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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窈窕 作者:司马拆迁
纱幔如烟如雾,天下城四面山色映入抬舆如纱上画。
少年直抱膝坐着,才十五岁,肩膀伶仃,司徒公子胸中刺痛,他已经长得这样大了,问道:“你现在有没有名字?”
少年答非所问,道:“我姓谢。”说话时竟有些欢喜,作为暗卫在他身侧呆了许久,只觉可望而不可即,此刻却恰好被他问到自己仅有的东西。
司徒公子顿了顿,摸他发顶,道:“你当然姓谢。”又道:“人是要有名字的,要是你现在没有,我可以给你个,你愿不愿意要?”
他有双很稳的手,被大手抚摸,少年靠了过去,抬起眼睛说:“要的。”
舆中角有张紫檀小桌,桌上有酒有杯。司徒公子蘸着酒水在桌上写下两行字: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字是司徒公子出名的隶书,强健之中带几分秀逸。笔锋拖得妩媚,便如唐太宗说魏征妩媚,刚正中的妩媚最是勾人。他说:“你的名字就在这十个字里。”
少年不懂字,却如同被他勾了勾,茫然指“灭烛”。司徒公子笑起来,他笑容很温柔俊朗,让人脸发烫又不害臊。然后他又蘸酒水,在第句后两个字底下划了道,念给少年听:“怜光。你叫谢怜光。”
你两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司徒公子想着。
他的弟弟眼睛直未变,不像琉璃,不像弹丸,不像白水银中汪黑水银。而像子夜覆灭烛火,照进窗子里的满月白光。
第二章
司徒万方就此捡了个暗卫做弟弟。
天下城中许人当他心血来潮,大公子直想要个弟弟。如今有个暗卫如飞蛾般撞上来,便被他捧到天上去。
司徒公子令天下城中,从此称呼这暗卫,都要叫声小谢公子。将与城主住处墙之隔的竹露院分给他,对那少年,真如个很好很好的兄长。
司徒万方也是个很好很好的朋友。江湖中够资格做他朋友的人不,其中有个,便是百里世家的百里公子。
百里公子年仅二十四,是位纯粹的公子,因为他不兼任百里家主。百里世家这代主支只有两兄弟,百里家主百里江楼是他的异母哥哥。
这两兄弟迥然不同,兄长肖父,修为深湛,威严迫人,弟弟却肖母,自幼受尽宠爱。
弟弟名为百里思归,离家百里,自然思归。却被逐出百里世家,投奔千里之外的天下城,投奔便是三年。
江湖中人只道他是肚子旁门左道,性喜渔色,还是男色,才遭此下场。
司徒万方却知道,他是逼奸兄长,狠狠触怒了百里江楼。百里家主便叫他滚,五年之内不想再见他在眼前。
百里思归哀叹:“再不回家,恐怕我这百里思归就要变作百里忘归了。”
司徒万方与他都是见之下,令小儿女思春的人物,只不过司徒万方使人想到春水平阔,百里公子却叫人思及春花。
真是灼灼若春花之艳。
所以哪怕他已过弱冠,早已不是鲜妍少年,司徒万方还乐意供他白吃白喝,听他酒后牢骚。无非也是为和爱看少年同理,贪他赏心悦目罢了。
百里思归突地轻笑,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投来,道:“我刚才在想,要是我哥哥如你这般疼爱弟弟就好了。后来转念想,你怎么就知道,他定是你弟弟?”
司徒万方望着杯中酒。他们都是江湖中最富贵风雅的公子,这暮春时节,蔷薇谢后,应了那句词——正单衣试酒。
他们聊天不愿被人听到,遣歌女在廊下远远唱:怅客里、光阴虚掷……
司徒万方笑,那双眼都仿佛微微亮了,他说:“我找了十三年。”自十四岁到二十七岁,“十三年,大约我的心力也就到这步了。若连他都不是,我要找的人恐怕已不在世上。”
那个他当年抱过,伴他度过最不平静岁月的孩子生来有不足之症,或许活不过五岁。
他找了十三年,才找到个小谢。不是小谢,就谁也没有了。
不是真在五岁夭折,就是挨到十几岁却离世,未能与他再见面。
百里思归顿觉阵怅然。
司徒万方缓缓走出过翼斋时,歌女在唱:……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残英小、强簪巾帻……
小谢恰从廊下闪出,牵住他的衣袖,双眼望来,如在待他说话。司徒万方微笑,拉住他的手,带他回竹露院去,心中却道:我这样不追查仔细,只凭感觉认人,也算自欺欺人,“残英小、强簪巾帻”了。
他低下头,问谢怜光:“为什么还穿着旧衣服,我送给你的衣服不好么?”
小谢还穿着黑沉沉的劲装。司徒万方送给他的衣服都淡着五彩,轻软舒适。可以将本就漂漂亮亮的少年打扮得如粉雕玉琢。
小谢专注道:“不行,太漂亮了,穿上我就不能守在你身边了。”
司徒万方笑道:“这正是我的意思!从此以后,你再也不用做谁的暗卫了。”
小谢蓦地抬起头,动了动嘴唇,却说:“可是……我不会做其他的事。”司徒万方接着说:“你本来就什么也不用做,不用像个暗卫天十二个时辰跟着我,不睡不食。”他在竹露院门外,击掌,扶着小谢的肩膀让他转身去看,却见两行侍女婷婷袅袅上前,手捧酒水点心,热水巾帕,乃至熏香炉,雀羽扇。
司徒万方朗朗而笑,说:“这些都是你的。从今天起,你可以过你想要的日子,你想要的都会是你的。”
但谢怜光却倒退步,又步,如同被惊吓到。他皱起姣好的眉,叫道:“可是我不想要这些,我只想天十二个时辰守着你,不吃饭不睡觉!”
司徒万方愣住了,这世上能令司徒公子惊愕的人不足掌之数,可他却为这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少年几次三番打个措手不及。
司徒万方道:“你长大了,怎么能总是跟着我?”
谢怜光恍惚地睁大双眼望着他,脸上似哭似笑,他自己从没有过这样的感情,辨不分明,跺脚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人群。
百里思归看过好戏,姗姗行来,过来人似地说:“兄弟之间,难免有龃龉。哄回来就好了。”见司徒万方反而朝竹露院里去,讶然道:“你不去哄?”
司徒万方被侍女伺候着坐下,既有苦恼,又唇边带笑,道:“哄是要哄的,先放个几天。总不能开始就开了不好的头,让他生气就跑。”
百里思归以扇掩面,露出对眼来,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