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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受罪 作者:鱼香肉丝
“不用了。”“那哪儿行,怎麽著也不能叫你为了这事儿破费。”“你……”沈凉生想跟他解释把小刘捞出来根本没花钱,但秦敬这副执意要同他清帐的态度实在让他心口堵得慌,最後索性明白地问了句,“你就非要跟我这麽客气?”秦敬却未答话,只摇了摇头,不知是指“没跟你客气”,还是“不用再说了”。俩人静了几秒锺,秦敬先开口道:“天晚了,我回去了。”“……我送你。”“不用了。”“还是……”“真的不用了。”沈凉生时不知道该说什麽,心里也有点烦乱,同上回样随他走到门厅口,还要再往外送,却听秦敬道:“留步吧。”屋里烧著暖水汀,虽因厅大不是很热,但秦敬穿著棉袍在屋里待了半天,头上也出了层薄汗。沈凉生怕他撞凉,见他要往外走,伸手把拉住他,耐著性子温言道了句:“落落汗再走。”“嗯,围巾围上就得了。”秦敬却只把手里的围巾往脖子上缠了两圈,又冲沈凉生点点头,便干脆地举步向外走去。 残雪未消的冬夜自然是很冷的,仍是那条熟悉的街,秦敬却走得全不似上回那麽艰难。他不是没看出沈凉生想要复合的意思,也知道上回的事儿是个误会,可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说什麽也不能再回头──上次的误会就像场预演,让秦敬彻底想清楚了,沈凉生早晚有日要结婚生子,热恋正酣时他以为自己可以不管不顾,蒙著眼走步算步,但那日场预演,终於打破了这个迷障。至於沈凉生与日本人有来往,秦敬觉著自己都利用了他这份关系,也没有资格去指责他什麽。不过自己决计不会放弃眼下在做的事,说穿了无非是三个字,“不同路”罢了。──他们根本就是不同路的。不是没有过爱,可惜这样的爱打开始就无将来可言,最终静静地死在了身体里,尸首残骸随著口血吐了出来,浑浊的、陈年铁锈般的颜色。 秦敬沿著街边不疾不徐地往前走,脑子片清明,身上也是暖的──脖子上的围巾还是他去外地上学前他娘给他织的,用了最好的毛线,那麽年了,还是又厚又暖。其实走了的亲人直未曾走远,依然暖暖和和地拥裹著他。人活世,总有惘局,但只要不自己作践自己,怎会不能好好地过下去。 既想著要还沈凉生的钱,秦敬便决定把房子卖了──实则他也没什麽积蓄,存的那点钱早都陆陆续续地捐了出去,现下要凑这笔款子,除了卖房他也想不出什麽别的辙。学校正放寒假,不过同事间也有些往来,听闻他要卖房,便都说帮他打听消息,秦敬也觉著如果能卖给熟人是最好不过,没准儿往後还能厚著脸皮回去看看。二月初方华结婚,对象就是秦敬那位虽然不大会说话,可也苦追了人家姑娘好几年的同事,算是苍天不负有心人,终於修成正果。 婚礼上除了亲戚朋友就是学校同事,秦敬跟大夥儿围成桌嘻嘻哈哈,只是酒半点不肯喝,他也知道他那胃口可经不住再糟蹋了。“秦敬,别人敬的酒你不喝,我这杯你总得喝!”酒过三巡,新郎官儿走到秦敬跟前,同他勾肩搭背地道了句,“我谢谢你……我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你打住,”秦敬见他已经醉了,猜到他要说什麽,赶紧截下话头,同他碰了杯,“你小子什麽都甭说了,我先干为敬。”“不,我还是得说,你让我说……”对方却不依不饶,可见真是醉了,喝完了酒,拉著秦敬的手情真意切道,“要不是你让著我,我也娶不著她……”“唉,你快少喝点吧。”秦敬好笑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实则他跟沈凉生分开後,方华也看出来了,又暗示过他次,却仍是被秦敬拒绝了,最後终於彻底死了心。秦敬觉著有点对不起她,可不想害了她──即便是现时现刻,在已经决定再不回头的时候,秦敬依然承认,自己这辈子,兴许是再没办法喜欢上别人了。既然喜欢不上人家姑娘就别害了她。如今她嫁的这小子其实真不错,男人都讲个面子,就算是句醉话,他肯这麽说,可见对她确是片真心。 婚宴快散的时候,群人吵吵著要去闹洞房,秦敬不想跟著添乱,就在边笑笑地看。“不去跟他们热闹热闹?”老吴平时虽同他们混成团,但到底是个长辈,此时走到秦敬身边儿,笑著问了他句。“不了,春宵刻值千金,我这人最有眼力见儿了,不去搅合人家数金子。”“呵呵,”老吴笑了两声,又问了句,“听说你要卖房子?”“嗯,您也帮我踅摸踅摸?”“行,不过你卖了房子,打算住哪儿去?”“小李说他朋友家有处偏房空著,我想先租著住。反正我就个人,怎麽都好办。”“秦敬……”老吴闻言踌躇了下,放低声道,“有个事儿我直想问问你……”“您说。”“你父母的事儿我也知道,按理说你家就你这麽根独苗儿,这话我不该跟你说……”“哎呦喂,您快别吞吞吐吐的了。”“小秦,愿不愿意到陕北去?”“嗯?” 秦敬闻言愣住了,转头定定看向老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我有朋友在那头,”老吴复把声音压低两分,“他们是合计著想要建两所学校的,但也确实缺人才。如今的形势你也知道,这场仗是个旷日持久的事,後方……”“您别说了,”秦敬突地打断他,干脆地点了点头,“我想去。”“真愿意去?”“嗯!”老吴看著秦敬,看著他的眼睛,看到里面的真诚,笑著点了点头:“就是先问问你的意思,怎麽著也要到今年九、十月份,我在北平有两个学生也想要过去,到时你们搭个伴儿,路上总安全些。”“没问题。”秦敬也笑起来,蓦然觉得豁然开朗,满心喜悦。是啊,到大後方去。可以教书,也可以做别的,准定能有很可做的事。心中已没有什麽桎梏,唯有片天高云阔。──他爱过,许是这辈子只爱这次,但已把这份爱合著故乡的雪,葬在了故乡的树下。而剩下的全部的生命,便愿同其他千千万万为家国而战的人们样,奉献给这片广袤的,美丽的,生他养他的土地。 二十秦敬打上回那走,个月都没再见人影,沈凉生却也没主动去找他──他想哄他回来,又看出他的态度不是那麽好说动的,便想先理理自己的心思,想清楚到底要拿这个人怎麽办。沈凉生以为秦敬摆出这副坚拒的态度还是因为自己和日本人有来往,这倒不是什麽不可解决的矛盾──沈父已经死了,沈凉生不必再顾忌他那份遗嘱,不用再向他证明自己能够担起沈家这份家业,大不了从跟日本人合营的工厂里撤资拉倒。反正钱总是赚不完的,来沈凉生无心在中国久待,工厂早晚要出手,二来日本人已不满足於合营瓜分利润,小早川说服不了沈凉生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