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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始皇修道养生”嘲风无力地反驳道。

    “始皇不让大公子成亲,也不允许其他儿子成亲。也许是他不重视继承人,也可能是他既想要长生不老,皇帝的位置也不想相让。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可以。”青年上卿的声音毫无温度,就如同他的身体一样冰冷。

    两只脊兽彻底沉默了,始皇不让儿子们成亲有孩子,甚至连他最宠爱的小公子胡亥也没有娶妻。这个疑点很多人都猜疑过,这样解释确实说得过去。

    “是猜测,还是真相,就让我们查一查吧。”青年上卿的唇边勾出一抹笑容,“假设乾字间已经加快了我服下丹药的药性,我在乾字间呆了一夜却等于三年,出来之后又是三年多,可始皇却比我的身体好多了,可见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始皇的身体。”

    “也许始皇会随身带着那宝物,但也有一定几率在咸阳宫,毕竟此处拥有龙气。”青年上卿也没有太多信心,但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趁始皇不在咸阳,还能多做些小动作,否则压根儿就不敢轻举妄动。

    两只脊兽一时都没有应声,半晌之后嘲风才迟疑地说道“其实即使始皇一直在帝位,也无所谓啊。”它们坐在屋檐之上,眼看着西周之后天下大乱,春秋加上战国足足持续了五百多年的时间。中原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哪怕是短暂的和平时期,也很快就会被铁蹄和利刃撕开这虚伪的宁静。

    也许这五百多年,对于喜欢睡觉的螭吻只不过是一睁眼一闭眼的时间,但对于许多平民百姓来说就是水深火热没有尽头的人生。百姓们的平均寿命都不到三十岁,也就是说许多人像青年上卿这个年纪的时候,或者连这个年纪都活不到就已经死去。

    它们看尽了人间的悲欢离合,即使与它们自身也没有什么关系,却也不希望这片土地上的文明在一次次的战火之中被摧毁、被焚烧。

    就像它们永远无法理解人类的七情六欲,无法体会人类对权势的渴望与追求,它们也同样无法理解人类为何会热衷于自相残杀。

    但是嘲风想着,它可能头一次理解了什么叫不舍。

    它想要阿罗活得更长一些,而不是把有限的生命都虚度在替别人谋求权势的泡沫之上。

    “让始皇继续当皇帝嘛,阿罗,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啊。”嘲风的声音更大了一些,说得更理直气壮了一些。

    “始皇有这个资格,他也能继续当下去,别人也屈服于他。扶苏也许他就是没有这种运气运。”

    皇帝的宝座只有一个,但天下有万万亿的人,扶苏已经离那个宝座只有一步之遥,可是跨越这一步却难如登天。

    “是啊,阿罗,你好好想想办法怎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鹞鹰也苦口婆心地劝道,“始皇横空出世,用十年统一了六国,成为坐拥天下的皇帝也才十一年,就已然把这个天下治理的有模有样,确实配得上始皇这两个字。”

    青年上卿也觉得有些头疼,两只脊兽自小帮了他许多,但他们之间的判断大部分都有分歧。毕竟脊兽不是人类,他也没有办法和两只脊兽解释人类社会的法则。少时他还会有兴趣跟他们辩论几句,等长大后才发现,他们双方之间的问题,就像是夏虫不可以语冰一样,根本无法沟通。

    他无法理解脊兽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的寂寞和孤独,脊兽也无法理解人类为何乐此不疲地勾心斗角。

    若是往日,那就换个话题岔过去了。可这回却不一样,他要说服这两只脊兽,否则就不会从它们口中知道咸阳宫中到底哪处有问题。

    青年上卿捏了捏鼻梁,尽量用脊兽能听懂的话语解释道“始皇崇尚的是以法家治国。法家可以一统江山,但统治统治,一统之后必须大治。而大治国家却必须要以儒家治国,百姓需要的是安居乐业,而不是严苛的法律限制。”

    “说人话”嘲风很干脆地承认自己有些没有懂。

    “好吧,国家需要休养生息。前几年确实是需要霸权统治来稳定,可这十一年来,始皇先后修建了万里长城、驰道、灵渠及阿房宫等诸多宫殿,还有骊山陵墓。这些庞大的工程并不是说不好,但应该在至少五十年内陆续修建就像一个人面前有一桌美味佳肴,但他只能吃掉一小部分,却强迫自己全部吃掉。那这个人会怎样”青年上卿努力换成嘲风能听懂的例子来比喻。

