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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

    饨——喽。”老者的声音悠然道。

    段岭腹中打鼓,朝馄饨摊上望去,那名唤郎俊侠的男人停下脚步,沉吟片刻,而后把他放下,摸出几个铜钱,扔进馄饨摊前的竹筒里,发出“当啷啷”的声响。

    段岭镇定些许,心想他是谁?为什么把自己带出来?

    馄饨摊前盏黄灯,穿透纷纷扬扬的小雪,郎俊侠在段岭背上推按几下,解了封穴,段岭又要叫,郎俊侠却“嘘”了声,老头儿把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到他的面前。

    “你吃。”郎俊侠说。

    段岭什么都顾不得了,接过碗,也不怕烫着了喉咙,立时就吃了起来。碗鲜肉馄饨个大馅足,上头撒了芝麻与花生碎,小块油脂化开在汤里,清香扑鼻,碗下垫着烫熟的雪里红。

    段岭埋头狼吞虎咽,饥饿感已战胜了他的恐惧,正吃得满嘴汤水时,袭狐裘又披了上来,裹在自己身上。

    他把汤碗喝了个底朝天,放下筷子,吁气,这才转头看见了郎俊侠。

    这男人肤色是麦色,犹如画中人般,鼻梁很高,两眼深邃,瞳孔里倒映着巷内的灯光,与那世间的漫天飞雪。

    身衣裳衬得他身材笔挺,黑色的外袍上绣着几只张牙舞爪的狰狞怪物,手指很长很漂亮。腰间还挂着把戏台上才能见着的宝剑,明晃晃的。

    有时京城来客衣锦还乡,骑着高头大马当街过,段岭缩在人群里看热闹,便看到那些绫罗绸缎,春风得意的公子哥儿们。

    可是他们统统都没有这人好看,这人好看在哪儿,段岭也说不出来。

    他怕得不得了,生恐这名叫郎俊侠的男人是妖怪变的,下刻便要露出獠牙,吞了自己填肚子,郎俊侠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吃饱了?”郎俊侠问,“还想吃什么?”

    段岭不敢答话,心里盘算着怎么逃离他的身边。

    “吃饱了就走罢。”郎俊侠又说,伸出手要牵段岭,段岭只朝后缩,往卖馄饨的老王投去求救的目光,郎俊侠却翻手,将段岭的手握住,段岭不敢挣,乖乖跟着他走了。

    “回禀夫人。”名家丁前来回报,说,“那人带着逃生子在巷子里吃馄饨。”

    段夫人拢着袄子,不安地眨了眨眼,唤来管家,说:“你叫个人,跟着他,看他要将逃生子送哪儿去。”

    汝南城中万家灯火,段岭张脸冻得通红,被郎俊侠带着,在湿漉漉的雪地上赤着脚走,到得城中点翠楼后,郎俊侠终于注意到段岭没有鞋子,只得将他抱起来,朝内里打了个唿哨,紧接着,匹马缓缓走出来。

    “在这儿等我,我去办点事。”郎俊侠以裘袄裹着段岭,扶他上马去。

    段岭低头看他,郎俊侠五官英俊,眉眼间锋芒毕露,犹如玉璧刻出的般,头发上还沾着点芦花。郎俊侠示意他稍安,转身投入了夜色之中,犹如只展翅的雄鹰。

    段岭胡思乱想,这是什么人?现在就跑?马背太高了,他不敢跳下去,怕摔断腿,怕被马踢上脚。他反复盘算,不知该将命运交给这个陌生人,还是交给自己。关键是,能逃到哪去?就在他把心横,横竖是死是活,交由天定之时,个身影再次闪现在巷口处。接着,郎俊侠踏上马镫,翻身上马。

    “驾!”

    高头大马踏着青石板路,发出连串马蹄声响,驰出小巷,在空无人的黑夜里,离开了汝南城。

    段岭坐在郎俊侠身前,抽了抽鼻子,闻到自己衣服潮湿的气味,出乎意料的,郎俊侠的衣服却十分干燥,仿佛刚在火堆前烘过,有股好闻的烧饼气味,握着马缰的手的袖口处烧焦了小片。

    段岭注意到那处先前未曾焦黑,方才他做什么去了?

    段岭想起个故事——传说在城外的黑山谷里,有前朝起争端被杀的江湖客,埋在山里烂了上百年,等着小孩儿进去就找替身。他们先变成人,个个俊美无双,武功高强,找到小孩儿后,便带到坟里去,露出烂脸,吸小孩儿的精气。

    被当成替身的小孩,从此就躺在坟里,这尸妖却换得身皮,大摇大摆地来人间过好日子。

    段岭不住哆嗦,几次想下马逃跑,马却太高,跳下去恐怕会摔断了腿。

    他是尸妖不?段岭胡思乱想,万尸妖要吸他精气怎么办?不如带他去找别的人?不不……万万不能害人。

    有人等在城门下,给郎俊侠开了城门,骏马路向南,在大雪纷扬中沿着官道飞驰,不是去乱葬岗,也不是进黑山谷,段岭稍稍放下了心,在那颠簸中不住犯困,在郎俊侠身上干爽的气味中渐渐入睡。

    睡梦中,两道绵延的山谷就像皮影戏上的画儿,在幕布上掠而过。

    鹅毛大雪如被,山峦青峰如墨,白宣上笔洒就,马儿就在这山水墨境里绝尘而去。

    第3章 入京

    “来两碗腊八粥。”

    郎俊侠话声落,周遭温暖灯光亮起,段岭困得眼睛也睁不开,迷迷糊糊转了个身,却被郎俊侠拍醒。

    驿客房内,小二端来两碗腊八粥,郎俊侠递给段岭,段岭又是狼吞虎咽地喝了,眼珠子转来转去,偷看郎俊侠。

    “还饿吗?”郎俊侠问。

    段岭不信任地看着他,郎俊侠朝床上坐,段岭却缩到床里去,脸紧张。

    郎俊侠从未照顾过小孩,表情略带不解,身上又未带有哄小孩的糖,想了想,解下腰畔玉璜,说:“这个给你。”

    玉璜晶莹剔透,犹如切下的板糖,段岭却不敢接,目光又从玉璜上移到郎俊侠的脸上。

    “想要你就拿着。”郎俊答道。

    他的话是温暖的,声音却不带任何感情,手指拈着玉,朝段岭递。

    段岭惴惴不安地接了,翻来覆去地看,目光又移到郎俊侠脸上。

    “你是谁?”段岭忽然想起个人,问,“你……你是我爹吗?”

    郎俊侠没有答话,段岭听说过无数关于他爹的传言,有人说他爹是山里的怪物,有人说他爹是个乞丐,有人说他爹总有天回来接他,他是大富大贵的命。

    然而郎俊侠答道:“不,让你失望了,我不是。”

    段岭也觉得不是,倒不如何失望,郎俊侠似乎在思考,回过神时让他躺下,给他盖了被子,说:“睡罢。”

    风雪在段岭的耳畔形成呜呜的回声,汝南城已在四十里外,段岭全身是伤,刚入睡,梦里便突如其来地挨了顿打,紧接着他开始做噩梦了。

    他时而全身抽搐,时而出声惊叫,颤抖不休。

    郎俊侠起初打了个地铺,后半夜见段岭噩梦不止,便睡到他身边,每当他伸出手时,便以温暖大手让他紧紧握着,如是反复几次,段岭方平静下来。

    翌日,郎俊侠叫来热水,给段岭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