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沧海 作者:俞洛阳

    染慢吞吞道：“我不舒服。”他果然脸色苍白异常，连嘴唇都几乎没了血色。

    虞劲烽忙去摸他内息，尔后脸色微变，反身急忙忙窜了出去，片刻后领着个大夫进来给明染诊脉。诊完脉虞劲烽又陪着那大夫出去，不久后端了碗汤药进来。

    明染有些不想吃，盯着那药脸厌弃之色，但见虞劲烽眼巴巴等着，末了还是乖乖将药吃了下去，虞劲烽道：“单吃药不好，再吃些东西吧？”

    明染道：“不饿。”他挣开虞劲烽的手，往后挪了挪靠上只枕头。抬眸看虞劲烽脸色难看，又补充道：“只是觉得困。”

    虞劲烽急道：“不吃你不许睡！”

    明染似乎没听见般，只管往枕头里缩，怏怏阖上双目，无声无息再次入睡。虞劲烽凑上前要将他摇醒，手指在触到肩头的瞬间，却又缩了回来，自去边坐下，默然无语片刻，出门去询问以文若水为首的几个明锋营心腹。那几人却道明染只是要水洗漱了番，别的并无什么异常。虞劲烽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作罢。

    接下来连着几天皆是如此，明染大半时间在昏睡，似乎要将前阵子昼夜不息谋划运筹所欠下的瞌睡并都补回来。虞劲烽总是等他睡稳了，就出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待得到明染醒转的消息，再慌忙赶回来陪着他。

    只是他如此殷勤也并没有什么用，明染直不肯吃饭，只把他拿来的药喝了，任虞劲烽怎么哄劝都不成。

    眼看着他整个人渐渐衰弱憔悴下去，虞劲烽端着碗粥蹲在他身前殷殷相劝，几乎要给他跪下：“单吃药不行，你好歹吃些别的，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办？”

    明染侧头，目不转瞬盯着他看了会儿。虞劲烽强撑着给他看，眼神中是寸步不让的执拗，又隐含几分哀求之意，却忽听明染微声笑道：“竟这么怕我死？好吧，你喂我。我如今可没力气拿勺子。”语气中几分戏谑几分玩笑。

    他这似乎是想开了。虞劲烽长长松口气，忙将碗清粥合着几块小点心喂他吃掉，伺候得无微不至妥帖无比。

    明染自从恢复进食，精神也很快跟着恢复过来。但吃饭忽然开始挑三拣四，今儿要吃这个，明儿要吃那个，纵是种糕点，也得上面点缀岭南来的桂圆干和西域来的葡萄干才号称将就能吃。他从前并没有这般讲究，向来有什么吃什么，虞劲烽始料不及，不免有点手忙脚乱，但都按着要求千方百计替他寻了来。

    如此转眼间就混了七八天过去，日子浑浑噩噩的似乎过得还不错。

    这日明染正将床头几本兵书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虞劲烽左手拎食盒，右手抱着坛酒进来了，明染道：“今儿怎么这般大方，竟舍得给我酒喝。”

    虞劲烽凑到他身边端详他脸色，笑道：“这几天你看着好了许，自然可以喝。”

    他打开食盒布菜，明染瞟了眼各种菜肴汤食，问道：“我昨天说要吃松茸面，要那种松茸磨碎和在面里，要清汤不要鸡汤，怎么到现在还没有？”

    虞劲烽脸为难之色：“这两天实在不好找，咱们将就下好吗？”又将好话说了箩筐，明染方才勉为其难地将饭吃了。虞劲烽陪着他吃了饭饮了酒，又在他的要求下将余下的酒留下，嘱咐道：“不许喝。”

    他自行扯张案子到榻边，就着烛光翻看几本账册，又拿了纸笔不时合算着。明染小酌之余，随口问道：“在看什么？”

    虞劲烽道：“明翔军的账本儿。直我交给文若水管着，不过时不时也得看看。这两年海运越走越好，我们投进去的银子都十几倍返回来，覆珠姑娘给大家伙儿调拨的银钱也越来越，账上余钱不少。不过我还是想再赚些出来，怎么也得够你花用才行。”

    明染笑道：“我很费钱么，我并不觉得。我也就收几把弓箭养几匹马，别的都不挑拣。”

    虞劲烽瞥他眼：“你怎么不费钱？前阵子和灼华阿宴闲聊，我都算过了，养你可真不容易。每天饮食茶酒定例五十两，每年四季衣裳万六千两，都是锦缎缂丝绫罗，水下去就不要了，还不算那才上身就被你瞎折腾弄坏的。冠带鞋履又得许银子，你还随手抓了什么东西就去赏人用。还有你的弓不得上桐油？你的马……”

    明染打断他：“你接下来不会骂我糟蹋的都是民脂民膏吧？”

    虞劲烽道：“什么民脂民膏，那都是自己的银钱，糟蹋也名正言顺。嘿嘿嘿，弟兄们说起来，都说跟着你有福气。你虽然算不清账目，但有眼光有胆量，出手又豪爽大方，纵是不要你朝军饷，照旧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明染嗤笑道：“夸大其辞，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

    这些日子明染其实不大搭理他，虞劲烽与他说话直都陪着十二分小心，今日见他似乎心情不错，就也跟着放松下来，谄媚笑道：“这是大家有目共睹之事。你还记得你有对儿白玉鹦鹉玉佩吗？明锋营个弟兄有幸替你喂了次马，你就顺手赏了他只。但他在云京外跟个姑娘相好，想送姑娘只，自己留只，又不敢去跟你要，就来找我哼唧。我就趁你睡着替他将另只也拿了出来。阿宴明明和你说了的，可是你见到那弟兄也装不知道。还有上次你国主表哥赐给你的那匣子明珠，易镡手下几十个心腹弟兄想大家统起来把刀鞘上都镶颗，我就去……”

    明染忍不住再次打断他：“真是贼不打三年自招，你这些年究竟偷拿我少东西？”

    虞劲烽道：“这真记不清。不过我也没留什么，除了那对儿羊脂玉飞凤兵符。”

    明染本懒洋洋卧着，待听到兵符两字，忽然攥紧了手中酒盏，微笑道：“嗯，我就是太纵容你了，才导致今番这下场。”他顿顿，似乎下定决心般问道：“云京城池已被攻破了吧？”

    虞劲烽随口道：“也就这两天的功夫。”他答完，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哆嗦将笔掉落在纸张上，笔头浓墨迅速晕染开来。他浑身僵硬神色紧张，良久后方道：“你怎么知道的？”

    烛影摇红中，明染慢慢松了酒盏，任其滚落地下。他抬头望着虞劲烽，双目中满是无可奈何的惨淡之色，轻声道：“我们果然在云京。前些日子我要这要那的你还能弄来，那都是京师各大酒肆和老字号点心铺子的招牌吃食。这两天渐渐就不行了，许是老板厨子都跑了吧。不跑，也都关门避祸去了。”

    虞劲烽侧首不太敢看他，无奈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明染道：“彼此彼此，你也知道我知道。”他转动了下手腕，颇有些遗憾之意：“我只是不知你究竟给我下的什么药。若说是那软玉温香满怀抱吧，记得当时叶之凉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