

    昱昇瘸拐的从李广德那里逃出来，着实过上了苦日子，他身无分文，连饭都吃不上。伤口也只能等着自行愈合。天气又冷下来，南方湿气重偏阴冷，到夜里，寒风简直像钢针扎到骨头缝里，昱昇不肯同乞丐为伍，便连躲在墙角避风的权利都没有。

    他身边除了那只玉蝉无所有，却不肯典当，等到晚上又冷又饿的时候，要不住的摩挲才熬得过来。

    生存在社会最底层，只能靠着自己双手去生存。他仿佛夜之间明白生存的不易，活着的艰辛。他从前总是觉得生活无趣，非得耍出些花样才好。人的欲望永远没有止境，他吃了酸的就想要吃甜的，睡了女人又想试试男人，每日逛琉璃厂遛鸟玩核桃，却还是觉得无聊。那么对他好的人，他却看不到。

    生活的窘迫让人痛苦，也让人成熟，很事情他渐渐就想明白了，甚至连爸爸把大宅留给昱翱也不觉得怨恨了。为了吃饭，他不得不去卖苦力，用汗水换到微薄的薪水，他没有办法，饥饿困顿让他想明白很事情，想了很他愧对的人，爸爸妈妈，姐姐和弟妹，甚至阿满和李妈妈母子，他平日目中无人惯了，从来看不到别人的不易，如今想想少次他都把别人的好意践踏了。

    他开始还恨着黎漠，强迫自己不许想他，渐渐地他也没有精力去恨人想人，他要去工厂做工，每日都忙到天黑，超负荷的劳动让他除了活着没有别的任何精力。夜里的时候他攥着那只玉蝉，有时还来不及想，就沉沉地睡着了。

    这样也好，他还活着，还算清白着，若是有天能再见到黎漠，就算从事最低贱的工作，被生活折磨得面目全非，也总要比做了兔子有底气。

    昱昇的棱角在底层生活中慢慢磨平，事在人为。日子比起最初也稍稍改善，他毕竟识文断字，又会讲几句洋文，又次洋人来看样品，昱昇做了讲解，被老板高看眼，又见他生得仪表堂堂，提拔他跟着跑生意，渐渐就鹤立鸡群起来，做了工头。他原本最看不上卖弄人情，如今为了活的好些，不得不低头赔笑，世故起来。

    生活轻松了些，昱昇再也管不住自己，他对黎漠的思念越发强烈，父母已经亡故，在这个世界上，昱昇最挂念就是黎漠，他自力生之后，没有了逛马路串胡同的兴致，时间反而比无所事事的时候充裕，足够他把这几年跟黎漠的是非想明白。

    最初，他本是怨黎漠的，可是如今的磨砺中，他在上海冰冷的夜里幡然悔悟，黎漠从小就护着他，黎漠的父亲为了救他们死在了洋毛子枪下，昱家本来应该照顾黎漠辈子，却在赵老六的怂恿下，让黎漠柜台给他们家做长工。

    黎漠为了让他有出息，想尽办法弄来留洋的名额，结果他却听信李广德的花言巧语，留在了上海花天酒地，他还买下了陪睡的小兔子阿满，他给阿满赎身的钱都是黎漠给的。他跟黎漠相好的时候，跟阿满依然不清楚，依然在八大胡同里头逗留。

    在他心中，只有自己最重要，几个玩物本不怎么要紧。尽管他心里有黎漠，想跟他在起辈子，却没有考虑过黎漠。

    饿肚子的时候，他想黎漠总是省给他的馒头，手头紧张的时候，他想黎漠给他的那笔省吃俭用存下的银子，人生在世不称意十之八九，尝到了世间百味，才能明白最珍贵是别人给了你，他自己也需要的。

    昱昇桩桩地想，渐渐也就想明白了，这路走来，黎漠没有错，就算黎漠是喜爱他的，这样的次次地胡闹也许早就寒了黎漠的心，黎漠那人又沉闷，对他的那份情谊，怕是早就随着他的作为，消失不见了。

    事到如今，他还能奢求别的什么呢？

    时光冉冉，转眼又是年，身为工头的昱昇带着几个伙计去收尾款，路过德泰大饭店的时候，里头的个女招待瞧见他，飞似地跑出来跟他说话，他这才知道那丧心病狂的李广德竟然把阿满卖出去了，当初昱昇仓促逃走顾不上他。如今算起来阿满也差不也有二十来岁了，想必李广德嫌弃他接不到客人，竟然贱卖给个开煤矿的吐财主，说是过两天就要上火车跟去山西。

    那女招待又说，那煤老板是狠毒，他的矿里面都是卖力气的壮丁，常年也没有个女人，这老头把他买回去是打算给手下挖煤的矿工们享乐邪火，这去怕是就没有命回来了。

    昱昇听完女招待的话，大吃惊，阿满跟他好歹也算是相好过场，昱昇不忍心看他落得这样的下场，叫了几个人齐去火车堵人，好在这边台不算大，也是该着阿满的造化，他被那煤老板抓着往火车上推的时候，还真叫昱昇给找到了，阿满瞧见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抓着他的衣服不肯走。

    昱昇可怜他，干脆跟那土财主谈价钱，打算把阿满赎出来。谁知那财主狮子大开口，昱昇如今人勉强生活，哪里拿得出那么大的数额，那老头见昱昇不掏钱，竟然对阿满拳打脚踢起来，活脱脱没有人性。阿满虽然已经成年，却生性软弱，被打的楚楚可怜，只会哭成团。眼看火车要开了，财主拽着阿满的头发拖着他走，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这样上车，阿满以后怕是真真生不如死了。昱昇咬牙，手摸到了脖子上带着的玉佩。

    这玉蝉，即便是他连着三天没有饭吃，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都不肯当掉的。落魄到最艰难的时候，他去问过无数次价格，却总是在最后刻反悔。这只蝉支撑他熬过最艰苦日子，可是如今关系到阿满的性命，时间紧迫，昱昇来不及犹豫，拿出了玉蝉。

    那煤财主也算是识货，瞧见了这玉蝉倒是露出了笑模样，昱昇咬牙去了典当行，有周围看热闹的，早就把事情缘故告诉老板了。老板知道这是救命的东西，还算良善，价格上没有压得太低，加上这玉蝉本就是难能可贵，典出来的银子，足够支付阿满的赎身钱。

    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