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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真挖到了好东西。

    这是一柄战戟,通体乌黑,戟头形制奇怪,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神兽的头带着一个龙身。男子不禁俯下身把这柄战戟拿在手中,为入手的重量惊叹。也许是因为太沉了,所以这柄战戟被埋在了泥土中,连打扫战场的士兵都没有发现。不过此戟如此沉重,自家侄儿如此年纪居然能一只手拖动,可见其力大无穷。

    “籍,这柄战戟就叫虎头磐龙戟,留着你以后长大用此戟是在这片战场中拾到的,应是你祖父未散的英魂所指引的”

    男孩儿仰着头,似懂非懂地听着,不敢说自己其实并不想用这个沉重的大家伙,因为叔父的心情看起来并不太好。

    是因为祖父战死了吗

    男孩儿对祖父这个称谓有些模糊,毕竟从记事以来,祖父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次数屈指可数,留给他的印象,大概就是祖父抱着他时,贴着他脸的盔甲太过于坚硬冰冷。

    他一点都不喜欢。

    男子把视线投往远方,他知道秦军此去,定是攻往楚都寿春,而已经少了项燕庇护的楚国,必是成了砧板上的鲜鱼,毫无反抗之力。

    对着天边那飘扬的“秦”字旌旗,男子握着手中的战戟,喃喃自语

    “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亡秦必楚亡秦必楚”

    第八章 锡当卢

    公元220年 高泉宫

    采薇捧着新出炉的桂花香糕和红枣羹走在高泉宫的回廊中,步姿款款。

    已经十八岁的她穿着一身霜色花罗裙,裹出她曼妙的身材。两条乌黑的辫子顺着耳边垂下,如云的发髻上点缀着月白色的花朵,五官清丽逼人,再加之经常跟随在甘上卿身边伺候,多多少少也学得了对方一二分的淡然气质。但凡见过她的侍卫都难以移开视线。只是对方算是甘上卿身边的人,无人敢上前贸然表达倾慕之心。

    采薇走到偏殿门口,轻巧有节奏地敲了敲门。她都不用出声,因为她的敲门声节奏是上卿熟悉的,若是公子婴在偏殿里,应该会冲出来直接抢走她手上的食盘。她静静地等了片刻,偏殿里并没有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那就说明今天公子婴还没回高泉宫。

    “采薇进来吧。”偏殿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采薇神色一肃,收敛了面上的笑容,一本正经地推开殿门,缓步迈入。

    偏殿内早就已经不复几年前的杂乱,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大公子扶苏就喜欢往偏殿找甘上卿议事。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公子自然不能忍受自己身处糟糕的环境中,逐渐搬走和添置东西,在几年中陆陆续续地把偏殿改造得整洁舒适,甚至现在已称得上奢华精致。

    秦王政已经在去年统一了中原六国,成为了千古一帝秦始皇,他下令把天下的兵器都汇聚到咸阳,销毁之后铸成十二个铜人,还把六国的十二万户豪杰都迁徙到咸阳。每当破了一国,就会仿造其宫室,在咸阳北坡建造一座一模一样的,称之为六国宫群。所有从六国俘虏而来的诸侯和美人,还有各种奇珍异宝,也都纷纷收入这座宫中。

    相比之下,扶苏所居的高泉宫就算是既简朴又窄小了。但此处却胜在离咸阳宫最近,扶苏怎么也不可能把这么好的位置换掉住偏远的宫室,更何况他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换大的宫室,就代表身边的人要再多一倍或甚至几倍,他才不会给旁人安排细作的机会。

    采薇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宫女,但多年来耳濡目染,多多少少也能猜得出来大公子和上卿一些举措之后的含义。不过秉着少说多做的原则,她就只是个他们需要的小宫女。

    偏殿已经没有了那么多书堆,只有靠北面的墙边有一排青龙木的书架,据说是从百越国的皇宫搬过来的,书架上雕着古朴的螭龙纹,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直接省去了在偏殿内熏香。偏殿旁边的两间厢房也都打通了,一处作为堆放书简的书房,一处就作为甘上卿的起居室。甘上卿也还有一年就到了及冠之年,四年前就从咸阳宫的鹿鸣居搬了出来,彻底住在了高泉宫。

    公子婴为了这件事别扭了许久,不过他也在两年前被赐了一座极为偏远的宫室居住,对他来说根本形同虚设。因为天下豪杰被秦始皇迁移到咸阳,所以咸阳城中大大小小的各地食肆数不胜数,公子婴最近一两年几乎白天都泡在外面寻觅吃的,只有下午或者傍晚才回到高泉宫蹭住。

