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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掷温柔(全) 作者:阿堵
…哈哈……”子释推开他,东倒西歪去抱被子,却又被他连人带被子起搂住。
笑够了,抬头问:“哪个大夫说的?”
“谭先生。”
“哧!谭先生家里五房姬妾,小儿子才三岁,怎么不见清心寡欲?”
“……!”
看他脸震惊,子释憋不住捶着他胸膛大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好德兼好色,君子人也。”过会儿,才微笑着道,“谭先生连养了六个闺女,急着生儿子继承家业——谭氏医术传子不传女。我劝他好几回,大概也没管用。刚才那话,跟你开玩笑的,可别出去瞎说,老先生非气死不可。”
斜睇着他:“至于你——我看你就是闲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听见那句“该干什么”,想起桌上的药和食物,长生给他垫好枕头,先将粥碗端过来。终于可以平心静气说话:“事情渐渐理顺,反而没有起先那么忙了。他们尽可以应付,用不着我。”
两个人面慢慢吃,面细细聊。
“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不急。京里来信说,老三那边肯定没问题——秦夕和黄云岫都是最谨慎不过的性子,话说得这么满,还真少见。蜀州投降的消息,南边东边,包括涿州,都知道了,反是京里知道得晚些。等咱们真正动身,庄令辰估计,就该有人锦上添花,给父皇进表请封太子了……”
子释眯眼:“就算没人及时添花,庄兄也必定要设法点醒几个的——你这个军师,找得可真不赖。”
长生暗忖:最近军师大人似乎有事没事请教公主殿下的时候比王爷殿下还,这个……要不要说呢……
口里却道:“我想,哪天得空,让符敖单独来见你。蜀州的水太深,这个月,可把他磨惨了。出发之前,你给他说说吧。”
“嗯。”
“等过了中秋——咱们久没块儿过中秋了?可惜子周不在……”
“那小子就会煞风景,不在正好。”
长生知道他光是嘴上说得狠,声音愈发轻柔:“等过了中秋,赶在入冬之前,咱们就动身,回京城去。”
永乾六年九月初,靖北王符生离开蜀州州府寿城,返回顺京。
京城的事不急在天两天,长生索性把蜀州各方人员事务充分安排妥当,过了中秋,等子释又休养半个月,才正式出发。
随行押解着投降的锦夏太子、宫人、王室宗亲、公侯贵族、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及部分眷属三千余人。
昔日堂上君子,今为阶下囚徒。江山依旧,人事全非。
如此境况返回故都,怎不叫人倍觉凄凉?
虽然靖北王明确表示保证大家生命安全,但今日的华荣皇帝、曾经的西戎王符杨,在锦夏君臣心目中的印象实在太不怎么样。赵昶诸人对于自身今后的命运无不忐忑难安。许王公大臣家眷被扣在蜀州,这点令他们感到既担心又放心。
队伍中仍有不少原西京后宫的妃嫔宫女。因为赵琚的后宫队伍太过庞大,这么些日子,能遣散的遣散,能速配的速配,最后还是剩下好几百,情愿跟回顺京去。
其中些年轻貌美的,早已经打起了辞却旧叶攀新枝的主意。有人目光长远,等着要进十足真金如假包换的皇宫。有人且图实惠,眼珠子有事没事遥遥往靖北王身上瞟。这些人相当部分认识子归,当宜宁公主殿下来询问各人意愿的时候,直接就拿人家当王妃巴结了。如今的子归是什么胸襟肚量?且由得她们表演,压根不去点破。
行至仙阆镇,与自蜀东过来等候在此的单祁汇合,加上部分改编的锦夏降军,人数合计超过二十万。若再算上留守蜀州及东北涿州的大量人马,以及散在各地屯田据点的督粮军,靖北王直接掌控的军队,总数虽不及朝廷,精锐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出仙阆关,沿雍蜀官道往北,还有近二百里狭窄山路。
自从长生五月初转战蜀北,这段路就控制在手里。几个月过去,关口内外片宁静,沿途重新建起了驿,允许商旅通行,当初做战场的种种痕迹很快就要看不见了。偶尔路边稍微开阔处,会出现串堆叠的小土包,那是昔日死在这条路上的无数平民与降卒的葬身之所。
——距离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也差不快两年了。
蜀道狭窄,最宽处不过两丈,数地方只有丈余。二十万人马,中间还有车辆,再怎么紧凑排列,也拖了几十里。为避免出现首尾不应的情况,长生将部队编为若干独立单位,分别由本单位最高将领全权负责。每位将领任务明确,或开道,或断后,或押解投降人犯,或守护粮草辎重……训练有素的通信兵以旌旗号角为讯,专管传递消息。山地战经验丰富的士兵组成前锋营,预先清理两面山崖可能存在的隐患。
反正不着急,靖北王的队伍走得很慢。赵昶诸人本来还担心路上遭罪,谁知这趟倒比当年仓惶南逃不知舒服少。前太子殿下心底暗暗松口气,偷偷撩开车窗帘子。
队伍迤逦,眼望去,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速度虽然慢,士兵的状态却丝毫不曾松懈,军容整饬,节制森严,行即成列,止即为阵。除去马蹄声脚步声,偶尔兵刃相触的叮当声,再无喧嚣。
赵昶虽然不会打仗,史书好歹是读过几本的,毕竟有些眼光。呆呆看了会儿,默默缩回车里。
四天后,队伍行进到勒马崖附近。丈把宽的道路两侧,面峭壁面深谷,乃是雍蜀官道上最后处险地。走过这段,山渐缓,沟渐平,路渐宽,平川旷野,坦荡无垠。
勒马崖,顾名思义,山崖直立如刀,峰顶平整如削,下方除了条官道便是深谷,攀登到此,只能后退,不能前进,是为悬崖勒马。
雍蜀官道直通京城,修得比较精细。靠崖面筑石为堤,防止山石崩落伤人,靠沟面钉桩锁链,避免人畜车辆不慎跌入谷底。此地险则险矣,却没有太军事上的意义。既不能攻,又不能守,上下峭壁片光溜溜,埋伏偷袭无从说起。将领们只提醒靠外的士兵小心侧面深沟,所有人马便步行走,以免把石头震下来。
没有人抬头。
都在注意脚下,没有谁想到要抬头。
阵山风吹过。
长生忽然仰头望了望崖顶。
真高。偶尔几丛灌木贴在石壁上,浅黄褐的枝叶跟暗赭的岩石个色调,若非有风,还真不容易看出来。
这是个半阴天。长生看见丛灌木枝上银光闪过。
勒马、挥手、弯弓、搭箭。
亲卫军齐停下脚步。
大片叶子仿佛被风吹落,倏忽下坠。
挟着银芒点燃空气,自上方垂直加速,呼啸而至。
来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