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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处 作者:淮上
是个人三半夜开的车吗,没听说出事时车里还有别人啊?
顾远看出了方谨的疑问,摇头道:“她不是在车里撞死的。这件事我从没提起过,连我父亲都不知道,你是除我之外第个来到这里的人。所以接下来不管听到什么都请你为我保密,这件事已经梗在我心里很年了。”
他顿了顿,道:“我是rh阴性ab型血,继承自我父亲,是熊猫血中最罕见的那种。而她跟我血型样,很年前被人卖到我家来,就是专门等着发生意外时给我输血的。”
方谨脑子片空白,目光茫然盯着顾远。
有那么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发生了幻听。
“我只有很小的时候在顾家见过她面,那真是个非常、非常好看的小姑娘,在台阶上坐着哭,跟我说她父母没了。后来我跑去问管家,才知道她父母欠了人很高利贷,自杀了,被卖来我们家就是为了给我供血的。”
“其实如果事先做好准备,即便需要输血,rh阴性ab血也并不是就绝不能有。但意外总会发生,像我这种家庭出身注定风险,她就是个为了确保我的性命万无失,而像货物样被卖进来的祭品。”
顾远嘲讽地笑了笑。
“知道这件事以后,我就总会控制不住的猜想她怎么样了,每当我高兴时,喜悦时,逢年过节、过生日被人围起来庆祝时,我都会想她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吗?她是在被牺牲、被谋杀的恐惧中天天熬时间吗?她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她怕死吗?”
“你知道那种感觉么?就是这世上有个跟你血脉相连、命运相关的人,虽然只有面之缘,但你却总想着她,总惦记着她,她就像个融入你身体里的影子,渐渐你就会觉得那种感情就像是对情人的思念样……”
“……后来呢?”方谨听见自己说。
他的声音似乎很冷静,但只有他自己能听出尾音带着微微的颤栗。
“没有后来了,后来我就出车祸了。”顾远声音渐渐低下去,说:“我记忆的最后刻就是在担架上拼命拉着医生的手,我想说别叫她给我输血,别救我,就让我人去那个世界——但我当时意识已经很混乱了,自己都不确定到底有没有把这句话说来。”
“3000cc,”他指着自己的腕动脉,对方谨道:“手术中整整输了3000cc血,足够把她整个人抽干……这么年来我直不敢想象她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是我害死了她,我终于因为自己错误而活生生害死了她。”
方谨觉得自己仿佛深陷在个荒诞不经的梦里。
“可是……”他茫然道,“你怎么就肯定她……真的……”
“我是在外地出的事,那个医院根本没有任何rh阴性血的库存,而且事后我跟我父亲求证过。”
顾远默然片刻,苦笑了声。
“我在医院里醒来的那刻简直不想活了……你知道吗?我每下的心跳,都是在提醒自己,有个无辜冤死的灵魂深深附在我的身体里,我的血脉深处有她终日在哭泣。如果那天晚上我没开车,如果我没走那条高速路,如果我开的不是那辆前胎突然爆掉的gt2……哪怕现在后悔千万遍,时光也不会倒溯回切发生之前。”
“所以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吧,方谨?不是因为我怪你,而是……我不能再出任何事了,总有别人为我的失误而付出代价,我不想再害到任何人了。”
方谨的喉咙仿佛被堵住般说不出话来。
他呼吸进去的气体,都仿佛化作了酸涩的火流,烧得胸腔都在剧烈发痛。
顾远深吸口气,半晌才徐徐地、彻底地吐出来,仿佛藉此将所有挥之不去的沉重暂时从眼前撇开了。
“从那以后我就定期捐血,这些年来也直在为血液机构做慈善,但并不因此而好受少。当年的事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至今只告诉了你,请你也为我保守秘密。”他向方谨伸出手,诚恳道:“昨天是我反应过度了,对不起,我也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受伤。”
方谨看着自己面前那伸开的手,动不动的,感到某种酸涩的液体从内心深处缓缓渗透出来。
他手指微微颤抖的,握住了顾远的手,随即上前给了他个拥抱。
顾远似乎有点儿怔忪,但紧接着也下意识抱住了他。方谨下巴紧紧挨在顾远肌肉结实的肩膀上,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见石碑上“顾远 立”的三个字,笔划金戈铁马,带着刻骨的森寒锋利。
透过那三个字他恍惚又回到了那天满是鲜血的走廊,急救车风样往手术室里推,墙上的红灯急促闪烁,每下都仿佛扑面而来的狰狞血光。他害怕地将自己紧紧贴在墙边,企图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显眼,但每个经过的人都似乎在有意无意地看他。
那道道目光如同剜肉的刀子,仿佛随时会扑过来把他当场按倒,强行把鲜血从他体内抽得干干净净样。
方谨又用力把自己往墙角里挤了挤,这时急救车呼啸着推过他眼前,只见顾家那英俊又尊贵的大少躺在上面,全身血肉模糊,几乎看不清五官,正竭力用最后的神智抬起手抓住医生,嘴唇微微阖动,似乎想说什么。
……他在说什么呢?方谨下意识想。
那只是瞬间的事,紧接着车被推进急救室,下秒手术中的红灯便亮了起来。
顾名宗面沉如水地在不远处,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紧紧盯着手术室紧闭的门。片刻后那门又开了,个医生匆匆走到他面前:“顾总,病人现在急需输血,我们已经向血紧急调用库存了,但医院目前没有任何存货——”
顾名宗问:“他刚才说什么?”
医生愣了下。
“……他说,不要给我输血。”医生迷惑道:“他说别让那个女孩子给我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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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园中,方谨紧紧拥抱顾远,半晌才嘶哑道:“我听见了的……”
那句你不知道有没有说出口的话,其实我是听见了的啊。
他紧紧闭上眼睛,滴泪水滑过脸颊,无声无息洇进了布料精良的衬衣里。
顾远有些恍惚,他只感到风从草地上掠过,穿过座座灰黑色的墓碑,从他脸侧呼啸而去。他所有感官都只能感受到怀里方谨的身体,紧接着有滴滚烫的泪水透过布料打在自己身上,不知为何路烫到内心深处,连全身肌肉都条件反射地紧绷了起来。
……是哭了吗?这回是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