    “哦,他会吐出来的。”嘲风思索着,难得语气变得深沉了一些。

    “这和盖房子一样,地基不打牢的话,往上盖会越来越岌岌可危。”青年上卿叹了口气,这也是他和扶苏这些年来越来越按捺不住的主要原因。

    “始皇本想把秦朝治理好,却急功近利,反而民怨四起。始皇仁慈,留六国贵族体面,还赐予他们在各地养老。可六国贵族都贼心不死,暗中蠢蠢欲动。”

    “我倒是能理解始皇。”

    “想在有生之年,在中原大地上把胸中的沟壑都全部描绘出来。”

    “时间不多了啊”

    “越是深入了解,就越能体会到他的心态。”

    因为,他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啊。

    青年上卿缓缓地喃喃自语道,最后一句淹没在了嘴边,出神地看着案几上和地上一摞摞写满字的帛书,俊秀的脸上写满了不甘。

    “又或者,我虽然在始皇之后服了丹药,可乾字间加长了我的时间,比对着我的身体状况,也许始皇很快就要宾天了。”青年上卿分析着,比起说服两只脊兽,他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阿罗,你是如何计划的”鹞鹰无法不被打动,毕竟在脊兽的观念来说,谁来当皇帝都无所谓。更何况比起形同陌生人的始皇来说,阿罗才是它们的朋友。

    青年上卿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没有太过意外,反而越发认真地回答道“且不说始皇是否当真可以长生不老。最好的结果,其实就是始皇退位当太上皇。”

    “太上皇就是始皇封他父皇秦庄襄王的称号可是秦庄襄王已经死了啊”嘲风疑惑道。

    “喏,准确的说,类似于赵武灵王把王位内禅给儿子赵惠文王,之后自称主父。但他依旧主管军事要务,而国内政治经济事务则全部交由赵惠文王负责,这使得赵武灵王专注于对外战争,没有后顾之忧。”青年上卿解释道。

    “可赵武灵王最后被他儿子围困,活活饿死在沙丘宫。”鹞鹰只是陈述事实,但语气却略显阴森,“当年我可是围观了整个过程,相信我,那场面绝对不好看。”

    “哦我想起来了”这等大八卦,嘲风有怎么可能忘记,立刻兴奋地嚷嚷道,“我记得赵武灵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比小儿子大十岁。他先封的大儿子为世子,后来又因为宠爱小儿子而把大儿子的世子之位给废了。结果后来让位给小儿子之后,带着大儿子东征西战,又觉得大儿子更合他意这折腾的,最后小儿子就直接把他囚禁在沙丘宫饿死了,三个月后才开宫门,那场面啧虽然我看不到,但鹞鹰一描述我就各种想象啊”

    赵武灵王算得上是春秋战国时期一位非常传奇的君王了,他开启了胡服骑射,赶走了林胡,吸收了楼烦,称霸了北方草原。更牛掰的是,他居然插手别国内政,连秦昭王与燕昭王都是他亲自去立的,可见其当时有多雄霸一方。

    他在国事上极其英明,但相对的,就是对待家事特别糊涂。

    但君主的家事就是一个国家的政事。赵武灵王这一生在继承人上做了错事,就直接导致了他悲惨的结局,雄心壮志还未完成,就壮年惨死。

    也许他没有中途退位给自己的小儿子,这天下的国号在几十年前就要改成赵了。

    青年上卿也知道自己提的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但既然提起了赵国,他忽然就想起了一个被他一直遗忘的关键点。

    假设始皇的身体早就出了问题,那么肯定瞒不过身边的人。

    而动用乾字间胁迫他试药的,正是赵高。赵国人,会道法,可驱使法宝,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赵高应该就是他师父唾弃的大弟子,他的大师兄。

    那赵高所求的又是什么呢他跟在始皇身边,肯定不是简简单单地就为了荣华富贵

    青年上卿也无暇去思考原来的事情,直接抓着狻猊石刻追问道:“鹞鹰,请帮我看看大公子可一切如常”

