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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道不销魂 作者:李陶风
根香烟,点了颗,另颗放进口袋里。吸了口,长长的吐出来,像是严冬时呼出的白汽。
“把北边的宅子卖了,搬过来跟我姥爷住。拿那点做本钱,看看能做点什么生意。”
见曹恩凡若有所思不说话,童飞挑眉笑:“要不咱俩合伙,你说做点什么?”
曹恩凡面有羞赧,微笑道:“我哪懂做生意的事情。只不过……”他想劝童飞,不要卖了老宅子,那是他祖上住了七八代人的宅子,他不想让童飞变成变卖祖产的不孝子,他记得父亲生前的话。
童飞弹掉烟灰,早已看穿他的心思,不屑地笑道:“恩凡,世道不同了,守着祖宅也没用,到时候有人来抢,你不拱手送上?最后什么也落不到自己手上。早卖了,实惠。”
“谁会来抢?日本人?”
童飞点头,吐了口烟:“这仗是早晚要打的。日本兵往北平城里,中华民国的根基就不稳了。我姥爷原先天天念着大清没了,现在看,民国的气数也快尽了。”
曹恩凡心里凛,抱紧了怀里的笼子。
说话间,童飞已经把他送到了胡同口儿,他抬起夹着烟的右手朝里指指:“回去吧,我不送了。”
胡同儿幽深,黑黢黢,眼看不全。曹恩凡回头看了童飞眼,童飞没有要跟着的意思。在月光下,个高大的剪影,手指间星忽明忽暗的火光。
“我回去了,童大哥。回见。”怀里鸟儿叫了两声,似是知道要回家了,无限欢悦。
严天佐到了上海,上了来接他们的汽车,沿着黄埔江岸缓缓行驶。江水滔滔,是不可测暗色,轮船的汽笛轰鸣,响彻两岸。水鸟低飞,灰白的颜色和江天混成片。
“躲开点洋人。”严天佑吩咐司机。
“这半年,又有几个小码头被洋人收了,江东的美孚码头上个月泄了次油,小半条黄浦江都黑了。结果还是我们替当局凑的人手去清了河道,美孚出了点钱了事。我看最近出海的船反而倒了。”严天佑说完,司机又跟着附和几句。严天佐始终言不发。
车驶进公共租界,昆山路的幢三层小楼前,兄弟二人带着小淞在这里住了将近四年了。三人下了车,司机开着车走了。小淞把门打开,严天佑走了进去,回头发现严天佐愣在门口。
“怎么了?不认识家了?”
当时硬着头皮离开的地方,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有硬着头皮回来的天。严天佐定了定神,还是抬脚进了院子。
小淞住在楼东南角的间房,算是这小楼里的管家。严家兄弟俩住二层,严天佐进门便直接上了楼。小淞追到楼梯下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严天佐摇头,疲惫地说:“我累了,想洗个澡,帮我烧水吧。”说完,便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小淞给严天佐烧着水,严天佑到餐厅,高声道:“小淞,做点吃的。”小淞答应了声,说正在给二哥烧着洗澡水。
“你二哥不吃饭?”
“他说累了,想先洗个澡。”
严天佑没再跟小淞说话,顺手拿起桌边的报纸翻看,还是去北平前的,翻了两下没意思,自言自语说:“跟中邪了样,也不跟我讲句话,我就不信还真的那么惦记那个姘头。”
小淞端着碗汤圆过来,听见严天佑的话,大着胆子说:“也许二哥是吓着了。”
严天佑哼了声,接过汤圆吃了起来。“等他洗上澡,出门去买份今天的报纸。”
严天佐躺在浴缸里,时不时告诉自己曹恩凡肯定没事儿。这路回来,每天都在火车上看当天的报纸,凡是和那案子相关的都没有提到自己和曹恩凡,倒是有陈午阳的审讯进程,居然还是被日本人亲自审问的。有份报纸猜测陈午阳的身份,是革命党的中坚力量,长期潜藏商界,为革命党提供日本的军备信息。这种猜测被很进步人士所相信,似乎在委顿的当局统治下,个勇敢的革命党让他们看到了新的可能。
浴室门被敲响,严天佐睁开眼睛,透过湿气看着门口:“小淞吗?”
“你哥。”
严天佐躺回浴缸,不说话。
“陈午阳被枪毙了,案子里没提别人,当局不承认陈午阳是革命党。告诉你声。”严天佑在门外,耳朵贴近房门,半晌听到里面模糊的回应:“知道了。”
“洗好了,下楼吃东西。”这回没有等里面回音,严天佑便下楼了。
严天佐坐在浴缸里,捂着脸,手里湿湿热热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哭了,嘴里不停地念着:“我没害了他,我没害了他……”当时的玩心,步步变成了真心,悔不当初,不应该拉他下水,如今知道他没事,只能安慰自己句:还好我没害了他。
却不禁又想,若是曹恩凡真出了事,他就是死十次百次都没法饶过自己。他无事,便还有机会,弥补自己曾经的错误。
小淞切着葱,准备做葱油,严天佐要是想吃东西,只需要把面煮,开洋葱油浇上去就好。严天佐最爱吃的家常饭就是开洋葱油拌面。他远远听到有人下楼的脚步声,从厨房探出头,看到严天佐穿着睡衣走下来。
“二哥,吃饭吗?”
严天佐点点头,自去餐厅桌旁坐了。桌子上是他哥哥刚看完的报纸,散开放着,露出的正是石田启郎案件的那页。他认真地行行读着,重新确认了案件相关人员里完全没有曹恩凡的名字,终于微微有了些宽慰的神色。
“二哥。”小淞端来两碗拌面,坐到严天佐对面,陪他起吃。
严天佐吃着,看那封当局关于石田启郎案公开对日的道歉信,心里很不是滋味。越看越难受,便报纸,顺手丢在旁,继续吃面,无意瞥,看到报纸下面还有张号外:日军进驻北平内城。粗黑大字十分扎眼。
严天佐愣住了,忽然觉得自己把天捅了个窟窿。
“我哥呢?”
“出门了。”
“去哪?”
“说……去码头看看。”
严天佐瞪着小淞:“说实话!”小松这孩子胆儿小,面对他们哥儿俩尤其怂,不论他俩谁,只要瞪眼,小淞就怕了。
“二哥我真不知道。就是送咱们回来的那个司机来叫大哥的。大哥跟我说,你要问起来就说去码头了。”
严天佐回忆从火车送他们回来的那个司机,拍了下小松的头:“他你都不认识了!”
“谁啊!”
“八爷的表侄,最早跟我大哥打过下手,后来说干不了,就去八爷府上给他们开车了。”
小淞恍然大悟:“想起来了!”
严天佐把碗里剩下的面条塞进嘴里,然后噔噔噔跑上楼。
“二哥,你干嘛?”
“去八爷那儿找我哥!”
☆、最可怜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