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瞬华 作者:禅狐

    保守秘密，这会儿小弟子见到严泓之才脱口问起。

    严泓之没什麽表示，只问：「这两天有没有面生的男子来过？」

    小弟子没见过严桦，自然不清楚严泓之问这做什麽，照实回答：「陌生的男子是没有，这两天来的都是女众。」

    「确定没有？」严泓之心想以秋灿的能耐，说不定男扮女装混进来，但小弟子依然说没有，他不禁感到纳闷，本想回头再找，又觉得既然来了趟，看过严桦再走也好，就请人带路。

    那是西面山坡上的座墓碑，两旁有树荫，附近也有整齐成列的坟墓，看起来并不起眼，上头确实刻有严桦的名字，却完全看不出会是龙霜城二当家该有的气派。

    严泓之在坡上良久，小弟子留他人，迳自回寺里做事，他望着灰白墓碑喃道：「我已经没有你，不能再没有他。你若怨我，将来九泉之下，我的血肉魂魄都归你……严桦，我真心待过你。」

    不知待了久严泓之才挪动脚步离开，他下山坡不久，不远的灌木丛就出现细微骚动，现身的是秋灿。其实他开始并没跑出龙霜城，而是藏起自身气息诱导严泓之，让人以为他已经不在城中，再尾随其後。

    严泓之走没久，秋灿就在他刚才的地方找了会儿，发现严桦的墓碑。现在是白昼，光天化日他就算偷走严桦的骨灰也不便带出城关，他伸手摸了摸墓碑低道：「等我，哥哥会带你走的。」

    秋灿已经不太想追究真相，来他害怕面对，二来就算真是严泓之杀了严桦，他恐怕也无法复仇，阴毒的诡计并非想不到，只是他现在心情极乱，暂时不愿去想这些。

    只要带走严桦就好，秋灿心意想着，蛰伏於山林暗处，饶是严泓之也不会想到再来这间庙。他不想再见到严泓之和许荷恩爱的场面，不想再碰触那人的事情，因为点滴都比酒还能腐蚀他的意志。

    「这里真安静。」秋灿守在弟弟长眠处，默默寻思严桦是否已经获得解脱，从此安宁，他若再将严桦挖出土，是不是会害了严桦。

    坟墓向不是亡者的归处，而是生者对祂们的心灵寄托，秋灿心里明白，也有所动摇。

    「你在我梦里说过，你说你爱他，你想守在有他的土地。我是不是自己走就好？」秋灿抛出疑问，但不会有任何的回音。

    自己离开，孤寂，就算带上弟弟的骨灰又如何？

    秋灿勾起嘴角，心里开始茫惘不定。走是定要走的，盗走严桦的骨灰不难，只是紧要关头的优柔寡断罢了。

    是夜，他拿身上带的工具翻土挖掘，将严桦骨灰取出，用黑布巾包裹好揣着，上坡的路不难走，夜路他也走惯，满山坟墓都吓不了他，他只觉莫名可笑，好像自己怕的只有个叫严泓之的男人。

    月儿高挂，秋灿顺利出了城关，除了能防身的暗器和各种贴身可藏的工具，别的东西全扔在龙霜城，连喜欢的琵琶都舍下了。

    秋灿心底有种感觉，待得越晚越难走，而他最不想要的就是为情所困，困在这寒冷的北方，落得和严桦相同下场。

    徒步往西南赶了两天夜的路，秋灿来到个小船坞，在去年到龙霜城之前曾在这儿搭过船，船家眼就认出是他，乘船而行到处山谷。

    路途中仍绷紧精神，直到看见蓊郁山林和碧江如海，秋灿不由得赞叹，轻声哼歌，和船家道别後独自往山上走。这座山叫千韬山，山里有以猎户为主的小聚落。

    外人眼中就是个隐於山林的偏僻乡村，实际上也住些叫作鬼灯的特殊份子，他们替人仲介，黑市买卖、杀手交易、盗匪销赃等事都能透过他们找到管道，而这村子只是个小据点。

    秋灿上山时观察环境，和他来的时候没大改变，他猜想已经有人察觉有外来客人，便直接往上次买消息的户人家走。目标是间不起眼的木屋，旁边有个棚子，里头养了匹驴和窝鸡，外头有只黑狗看到秋灿就开始摇尾巴。

    那只黑狗体型不小，张嘴能把普通人的手咬断，牠摇着尾巴又咧齿，模样颇可怕，秋灿见状却觉得滑稽可爱，蹲下黑狗就蹭过来，让他抚摸下巴和脖子。

    「认得我？」

    黑狗吐舌哈气，屋里传来个女人声音，喊道：「有事就进来，别玩我的狗。」

    秋灿起身进去屋里，名打扮朴素的中年妇女在缝补衣物，开口就说：「哪里来的？坐下喝口茶水再讲。」

    他们打过照面，这话是他们这种人试探的暗语，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反应，像秋灿这种在暗处营生的人便有自己的套应答方式。秋灿闻言就说：「不喝了。上回才喝，茶太苦涩，越喝越渴。」

    妇人便确定这人曾经来过，这回也是有求而来，她的生意上门了。

    「穷苦人家只有粗茶，上回下山赶集没打听好行情，又净遇上堆偷机摸狗的浑事。这位小哥刚从外面来，您给讲讲，现在是什麽东西有个好价，活的好还是死的好？」

    若答死的好，来者半是杀手、强盗、亡命逃犯，跟这类人交易有定风险，容易起冲突，若答活的则是单纯找仲介、买卖情报、介绍黑市的管道和往来对象，顺利的话还能抽成也不定。

    秋灿手玩着空杯，答道：「久没逛市集，我猜是活的好。」

    「那麽……」

    秋灿放下杯子，吁气说：「附近没别人，开门见山讲，少探来探去，你当这儿是闹市的酒馆茶楼麽？」

    「呵，你真没耐心，人家还想聊聊。」

    「你这荡妇，把脚收回去。」秋灿拨开腿上那只裸足，瞟了她眼起来踱到窗边，问她：「最近有没有什麽好差事做？」

    「咦，你上回说办完事要回南方，怎麽想在我这儿找事做啦？」

    「废话，当然是因为我没盘缠，缺钱花用。」

    少妇幸灾乐祸笑了两声，放下手里的针线衣物，走去房里拿了张红色小纸片，上头黑字写着「六月初，千韬山西面山脚，县官幼女。」几字。

    秋灿看完皱眉说：「你让我劫人家闺女？谁要的？干什麽？你晓得我不干这种买卖人口的生意。」

    「你误会啦。不是有人要劫她，而是她自己想被劫。」

    「啊？」

    「没听懂是难怪啦。那位千金小姐听说配给了个她不喜欢的人，她想跟情郎私奔，所以想尽办法要逃走，不晓得怎麽接触到我们这种人，暗地里放了消息，谁能劫走她，就先得千两。护送的人大概另有安排，你就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