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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51

      遇蛇 作者:溯痕

    87、卷三·二十 ...

    ——我们都是父亲。

    伊墨知道,很事情上自己拧不过柳延,三生三世,在他面前,他都是败北的,完胜的少。

    这人从来都执拗,又辩才出众,无理都能说出三分理来,况且此时,他确实有理。

    当自己还是蛇的时候,应该也是做过父亲的。那些洁白蛋壳里孵出的无名无姓的幼蛇,不通人语,未开灵窍,茫茫然出生长大,猎杀果腹,又茫茫然死去。

    但伊墨不知道,曾经出生的那些幼蛇里,哪个会是自己的孩子。

    雌蛇为保护幼子,会同时与几条雄蛇□,让每条与之交.媾过的雄蛇以为自己才是新生命的创造者,因此放弃吞食母蛇产下的卵。所以他还是蛇的时候,无法确定自己有没有孩子,当他成了妖,又不再关心,自己有没有给那些蒙昧的野蛇做过父亲。

    人间游走百年,学了许东西,其中关于亲缘,伊墨始终觉得这是件与己无关的事,即使与凡间女子交好,让其受孕,那又会生出什么东西呢?伊墨不知道。不知道会生出条蛇,还是会生出个人,甚至,伊墨冷冷的想,会生出颗蛋来也未必。

    如今,他却做了父亲。没有血浓于水的维系,他抚养了别人的孩子——个半人半妖的小怪物——伊墨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第眼看到巴掌大的小狼崽时,他便认定,这是个怪物。

    人就是人,妖就是妖,各自存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鸿沟广阔,任谁都无法逾越。小狼崽却轻易做到了,他是人类与妖怪的结合物,半人半妖的出生在这个世上,也将凡人与妖怪自古以来的殊途定律踩在脚下。所以,伊墨认定,这是个怪物。

    偏偏,他同沈清轩起抚养了这个怪物,沈清轩对他异常严厉,每日授业繁重,要读书习字,要学许道理,要精通六艺,骑射超群,偏偏还不准射只燕雀。沈清轩用尽手段,来压制小怪物的野性。被压制的狠了,小怪物会转而哀求另个父亲,睁大双泫然欲泣的眼,不停的扯他长袖。小怪物的哀兵策略几乎没有失败过,往往哀求两柱香的功夫,伊墨就带他去山林里游玩,看护着莽撞的小东西不会受伤。

    这个小怪物会在任何时候,都软着嗓子唤他:父亲。

    这唤,便唤了近三百年。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习惯对旁人说:这是我儿子。并因此付出精力与时间,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在他需要安慰的时候陪伴在侧。

    小怪物会依恋他,信任他,陪伴他,侍奉他。没有血缘,胜是血亲。

    伊墨知道,只要他们还在这人世,只要他们还活天,小怪物永远都是个孩子,心中有所依赖,再大的苦都可忍受,并始终心怀希望。

    因为再苦再累,也有个可以休憩的安宁所在。

    如果这个地方消失了,小怪物会是什么样呢?伊墨想了很久。

    很久之后,伊墨道:“我若应了你,那时我也只是条蛇,记忆里没有你。”

    柳延说:“我记得你。”

    ——我记得你。在我有生之年,都会记得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都是我的伊墨。

    都是那个三百年来任时光摧残,饱受伤害,始终不肯放弃的伊墨。

    活着本身是件虚妄的事。不知道哪天会天降横祸,不知道哪天会疾病临身,短暂的人生转眼消弭,再也无迹可寻。

    就算活下来,人生的路程总是遍布杀机,处处荆棘,每条路都是险途,每步都有可能是绝境。

    他辗转三世到如今,对生命的热情已经所剩无。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活着。

    活着,活下去,痛苦是可以遗忘的,伤痕也可以被光阴抹平,剩下的,只有不可割舍,不能放弃的美好。

    明知他会是条没有爱恨的蛇,也想要抱着,搂在怀里,放在心尖上,陪着它迎每个升起的日出,共享场余辉灿烂的日落,呼吸无迹可寻却浓密清新的空气,赏朵花谢花开——我们已经浪费那么光阴。

    是的。即使他是蛇,只要他还活着,柳延就会陪着他,享这世间美好。

    能延长久,就延长久。能抓住少,就抓住少。

    能不放手,就不放手。

    伊墨知道自己终会答应他。即使时拒绝,在很久之后,他还是会答应,如那场嫁娶。

    情字事,就是这样物降物,挣扎抵抗都成了可笑的徒劳无功,再大的不甘最后也变成心甘情愿的事。

    伊墨说:好。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伊墨在答应的同时想起柳延曾经问过他,寻找那么年,苦不苦?伊墨想,往后自己再不认识他,只是条平庸的小蛇,或许会咬他,也会伤害他。

    ——那时候,你苦不苦?

    伊墨想问,但并没有问出口。答案是定的。但是柳延愿意承受这份苦,就像当年他心甘情愿承受季玖给他的苦。

    旦心甘情愿,苦也就有了缓冲余地,不会苦的那么彻底。

    事实上,伊墨想说,他认识他之前,从不知道什么是苦。

    活了千年,清修千年,在别的妖物眼里,这样的清苦是难以忍受的苦难,而对他,却不是。虽然并无快乐,也无辛苦。

    就是这样不快乐也不痛苦的活了很很年。

    然后他认识了沈清轩。

    很人的人生,都是先从苦开始,慢慢转而成甜。

    他却相反,十三年的相识,他首先尝到了甜,那种甜并非浓烈的让人牙根发腻,却淡而悠久,包围了他十三年,浸泡了他十三年。

    之后,那些甜乍然回收,留下了挥散不去的苦,他这才学会体味苦的滋味。

    那是他漫长生命里,第次知道何谓苦,也才明白,原来这十三年的人生,是甜的。

    四处寻觅,紧追不舍,不是因为习惯了苦,而是记忆里,始终有块地方储存了那些清甜的往事,这些记忆让他受再伤,也没有舍得放手,仿佛饥饿的人寻找食物,沙漠里的动物寻找水源,要寻找甜美的满足才有辛苦的跋涉。

    伊墨伸臂将枕边人揽住,揉进自己怀里,为他将来要受的苦心疼,却没有试图阻止。

    即使很快他会成为条野蛇,没有人类的记忆,不识亲疏,没有爱恨。但在此之前,伊墨肯定自己的心情,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模样,都希望与这个人在起。不记得也没关系,只要柳延不放手,他们依然会在起。

    只要在起,什么都可以承担。这是柳延的心情。

    他知道柳延的心情与想法,就像柳延明白他的担忧和顾虑。

    抚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