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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受罪 作者:鱼香肉丝

    是怎麽回事儿,大夥儿不敢点破,起骂两句解解气罢了。结果去年十月底,有伪警找上茶馆的门,没有真凭实据就把小刘带回局子里问话,明摆著是为了讹钱。小刘的妹妹吓了跳,找到秦敬,秦敬赶紧带著钱过去,赔著好话笑脸把人赎了回来,小刘也再不敢说那些暗讽的段子,却没成想刚平静著过了两个月,竟又被拎去了局子里。这回的事情可大发了──不单是小刘个人倒霉,还有其他人也被冤枉地抓了进去,却是因为日本人察觉到中丄共在平津地区建立起了秘密交通线输送补给和药品,下令查找“共丄匪在天津的盘踞点”。伪警为著向日本主子邀功胡乱逮人,竟就盯上了刘家的茶馆,连送钱疏通都不管用了,秦敬打听到陆续被抓的人都已移送到了日本警察署,头嘱咐小刘的妹妹看好她娘,头就来找了沈凉生想辄。    二十二号大早秦敬去了剑桥道,却在望见那道熟悉的铁门时停了下来,立在街角了片刻。他有些觉得自己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当初是自己意要与沈凉生划清界限,连他爹过世都不肯去看看他,如今要人帮忙了才找到他,秦敬不知道沈凉生会怎麽想自己。如果是秦敬自己的事,他说什麽也不会再麻烦沈凉生,但现下担著的可是朋友的命。秦敬默想了片刻,刚要抬腿迈步,便见铁门打开来,有车开了出去。他不晓得沈凉生在不在车上,正犹豫要怎麽办的当口,却看车突地停住了,那个人推门下了车,立在车门边向自己望过来。    僻静的街道上,隔著百十来米的距离,秦敬看不清沈凉生的脸,只在脑海中笔笔勾勒出他的眉目。当断则断,他不曾後悔,但是心里清楚,其实自己还是喜欢他。不该再喜欢了,也还是喜欢。不见到这个人时,似乎这种不恰当的喜欢也没什麽,每天忙忙叨叨的,并非会时常念起他。偶有难受的时候,想想这条路是自己选的,也就没什麽了。可现在重又见到了……秦敬突然觉得心口疼。不是臆想,而是真的疼,跳下就抽下,抽得脑子都有些混沌,只觉片白茫,像告别那日的阳光,像眼前覆著雪的街。秦敬默默看了他两分锺,终於回过神,先步朝对方走过去。沈凉生吩咐司机停车时的那点慌乱早已收敛干净,见秦敬动了,便也迈步迎向他。手抄在大衣口袋里,步子迈得比平时略快了些,却也十分稳当,走到秦敬身前,如往常得体地寒暄了句:“好久不见。”“……嗯。”秦敬好不容易回来的三魂七魄在听到那人熟悉的声音时又飞走半儿,愣愣地答了,也不知道再补句场面话。“找我有事?”“嗯……”“进去再说吧。”    小秘书做人机灵,看沈凉生下了车,也跟著钻出来,此时正立在车旁,见沈凉生回身朝他摆了摆手,便知道是让他们先走的意思,又钻回车里朝崔招娣道:“崔小姐,二少有客,咱先走吧,别误了火车。”“…… 能不能等下?”“啊?”小秘书以为崔招娣是想等沈凉生起走,刚想跟她说别等了,却见她已推门下了车,在车边了半分锺,又不待自己催就坐回来,拉上车门,小声道了句:“劳您等了。”然後便垂著头不说话了。──她是不敢喜欢他的。他在天上,在光里,让她连偷偷喜欢的心思都不敢有。只是她知道,这别,就是辈子见不著了。所以也难得鼓起点勇气,想再看他最後眼,也少盼著他能再看自己眼,跟自己挥手道个别。    沈凉生不是没看到崔招娣下了车,却连周全下场面礼貌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他同秦敬肩并肩往铁门那头走,余光扫到秦敬垂著的手,眼见手指冻得通红,便有些不舒服,差点冲口而出地说他大冷天也不知道戴副手套出门,又想到自己已没说这话的立场,心烦意乱之下也就没心情管别人怎麽著了。沈凉生看到了,秦敬自然也看到了──他没见过崔招娣,不知道她同沈凉生是什麽关系,只见到她手扶著车门,手搭在肚子上往这头看过来。那样的目光几可算是柔肠百转的,对上自己的眼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默默地坐回到车里去。    结婚了吗?应是还没吧。他若是结婚了,报上肯定是要登喜告的。许是因为他父亲去了没满年,还不能办喜事。不过孩子都有了,总归得补场喜酒。秦敬头乱七八糟地想著,头随沈凉生往宅子里走,先前心口还抽抽地疼,现下却又没事儿了,半点疼的感觉都没有。俩人进到客厅里,下人见到秦敬愣,上茶时没忍住冲他笑了笑。秦敬便也冲她笑了笑,望向沈凉生时笑意仍未收回去,看得沈凉生心头突地跳。“找我什麽事?”他低头点了烟──少带著点掩饰意味──复又淡声问了句。秦敬也没废话,开门见山地把事情说了,望著沈凉生的脸色等他的答复。“我知道了,你放心等消息吧。”沈凉生倒没刁难他,也没拿话堵他,痛痛快快应了下来。“对不住,麻烦你帮这麽大的忙。”“不客气。”正事说完了,客厅中时有些沈默,静了片刻,两人同时开口:“我……”“中午留下来吃个饭吧。”“不了,”秦敬摇摇头,“我这就回去了。”“…………”沈凉生看著秦敬没答话,秦敬同他对视几秒锺,又重复了句,“我回去了,谢谢你。”“那我就不远送了,”沈凉生闻言起身,比了个手势,“请。”    当初分开时,虽说想著好聚好散,但沈凉生心里终归有股碍於自尊不可挑明的怨气 ──那时他何尝没有抱过希望,希望自己在秦敬心目中的分量重过任何人任何事,希望他能选择留下来。如今沈凉生倒不怪秦敬有了事情才来找他,也不怪他这副说完事情就要走的态度,心中非但没觉得不快,甚至是有些愉悦的──甫见时只消眼,他便看出秦敬仍然喜欢著自己,後来崔招娣下了车,被秦敬见著了,当中会生出什麽样的误会,沈凉生自然很明白,却偏不同他讲清楚,任他自己边儿难受两天再说。“秦敬,”沈凉生口中说不远送,可仍是陪秦敬走到了门厅口,还故意放柔声同他道了句,“看你比以前瘦了,自己个人保重。”“……嗯。”秦敬走在沈凉生之前半步,闻言脚步微顿,却未回头,只低声应了句。沈凉生再不言,目送他穿过花园走向铁门,心中带著那点愉悦默想到,明明舍不下还非要舍,秦敬,你这就是自找罪受了。    秦敬走出沈宅大门,走到街上,沿著僻静的街道直往前走,错过了通往电车的路口也没停下。昨日的雪大约还没下透,天色阴霾著不见日头,只泛著青白的光,像覆雪的大地上倒扣了只白瓷碗,人被闷在碗里头,憋久了便有点喘不上气。秦敬并不觉著特别难受,方才跟沈凉生说正事儿的时候,条理也是清楚的,脑子半点