    他回咸阳与王离分开时,嘱咐他回去之后在上郡那最高的府衙上面加上脊兽,这样起码能在他离开上郡的时候,可以随时让鹞鹰观察到扶苏的近况。

    “一切如常,他们在议事,最近匈奴的内部有些不稳,他们在考虑是否出兵施压。”鹞鹰很快就回答道。上郡是它还没看过的地方,连风景都不太一样,所以经常把目光流连于此。

    “无事就好。”青年上卿松了口气。

    “喏,据说是匈奴的冒顿王子回了王庭,和其父头曼单于宠爱的小儿子起了冲突,继承人的问题越闹越大。”鹞鹰感慨不已,“看来无论是哪里,儿子多了都是问题。”

    青年上卿暂且放下心,把忧心的事情写在帛书上。因为他发现自己自乾字间中出来之后,连记忆力都下降了许多。

    这一耽搁,这段香木就燃烧殆尽,狻猊石刻吃饱了香气供奉,屋内又恢复了一片平静。离下一次通话还要一段时间,而他的身体也不可能支撑他跑到咸阳宫屋檐上。

    青年上卿忽然无缘无故地感到一阵心悸,他捂着胸口皱眉,忍耐了半晌,不安的情绪像杂草一样蔓延开来

    又出了什么事吗

    还是,他的心脏也即将腐烂

    青年上卿颤抖着双手,展开一条新的白帛,提笔把要做的事情都一条条记录下来。

    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之后的一些天,甘府的后门和边门,都不着痕迹地进出了许多商贩。据街坊邻居声称,宜阳王的病已经转好,甘府是要准备整修一下宅子了。

    采薇艰难地用织女针缝制着,她私下做的旌旗深衣已经到了收尾阶段,而她也已经把自己关在仓库里不知道多久了。

    因为原来缝在袖筒的布料都补在了旌旗深衣上,原本生满冻疮的双手就又变得肿痛起来。也许是积压了多年的病症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居然在炎炎夏日生起了冬天才生的冻疮。又因为天气炎热,那种麻痒就越发难以忍受。

    在这种状态下,采薇还要缝制旌旗深衣,简直就是强人所难,但她硬是用常人难以想象的耐力坚持了下来。因为不知道始皇何时回咸阳,怕织女针被收回,她要在这之前完工才行。

    织室那边因为差事的完成,每日有侍卫值守就已经足够,所以采薇倒是难得有了一段空闲的时间,正好让她闭关在仓库之中赶制旌旗深衣。

    即使是赶制,即使是双手不便,采薇也没有敷衍对待,针脚依旧如往常般细细密密。

    夜明珠依旧散发着幽幽的光芒,采薇终于缝好了最后一针,仔细地检查整个衣袍的接口处,发现自己的技艺果然精湛,即使用手摸,也很难发现接口的针线缝隙。

    虽是用碎布料拼接而成的旌旗深衣,但论技艺来说,这一件要比在织室挂着的那件旌旗深衣高上许多。毕竟那一件给始皇所制的旌旗深衣是许多织婢轮流缝制,尽管已经是特别留意,但针脚细密程度依旧有着细微的差别。而这一件是采薇一人倾尽心血完成,自是不一样。

    采薇把手放入旌旗深衣之中,明显地体会到双手有股清凉感滑过,麻痒红肿的感觉平缓了许多。

    果然这旌旗深衣是有效果的,采薇喜不自胜,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旌旗深衣,感觉到手上的冻疮逐渐在好转,却依旧坚定地抽出双手虔诚地把旌旗深衣叠好,又用一块布料仔细包裹住。

    仓库的门在这时被人敲响,采薇应了一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因为许久不曾喝水而变得嘶哑。

    门“嘎吱”一声开启,门外灿烂的阳光倾泻而入,习惯了暗室光线的采薇眯了眯双眼,才惊觉天色早就已经大亮了。

    “首席,符玺令事回来了。”织室的规矩全被采薇整顿得极其严苛,门外的织婢禀报着,没得到允许前,不敢擅自进入仓库半步。

    仓库内安静了半晌,采薇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才出现在织婢面前。她的脸色因为长时间伏案工作而显得有些苍白,但依旧神采奕奕。她递给织婢一个布包,郑重其事地交代她道:“把这个交给甘府的大少爷,说是采薇送给他的衣物,请他务必穿上。”

    其实她本应该亲自送去的,但符玺令事归来,就证明始皇也回咸阳了。织室内的那件旌旗深衣她要亲自奉上,多半要好几天都不能出宫。而且万一有什么岔子,若是留着这件旌旗深衣,不巧被发现的话,那么就没办法送到自家上卿手中了。

    所以即使匆忙,也要保证这件旌旗深衣在完工的第一时间送出去。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