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

    时韩捷礼过来，恭请耶律宗真，众人将他送出辟雍馆外去，祭事、司业尽数出来相送，耶律宗真上车离去。

    人走，段岭才发现背后已被汗得湿透，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被选上的少年们，眼中充满了艳羡之色，被选上的少年们却各怀心事。

    唐祭事说：“既被选上，今日便可回去，愿留在辟雍馆内也成，随你们心意，但不可出城去。”

    如果有选择，段岭是十分不想去的，他相信耶律宗真并未发现自己的身份，说不定耶律大石根本就没告诉过他，见北院大王今日心事重重的表情，想必连数月，都在忙着与韩捷礼的父亲争夺权力，无暇顾及到他。

    然而至关重要的是，父亲能不能在南方打赢这场战争，只要李渐鸿赢了，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自己是待在上京还是随耶律宗真同去中京，都无关紧要，以父亲的能力，随时可偷天换日地把自己带出去。

    然而旦辽国在此刻出兵，趁李渐鸿与赵奎僵持之际大举入侵中原，事情就将变得为复杂了。

    回到房中时，段岭坐在榻上发呆，日光从窗格中照进来。

    蔡闫也回来了，掏出玉璜，放在桌上，声轻响。

    “好东西。”蔡闫说，“别弄丢了。”

    “谢谢。”段岭答道，还了他铜钱，蔡闫欲言又止，段岭觉得蔡闫他定猜到了，然而只要段岭不说，蔡闫也不问。

    “接下来你去哪儿？”蔡闫长吁了口气，坐在榻上。

    段岭还是想待在辟雍馆，因为在这里能听到来自南方的消息，他想了又想，说：“爹还没回来，这儿还热闹些。”

    “回去吧。”蔡闫说，“咱们被选为伴读，院中人心嫉妒，说不定要抓你话柄，生事端。”

    段岭想也是，只得收拾东西，与蔡闫同离开。

    “晚上我去你家，和你说说话。”蔡闫又说。

    段岭说：“我去你家。”

    “我去你家。”蔡闫又道。

    段岭点头，与蔡闫约定日落时先在桥上碰面，起下馆子，再去澡堂洗个澡，夜里住段岭家。

    六月里，上京的植物长得郁郁葱葱，段岭每月回家次，发现花圃里的植物从未枯死，还有人常常来浇水，兴许是琼花院得了父亲嘱咐，三不五时来照顾他们的宅邸。

    那桃树结出不少青涩的果子，却总是长不大。段岭先是睡了个午觉，梦见在南方的李渐鸿，具体在做什么睡醒时却忘了。自己被选中去中京事，必须尽快通知他，于是段岭写了封信，同样用句“满天风雨下西楼”暗示父亲，自己也许要迁居，再交给寻春，想必她会派人朝李渐鸿报信。

    日落之前，还须去琼花院趟，段岭收好信，正打算出门时，外头忽有叩门声响。

    “段府？”名卫兵进来，看着段岭。

    “是。”段岭答道。

    府外长街上停着辆北院的马车，卫兵做了个“请”的手势，段岭身上还揣着那封信，说：“我回去收拾就来。”

    卫兵摆手，不让段岭回去，说：“这就走。”

    段岭开始紧张起来，然而毫无办法，只得到马车上去，内里帘子揭开，却现出耶律宗真的脸。

    “陛下！”段岭惊讶道。

    “嘘。”耶律宗真笑了笑，说，“上车吧。”

    段岭心神稍定，与耶律宗真同车，在数名卫兵保护下开出长街往城东去，耶律宗真说：“拔都给我写过封信，信中提到过你。”

    耶律宗真的自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朕”变成了“我”，段岭也感觉到了。

    “他还好吗？”段岭问，“倒是从来没给我写过信。”

    耶律宗真说：“过得不错，当年我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他说，你是他的安答。”

    “其实不算。”段岭答道，“我还没给他信物呢。”

    耶律宗真笑了起来，段岭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宗真继承了萧太后的双眼，曾有流言说这任皇帝乃是韩唯庸与萧太后私通所生，年前，中京流言四起，直到他长大，五官长开后，那浓眉自然而然地看出了辽太祖粗犷的气息，各方猜测才就此作罢。

    他有着武人的眉毛、鼻梁与唇，不说话时带着静敛的杀气，那杀气若有若无，笑起来时又瞬间消失了，就像把裹着糖的刀。他很喜欢笑，笑容里带着亲切感，眼神间或瞥，却又带着些许心事。

    “今天原本没出口的话是什么？”耶律宗真倚在车窗旁，朝外望去，手指敲了敲窗栏，漫不经心的。

    段岭心里突然生出个大胆的念头。

    拔都拉近了他们的距离，这代表着他可以说些话了。

    “我……”段岭沉吟片刻。

    耶律宗真答道：“畅所欲言，段岭，朕时常在想，这世上竟没有个能说几句心里话的人，不要让朕失望。”

    段岭明白了。

    “韩家希望发兵。”段岭说，“渡河未济，击其中游。”

    “不错。”耶律宗真答道。

    “北院大王希望与南陈修好，再续淮水之盟。”段岭又说，“共同抵御元人。”

    “不错。”

    大形势，想必南北院已翻来覆去地讨论过无数次，这个国家实际上的掌权者是萧太后，耶律宗真名义上是皇帝，却下不了真正的决定。耶律宗真在这个时候来到上京，想必不仅仅是挑几个伴读这么简单——也许他真正的目的，是与耶律大石会面。

    段岭最后说：“韩家……嗯，北院大王……”

    耶律宗真看了段岭眼，段岭感觉到耶律宗真的眼里带着点复杂的意味，仿佛还在谁的眼中见过。

    蔡闫，那刻他的眼神与蔡闫有点相似，只是转瞬即逝，段岭读出那是无奈、忿怒与不甘的眼神。想必耶律宗真对萧太后与韩唯庸的关系已忍无可忍，君权旁落，令他充满仇恨。

    “所以，此时不宜出兵。”段岭说，“否则将发不可收拾。最好的情况是辽并江州等地，西川归陈、塞北归元，这样来，陈元便将结盟，袭我国土。最坏的情况是，辽既占不到江南，也回不到中原，元人大举入侵……”

    “嗯。”耶律宗真答道。

    段岭没有再说话，耶律宗真又说：“咱们今晚去上京最有名的琼花院逛逛。”

    “好。”段岭笑道。

    第32章 周旋

    天色渐晚，段岭想起与蔡闫的约定，耶律宗真便着人去传信，令蔡闫也同过来喝酒，琼花院外封了街，段岭下车便觉得有点不妥。

    那次寻春朝耶律大石引见李渐鸿，耶律大石半起了防备之心，如今将皇帝带到此处，始终欠缺考虑。段岭边寻思边跟着耶律宗真，过走廊时，冷不防与寻春打了个照面。

    寻春朝耶律宗真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