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沧海 作者:俞洛阳

    棍子，尔后龙行虎步奔去风聚殿。

    琉璿缩成团坐在风聚殿前的台阶上，肩膀抽抽的，果然哭得很痛。她身边围着大群人，有明覆珠、明灼华、虞劲烽、谢诀还有易镡，正手足无措尴尬着，忽见明染阵风地过来，却直奔虞劲烽而去，手中棍子不由分说便抽了他顿。

    虞劲烽也不躲，只伫立原地任他发作。明染见状冷哼声，将棍子狠狠掷出，正砸在他左臂之上。虞劲烽闷哼声，捧了左臂踉跄后退两步，额头隐隐沁出细汗来。

    明染却不理他，只俯身温声道：“小璿，看在座主的面子上，从今天起，过去的切就让它过去吧。在圣雪殿下心中，你纵然报得了天大的血海深仇，也抵不过快快乐乐过好后半辈子。不然在大乘魔域之时，他为何要狠心把你送到我身边来？”

    琉璿抬头看他，其实她也知道只能到此为止了，再就过了，所以哭声渐止唯余抽噎，片刻后哽咽道：“我明白的，谢谢座主。”

    明染道：“谢什么，你我师徒不用这么客气。接下来还有事儿给你做，你得带着鹤羽林，让谢诀和你覆珠姐姐陪着你去趟千禾谷，把你的族人都给带出来，我们说好的那些城镇田地都给他们留着，急需他们去接管。”

    他温声劝慰着，让明覆珠和谢诀陪着琉璿离去。还没转过身来，就听虞劲烽在身后冷冰冰地道：“那我呢？”

    明染：“你什么？”

    虞劲烽捧着左臂：“断了，让你给打断了！”

    明染倒是怔，心想我有使这么大力气？还是醉酒之后没拿捏住轻重？他正疑惑，虞劲烽痛心疾首接着质问：“我这左臂，你知道我这左臂有与众不同不可替代吗？你随随便便就打坏了他！”

    明染觑着他，暗道谁的左臂在自己心里都是与众不同不可替代的，就你的左臂金贵，又不是故意打坏你，矫情个什么劲儿。却听虞劲烽开始痛说血泪家史：“想我幼时，出生于卑贱脏污之地，混迹于高昌都城市井之间，跟着我娘艰难度日，常常三餐不继朝不保夕。为了讨生活我小小年纪什么都干过，刚开始也没人和我搭伙且不说，还总是有人合伙欺负我，不是挨打就是挨骂，你明小侯爷哪里晓得那是什么滋味儿！但是后来我想了个办法出来，很快就成了几条巷子中的孩子王，当是我靠得就是这左手臂。”

    明染：“什么……办法？”

    虞劲烽：“那时早上总有位老者赶了辆驴车，车上放几个大木桶，里面装得是才磨好的胡麻酱，往各处派送售卖。我总是在后面悄悄尾随那驴车，然后趁着那老者不备，冲上去右手扒了车，左手臂伸入胡麻酱桶之中，蘸下赶快出来……”

    明染听得莫名其妙，侧首低声询问明灼华：“胡麻酱是什么？”

    明灼华同样低声作答：“就是芝麻酱。芝麻酱少爷也吃过两次，不过说是有些腻不喜欢，以后厨上就没给做过。”

    明染点点头，听虞劲烽接着滔滔倾诉里夹杂着指控：“那老者数次发现我捣鬼，便停了驴车下来追打我，我就赶紧反身逃走，仗着地形熟悉，倒是没有被他追到过。几条街的十几个孩子不曾有我这般敏捷身手，只能等我下来逃到无人处，方敢起跟过来舔食我手臂上的胡麻酱，聊以解馋解饿。这日子你曾经有过吗？我就是靠着这条左臂，才得了周遭孩子们的认可，以后再不受人欺凌，行事也方便了许。可是如今，你对得起我的手臂吗？”

    干人瞠目结舌的，明染目不转瞬盯着他左臂看了会儿，想起十几个孩子窝蜂地围上去舔舐条手臂的场景，忽然忍不住笑，但看到虞劲烽骤变的脸色，连忙收敛笑容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听得很认真很专注。

    虞劲烽瞪视他，眼神委屈又愤怒：“你还笑，还笑，可是不信我的话？！就没见过你这般心狠手辣的人！”

    他捧了左臂转身欲去，觉得衣角紧，明染闪身上来拉住了他，他眼角盈盈笑意尚未消除，却勉强做出脸愧疚之色，低声道：“别走，这次是我意气用事。你跟我回去，我找军医给你疗伤。”

    虞劲烽沉着脸：“我不被你打死就是好的，哪里敢劳驾您给找军医！”

    他嘴上发狠，但身躯却背叛了理智，要挣不挣半推半就的，明染伸手勾了他腰：“我们回去再说。”路将他扯回了承福殿中。

    余人依旧瞠目结舌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半晌阿宴方嘀咕道：“瞧他这个张狂劲儿。整个明翔军，也就他敢这般张牙舞爪地跟我家少爷对着拧！少爷也是奇怪，怎么独独对他就如此宽容？狐狸精，呸！”

    于是易镡和他吵了起来。

    明染唤了军医来给虞劲烽检查手臂，竟然是骨惊症状，再次验证了马贼身娇肉贵动不得的现实。当下他的手臂被军医用夹板上好吊在了颈中，嘱咐不可乱动，又给开了几服药出来。

    明染直握着他完好的右手不曾放，待军医退出去，方问道：“还疼不？”

    虞劲烽适才被军医给捏了头细汗出来，此时蔫蔫不答。明染在他身边坐下，沉吟片刻方道：“只知你小时生计不易，倒不知困顿如此。如此我倒是明白了许事情，明白你为何这般护着那些下层之人。”

    他伸手缓缓抚摸自己衣袖，终于在对待天弥族人的态度上难得大方了回：“如此双子岛余下的人天弥族人就都饶了吧。回头你找个地方安置出去，不许出现在我的地盘里。”

    虞劲烽叹气：“你大少爷真明白了？我看不见得。”

    明染道：“你别这样，其实我也是吃过苦的。”

    虞劲烽嗤笑：“你吃过什么苦？你不会是要说你被贵国那个安秀公主逼得远走西域，不得不在西北联军中混迹三年吃尽了苦头吧？对了，你窜出去围剿狼群的时候据说是啃干粮吃烤狼肉，比着在云京的锦衣玉食来说，的确是委屈得紧。”

    明染被他堵得气闷，无奈瞥他眼：“打也打过了，你想要我怎样补偿？”

    手臂都快断了还能怎样补偿，纵是爬个床都不方便之极。虞劲烽越想越郁闷，句话冲口而出：“我让你回云京去退婚，你去吗？”

    明染握着他的手紧，却是忽然沉默下去。虞劲烽跟着心中紧，暗暗后悔自己的冲动，明知这是他的底限，自己又何必再逼迫于他，徒然惹得两人起龃龉。但他心中也暗含了希冀，也说不定趁着两人正恋奸情热，明染脑袋昏就应了自己。

    他等啊等，片刻后忽觉脸侧温热的呼吸靠近，却是明染凑过来，在他脸上轻轻碰了碰，温声道：“我送个东西给你。”将虞劲烽扯到书案前翻检半天，终于寻出个紫檀匣子递到虞劲烽手中：“看看这个，你可以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