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日月 作者:梦溪石

    着低声道：“兵部那边直是十四在管……”

    十三点点头，起身走了几步，又绕到桌案前，提笔写下几个名字。

    “这几个人，是当年我听从四哥吩咐，特意去结交的，也曾对他们有过大恩，不知道如今还能用否，还请八哥与四哥斟酌。”

    胤禩略略扫了眼，那几个人名，有些已经被外调，有些虽还负责京畿防务，却没有接触过，十三此举，虽说不上大用，但无异于向他们表态：自己愿意到胤禛那条船上去。

    又安慰了他番，胤禩才步出宅子。

    刚到门口，却看到个意想不到的人。

    梁九功。

    胤禩怔，上前笑道：“什么风把梁公公吹到这里来了？”

    梁九功忙见礼，末了道：“还请八爷随老奴走趟，万岁爷要见您呢。”

    胤禩也不言，点点头上了马车。

    梁九功走前步，掀开帘子，压低声音说了句：“八爷安心，万岁爷看上去心情不坏。”

    顿了顿，又高声道：“八爷坐稳了，万岁爷催得急，车子怕是得赶得快些！”

    胤禩微微点头，以眼神向他表示谢意，也高声道：“知道了，只管赶路便是。”

    御花园。

    康熙难得地大白天并没有待在西暖阁批阅奏折，而是坐在万春亭内，炎炎夏日，却裹了身薄薄的披风，整个人坐在椅子里，显得加瘦骨嶙峋。

    “儿臣见过皇阿玛。”

    康熙眯起眼，细细端详跪在地上的胤禩，半晌，方道：“起来罢。”

    对方风华正茂，发丝乌黑浓密，看上去器宇轩昂，反观自己，却已是垂暮之年，纵然万圣至尊，也无法真的千秋万岁。

    心底掠过丝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康熙暗暗叹了口气，眼角细纹迎风舒展。

    “你去看十三了？”

    以帝王的能耐，在他踏进十三居所的时候，自然已有耳目即时禀报上来，这么年下来，胤禩也没少去看过十三，只不过康熙直不曾过问，亦算是默许了，是以胤禩在出门见到梁九功时，才会吃了惊。

    “回皇阿玛，是，儿臣去瞧瞧十三弟，听说他最近腿脚的毛病又犯了。”

    康熙嗯了声，静默片刻，表情不甚清晰。

    “他的腿伤，如何了？”

    “这几天还好，只是碰到阴雨才会犯，太医说，这辈子只怕不能久，也不能疾走。”

    这些帝王都知道，只不过在胤禩口中听到时，仍会让他觉得心弦颤。

    当年因太子之事，他对所有儿子都有了防备和猜疑之心，十三生性豪爽，说话也就有些没有分寸，这才惹恼了帝王，将他软禁起来，只是不曾想，这么晃眼，十年便过去了。

    每回想放他出来，却又了种种顾虑和心思，久而久之，竟是刻意将他遗忘在某处，轻易不敢揭开，年纪越大，承受能力仿佛就越弱了些，连自己手铸成的错误也不敢轻易去面对。

    “你怨朕如此对他吧。”淡淡的语气，不是苛责，只是询问。

    胤禩谨慎惯了，哪里肯轻易搭话，只低声道：“皇阿玛这么做，自有皇阿玛的道理，儿臣不敢妄自揣测。”

    是不敢，不是不会，帝王自嘲笑，起身往亭外走去，胤禩跟在后面。

    “朕老了，以前不服老，现在不服不行了，想当年御驾亲征，驰骋千里不在话下，如今却连上马下马也得喘两口气。”

    路边花开烂漫，片生机勃勃，帝王瞧着，眼底露出点感伤，感伤自己曾经的辉煌，感伤流年的逝去。

    胤禩想起当年良妃薨逝时，老爷子对他的真情流露，不由心头软，伸手轻轻扶住他。

    “皇阿玛不老，您是古往今来难得的明君，擒鳌拜，平三藩，定台湾，剿噶尔丹，少前朝皇帝生也未必能及得上您的分，如今大清盛世繁华，四海晏宁，不都是您的功劳吗？”

    康熙微微侧首，看到他脸上的柔和与担忧，不由笑。

    “若是朕将皇位传给你，你可敢接？”

    胤禩大吃惊，万想不到康熙会口出如此惊人之语，以致于冷静如他也有些反应不及，怔在当场。

    “你可敢接？”帝王并没有放过他，咄咄逼问道。

    “儿臣惶恐！”胤禩撩袍跪下，他这才注意到，周围不知何时，人已退得干干净净，周遭除了偶尔鸟啼虫鸣之声，竟显得无比空阔。“儿臣无德无能，不敢担此重任，请皇阿玛另择贤能。”

    “？”胤禩的额头死死抵着地上，无法看到帝王的表情，只听得他道：“九五之尊，少人争得头破血流，连太子和大阿哥，也不惜兄弟阋墙，你却不要？君临天下，天下百姓都要仰望于你，股掌之间，便可操纵千万人生死……朕只问这次，若是不要，你将来不要后悔了。”

    胤禩深吸了口气。

    他不知道康熙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还是真的思忖着自己年纪大了，在物色储君人选，但无论是真心抑或假意，他都绝不能松口。

    “皇阿玛可还记得儿臣少时所立的誓言，”他顿了顿，“儿臣曾说过，愿为良臣，辅佐明君，这句话，儿臣直铭刻于心，不敢或忘，无论皇阿玛选定的人是谁，儿臣都将恪尽职守，鞠躬尽瘁。”

    “朕不信，你对皇位，就点念想都没有。”这番话，胤禩曾说过两次，但康熙并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但凡个稍微有点出息的儿子，都不会对皇位没有点觊觎之意，这么年来，胤禩的表现堪称完美，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康熙直都觉得他的野心不仅于此。

    胤禩叹了口气，心知今天不令老爷子满意，是过不了这关的。

    “儿臣幼时，曾反复做过个梦。”

    康熙有点意外，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起这茬，却没有打断他。

    “梦境里的儿臣，心向往储位，做过许错事，最后落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当时年纪小，不大明白梦境的含义，后来年龄渐大，才有所体悟，这兴许是何方神明冥冥中给儿臣的点指引，提醒儿臣不要犯下错事，所以儿臣，宁愿恪守本分，当好君王的臣子，当好皇阿玛的儿子，既是为国，也是为家。”

    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