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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她嘴角干裂,不知如何回话地应了一声。
空馀满地梨花雪6
后来,冯家老太太竟然念叨起宛静过世的公公婆婆,念叨起冯梓钧自小无人照顾,脾气性格冷淡不与常人,念叨起他娶了位好媳妇让冯家后继有人,一时间眼泪交错,喜悲纵横,再也讲不出其他,只不停重复感慨“终于有了”,直至炭火微弱,夜深人静,又被姨娘们搀扶回去。
宛静经这一阵闲聊,倦意全无,知道送走年事已高的老人家,还有急不可待粉墨登场欲置她死地的冯大小姐,索性起身泡了两杯清淡消火的绿茶,又往中堂火炉里夹了几枚黑乎乎的炭球,披了件厚实的衣裳,找了本可打发时间的书,围坐炉火,悠然等待。
许是寒如冰窖的夜赶走太多惹人心烦的鸟鸣虫蚁的同时,也带走了能逗她片刻微笑片刻静谧的美景,困在令人窒息的卧房,她眼睛里容下的是曾经张贴大红喜字的雕格窗花,是完全尽收过衣着大红喜袍的他亲她不放的梳妆台镜,是她意识不清不楚遭他侵犯所躺的紫檀大床
炭火嗤地一声燎燃,鲜红的红光跃跃欲试,似乎欲极力挣脱黑色束缚。她忽感疲惫,深吸了口冷气,撑开书册遮面,顺势仰躺在丝竹摇椅,手习惯性搁在小腹,猛然间又联想到什么,下意识弹跳了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的起伏,顿时陷入了措手不及的茫然。
冯槿芝出人意料失约了。
桃根却三更半夜地从定州过来,浑身瑟瑟,牙关战栗,看到炉火,狠不得扑上来融进去,喝了杯滚烫开水方能开口讲出只字片言“少爷让我随四少爷一起回来,他说冯家的丫环都是外人,都是心怀不轨,你现在有了身孕,不同往日,需要知根知底的人在身边尽心服侍。”
她心下一怔,捅了捅炭灰,平静自叹道“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看样子,这事情已是人尽皆知,想瞒都瞒不住。”
瞧出表小姐忧心忡忡,无喜悦之色,桃根自然明白,表小姐对四少爷情有独钟,四少爷仍对表小姐旧情难舍,现在她怀了姑爷的孩子,四少爷回来的路上亦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忆起四少爷,桃根恍然惊叫道“表小姐,四少爷在荷花池塘等你。”似乎才意识到这里是沁园,是姑爷专制的地方,桃根话出口后及时捂紧嘴巴,眼睛吓得浑圆。
早已猜测他知晓后会勃然变色,马不停蹄地赶回冯家,急急跟她见面,定会发疯了一般质问她威胁她逼迫她把孩子拿掉,他折磨她倒也无所谓,怕只怕他又是几尽办法做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柔情,若是她稍微心软看不过他的伤心道出实情,他那死皮赖脸的脾气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无法收场的事来
起身敞开了细小门缝,一股寒风肆意地掠夺进来,她瞧了瞧书房动向,回首交待“桃根,待会儿,你替我走一趟荷花池,告诉他,我不会再见他。”
“表小姐”
“你跟他说,那晚我说的话全部是真的,但也请他把我忘掉,以后不要再不知所谓地四处找我。”她说罢便紧裹了披肩跨出门槛消融进不知名的黑幕。
桃根惊愕的大眼睛回不过神,瞧表小姐走到亮堂的书房门口便止了步子,优雅地敲了敲紧闭房门,不大功夫,门锁哐当一声打开,姑爷一身整齐穿戴随之呆怔,随之动了动嘴角说了些什么,随之搂了表小姐在怀亲吻,随之转身旋进房间又是砰地一声关了门。那一声也震得桃根魂不附体,肯定眼前所见是虚幻景象,喃喃自语着“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奔了荷花池塘而去。
霜雾湿重,池水凝结,摇挂丝竹的最后一片枯叶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零落成泥,徒剩下光秃秃的暗亮,*****裸地瞧着丫环连滚带爬闯进沁园,心急火燎拍打着卧房门窗,大声哭嚷“少爷,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老太太不行了,老太太不行了”
冯梓钧睡梦正酣,听到势如破竹的喊叫,霎时警觉清醒,下床随意撩起衣服披上,开了房门便问“怎么回事”
丫环瞒头大汗,满脸泪痕,哭哑的嗓音直道“老太太今儿突然昏迷不醒,大夫瞧过后,摇头说,老太太已经不行了,请老爷准备后事”
什么
宛静亦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眩晕,昨晚老太太分明意识清晰兴致高昂地聊到深夜,不过几个时辰,怎会昏迷不醒,变成准备后事的境况见冯梓钧只携了件单薄衣裳仓皇出门,她只好随即起床梳洗罢拿了他黑色的大麾袍子去老太太的住处。