    采薇转过屏风,一眼就扫到自家上卿正伏案疾书,而大公子扶苏正一身黑袍站在一副巨大的悬挂在偏殿之侧的羊皮地图前端详。采薇知道那是他们最近一阵经常在看的咸阳城防图,连忙知趣地垂下眼帘,低眉顺眼地把食盘轻手轻脚地放在案几之上,从袖中掏出她重新编制了挂绳的玉璇玑,便要告退。结果甘上卿却把手中的笔一放,朝她抬起了头。

    “采薇,多谢你做的衣服,很合身。”甘上卿今年已经十九岁,正是一个青年人风华正茂之时,幼时就已经很俊秀的五官在长开之后,更显得丰神俊朗。一双带笑的丹凤眼,即使只是一个眼尾扫到,都会无端端让人怦然心动。他今天穿的这身柳绿色长袍,袖口衣襟都缀着丁香色的云雷纹,更称得他面如冠玉。若不是他深藏在高泉宫足不出户,咸阳城的男女老少早就为之疯狂了。

    能为自己喜欢的男人做衣服,采薇不知道有多幸福,但她把自己的小心思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只是偷偷地瞄了一眼自家上卿之后,才深深地伏了下去。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崇拜就变成了仰慕,她也知道这种感情只是镜花水月,只能尽自己所能地为他做些事情。所以在七八年前,就进了咸阳宫负责缝纫衣袍的织室学习。

    那时的她曾经被自家上卿问过两个问题,应做何事,与想做何事,究竟选哪个最佳。

    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她可以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

    采薇甚至不敢回复一声,生怕自己声音中的颤抖会泄露自己的情思,恭敬地低头行了一礼之后便静悄悄地告退了。

    接下来抽空给自家上卿做件什么颜色的衣袍呢快要入夏了,衣料也要换得更薄一些,据说库里刚收了一些楚地那边的襌原文为衤单,应是印刷错误,下同衣料子,可以去挑一挑

    看着那小宫女婷婷袅袅地扣上殿门离开,扶苏才收回目光,却见自家侍读早就低头继续写字了,不禁取笑道“采薇一片深情,怎么不收了她啊”看那采薇依旧是梳着姑娘头,所以扶苏才有此一问。

    少年上卿停了笔抬起头,有些思路被打断的迷茫。虽不解为何扶苏会忽然说起此事,但他还是认真的地回答道“大业未成,无暇思索婚娶之事。”他顿了顿,眉间带了点忧愁,“大公子也并未成亲,陛下究竟是何意”

    扶苏是去年行的冠礼,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但依旧没有成婚。少年上卿倒是不着急自己的婚事,毕竟现在在甘家,他才是说了算的那一个,父亲也不敢随意替他答应婚事。可是扶苏却不一样,因为其母妃早逝,婚娶之事一切都要始皇决定。在始皇统一六国自称皇帝以后,整个天下的目光或多或少也就投到了大公子扶苏身上,去年的冠礼也举办得异常隆重。

    可是始皇却并未册封其为太子,而且在把天下闻名的和氏璧打造成传国玉玺之后,剩下的两块玉料被他一块赐予扶苏,另一块赐予了今年才十岁的小公子胡亥。

    这样暧昧不明态度,更让人觉得他的用意高深莫测。

    朝中的高官贵族们也许猜不透始皇的心思,但对于扶苏来说,简直再明白不过了。

    “因为父皇他觉得他并不会死。”扶苏的嘴角勾起了一个讥诮的弧度,“他说自己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可他却根本不想把这个皇位传给别人。”

    少年上卿沉默,也许是因为六国平定,战事减消,始皇帝闲下来之后,就开始求仙问道,妄想长生不老。

    这种事其实细想都可以理解,毕竟谁都不想死,尤其还是个坐拥整个天下的始皇帝。

    但眼见着英明神武扫平六合八荒的始皇帝变成了一个痴迷于如何求得长生的普通人,这种反差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

    不过死亡,也许是少年上卿这个年纪从未想过的严肃问题。

    少年上卿试想了一下自己若是死去,觉得这个世界少了他,也许他的亲人朋友会感到悲伤,但根本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生活。而始皇帝的生死就是一件大事了,整个天下都会为之震动,甚至连刚刚平定的六国都会重新分崩离析,整个中原会迅速重燃战火。

