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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9

      夜色深处 作者:淮上

    道了。

    没有人能比他知道的内幕清晰,真实,也残忍。甚至连顾家两个亲生儿子,都没有像他那样零距离见证那些血腥历史的机会。

    方谨刚被卖进去的时候,顾家还在由黑洗白最动荡最危险的阶段,而顾名宗只把他当个闲来可以解闷的小宠物养,谁用得着对小猫小狗隐瞒什么?有些事情被撞见就被撞见了。后来方谨渐渐长大,顾名宗觉得他有当助理和副手的潜质,有些手段不仅不隐瞒,还会半强制性的去教。

    十几岁时方谨不懂,只觉得畏缩恐惧,但根本没有能力离开如庞然巨物般的顾家。后来他被送到德国上学,有次假期独自骑车去乡下旅游,看着广袤的天空和空旷的田野,突然再次兴起了逃跑的念头——虽然之前也想过,但那是平生第次实施,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哪里鼓起的勇气。

    他匆匆收拾了钱和证件,扔掉手机卡,连换洗衣物都没带,就乘火车离开了海德堡。漫无目的地换乘数趟火车后他来到个隐蔽的乡下小镇,用偷来的证件和现金租了房子,开始在快餐店打拿现金酬劳的黑工,试图等风头过去后再偷偷潜回国。

    最开始的几个晚上他把沙发搬到房门口堵着,夜里就睡在沙发上,几乎都是睁眼渡过的。他太知道顾名宗的各种手段了,哪怕阵风吹过窗台、只猫跃过房顶都能让他瞬间惊跳起来,然后枕戈待旦直到天明。

    然而接下来的半个月都风平浪静,他每天都查阅报纸和警方的网,没有看到任何寻找失踪留学生的消息。

    当他终于觉得顾家时半刻注意不到自己这条小鱼溜走了的时候,某天晚上,他终于抵抗不住连日来担惊受怕的疲惫,蜷缩在沙发上沉沉睡去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回到了海德堡,躺在平时那套公寓的床上,身上换了睡衣,房间里的陈设和半个月前离开的时候模样。

    他下意识回头看钟,瞬间觉得全身上下血都冷了。

    ——只见房间的角落里,座钟已经停了。

    停在半个月前他离开这栋房子的那刻。

    顾名宗无声的警告并没有威慑方谨太久,或者说,这个从小就胆怯容易受惊的孩子,终于在尝到叛逆的滋味之后,突然生出了无穷的对抗的勇气。

    他很快策划了第二次逃跑,这次周密妥善,从开始就使用事先做好的假证件,提前半个月起就利用定手法伪造了公寓门卡的进出记录。他是在学校课堂上离开的,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去上个洗手间,几个小时后他已经出现在德国另端靠近捷克的座边陲小镇,摘下墨镜走出了月台。

    这次他甚至没打工,只用现金住不用登记的便宜小旅馆,睡在八个床位间房的大通铺,每天不上网、不出门,只坐在窗前观察路边的车辆和行人。这次他坚持了快个月,原本以为在天24小时周围都有人的情况下,任何风险都已经被降到了最小,然而很快某天清晨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海德堡的公寓里。

    神不知鬼不觉,出走的那二十天仿佛场黄粱大梦,屋角那座钟再次停在了他离开的那瞬间。

    之后方谨又连续出走了数次,无不是相同的结局。

    到最后他的精神压力已经非常大了,他知道顾名宗的耐心总有用完的那天,然而他不能也不甘心停;他就像是输红了眼的赌徒,不知何时自己押上的筹码就变成了最后个,此后再输便全线崩盘,下步便是粉身碎骨的深渊。

    这么年来那些反对顾名宗的,默默消失尸骨无存、或至今还在世界某个阴暗角落里生不如死的人,每个都有可能成为他明天的结局。

    不过方谨如困兽般的挣扎并没有持续太久。最后次逃跑是在深夜,他在捷克乡下的辆公交车上睡着了,醒来时只见窗外片漆黑,车厢里亮着静寂苍白的光,顾名宗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看书。

    方谨知道自己输掉了最后个筹码。他坐起身,言不发地靠在冰凉的椅背上。

    “为什么?”顾名宗问。

    方谨沉默良久,才说:“我不想死。”

    让外人听到可能会觉得很可笑:顾名宗手养大又送出来上学,这么年来从未苛待,连长子生命垂危时都没叫他替死——时至今日,他还用得着担心这个?

    然而方谨知道,悬在自己头顶上的那把刀并未被撤走。

    他还是顾家买回来的小替死鬼,次逃过两次逃过,不代表以后每次都能逃过;来德国前迟婉如针对顾远的行动已经差点让他替送了次命,再有下次,老天知道顾名宗的选择会倾向于谁?

    这么文明的社会,这么奢华的上层阶级,他的人命却不过是被上位者拿捏在手里的货物罢了。

    出乎意料的是顾名宗并未恼怒,他甚至连点意外的神情都没有:“你说得也有道理,没人是想死的。”

    他合上书,深邃的眼睛盯着方谨,说:“——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方谨警惕地回视着他。

    “你当我的情人,我确保你安全活下去,没人能动你根头发;如果我死了,你可以继承我的部分私产然后立刻离开顾家,我会提前给你安排好隐蔽的去处。”

    “在此期间你完全自由,活动范围不受任何限制,想直居住在德国也无所谓;顾远发生任何危险都由他自己承担后果,你不愿意的话,甚至滴血都不必献。”

    “如何?”顾名宗问,“你考虑下?”

    方谨耳朵嗡嗡作响,整整几分钟的时间内他大脑片空白,心脏仿佛下下跳动挤压着喉咙口。

    “如果……如果我不答应呢?”

    顾名宗看着他,指了指窗外。

    方谨转向车窗,透过深沉的夜幕,终于看清公交车边上竟然围着很人,全都身穿清色黑衣,姿挺拔沉默无声——他认出那是顾名宗的私人安保团队,顾家黑洗白时并没有洗掉这帮人,很都曾经是从雇佣兵里招来的亡命之徒。

    “方谨,”顾名宗说,“如果我现在把你从这个地方带走,带回顾家,让你从此辈子不见天日,让你到临死的那刻都再也看不到阳光是什么样,我是完全能做到的;但我今晚给你个机会,你可以自己选择以后的人生,尽管否定的答案可能导致你以后剩下的时间都不能用‘人生’这个词来指代。”

    他对方谨指了指自己的腕表,说:“你有分钟时间慎重考虑,然后再告诉我答案。”

    方谨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整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