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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

    带少情绪,未有大喜大悲,就像株亭廊下的竹子,静静立着。

    “要么带你去琼花院住晚上?”郎俊侠问。

    段岭的脸顿时红了,名堂里不少孩童已半大,平日里提及男女之事毫不含糊。拔都与赫连博还有次带着他从花园的篱笆下钻出去,偷偷混进了琼花院,恰好看到丁芝在伺候蔡闫的兄长喝酒。

    琼花院是什么地方,段岭已约略知道了不少,便红着脸,进房中去。

    郎俊侠反而道:“脸红什么?”

    段岭回到房中,见郎俊侠影子在廊下来来去去,春日里犯乏,不禁趴在桌上睡了起来,觉便睡到天黑,夜里又睡得甚不踏实,翻来翻去。他已年不与郎俊侠同睡了,只能偶尔听到隔壁的少许响动声。

    “喝水么?”郎俊侠隔着门问道。

    段岭“嗳”了声,也不回应,感觉到郎俊侠似乎在外头坐着,并没有走。

    “你不睡觉吗?”段岭翻了个身,半睡半醒地问。

    “睡不着。”郎俊侠说,“我坐会儿。”

    翌日天气晴好,晨起时郎俊侠在外头说:“段岭,我出门办点事,白天不在,傍晚回来。”

    段岭迷迷糊糊地应了,还在榻上犯困,煦暖阳光从窗格上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段岭便把脑袋挪开点儿,避开阳光。

    阳光又转过来些许,段岭又挪开点儿,随着阳光挪来挪去,躲避脸上的日晒。

    李渐鸿在窗格外,沉默地看着段岭,身风尘仆仆,身穿麻衣,干得起皮的嘴唇微微发抖。

    “他是我儿。”李渐鸿说。

    “是,殿下。”郎俊侠答道,继而从怀中掏出张泛黄的生辰纸,双手恭敬呈予李渐鸿。

    李渐鸿没有接,甚至没有看生辰纸眼,郎俊侠低声说:“当年王妃沿玉璧关南下,回到段家,已有身孕,上梓沦陷,王妃不敢言明小殿下身份,生时难产……唯保住的,便只有这孩子。”

    李渐鸿裸露着的手腕上满是刀痕,耳下有道伤疤,数年前踏上逃亡之路,在南陈刺客大举追杀下,孑然人,吃尽常人不能受之苦,恐怕连累了这唯的儿子,不敢贸然北上。

    他养好伤后,在鲜卑人的神山,郎俊侠的故乡中销声匿迹,再进入高丽,混进客商队中,前往西羌,直到确认南陈朝廷中人都以为他死了,方从西羌国辗转到上京。

    这路足足花了他太长的时间,最后仅剩那点虚无缥缈的信念支撑着他。来到与郎俊侠约定之处,他不敢举步,不敢相信,甚至不敢去猜测等候着他的是什么。

    最大的可能,是什么都没有,旦叩响那扇门,他便将迎来那彻底的、永恒的孤独命运。

    所幸老天待他不薄,仍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前路上,给他留了盏灯。

    在这苍茫的生死之河中,为他留了条船。

    那盏灯虽昏暗飘摇,却照亮了他的整个生命。

    看见段岭的那刻,他终于得到了某种救赎。

    他的双目犹如泓秋水,全身散发出无形的威势,此时双目中却带着温柔之色。

    “我儿的眉眼是他娘的眉眼。”李渐鸿说,“唇长得像我父皇,是我李家的唇。”

    “是,殿下。”郎俊侠答道。

    李渐鸿目不转睛地看着熟睡的段岭,五年里段岭长大了不少,嘴唇温润,轮廓很好看,鼻梁高挺,与李渐鸿如出辙。

    “今年十三岁。”郎俊侠双手依旧捧着纸,说,“十二月初六的生辰。”

    “是,不错,正是那年二月。”李渐鸿喃喃道,“小婉离我回南方去。”

    “属下无能。”郎俊侠道,“错再错,既没有保护好王妃,亦未能接应殿下。那夜属下前往胡昌寻找殿下,却被武独阻截……”

    “不。”李渐鸿字句道,“郎俊侠,你犯的错,从此笔勾销。”

    段岭转了个身,阳光照在他仍充满稚气的脸上,李渐鸿不禁朝前走了步,险些撞上窗格。

    他看着段岭,仿佛烈日万丈下沙漠的旅人筋疲力尽,在那弥留之际发现远方终于出现了片绿洲——

    ——既充满渴望又畏惧不前,生怕他只是咫尺天涯尽头,风烟滚滚的座海市蜃楼。

    第12章 玉璜

    段岭在榻上已睡得自动转了个圈,到得灿烂阳光直射进来,终于避无可避,被热醒了。

    “郎俊侠!”段岭喊道。

    窗格外,郎俊侠微动,李渐鸿却伸出手指,摇了摇,顺手拈过段岭的出生纸,看也不看,折好递回给郎俊侠,示意他收好。

    房中,段岭想起郎俊侠早上说要出门去办点事,于是自己下榻来,穿好衣服,裹好外袍,洗了把脸,推门出来,打着呵欠穿过庭院去。

    “照您的吩咐。”郎俊侠解释道,“送到名堂中,读了不少书,小殿下非常聪明,已会做文章。”

    李渐鸿不答,匆匆穿过长廊,追着段岭的脚步而去,在扇门后,看着段岭的身影,见段岭在厨房里找吃的,片刻后又端着郎俊侠准备好的食盒出来。

    “学武不曾?”李渐鸿问。

    郎俊侠说:“直缠着要习武,不敢耽误了他。”

    李渐鸿沉默许久,眼睛竟有些泛红,始终看着段岭,目光从不离开他。

    郎俊侠道:“殿下?”

    李渐鸿走出步,却又有点退缩,在门后,时间竟不敢上前去。哪怕千军万马的阵仗,他亦从无畏惧,如今竟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止步不前。

    “他恨我不?”李渐鸿问。

    “从不。”郎俊侠答道,“直等着您来,我告诉他,桃花开时,殿下就会回来。”

    李渐鸿连呼吸都在发抖,隔着门,抬起手,半晌不敢推开那扇门过去。

    段岭自顾自地吃着午饭,见有只鸟儿过来,便捏了些饭粒与它吃,李渐鸿在门后看得笑了起来。

    “四书五经已提前读了些。”郎俊侠又说,“囫囵吞枣,不甚了了,须得到辟雍馆后再由夫子讲开。字写得是好看的,临卫夫人的帖子。《孙子》《吴子》《司马》当杂书也读过,偏爱《诗经》《古诗》,所学甚杂,平日里告假时,医经草学亦有看过。”

    “端平公主定喜欢我儿。”李渐鸿低声说,“天文术数,杂学百家,涉猎甚广。”

    段岭吃完后,自己收拾了食盒,伸了个懒腰,坐在庭院里发呆,阳光照在他的脸庞上,映着少年郎的面容,干净而清新,犹如春天里抹蓬勃吐露生机的植物。

    然而即使是发着呆,段岭仍在想纷杂的事,时想读书写字,时想他的花圃——那片小天地。

    “爱吃辛食。”郎俊侠又说,“与您口味相似,喜欢种花养草,从汝南段家学到的些许技艺,兴致所到,实在太广,臣不敢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