    在某种程度上,始皇帝是不能死的,至少暂时不能死。

    在扶苏可以掌控整个局势之前,是不能死的。

    这个过程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也许需要更长的时间

    扶苏没有留意自家侍读的神情,而是继续淡淡道“父皇不想我成亲,甚至也不会让我的弟弟们成亲。一旦有了下一代,太子之位就必须要决定了。父皇还在拖着,甚至用幼小的胡亥转移朝野的视线。”想起了胡亥懵懵懂懂的小脸扶苏也不免同情地叹道,“胡亥太可怜了。”

    少年上卿皱起了那双形状优美的长眉,他和扶苏几乎没有说起过这些事情,但多多少少心里都已经有了预感。

    “父皇变了,他不再让我接触政务,指派我去负责修咸阳城墙这种无关痛痒的事务。”也许是发牢骚开了头,扶苏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不甘和愤怒,嘲讽地笑了笑,用手背拍了拍面前的咸阳城防地图。

    少年上卿也抿了抿嘴,神色万般无奈。

    其实要换成是其他都城,都不会让人有这种想法,毕竟一座城市的城防是极其重要的。

    可问题是,咸阳城基本就是没有城墙的。

    因为秦国的地理位置,都是由数个关卡要塞包围,函谷关、大散关、武关和萧关之间,便是广阔的八百里秦川。自商鞅变法之时,秦孝公迁都咸阳,就是在地处泾水与渭水的交接地带,两条河水便是天然的军事屏障。而迁都之时,秦孝公就只是建了一处宫阙,还未来得及修建咸阳城城墙时,就开始了连年战火。

    随着秦国疆域的扩大,修建城墙也就成了空谈,所以自秦孝公之后,历代秦王所热衷的,只是修建各种宫阙,林立在整个关中平原之上。可以说这一片沃土都是咸阳城,以山川险峻为城墙,实属天下第一都城。

    只是这种霸气也是迫于无奈,秦国并不是不想修城墙,而是一直连绵的战事已经让国库极为吃紧,之后又兴修了郑国渠,并没有富余的人力、物力来修建咸阳城城墙,直到统一六国的现在。

    说出来都觉得可笑,身为天下都城的咸阳,居然连像样的城墙都没有。

    “城墙还是很重要的。”少年上卿想了想,实事求是的说道。之前是因为没时间,一旦腾出空来了,城墙是必须要修建的。否则一旦有军队打进函谷关、大散关、武关和萧关四个关卡之一,甚至只要其中一个守关的将军反水,都会让对方长驱直入咸阳。而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之上无险可守,咸阳城变成了对方案板上的鱼肉,真是随便想想都觉得恐怖。

    扶苏又岂能不知道城墙的重要性只是父皇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之上,千古一帝的称号已经让他的信心膨胀到,并不相信会有军队可以打到咸阳城下。更何况这个城墙的范围要修多大,规模要多壮阔,都不好定论。

    而且,听说父皇还想要修一座庞大宏伟的宫殿群,甚至连名字都取好了,叫阿房宫。据说在北边也要修建万里长城,以据匈奴外族。还有,在尝到了修建郑国渠的甜头后,父皇为了平定岭南,接下来还要修建一条灵渠贯通湘水和漓水的人工运河,用以运送粮饷,更不要提一直都在修建的骊山陵墓了。

    一项接一项大工程,也就是说现在基本不可能有人力物力来修建咸阳城墙。

    而这样一个不可能进行的任务,偏偏落到了他的头上。

    扶苏紧紧的握了握腰间垂下的玉料,尽力平息着胸中的怒火和不安。也许是天下闻名的和氏璧有什么珍奇之处,他自从得了父皇赏赐的这块和氏璧的边角玉料之后,每次心情不好,只要摩挲几下,情绪就会好转许多。

    等重新恢复了平日里那个儒雅温润的大公子殿下之后,扶苏索性不去烦恼如何规划咸阳城墙的问题了,反正八成也不会修,到时候随便画个差不多的搪塞过去就足够了。他撩起袍角,盘膝坐在案几前,打算把食盘拨往一旁,此时完全没有食欲。

    而另一边的少年上卿却反而站起身,走到扶苏身后的羊皮地图前,淡淡道“若是始皇问起,公子可如此回复于他。可令咸阳为天象图布局,紫薇星乃帝星,渭水之北的咸阳宫便为紫薇星。渭水贯穿整个咸阳,就如同天上那条银河,其余宫殿皆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