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8
夜色深处 作者:淮上
名宗很少发火,方谨亲眼目睹的只有次。那是在他十二三岁的时候,某天躲在办公室的书橱里睡着了,直到突然被杂乱的说话和脚步声惊醒。他透过橱窗缝向外看,只见办公室里两个保镖压着个满身血迹的男子,顾名宗在办公桌后,把玩着把黑乎乎的东西。
方谨呼吸闭住了。
——那是把枪。
男子在不停地发抖,求饶,屎尿难闻的气味从他身上传来。然而顾名宗只微笑着慢条斯理的说了几句话,那表情是那么正常自然,紧接着他就抬起枪口个点射。
砰!
男子眉心出现了个血洞,红的白的瞬间喷出,紧接着重重倒在了地上。
方谨猝然阵天旋地转,瞳孔剧烈颤抖,发不出半点声音,剧痛的梗塞堵在喉咙口。他跪坐不稳眼前发黑,手肘抬起时咚!的声撞到了墙。
所有人立刻望来,保镖警觉地举步就往这边走,但紧接着顾名宗想起了什么,抬手制止了他们。
他亲自走到书橱前打开了门,低头看了会儿,伸手把小方谨抱了出来。
那男子的尸体还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血红眼睛睁得大大的,空洞无神地望着方谨。他身侧鲜血已经积了洼,顾名宗跨过去的时候,方谨从那血亮的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刻他连心跳都完全停止了。
“没事的。”顾名宗捂住他的眼睛,低声道:“别害怕,没事了。”
保镖略有不安,顾名宗却轻轻把手枪扔还给他们,抱着小方谨走了出去。
那是方谨平生第次发现这个男人有可怕,这个强大的,和善的,在开枪杀人那瞬间都保持着十分自然表情的男人。
他刚到顾家的时候只知道顾名宗完全掌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那个时候他是非常畏惧的,生怕哪天顾名宗会派人破门而入,就把他抓去给解剖了。然而在日复日的相处中顾名宗又很关照他,耐心、宽容、周到,虽然并不如何温柔,但也不是他想象中青面獠牙吃小孩的恶魔。
孩子总是善忘的,渐渐他放松了警惕,甚至忘记了自己只是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拉去替顾家大少送死的可怜小鬼。
然而直到枪声响起的那刻,他才发现,原来这个会在早餐桌上耐心等自己吃完牛奶麦片的男人同时也会对人生死予夺,而且在扣动扳机时,他的神情和平时面对自己时别无二致。
就像头庞大的雄狮懒洋洋躺卧在那里,看上去似乎非常温驯宽和,但随时有可能突然起来口咬断你的脖子。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动了杀机,可能他随时随地都在琢磨着要你的命。
那是种因为力量相差过分悬殊而带来的,阴影般的恐怖。
·
方谨告诉自己要镇定。
顾名宗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兴致上来了什么重要项目都敢交给他去办,这么年来他遇到过棘手的场面,甚至曾经因为失误而险些害项目亏损上千万,但最终也都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了,这次并不算非常糟糕的局面。
他坐在书桌前,强迫自己看资料,看文件,手机抓在手里,耳朵却在听着房门外的动静。这样坚持了好几个小时他才渐渐意识恍惚,撑不住眼皮沉重的分量,撑着头在书桌边睡着了。
不知过了久,睡梦中他感到身上盖了层软软暖烘烘的毯子,不由舒服地蜷缩了下。
只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傻孩子。”
那叹息似乎响在耳边,又仿佛很远很远,朦胧中方谨蹭了蹭脑袋,感觉自己手臂被轻轻平放到桌面上,额角也随之枕在了上面。
这个姿势比刚才舒服了,他正要进入到深层睡眠的当口,突然手机屏幕亮,紧接着巨震。
方谨猝然惊醒,手下意识松,手机咚的声掉在了地毯上,随即就断线了。
他维持这个坐着的姿势愣了好几秒,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层雪白的羊毛毯,紧接着回头便看见顾名宗在阳台落地玻璃门前。方谨还没来得及匆忙起身,就只见他点了点头,指向地上那个手机。
方谨这才恍然察觉,捡起来看,赫然是顾远的未接来电。
又是未接来电。方谨整个人都悚了,正不知道该不该打回去,就只听顾名宗语调十分和缓的道:“去给他回个电话,可能是找你有事。”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打开玻璃门走去了阳台。
方谨迟疑片刻,还是拨了回去。谁知这次怎么打都是用户已关机,连续打了几次都是这样,他想可能顾远手机没电或刚才只是喝醉了错拨的,于是发了条短信去询问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需要什么,半晌也没有回音,这才略微不安地按断了电话。
顾名宗挺拔的背影在阳台上,面对着夜色中空旷幽深的顾家庄园,手中烟头明灭。方谨轻轻推开门,就闻见股浓重的烟味,顾名宗微微眯着眼睛,似乎在仔细打量着远处的什么东西。
方谨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远处花园里流水淙淙,欧式青铜路灯在树荫间发出黄光,几只飞蛾正下下地往那灯光上撞。
“每年他们修理花园的时候,灯泡里都是飞蛾的尸体,也不知道是怎么飞进去的,太执着了。”
方谨不知他想说什么,半晌只得轻轻“啊”了声:“飞蛾扑火是……本能。”
“看着光热就不要命的扑上去,也不管那热量会不会伤到自己,最后都死在里面。”顾名宗淡淡道:“本能害死人。”
轮弯月升上中天,四下里万籁俱寂,远处传来声声虫鸣。夜风拂过草地和树丛,裹挟着轻微的沙沙声,和远处池塘里睡莲的清香,拂过方谨乌黑的鬓发和微微茫然的侧颊。
顾名宗偏过头盯着他,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探身在他额角上印下个带着烟草味的亲吻。
“我只是来看你有没有发烧。”他低声道,“别怕,去睡吧。”
·
方谨整整夜都睡得很不安,天刚蒙蒙亮就醒了,睁眼直到天光大亮,便草草洗漱了下去找顾远。
然而顾远不愿意见他。
顾家那么大,顾远又是准继承人,要想对方谨避而不见是很方便的,何况他也不是没带其他手下。不仅白天处理工作是如此,连晚上酒会时他都故意不看方谨,不和他说话,加不靠近他周围数米范围之内,好像完全把这个助理遗忘了样。
然而方谨也没有主动找上门。
某次顾远的视线在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