高立院墙关不住门庭内的凄哭声,大堂内花花绿绿的姨娘们丫鬟们穿着素净,或端坐交椅,或抱头痛哭,或面壁而泣,纷纷携了帕子遮眼,而她除了面色不忍,横生忧郁,心底竟然生不出一丝绞心的难过,生不出一滴感动的痛心的眼泪。当她姗姗的步子进了大堂进了里屋,越过狭窄透气的人道,越过高低不平形形色色的肩膀,她愣愣的眼睛直直盯着床榻上白发苍苍的老人,盯着跪在床边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人,她脑海里竟然崩出这样一句话曾经的这一幕多么熟悉
“怎么不多睡会儿”
耳畔低沉温柔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她不适应地“噢”了一声,把袍子递了过去“我怕你凉着。”
冯梓钧神色伤感,接过后没有立即披挂在身,却是爱惜地扶着她胳膊,说道“你身子需要修养,这里不是你该久呆的地方,你回园子去吧”
她又是傻傻地“噢”了一声,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到人丛里赫然跳出一句恼羞成怒的沙哑之音“余宛静,你不准走”
屋子里,陷入悲痛的一双双伤心眼神顿如一支支利箭呼啸射了过来。
眼睛红肿的冯槿芝仿佛小说里的吸血鬼,张嘴獠牙,肝胆欲碎,似乎这次不撕了她死不罢休。
空馀满地梨花雪7
肃杀与悲伤交织的氛围里,冯梓钧瞬间挺身在前,护宛静在后,而旁观心态的张澤霖更是及时出手挡下妻子,横眉冷对道“奶奶还在昏睡,你这是闹什么”
堂兄心护余宛静倒也合情合理,瞧丈夫对宛静紧张甚微,按捺不住关心,对自己冷言冷语,冷落闺房,冯槿芝心里的不快恼恨不免又增了八九分,甩开丈夫的手,声泪错杂,对宛静叫嚷“奶奶身体一向安好,昨晚去了趟沁园,今天便不省人事,余宛静,当作冯家人的面,你说,你到底跟奶奶说过什么”
起初是想杀她以绝后患,现在又要想方设法把她逼出冯家,冯槿芝心里容不下她,眼睛更是揉不进沙子,宛静亦不想如往常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她冷静应对的话未出,冯梓钧倒厉声斥道“大夫说,奶奶是情绪激动,心脏病发,与宛静何干她现在有孕在身,你别无理取闹,惊了老少”
“有孕”冯槿芝仰天冷笑,眼泪如流水般直往外涌“哥,这个时候你还护着她,她恨你,恨冯家,怎会愿意跟你生孩子别人不了解,我还不懂,若她真怀了你的孩子,她早偷偷摸摸拿掉了。她现在肚子里装的是野种,是她跟”
跟澤霖
跟她丈夫
她怒火扭曲的面孔突然怔住,疯狂的狂吼仓皇嘎然而止,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静如止水的宛静又瞥了一眼隐忍愤慨的堂哥又回眸望了望拉紧自己却凝望宛静的澤霖,两耳霎那间失聪,脑袋眩晕空白。周遭济济一堂的瞳孔仿佛寺庙里灵蛮菩萨的化身,纷纷嘲笑她的愚昧无知。堂哥不介意且瞒着她且纵容余宛静跟她丈夫偷情,她随时随地被丈夫冷落被丈夫置之不理,即使亲热亦是被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现在,她亲密的嫂子,她最好的朋友,竟然怀着他丈夫的孩子,竟然光明正大地不容置疑地宣称那是冯家的血脉,竟然这里只有她大呼小叫只有她一人清醒,她活像舞台上跳来跳去的小丑,作践自己逗人开心的小丑,想笑笑不出来,笑哭哭不出来,想倒在丈夫的怀里却知道自己不过是他发泄*****的工具,也许碍于她是冯家大小姐才对她时不时调戏,也许对她调戏的时候他面容上还挂着一股股冷笑嗤笑,他会让余宛静怀他的骨肉,决不会让她也享受同样的待遇,他会给她下药,会让她流产,会让她她混乱不清的脑神经左边似乎被余宛静扯拽,右边被张澤霖拉紧,再被傻傻的堂哥拨拿弹唱,俨然断裂般疼痛,最后忍耐不住,两手去抓疼痛的头皮,想把那令人作呕的事情捞出来,却如同竹篮打水,什么都是镜花水月的无奈。她惨烈地惊呼一声,终不幸晕倒在地。
宛静瞧着众姨妈惊呼蜂拥而上的一幕,冷漠平静的心像毫无防备之下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骤然疼痛地淌出血来,她毛孔冷缩,面如白蜡,低声跟冯梓钧说了句“我先回去”便往外走。
冯梓钧见她心神不宁,以为被槿芝的狂野举动惊吓坏了,跟出院子,忙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胳膊,体贴唤道“宛静”
“我没事,你不用陪我。”她七绕八绕摆脱掉他手,可迈出的步子分明踉跄不稳。
他匆忙搀扶住她肩,恐她听了堂妹的话心有他想,不由劝慰道“槿芝是被奶奶的病吓得失去心智,你莫跟她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