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番外 作者:priest

    随口问句“你家主子呢？”得到的答复总是无外乎几样：“已经歇下了。”“还未起身。”“在书房小憩。”“在后院养神。”

    地点随到访时间不同而时有变动，做的事情却只有个主题——睡觉。

    时间长了赫连翊还以为他生了什么毛病，特意带了太医来看，诊脉的时候太子殿下紧张兮兮地在旁边守着，不时问句：“怎么样了？”

    “这……”太医顿了顿，其实进门，不用诊脉，光是观察面色，就知道这南宁王爷好吃好睡屁事没有，不过总不能这么说出口，因为会显得他比较没水平，于是胡太医装模作样地摩挲了下自己的下巴，拖长了音，慢腾腾地说道，“《素问》中曾言，百病生于气也，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寒则气收，炅则气泄，惊则气乱，劳则气耗，思则气结。人之七情六欲无不生气，生气则肺腑不调……”

    他絮絮叨叨引经据典个没完，赫连翊虽然不明白他说了什么，却明白景七这“病”的水分实在是有点大，于是面色不善地瞟了他眼。

    等客客气气地叫人将老太医送了出去，赫连翊才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问道：“病得不轻？”

    景七本正经地说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臣这病症虽然要不了命，可也治不好，太医东拉西扯，其实是因为力所不及。”

    赫连翊挑起眉看着他：“是什么病？”

    “前朝曾有《问石》书，相传是位姓杜的神医毕生所着绝学，其中第九篇专门记载疑难杂症，上面记载了种病症，叫做嗜睡症。这病罕见得很，世上百年也不过遇到几例，胡太医年纪轻，没见过其实也正常。”

    赫连翊似笑非笑地听他掰，看着这小孩摇头晃脑像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也不打断。

    景七连草稿都不打，侃侃道：“患上嗜睡病的人，开始和常人无异，就是贪睡懒散些，随后终日昏昏，闭眼，就能睡上天宿，雷打不动，等再过些年，就可落入长眠，不食不饮，少则三五十年，么……”

    “了有少？”赫连翊端了碗茶，坐在边听他不着边际地扯。

    景七眼珠转，笑道：“听说最长的，能睡上六十三年不醒。”

    赫连翊觉得这漂亮少年那瞬间，脸上好像闪过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似讥似讽、又带了几分玩笑的意思，然而只是纵即逝，快得叫他觉得眼花看错了，眨眨眼，就剩下小骗子张惫懒不堪的脸，怎么看怎么憋气，于是顺手将他放在边的书卷起来，伸手便去敲他的头：“嗜睡症？我看是懒病吧？”

    景七边笑边躲。

    他已经从开始的抗拒和不适应，慢慢地习惯了这少年间无所顾忌的亲昵打闹，只是偶尔会生出某种类似于“曾经我和这人还有这样心无芥蒂的时候”之类的感慨。

    无常鬼办事太无常，眼前这人，将来怎么经天纬地、怎么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现在在景七眼里，也不过是个咬着牙不肯甘心、不肯低头的倔强孩子。

    赫连翊毕竟比他大几岁，没会就逮到了他，按在怀里好阵揉搓，把景七张小脸都给掐红了才放开，恨恨地说道：“你跟父皇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条，神龙见首不见尾。”

    子不言父过，何况他老爹再不着调，也是张张嘴就能砍人脑袋的皇上，景七叫他突如其来的口无遮拦惊了下。

    赫连翊人前向来稳妥谨慎，是个步不肯走，句话不肯说的主，句话要不是在腹中九曲十八弯地滚上番，绝不肯轻易说出来。

    可他现在毕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胸中城府还没完全建成，景七不在宫里，他就连个能说句真心话的人都没有，不是憋得紧了，也不至于这么口不择言。

    赫连翊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心想幸亏北渊也不是外人，于是叹了口气，把话题揭过：“我看你在王府里倒是快活得很。”

    景七沉默了半晌，这才说：“太子，本朝皇子伴读，大是世家子弟，还没有袭了位的先例。父王早逝，如今……我便是读书，按规矩，也应该是王府里自请西席……”

    他顿住话音，看了赫连翊眼，大庆世家不讲年龄，直是父子相承，父亲去世，爵位就传给嫡长子，不管那孩子是十岁是五岁，承了位，也就算是成人了。

    可是景七毕竟从小就是在宫里长大的，他要真是想继续把这太子侍读做下去，也顺理成章，不算大事——就像上世。

    除非是他自己不乐意，才找这么个借口，赫连翊心里明白，不由得凉了半截：“北渊……”

    景七自己觉得早不是什么少年人，没那个少年心气，不想再和他们这群人劳心费力——当然主要的是，不想再和这位未来的九五之尊有太牵扯，可是不牵扯是不牵扯，也不能得罪了他，心里转了转，于是说道：“太子可知，我父王头七那夜，什么人来过？”

    赫连翊怔。

    “是冯元吉冯大将军。”景七低低地说，手指轻轻地在桌沿上敲了敲，垂了眼。

    赫连翊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沉痛、惋惜的神色闪过，半晌，才冷笑声：“我大皇兄……真是好样的。别的本事没有，栽赃嫁祸，祸国殃民真是他认了第二，没人好意思说第。”

    他猛地起身来，负手在房中走了几步：“眠龙不醒，虎落平阳，豺狼横行，要是我……嘿！”

    要是什么，他没说，少年所有的悲愤都化在那声咬牙切齿的冷笑里，张侧脸绷得紧紧的。

    景七说道：“你无权无势，只能听之任之。所以那天我突然觉得，如果我不进宫，留在王府，起码能让你有个回的地方。以后宫外会有的地方能让你放心进去说话，有那天……”

    赫连翊扭过头去，很年以后他都记得，那身显得有些黯淡的月白长袍的少年吊着腿坐在那里，双手捧着碗茶，眉目弯弯笑眼灵动的模样。没有余的敬语，没有老气横秋的装模作样，只是轻描淡写地你我相称，闲聊似的口气说出——起码能让你有个回的地方。

    少年不识愁滋味，少年心里没那么的猜忌，少年还不知道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滋味。

    只可惜韶华不为少年留，但那是后话了。

    景七第次真正意义上的出门见人，是又六个月以后了，皇上特意宣旨到王府宣他进宫——因为南疆质子到了。

    当然皇帝陛下的想法其实很质朴，听说大巫师的巫童才不过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大老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